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哦——好像是的,关于西藏那本?” “对。” “呵呵,封面很做作,我不喜欢,里面的文章也有些浮华,是我一个做文字的 朋友写的,他没去冒过险,不知道真正的生死是很平常的,每天都有新生命到来, 每天也都在死人。”他显出一丝不以为然。 “写得很真实,里面那些故事是你亲身经历?”闻屿的摄影画册中配插了好些 在西藏的冒险。 “差不多,其实这些不过是我的生活,就像别人上班下班一样,没有什么另类 的,可我有点像个小丑,你不觉得吗?总是被别人当做骗钱的诱饵。”闻屿那种淡 淡的苦笑,让我觉得凉丝丝的,“你刚才说我狂热、充实,我倒真希望如此呀,摄 影是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但它不是狂热,应该是我相依为命的伙伴。” 我瞥了一眼窗外,突然发觉两边是整片整片金灿灿的成熟稻田,几台大红的收 割机在田地里来回奔走,醺醺的暖风夹着隆隆的轰鸣声从玻璃缝里挤进来,一派喜 气洋洋的丰收场景。 我沉默了片刻,转了话题:“你为什么选择那个旧木材场拍摄米拉呢?” “米拉这样年轻人有点‘垮掉一代’的味道,可是还仅是表面,他们眼里流露 的是脆弱和恐惧,我想表现这一点。”闻屿说。 “拍完了?” “没有,下回换个场景,多点鲜艳色彩的地方。” “表现年轻的浮躁与张狂?” “呵呵,有点这个意思。” “什么时候给我也拍一套吧,你邀请过我做你模特儿的。”我有意这么说,想 把话头引向那里。 闻屿却说:“开句玩笑,你别当真。” 金黄的色块和收割机的声音逐渐谢幕后,眼前是一片连绵的群山,静悄悄的绿 色满山遍野地绽放着,仿佛是能滴出绿宝石来。一些白墙黑瓦的朴素农舍隐约露在 半山腰,袅袅的炊烟盘旋着升起,简直活脱脱一幅淡雅的中国水墨画。 我们停了车,各家的客人都不多,随便进了一间农家,点了几个主人推荐的家 常小菜,要了一壶他们自酿的米酒,坐在楼上居高临下的窗子边,闻着屋边翠竹的 阵阵清香,眺望阳光下的山谷、田野,竟以为自己置身世外桃源。 “我怎么没听说还有这么好的地方?”我感叹道。 “还是记者呢,孤陋寡闻了吧。”闻屿取笑。 “甘拜下风。”我举杯故意豪爽地一饮而尽,温润的米酒清爽、甘甜,既不像 白酒的高傲,也不似啤酒的随性,像个邻家的小姑娘天真而自然。 “这儿刚开始对外营业,原来只是搞摄影的几个朋友常来聚,我们开玩笑说要 护着这块最后的处女地,可惜守不住了,它要接客了。”闻屿也喝了口酒说。 我僵硬地笑起来。“你心疼了?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一定懂得爱情的,是不是?” 我说得心怦怦乱跳,却装作悠悠哉哉地剥着五香手剥笋,“这气氛,要是下点雨就 好了。” “哦?” “下点雨,更适合谈话。”我停了片刻,艰涩而郑重地说,“闻屿,我一直想 找你聊聊。” 他镇静地望了我一会儿,爽朗地笑了:“聊什么?说吧。” “嗯……闻屿,那篇人物专访,我写得有些过分,你别介意,那时候我误会你 了,我以为你是那种既浅薄又喜欢作秀的人,其实,你不是。”话到嘴边,我竟不 知道如何说出来,只好又绕到过去的事情上。 “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还搁在心里?那篇文章我当时就认为写得棒,现在 还这么认为,其实,该道歉的是我,为那晚的鲁莽。” “过去的事情,别提了。” “那你也一样!”他悠闲地夹了一口菜,岔开去道,“你别说,这大粪浇出来 的菜就是比化肥施出来的好吃。” “所以说么,我越来越不觉得你是我原来认识的你了。”我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本来我想象,你该是那种西装革履的坐在哪家高级西餐厅里,装模作样、细嚼慢 咽的男人,现在才知道,你是这种穿着邋遢牛仔坐在农民家里,边吃边讲大粪的男 人。” “对对对,你提醒的是,这么说确实有伤风雅。”闻屿端起酒杯说,“罚酒一 杯。” “你不至于装傻充愣吧。”我勉强地笑了笑说,“我是欣赏你这样,正因为你 是这样一个人,我才……”冲上来的热血将我的脑袋膨胀得三个那么大,那个关键 的字眼儿再次堵在我喉咙里,可我努力地迫使自己说下去,“我才喜欢你……我爱 上你了,真的……” 沉甸甸的爱情包袱终于抛了出去,我胀鼓鼓的头脑和身体突然像一只轻飘飘的 气球般被一阵清风吹得飘来荡去。 闻屿也似乎和我一起恍惚了片刻,使出他一贯的玩世不恭说:“有很多女人爱 我,我也爱很多女人,难道你不介意做其中的一个?” 我难以置信地麻木地凝视着他,眼泪就快涌出来了,浑身刚刚得到一丝轻松的 脉络又被酸酸涩涩的东西堵住了去路。但我分明知道,他的那些话语和一脸无所谓 的表情不过是一幕掩藏的道具。 我几乎愤怒却又无力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能面对真实的自己呢?” “真实的自己?”闻屿也轻柔地反问,带着淡淡的笑容。“啊,我明白你的意 思了,这件事情我一直想向你道歉的,那晚,我的确有些冲动,很冒失地吻了你。” 他用闲散的口吻继续说,“我得承认,你有吸引我的地方,漂亮女人都能让我心动, 但你后来跟我说了你的感情经历,我想过了,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