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卖了算了 紫雯忽然转过脸问王强:“你还有多少钱?” 王强两手一摊耸着肩说:“就那十几块,你呢?” 紫雯愁眉不展说:“那怎么办呢,我也只有几个硬币。” 王强看紫雯那个着急的样子问:“你有急用?” 紫雯难过地说:“每年都过,今年总不能不过。” 王强马上想起来了,坚定地说:“感情不好才不过呢,咱还过!” 紫雯看着王强,难过地笑笑,说:“哪有钱?还想赊帐?” 近几个月他们真的赊了两次帐,等到紫雯的工资发下来才还上。明天是他俩的 结婚纪念日,紫雯问话时王强还没想出办法。他不打算再赊帐,不想影响情绪。 天已经黑下来了,紫雯没心思做饭。正愁眉苦脸时,王强忽然说:“要不我们 上街跑出租吧,一趟下来能挣一百多呢!”紫雯一开始心花怒放,但很快就沉下脸 来,看着王强心疼地说:“那怎么行,太难为你了。”王强坚持认为这倒是个好办 法,迅速站起来,从包里取出驾驶证、行车证,兴高采烈地拉起紫雯就出门了。 走在路上,紫雯高兴地说:“真能挣一百多就不用借钱了。”王强也很兴奋: “肯定没问题!正好在晚上,执法队也下班了。白天容易被逮着,咱这属于私拉乱 运,处罚很严的。”王强这样一说倒让紫雯挂住心了,她说:“真是的,可别让逮 住,我们也没钱让他们罚,不会把车给扣了吧?”王强不认为自己就那么倒霉,就 把车停在十字路口的拐角处。 王强手扶着方向盘,紫雯坐在旁边。半个小时也没有人来问。“别人是不是以 为我们等人的?”王强就让紫雯坐后面。又是半个小时仍然没人来问。“难道别人 还能看到我?”紫雯把车门打开,自己缩在后面。不一会儿,竟然有人朝他们走来 了,他俩欣喜若狂,——但很快又心灰意冷,原来人家是问路找宾馆住宿的。紫雯 打哈欠了,王强也疲倦了,街上的行人已经少得可怜了。紫雯说要走,王强却说: “再等最后三十分钟,如果还没有人,一定回家。”半个小时后,王强又说:“十 分种,最后十分种,我们一定能等到人,那样的话,明天的饭钱就有了。” 白白等了几个小时,始终没有人让他们拉。他们只有踏着凄黄的霓虹灯回家, 看着鬼影一样胡乱摆动的照片,满脸沉闷与失落。 他们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相互注视着,脸上都露着凄惨的笑。王强忽然起身走进 卧室,出来时手里拿几个存折,满怀希望地翻看着,突然兴奋地大叫:“有钱呀, 这上面还有钱!”边说边跑过去指给紫雯看:“58块3 毛8 ,够吃一顿了!”那种 欣喜的表情,就像小孩子发现了他丢失的玩具一样。 “太好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王强欢笑着说。紫雯也笑容满面说:“咱 还找个雅间,我们点四菜一汤,再加两瓶啤酒!”想到明天终于不用借钱了,王强 和紫雯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但第二天他们都嫌丢人,不愿走进银行取钱。最后还是猜枚决定,王强“愿赌 服输”,只得拿上存折走了进去。 “五毛的硬币取五十。”王强尽量让人知道他是收藏者。 “你是收藏的吧?”里面的人果然这样问。 “对,我喜欢那种古铜色。” 他们又一起来到超市,换成了一张五十面值的。 四碟小菜,两瓶啤酒,没有玫瑰,没有礼品,这是他们最低调的一次结婚庆祝! “明天交学费又没钱了,该卖的东西都卖光了------”紫雯拉长声音说。 “干脆把你卖了吧------”王强展颜说笑。 “为什么不卖你?” “都怨你,做什么盛大,把咱家的钱都花光了!” 紫雯哑口无言,双眼闪烁着欢畅的光芒说:“好吧,把我卖了算了------” 王强起身,装着就要出门的样子说:“你等着,我到大街上问一问价钱,看五 百块钱有没有人要你。” “价钱灵活一些,四百也行,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但你千万记着,不能和他产生感情!” “最多十天我就跑回来了!” 即便在身为人子,被父母辛苦供养的饥荒年代,或者是刚刚结婚买房的创业阶 段,王强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日子,那种困惑迷茫丢人的感觉,是如此撕心裂肺般令 人难受. 他们只能这样聊以自慰。 为了稳定团队的情绪,他们还要做出一副成功者样子,逢人便信誓旦旦地说: “盛大太好了,他真的能让你们家族的命运彻底改变!你一定要用心了解一下,千 万不要稀里糊涂错过,万一他是个机会呢!”但老师们从紫雯团队每月的购货业绩, 和每次的学习人数中看得清清楚楚。刚开始抱着治病救人的态度对紫雯他们“人工 呼吸”过几次,当后来紫雯再搬救兵请求支援时,老师们都不愿再来了,还遭到严 厉斥责:我们都奔波在外地扶植大部门呢,哪有时间管你们!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学会自救吧! 紫雯只为自己的无能感到伤痛不已。但她还心存一线希望,“万一哪一支真的 做大了呢!”她在等待着------ 青岛又有大型培训了,紫雯借了五百块钱准备去。刚借钱回到家,便接到潘蛟 龙电话求助,说手中只有十块钱。紫雯无奈地说:“我也得出去转借,------相信 你一定有办法,------明天早上六点,西岗楼见。” 阴雨绵绵,地湿路滑。紫雯打着雨伞,小心行走在路上。正所谓天下熙熙,皆 为利去;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紫雯知道自己一个女人背井离乡,抛夫弃家是为了 什么,是为了责任和使命,是为了使自己的团队更有气色。本以为五更天不会有太 多人坐车,到约好的地方时,却看到车来车往,吆喝声不断。背包的拉箱的,成群 结队。搞价的装货的,热闹非凡。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有道是,无 利不早起,他们也同紫雯一样,正在为心中的理想而奔波。 紫雯边等待边疑惑,不知道潘蛟龙是否借到路费,会不会来。当看到那个熟悉 的面孔走近时,紫雯一阵激动,同时也生出了一丝难过,因为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 张忧郁的脸。紫雯随口问一句:“没借来吧?”只这一句,让小蛟龙的泪水“唰唰” 滚落下来。紫雯赶快过去,拥着她安慰道:“没关系,我借到的正好够咱俩用,------ 不过得省着点。”蛟龙泪眼朦朦地望着紫雯,语气坚定地说:“正因为穷,别人才 看不起我。我感谢他们,这是我前进的动力!”魏武杰也向紫雯表态说:“老师, 你不要伤心,他们不做了是他们没有福气,还有我们呢,我们今年的目标都是高级!” 还发誓:“盛大不成功决不考虑个人问题!”听到他们的豪言壮语,紫雯心里有种 说不出来的难受,她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他们说。 亮亮被接回本地上学------ 无意间看到一副名为《直销难民》的漫画: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赤裸着脚 和下身,心有不甘地边走边回头。画面上配的字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看看周围,非法传销的有,正规直销的更是比比皆是。虽然都在苟延残喘,却 仍然狠命地自欺欺人。但细想一下,谁不是这样呢?公司名义上说不存在团队计酬, 不还照样发着吗?国家明知道直销企业都在糊弄他,不也在装糊涂吗?时值今日, 在失去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之后,紫雯也进退两难,只有混在这庞大的难民 队伍中蹒跚向前了。 紫雯平时上街转悠,回来时说的是:又没有收获!还没有卖钱!一副垂头丧气 无可奈何的样子。今天进门却不一样,兴冲冲地对王强说:“香影服装店转让,所 有商品一律半价处理。我看中一套衣服,米黄色,全市都见不到。原价四百多,现 价才要二百。我试了几次,如果配上那条白金项链,肯定漂亮。老板说好了给我留 住,一定攒钱把它买回来。” 王强以前给紫雯买衣服,上千的钱眼眨都不眨,现在竟连几百都拿不出来。他 看着妻子,内心好愧疚。但有什么办法,只得说:“现在金价正高呢,再卖点东西, 车子轮胎早就该换了。”紫雯皱着眉说:“就剩下你送给我的那条白金项链了。” 王强坐到沙发上,抽出一只烟,点着,慢慢地吸。很快,他抬起头,看着可怜 的妻子,安慰道:“明天下午不会晚吧,你给老板定住,最迟明天下午咱去把它买 回来。”紫雯看到王强那个模样,忽然改变了主意,她说:“我现在想,以前买的 有一件衣服,颜色跟它也差不多,虽然旧点还能凑合着穿,不再买了。”王强说: “你不是配项链的吗,旧的不协调。”紫雯说:“生活都成问题了,谁还顾上这些。 项链不戴就行了。”王强狠狠地吸一口烟,语气坚定地说:“你不用管,只管看好 衣服,别让别人买走!”紫雯似乎也很坚决:“真不买了,先想办法把轮胎换了是 正事。” 第二天上午,紫雯早早出去做她的盛大了。王强拿着行车证、完税证、养路费 缴费收据出门。他见到二手车交易中心老板,最后以两万元把车卖出。显然这个价 卖的有点亏,但王强不愿再等下去了,他需要钱,迫不及待。老板好像看出了这一 点,故意把价压得很低。看到王强点头同意,老板露出了欣喜神色。 当车款两清后,王强又突然要回车钥匙。购车人怕有变故,着急地说:“你可 不能反悔呀!”王强阴沉着脸,苦涩地说:“不会反悔!”他开上车沿朝阳路转了 一圈。然后停在远处,独自离开了,手里拿着他们那张悬挂了多年的合影,上面依 旧是他们两个灿烂的笑容------ 王强早早地回到家里,他盼着妻子回来,要给她一个惊喜。紫雯进屋,显得分 外高兴。王强急不可耐地把两打钱拿出来递给过去,笑着说:“给你,快把衣服买 回来,再戴上项链,我急着看呢,一定很漂亮!”紫雯惊问:“哪来这么多钱?” 王强看着紫雯的眼睛,心事重重地说:“还得缴养路费,油价也是一涨再涨,用处 不大,早不想开了。”紫雯满脸的惊诧:“怎么,你把你的车卖了?”看到王强郑 重地点头,紫雯不再说话,慢慢从包里掏出一打钱,放到桌子上,神情忧郁地看着 惊怔的丈夫,说:“我想让你换上新轮胎,就把项链卖了------” 紫雯再也没心思管理她的团队,她整天忙着借钱还帐。有一次还完钱出来,遇 到一个高中同学。当初她曾雄心勃勃对他说:“盛大除赚到金钱,还可以赚到健康 美丽,成就家庭和睦,传统生意除赚到金钱,赚到的却是疾病和不幸的婚姻!”现 在看来,人家是容光焕发,自己倒萎靡不振了! “听说你发财了,弄了几百万!” 紫雯忙打起精神说:“你不也承包工程发财了吗?你看本田都买回来了!” “这也不贵,才二十多万!”他说完后问:“没开车?”紫雯说:“有个朋友 想要,给她了!” “早该换了------有一款沃尔沃S40 三十多万就能买到,非常漂亮,我差一点 买了!” 紫雯笑着说:“有时间看看去------我先走了啊!”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在那一段时间里,诞生了无数个紫雯。也没有人再来 帮助,因为老师们都自顾不暇。有的输得更惨,全家都消失到外地躲债去了。 紫雯听了三天《从头再来》:------我不能随波浮沉,为了我挚爱的亲人,再 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 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怎么走进风雨?为了我挚爱的亲人,为那些期待眼 神,我也想从头再来,却不知应该怎样来?紫雯的眼睛湿润了。 “再等两年,到时候也许会有改观!”在进退维谷中紫雯又像往日一样的勤奋 工作着。为了那个梦想的结果,在车子被卖之后,房子也卖了,换了一套三室两厅。 谁知道两年之后,还是梦想化作肥皂泡,竹篮打水一常空! 魏武杰挨家挨户给人家送牛奶,每袋挣一毛钱。紫雯那个上亿资产的老师也从 特一级掉到了高级。但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估计生活是不成问题的。 紫雯觉得就像做了一场梦,还是不堪回首的恶梦! “是盛大的错还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紫雯望着天花板发呆发呆。 “或许我不是那块料,或许盛大不适合我做。”紫雯看到了曹水鸡和李月夜, 他们都又重操起了旧业,提起盛大恨得咬牙切齿。最惨的是曹水鸡,因为又换了介 绍人,被那个当初拉她的杜有仁用刀戳成重伤,差点要了命。 有一次,紫雯坐车回老家,车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孩不停地向她点头微笑, 还挤到她身边坐下来,递给她一张名片,说她是做盛大的。紫雯看着名片,随口问 :“你这个财年的目标是什么?”激情回答:“一年上中级,两年上高级,三年上 特二级,四年保证上特一级!”紫雯看着她那稚气的面孔,听着这些熟悉的话语, 冷冷地说:“我曾经是盛大的高级经销商!”那小女孩惊讶道:“做到高级不是有 保障了吗?你怎么会放弃呢?”紫雯笑而不答。她自信地说:“盛大没有失败,只 有放弃,坚持到最后的才是赢家,我真为你感到可惜!”紫雯能说什么呢,这些话 是自己在课堂上讲过的。想当初是何等的雄心勃勃,现在竟万念俱灰!想像当初一 哄而起的场景,谁能想到,短短几年,竟都一哄而散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