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为了弥补我连干部的空缺,营里将黎义鸣和冷霜月调回二连任连长和指导员, 我们这一车来的同学又聚到了一起。 这天晚饭后,我正跟黎义鸣、谢元庭等人在宿舍外闲聊,胡立仁急匆匆地跑 过来喊道:“哎,快去看哪,黄树田赶车把黄喜凤家的鸭子轧死啦。” “什么?”我一愣,忙对身边的人说,“走,瞧瞧去。” 于是我跟着大伙儿一窝蜂似的向青年点房后那条土道跑去。只见黄喜凤蹲在 地上,两个辫子垂到胸前。她摸着脑袋轧成肉饼的鸭子,心疼得直掉眼泪。她涨 红了脸,忽地站起身来,指着黄树田说:“你赶车咋不看着点儿?” 黄树田把大鞭子往车上一插,翻着雌雄眼瞥着地上的死鸭子瓮声瓮气地说: “这鸭子自个往车轱辘底下钻,俺咋看着呀?” “这鸭子咋不往别的车底下钻?啊,你故意轧的,还有理啦?”黄喜凤抹了 一把眼泪瞪起眼睛,“你看咋办,总不能白轧吧?” “咋啦,不白轧咋的?”黄树田转身跳到车辕子上,拿起鞭子就要赶车。忽 地,从旁边蹿出一个女人,穿着打着补丁的破衣服,半敞着怀,两个大奶子鼓鼓 撑着,一颤一颤的。她是从兴城来的,住在黄喜凤家西边的小土屋里,大伙儿都 叫她朱嫂。她长着猪肚子脸,平时大大咧咧,天热时,在家就光着膀子。胡立仁 说房后那个总露着俩大奶子的,指的就是她。 朱嫂瞪着眼,指着黄树田大声叫道:“咋的,欺负人呀,你轧死喜凤家的鸭 子,还想溜咋的?你得赔。” “俺凭啥赔?”黄树田也不甘示弱,“你个臊娘们儿,有你啥事儿?” “啥?你说谁是臊娘们儿。”朱嫂气得呼哧呼哧胸脯直颤,“没有臊老娘们 儿,你从哪儿出来?” “去你妈的,你个王八犊子。”黄树田坐在车上骂道。 “俺看你才是王八。”朱嫂胳膊挥舞着,指着他的脸嘲笑道,“人家方怡玫 本来只跟白剑峰好,硬让你给抢去了。你还觍个脸说啥?你看雪芳哪点长得像你。 你不是王八,是什么?” “你……”黄树田气得脸涨成猪肝色,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你当你的王八去吧。”朱嫂嘴一撇,手一挥嚷道,“今天你不 赔人家的鸭子,俺就在全营喊,你是王八。” 黄树田气得举起鞭子朝朱嫂一甩,朱嫂一侧身,那鞭梢抽到朱嫂的肩头。 朱嫂疼得嗷嗷大叫,猛地扑上来。她张开长着长指甲的胖手,照着黄树田的 脸就是一下子,顿时挠出一条血印。 黄树田疼得“哎呀”直叫。他抡起巴掌向朱嫂的脸上猛地抽去。黎义鸣疾步 上前挡住黄树田的胳膊,那巴掌才没落到朱嫂的脸上。大伙儿围成一圈看热闹。 冷霜月此时也赶来,忙将气呼呼的朱嫂拽到一边。 方怡玫闻讯领着雪芳赶到了。雪芳转眼之间已是满地跑。小细脖上顶着个大 脑袋,她忽闪着天真的大眼睛挥动小手,冲黄树田喊着:“爸爸,爸爸。” 黄树田眼珠子通红,冲雪芳喊道:“滚,谁是你爸!” 雪芳愣愣地瞅着黄树田五官挪移的脸,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方怡玫赶紧抱起 孩子,对黄树田说:“你干吗冲孩子发火?” 黄树田气急败坏地对方怡玫吼道,“你他妈的装×,都是你干的好事!” “黄树田,你嘴干净点。”我忍不住冲过去手指着他,“你轧死人家的鸭子 还有理咋的,拿她娘俩出什么气?” “拿她娘俩出气咋的?俺他妈的看你就来气。”黄树田说着操起鞭子。 “小样儿,把你能耐的。你还想动手咋的?”我一把拽住他手中的鞭子。 “剑峰,你干啥?”方怡玫放下孩子过来拽我,“快松手。” 我被迫松了手,可眼睛仍狠狠瞪着黄树田。 黄树田操起鞭杆恶狠狠向我抽来,我一闪身,那鞭杆打到地上。我顿时火冒 三丈,猛地夺下鞭子,用力扔到喜凤家的房顶上。 他气得红了眼,张牙舞爪地向我扑过来。突然,有人从背后抓住我的衣服向 后使劲儿一拽。我转头一看,是黄来宝。 黄来宝冲到我跟前,向后推着我:“走吧,别跟他治气,快到俺家去。”他 不容分说,硬拽着我往后退。黄喜凤在一边哭哭啼啼地说:“哥,这个黄树田也 太歪了,轧死俺家的鸭子,还张口骂人。今儿个非得让他赔不可。” “行了,行了,喜凤你赶紧回去吧。”黄来宝冲着黄喜凤说,“别搭理他这 种人,快把鸭子拎回家去。” 朱嫂拾起地上的鸭子,塞到黄喜凤手里说:“小妹,你先回去,俺在这儿盯 着。” 黄来宝拽着我往家走。黄树田在后头仍破口大骂,我气得欲挣脱黄来宝。黄 来宝死死地拽着我:“走吧,走吧。”连推带拽将我拉向他家。 朱嫂跟一帮兴城人仍围着黄树田叫他赔鸭子,围观的人跟着嗷嗷起哄。 黄来宝将死鸭子拔毛、开膛,炖了一锅鸭子肉,端到炕桌上。 我被请上了炕。黄喜凤望着粗瓷大碗里的鸭肉,吧嗒吧嗒直掉眼泪就是不肯 吃。这是她家里仅有的一只母鸭子,已下了不少蛋。全家人拿这鸭子当个宝,指 望它多下几个蛋,没想到被黄树田的马车断送了性命。 尽管黄来宝劝我多吃点鸭子肉,可我心里仍感到憋气,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 块。 临走时,我从兜里掏出五元钱放到桌上。这是方怡玫在黄来宝拽我走时悄悄 塞进我兜里的。尽管她当时什么也没说,可我清楚,这是她赔的鸭子钱。 黄来宝将钱推给我:“咋的,瞧不起俺哪?吃点鸭子肉,还让你掏钱?” 我说:“这钱不是我的,是方怡玫让我转交的。她家的黄树田轧死了你家的 鸭子,她心里过意不去,你就收下吧。” “那也不成,方怡玫挺不容易的。”黄来宝说,“再说,又不是她轧死的。” 我一看,知道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不会收。我下了炕说:“我先回去了。”随 手又将钱放到桌上,疾步走出屋外。 “哎,白剑峰,你快拿着。”黄来宝在后面喊道。 我头也不回匆匆地向外跑去。 “剑峰哥,你等一下,俺还有事儿呢?”黄喜凤从后面追了上来。 “啥事儿?”我停住脚步,扭头看着她。 她气喘吁吁来到我近前,将那五元钱递过来说:“俺不能要方姐的钱。” “看你,快收起来,要不你方姐该说我了。”我没接,继续向前走着。 “这……”她迟疑一下,将钱揣到兜里说,“你不收,等哪天俺见着方姐再 还给她吧。” “剑峰哥。”她轻柔地唤了一声。 我停住了脚,回头瞅着她。她两眼低垂,脸红红的像熟透的苹果。她从兜里 掏出两个咸鸭蛋递给我说:“给你。” 我一愣神,没接。 她露出羞涩的柔情,说:“快拿着吧,青年点整天是‘军舰汤’,这咸鸭蛋 管咋的比那强。” 我怔怔地看着她说:“你这是干啥?留着自己吃吧。” 她忙将那两个鸭蛋塞到我兜里,低着头说:“上后边走走啊?” 我不解地望着她,难道她有什么话在这儿不便说?我迟疑地跟着她。 我们来到房后那片荒滩前,一大片红碱草被晚霞映得红彤彤。她指着苇丛旁 边说:“就坐这儿吧。”她随手折了一些苇子铺在地上。 “嗯。”我答应着,随她坐在了苇子上。 她低头瞅着自己的脚尖,双手不住地搓着,半天没吭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里变得极安静,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突突的心跳。 我说:“喜凤,你找我有啥事儿?” 她仍低着头,没有吭声。 我有些沉不住气了,对她说:“你快说啥事儿?总不能在这干坐着呀?” 她这才缓缓抬起头,手抚弄着小辫说:“剑峰哥,你对俺家成是好了,给俺 们衣服,还给俺……纱巾,俺真不知咋感谢你。” 我说:“谢啥?那衣服放在家里也没人穿。再说,我也不用纱巾,可你正需 要。” 黄家人淳朴、憨厚,对我很好。每次我来,兄妹俩总是把我让到热乎乎的炕 头上,为我端上贴得黄莹莹带嘎渣儿的大饼子。黄喜凤坐在一边,忽闪着水灵灵 的眼睛,她好奇地听我讲城里的事儿。我见她的家人穿的实在太破,这儿的风又 大,女知青下地都戴着纱巾,可她却没有,我就趁着放假回沈时,找了几件我和 母亲穿过的衣服带给她家。母亲听说这儿风大,就给我带了一条纱巾。我见点里 男青年没人戴,就给了黄喜凤,喜凤乐得不得了。每次我到她家,她都特意围上 这条纱巾在地上转几圈,喜滋滋地问我:“好看不?” “好看。”我嘴上说着,心里却不是滋味。这纱巾在城里再普通不过了,哪 个女人没有?可农村的姑娘见了纱巾像宝似的。唉,她们可真苦,一条纱巾就高 兴得这样。 黄喜凤水汪汪的眼睛泛着柔情,她说:“剑峰哥,你看俺咋样儿?” “你挺好哇。”我说。 “那你在点里处对象没?”她问。 “处啥对象,谁能跟我?”我自嘲地说。 “那,那……”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 我瞅着她,心里合计,平时她不这样,有啥话就直说呗,今天是怎么啦? “俺知道,俺是农村人,土里土气没啥文化。”她说,“你是不瞧不起俺?” “没有哇。”我说,“你们家对我这么好,你没嫌弃我就不错了。” 她默不作声,一双眼睛却悄悄投来关注的目光。半晌,她鼓起勇气说:“俺 想,跟你……好。” 啥?跟我好,这不是要跟我处对象吗?我心头一震。我压根儿没合计她会提 出这事儿,一时竟不知该咋回答她。 说心里话,别看她是农村姑娘,可心地淳朴,善解人意,比有些女知青强多 了。可我始终拿她当小妹妹看待,根本没想到与她处对象。我心里只有方怡玫一 个人,在方怡玫身上我倾注了全部情感。尽管她嫁给了那个丑八怪,可心里仍惦 记着我。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再结合,可我对她的那份挚情却挥之不去,难以割 舍。今天突然又冒出个黄喜凤,而且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个农村姑娘竟提 出这样一个问题,着实令我措手不及。 处对象并不见得以后真的能结合。青年点不是有人今天跟这个处几天,明天 黄了又跟别人处了吗?可我做不出来。我想既然明确了关系,就要认真对待,付 出自己的真实感情。 我看着黄喜凤,说:“这可是件大事,你可得慎重考虑呀,你知道,我家庭 有问题啊。” “俺才不管你是啥家庭,俺逗是看上你这个人。”黄喜凤激动地说,“俺早 就考虑好了,俺知道你跟方姐好过,可她现在嫁给了黄树田。俺逗知道你一个人 挺苦的,难道你不喜欢俺吗?” 黄喜凤身子挪了挪,靠近我,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很热,手心已攥出了 汗。那是一个纯情的姑娘情窦初开时才有的。我该怎么办?是答应,还是拒绝? 我真不知自己该怎样回答她。我怕伤害了她的一片好心。 我想了想说:“你是个让人喜欢的姑娘。可是,我不能欺骗你,不能欺骗自 己。你知道,我对方怡玫的感情。再说,我也不想在这儿成家呀。” “啥?你说啥?”黄喜凤猛地抬起头,胸脯颤动着。她吃惊地瞅着我,仿佛 在看一个陌生人。 “真的喜凤,我不能误了你,你可以在当地找一个更好的。”我说。 喜凤霍地站起身,两行热泪扑簌簌地从她脸上滚落下来,接着转身飞奔而去。 “喜凤,喜凤。”我急忙站起,大声呼喊。 喜凤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去。 我想追上去跟她解释,可双脚像粘在地上,竟迈不动步。我怔怔地望着她的 背影,呆若木鸡。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宿舍,只觉脑袋昏胀胀的。 翌日清晨,我拎着饭盒去打饭。电线杆上的大喇叭里突然奏起了哀乐。我一 愣怔,停住了脚。广播里传出令人震惊的消息:毛泽东主席因病医治无效,于一 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与世长辞。 播音员语调异常沉重,反复播送着中共中央、人大常委会、国务院、中央军 委告全国人民书。 这突来的噩耗,如晴天霹雳,在祖国的上空震荡回响。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 的耳朵,这是真的吗? 记得“文革”前的一天,我在报纸上惊奇地发现,套红的大字赫然地登载着 特大喜讯:毛泽东主席非常健康。据医学专家测定,毛主席可活到一百四十岁… … 可今年,毛主席才八十三岁啊!怎么会……我不敢往下想。一九七六年真是 多灾多难不同寻常啊!唐山那场7.8 级的强烈大地震使一座城市瞬间变为废墟, 竟有八十万人被压在房屋塌毁的砖瓦中,二十四万二千多人命丧黄泉。一月八日, 周总理逝世。几个月后,朱德委员长逝世,现在毛主席又与世长辞,让人觉得天 柱崩折,地面溃裂,仿佛整个天都要塌下来,地都要陷进去。 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似的,有如挖心摘肝般痛苦不堪,泪水不自觉地涌出,像 泉水般在我的脸上淌着。 我默默地向前望去,大家不约而同地走了出来。被这消息惊呆了的人们,表 情沉重、悲伤,比家里亲人去世还要悲痛。 冷霜月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内心极度的哀痛,眼泪断线般滚滚而下。韦翠花 痛苦得如失去双亲的小姑娘,双手掩面嘤嘤地啜泣起来。男青年都耷拉着脑袋。 郑义平紧咬着嘴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悲痛,可泪水还是从他的眼里滚出。 伙房里冷冷清清,几乎没人打饭,整个青年点被极度的悲痛所笼罩。 今天没有上工。平时大家难得休息,可今天却听不到一丝欢声笑语。沉抑、 痛楚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气氛异常的凝重。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宿舍,心潮翻滚着。我从小就崇拜毛泽东,听到《东 方红》的歌声便激动不已。我爱读毛主席的诗词,他的诗词我背得滚瓜烂熟。我 一读到《七律? 长征》,就想起红军的两万五千里长征,那真是人类历史上的一 个伟大壮举。没有毛主席的领导,也许我们现在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永远 忘不了他的恩情。虽然我不情愿到盘锦,可我对他提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 号召还是响应的。我是吃了不少的苦头,可比起两万五千里长征,这点苦又算得 了什么?现在,他老人家去世了,我悲痛得不能自制。我该怎样表达此时的心情? 我从箱子里翻出日记本,我要写下此时的感受。我拿起钢笔,手不住地颤抖着, 视线完全被涌出的热泪所模糊。我强忍住悲痛的情绪,几乎是蘸着泪水写下一首 诗: 导师长辞惊雷处, 举国悲痛泪如注。 高山峻岭披素装, 苍松翠柏映平湖。 伟大思想照万代, 光辉业绩垂千古。 挥泪继承领袖志, 誓将遗愿化宏图。 一会儿,黎义鸣进来了,耷拉着眼皮对我说:“你这个小‘老九’,下午营 里在俱乐部召开追悼大会,你帮着想两条标语吧。” 我强忍着悲痛,擦去脸上的泪痕,说:“我刚写了一首诗,你看用后两句行 不?” 我顺口念了一遍。黎义鸣听完点点头,说:“我看挺好,就用这两句吧。” 黎义鸣又说:“我先回去准备。今天下午两点在俱乐部召开全营大会,有一 头,算一头,都得参加,这可是政治任务啊。” 开完悼念大会,我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沉重的心情使我的脚步也变得 缓慢。我抬起头,无意间发现小队部前,黄树田凑进黄树山眨着雌雄眼正嘀咕些 什么。 我心里霎时涌起一股厌恶。丑八怪跟黄皮子说些什么?会不会跟我有关?黄 树田见我正瞅着他俩,扭头便走开了。我正想回宿舍,黄树山突然喊了一句: “白剑峰,你上母这来一下。” 我停住脚,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他来到了小队部。 黄树山脸上挤出一丝笑,让我坐在了炕沿儿上。他掏出一盒“大生产”烟, 抽出一支递过来。我朝他一摆手:“我有。”随即从兜里掏出一支“万里”烟, 划火点着。 黄树山尴尬地将手里的那支烟叼在嘴上,自己划火点着。他小眼睛眨巴了一 下,面部表情似乎挺沉重。他喷了一口烟说:“真没想到主席会逝世,母这心里 难受得不得了。唉——”他瞅着我,眉头皱了皱,“母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 他老人家的遗志。你们知青要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按照他老人家的路线 继续走下去。你说,是不?” 我诧异地望着他,今天这黄皮子咋变得这样?本来我已经够悲痛的,没想到 他却哭丧个脸对我说这些,谁知道他是不是真悲痛?他的表情和举止真让人费解。 黄树山抽了一口烟,突然话题一转:“白剑峰啊,你下乡也有几年了吧。在 这儿磨炼的也不善乎了。你是个聪明人,啥事儿也能看出个一二来。母也看出来 了,你们这帮城里来的小青年没几个想在这儿扎根的。只要你们听贫下中农的话, 别惹是生非的,都有机会回城。你琢磨是这个理儿不?” 他这不是拿话敲打我吗?我瞟了他一眼。心说,回不回城还不是你这当队长 的说了算?我狐疑地望着他,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我问道:“黄队长, 你找我到底有啥事?” “哦,也没啥大事。”他眼珠一转,“大伙儿都知道你跟方怡玫的关系。可 现在她已经结婚了,响应主席的号召,在这儿扎根了,也算走上了正道。你就别 老合计以前你俩的那点事儿了。应该看明白现在的形势,是不?” 我不解地问:“我咋啦?” 他说:“最近母听人反映,你跟方怡玫还挺近乎。” 我说:“有时我是去看看方怡玫。毕竟在一起劳动了好几年,都是知青嘛, 这有啥大惊小怪的?” “可你也得注意影响啊。”他瞥了我一眼,“方怡玫不是在早时的一个人。 她现在跟黄树田成家,有人照顾,你就不用操那份闲心了。还是考虑考虑自己今 后的前途吧。” “这是啥意思?”我不解地望着他。 黄树山盯盯瞅了我一会儿,说:“有人说雪芳是你跟方怡玫鼓捣出来的,让 黄树田当了——”他大概感觉后面的话说不出口,突然停住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黄树山绕了半天,真正的用意才露出来。一定是黄树田刚 才嘀咕了我什么。我不禁心头一震,既恐慌又厌恶,说不出是何滋味。我故意气 愤地说道:“你别听他们瞎猜疑。有些人没事就爱造谣,他们有啥证据?” “那雪芳咋长得不像黄树田?你的意思人家是编巴啦。”黄树山盯着我问。 “我哪知道?孩子这么小能看出个什么四五六?”我不服地看着他,“我招 谁惹谁了,他们这样埋汰人?” 黄树山眼睛眨巴了几下,见我倔劲儿又上来了,突然语调有所缓和:“不管 咋说,母是队长,听见了不能不提醒你。”他装作关心的样子,“以后你没啥事 儿尽量少往方怡玫那儿跑,省得人家议论,对谁都影响不好。你看,母说的中不?” 我心说,去看方怡玫是我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我刚想张嘴辩解两句,黄 树山马上朝我摆了摆手:“好啦,你先回去吧,以后注意就是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