第十九节 第二天,王浩和余露的订婚礼要在一个日式豪华婚礼庭院里举行。一切都快准 备就绪,余露揽镜自照,看着自己的典雅端庄,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时候,会场外面,一辆小货车缓缓驶来,前座坐着茹男等几人,后面载的不 是货物而是万玲。万玲身着古式礼服,头戴日式女人的高髻假发,脸上擦着又厚又 白的新娘妆,她站在货车上的风度有如在国宾礼车中一般,妖艳而又自信。车停了 下来,众人小心地把她扶下了车。万玲低声抱怨说:“龚喜你也太抠门了,请这种 车来接美丽的新娘子!” 龚喜委屈道:“那怎么办?这么高的头发,出租车根本塞不进去。” 万玲没好气地说:“扶我进去吧!免得我没气死别人,自己先摔个狗吃屎!” 蹬着木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去。余露从窗户里看见万玲一行人,难以置信地瞪 大了眼。万玲停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展示着自己的造型。余露在里面气得说不出话 来。王浩也在余露隔壁房间的窗口前看着万玲。万玲朝俩人挥挥手,很得意,说: “希望这套衣服够高级,够衬你这个高贵的新娘子。” 余露铁青着脸扭身离开了窗前。茹男觉得解气,说:“婚礼的宾客穿新娘礼服 参加,你这招够毒!” 万玲说:“这是教她不要仗着有钱气势凌人。进去吧。” 小萍咋舌道:“我不敢,谁知道里面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惨剧。我在这儿等你们。” 站在原处,目送众人进入庭院。 万玲在茹男的陪同下来到余露的化妆间。余露已经打扮得差不多了,转过身走 向万玲。两个古典装束的新娘面对面,眼对眼,谁也没先开口。茹男从中打圆场, 恭敬地递上小礼物,对余露说:“以后要改口称呼您王夫人了。恭喜恭喜,祝您们 百年好合。”余露并没有伸手接礼物。 万玲说:“让我想个吉利的词儿给新娘子,哦今天只是订婚对吧!那就祝您订 婚愉快!早日结婚!提前离婚!” 余露不怒反笑:“我也祝你早日结婚,让天下的老婆早日安心。”万玲笑了起 来,很是开心。茹男赶紧说:“我们去会场等着吧!”拖着万玲离去。 龚喜和哈妹没敢去招惹余露,而是来到王浩化妆室的门口看热闹。王浩看到, 说“请进来啊!” 哈妹看到王浩还没有换衣服,很是不解。龚喜走了进去,端详着新郎服,说: “哟!一摸就知道是高级货,穿起来一定很过瘾!” 王浩一直呆呆地坐在镜子前,这时突然说:“龚喜!帮我转告新娘子一句话, 说我走了!对不起。” 龚喜吃了一惊:“啊!走去哪里?那新郎谁来当?” 王浩没有理会,大步离去。龚喜看着哈妹,莫名其妙,说:“这是什么意思?” 哈妹说:“意思是——天下大乱了!”这时候,一个日方的工作人员看看表进 来,对着龚喜比手划脚。龚喜与哈妹都瞪大了眼,不知所云。工作人员着急了,又 咿咿哇哇地说了一大通。龚喜和哈妹还是听不懂,却只得不住点头‘嗨’了几声。 工作人员一听,不由分说,拿起和服替龚喜穿上。 小萍在会场外面等着众人参加完仪式出来。等得无聊,她就扔着一颗溜溜球玩 着。正这时,却见王浩匆匆地走出门来。小萍诧异看看他又看看表,说:“日本的 订婚礼这么简洁,五分钟就结束了?” 王浩欲言又止,走到小萍面前,指指小萍手中的球,说:“我需要你的祝福!” 小萍不解地看着他,问:“现在吗?” 王浩点点头。 小萍又问:“需要说什么词?” 王浩说:“你负责滚我负责说!” 小萍忐忑地拿球在王浩脸上滚动着,王浩开始说起来:“请赐给我面对现实的 勇气,请赐给我克服逆境的智能,请赐给我众人的宽恕和谅解……”小萍一一回答 着“给你”,这时候却担心地说:“你会不会要太多了,这颗球越来越重哎!” 王浩后退几步,说:“扔过来吧!”小萍惶恐地一扔,球却因力气不够摔碎在 王浩面前。小萍惶恐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进去举行订婚礼在这里跟我玩 游戏,想到新娘子随时会冲出来我手都软了!” 王浩看着破碎的玻璃球,说:“没关系,反正从现在开始我一切的一切都已经 正式宣告完蛋!” 小萍惊诧不已。 会场里,一切就绪,却等不到新郎的出现。大家正在焦急,只听到一阵急促的 脚步声从廊道上传来。余露一听,放了心,吩咐左右说:“我们可以开始了!”司 乐的人员马上奏起了古乐。大家都满脸堆笑起来。但这笑突然都僵了——在门口出 现的新郎是龚喜,身着高贵新郎服却像小偷般地窥伺大厅。 余露脸色大变,万玲和茹男也睁大了眼。哈妹在后面猛地推了一下龚喜,龚喜 几个踉跄,正好到了余露跟前。余露呵斥司乐的人员道:“不要奏了!” 全厅寂静下来,都看着余露。余露瞪大眼彷佛要把龚喜吃了。龚喜尴尬地说: “哎!不要瞪我!我不是爱穿这些衣服,是他们逼我穿的!” 余露急了:“王浩呢?” 龚喜顾左右而言他,说:“这种日本的古式婚礼还真的没什么意思,假发又重 衣服又拖拖拉拉,我看最少有二十斤的行头加在新郎身上,根本不人道嘛……至于 这些仪式咱们大家先演练一遍看看,我再来下评语……” 余露不耐烦:“我在问你王浩在哪里。” 龚喜还是胡搅蛮缠:“不愉快的事就不要再提它了……来吧!可以开始了……” 余露火气冲天,拨开他往里面走去。龚喜在后面叫:“不用去了,找也找不到 ……” 余露惊诧地回过身来,看着龚喜。龚喜说:“他说……他走了……还说什么?” 哈妹接口说:“对不起!”龚喜点头说:“没错!‘对不起他走了’!” 余露气极败坏,往门口冲去。只见门外不但没有王浩的踪影,连小萍都不见了。 余露气得像疯子般地嘶吼,不知该找谁出气,谁也不敢靠近余露。 万玲赞叹道:“不是我说风凉话,敢从婚礼礼堂拔腿逃跑的人是真正的勇者。 不知道王浩这么有劲……对他另眼相看了!” 茹男说:“应该要拔腿逃跑的是我们……马上就会有一个疯新娘会过来找麻烦 ……” 龚喜也说:“把气出在我们身上就倒大霉了!快闪开!哎!小萍呢?小萍怎么 不见了?” 这时候的小萍正糊里糊涂地跟着王浩逃跑,在东京的街头穿梭着。小萍跟在王 浩身后,懊悔不已,不停地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跑?是你逃婚又不是我, 我有什么好怕的?像个小傻瓜一样跟在你后面给自己找麻烦嘛!” 王浩笑道:“你这叫够朋友!在我有难的时候就跳出来一起扛了!” 小萍说:“我哪扛得动这么大的事!哎!你就算一时冲动应该也过了,咱们回 去吧!” 王浩却停下来,到小食摊上买零嘴。小萍不解地看着他。王浩大口大口地吃着 零食,津津有味。小萍不敢相信:“你还吃得下?” 王浩却说:“心情开朗为什么吃不下?” 小萍怒火腾地窜了上来,呵斥道:“原来你们男人逃婚是这么快乐的!” 王浩塞了满嘴的食物,还不知危险就要到了,说:“没决定以前很痛苦,现在 做都做了当然要以快乐的心情去面对!来点吧!”递了一包零食给小萍。 小萍却没有接,死命瞪着他。王浩发觉了不对劲,明白过来,说:“不要这样 瞪我……我跟你以前那个逃婚的老公不一样……我……” 小萍打断他说:“我看是同样的黑心肝,同样的没有人性……”说着逼向王浩, “原来你们这些男人逃了婚才有心情大吃大喝,放着新娘在礼堂哭哭啼啼,你们却 快乐得不得了……同样身为受害者,今天我要讨个公道回来……” 王浩吓得连连后退:“你不能把你的委屈在我身上讨……你要干嘛……” 小萍抢过王浩的零食,朝他不停地扔着,又顺手捞起摊旁的工具,要打王浩。 王浩拔腿就跑,小萍一路追着。王浩边跑边叹气:“哎!……你又不是我的新娘子, 你追什么追嘛……哎哟!……” 俩人跑了很久才在一条小河边停下来,终于发现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开始发愁 下一步该怎么办。身上总共也没有多少钱,又不敢回去。想来想去,小萍决定求助 于江口。 江口接到小萍的电话,赶了过来。小萍在堤岸下对他招手,和王浩走过去,对 王浩得意地说:“看到没有!温馨接送情!对我多体贴啊!这才是我梦寐以求的男 人……” 王浩不屑:“只不过开个车来接你就叫体贴了?你的标准还真低!” 江口远远地朝俩人挥手,小萍突然想起什么,说:“糟了!”王浩不解看着她。 小萍说:“他向我求婚我总得回答他啊!人家诚心诚意我不可以畏缩逃避的对不对?” 王浩瞪着小萍,说:“那就过去回答,有什么好糟的!” 小萍为难地说:“我不会讲日本话!你教我!” 王浩说:“想现学现卖!没问题!想说什么?” 小萍急迫地说:“就说请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有多一点的机会了解你,然 后还要征得妈妈的同意,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和你结婚。并且千万不要怀疑我的诚意, 我对和你厮守的期待超过你的想像……还有还有,问问他的生辰八字,八字不合妈 也不会点头的!还有还有……” 王浩急忙阻止道:“不能够‘还有’了!要讲这么多话请你先上日语补习班。” 小萍问:“那怎么办!” 王浩问:“你到底想不想嫁他!” 小萍赶紧说:“当然想!” 王浩说:“那就上前说YES !I DO!” 小萍说:“对日本人讲起英文来了!” 王浩说:“这是世界通用的!一句‘我愿意嫁给你’,先说了把对方给约下来, 对方不会跑掉!” 小萍点点头:“说的有道理……YES !I DO!这句英文我会说,练了好几百遍!” 说着走向江口。江口正好奇地等着他们。王浩知趣地走到一边去。小萍停在江口面 前,对江口尽量妩媚地微笑。江口也只能微笑以对。小萍说:“江口先生……我想 对你说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话……” 王浩偷偷注视着她。小萍说:“YES ……”却又迟疑着说不出口。 江口纳闷了,下意识地重复着:“YES ?” 方小萍吞吞吐吐,羞涩地说不下去,急忙跑到王浩身旁,说:“不行,我什么 都说不出口,你帮我去说!去用日本话把我的意思转告给他……” 王浩没有办法,只好迟疑地走向江口,用日语打招呼。小萍紧张地背过身去, 偷眼看到两个男人低声交谈起来,江口满脸诧异,王浩急了,不住地比划。 过了一会儿,王浩脸色怪异地走了回来,方小萍忍着没转回身去,却紧张地瞪 着前方直喘气。王浩说:“他好像不知道曾经向你求过婚……” 方小萍不以为意地“嗤”了一下,说:“你不要学哈妹不懂装懂,一定是你说 错了,要不然就是听错了,好啦!你走吧……” 王浩坚持说:“我没有听错,他真的没有向你求过婚……” 方小萍疑惑地看着他,急忙从皮包翻出那个招财猫,说:“猫在这里可以作证 的!他口口声声说LOVE,全家人又合唱结婚进行曲,傻瓜都懂是什么意思。LOVE! 对不对?”扬着手中的猫对江口晃着。江口尴尬地笑了一下,说:“LOVE……” 方小萍得意了:“听到没有?你只要懂一点点英语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王浩却说:“这是日本三月份的‘樱猫’,象征恋爱,送这个给你是祝你恋爱 顺利,早日结婚。怕你听不懂,他们才唱结婚进行曲。” 方小萍沮丧地瘫软下来,喃喃地不知在说什么。王浩同情地看着她。方小萍低 着头走向江口,江口紧张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方小萍故作轻松地说:“跟你 开了个玩笑,笑过以后把什么都忘了吧!”又对王浩说,“你翻给他听……” 王浩只得勉强用日语对江口说了,江口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看了一眼小萍的脸 色,觉得不对,赶紧装出正经的表情。方小萍难过地对江口深深一鞠躬,转身飞快 离去。江口无所适从地看着小萍的背影。江口对着小萍的背影正想说什么,王浩对 他说:“我会送她回旅馆……”江口忙对王浩点点头,王浩朝方小萍追了过去。 方小萍沿着河狂奔,好半天才在堤岸上坐了下来,端详着手中的招财猫。王浩 跟了上去,凝视着她的背影,说:“其实你真的应该高兴……” 方小萍难过,不解地看着王浩:“我有什么可高兴的?以为总算有了可以和日 本人结婚的机会,谁知……” 王浩说:“你以为嫁来日本就一定幸福一定快乐?那个男人爱你吗?他的生活 习惯怎么样?这些都是未知数,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现在的‘失’说不定 就是你的‘得’……” 方小萍泄气道:“失都失了,有什么好得的……” 王浩认真地说:“得到其他更好的结婚机会呀……” 方小萍抬头看着王浩,王浩说:“总有一天会有别的好男人出现,给你最有诚 意的爱和一生的承诺。小萍,像你这么善良朴实的女孩子不怕没人会来欣赏你。我 都觉得那个江口没向你求婚是他的损失,应该后悔难过的是他……” 方小萍怔怔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说:“奇怪了,明明知道你是在哄我,还 是感动得想哭。世上的男人要是都像你这样有耐心,哪怕是来骗骗我也好啊……” 王浩似笑非笑地说:“你凭什么说我是在骗你?” 小萍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你认为我还会等多久?女人可是说老就老的。” 王浩笑着说:“怎么,等不及了?” 方小萍也笑了:“去你的,还有心思嘲笑我,等着余露和你爸爸的疯狂追杀吧!” 说完走开,王浩跟了上去。 晚上,王浩和小萍回到旅馆。刚一下出租车,只听到一声恐怖的尖叫传来,余 露手拿一把牛排刀杀气腾腾地朝俩人冲过来。王浩愣了一下,拔腿就跑。余露急起 直追,方小萍束手无策地看着他们。余露和王浩在花园广场里追跑个不停,王浩绕 着圈闪躲着。余露一下子被椅子绊到,跌倒在地,怔怔地坐在地上。小萍跑了过来, 忙上前扶余露。王浩走了过来,对余露说:“你不要这么冲动,杀了我对大家都没 好处……” 余露用力甩开小萍扶她的手,看也不看她,一下子跳起来,看看手中的刀,突 然悲从中来,啜泣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在吃牛排的时候看到你走进来就急 着跑出来……” 王浩悄悄松了一口气,说:“那……你要对我说什么?” 余露含泪怪笑起来:“我来告诉你,你是我的,你跑不了。” 王浩无奈地说:“你别这么孩子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只能说爱情和 婚姻是不能勉强的。” 余露神经质地冷笑:“别这么武断,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会等到你,总有一 天会等到你的。” 王浩听得毛骨悚然。余露往回走去,路过小萍时,盯着她,轻声却恶狠狠地说 :“既然做了就要承受后果……乖乖等着吧!”说完,转身走了进去。 方小萍后怕地抱住了自己的肩,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说:“我现在终于知道 你为什么要逃婚了……” 王浩仰头深深地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