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那我可真该恭喜你呀,贝大作家?”我善意地讽刺道。 “唉,等出了书再叫吧。”他仿佛谦虚地说。 窗外的雨声清晰可闻,雨水不断沿着玻璃滑进屋内的墙壁,我起身关上窗户。 “都快十点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去呀?”我暗示他时候不早了。 “还早呢,再聊会儿吧。”贝明俊的兴致低沉下来,手指不断地敲击在咖啡杯 上,多少泄露着他的心境,“后天,那些学生就要出发去西藏了。” 我有几分明白了他的来意了,故意随便地说:“终于要走了?” “是呀,后天一早,如果算上我的话,七个人,还有一个得癌症的女生,他们 弄了一辆越野车,破车,没准会在半路抛锚。”他说话的时候皱着眉头,又不断上 挑着眉毛。 “得癌症的女生?”我好奇地问。 “嗯,谁知道她干吗不好好待在医院里,非要去惹麻烦呢?”贝明俊不屑地说。 “也许人家有想法吧,或者心愿未了。” “他们愿意去,跟我没关系,可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拖着我去受罪呢?”他厌倦 地说,“和几个没有探险经验的毛孩子一块儿去寻找什么香格里拉,谁知道香格里 拉在哪个角落。西藏墨脱你听说过没有?那是全国唯一还不通车的县,地势险要, 情况不明,去那种鬼地方可不是我们平时旅游这么简单的,没准把命都搭上了!” 我微微笑着,说:“你不是一直很向往能有新鲜题材可以做吗?若是旅游,也 不用你报道了,人家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还没让你入虎穴吧?” “你倒说得轻松,上次新闻发布会的时候,请了个喜欢到处探险的中年男人做 那帮小孩子的顾问,他说西藏有些地方落后野蛮得很,强盗横行,特别是外地去的 像我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大学生,很容易就被他们抢劫杀害了,女的就卖做妓女,他 说有一回他还遇见过一个逃出来的女人,求他带她走,后来又被抓回去了,惨得要 命!”他说着,脸上泛起急躁的红晕。 我故意慢悠悠地说:“万一碰上了,那不正好,你就愈发出名了。” 贝明俊恼羞成怒起来,“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他扭过脸去说。 我呵呵地笑起来。“好了好了,”我的语气变得亲切些,“害怕了?” 他不出声。 “后悔了?” 他还是固执地瞅着窗子,没有反应。 “我就不明白,开新闻会那会儿,你不还是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吗?” “那会儿我不是还没出事吗?现在人家都知道我贝明俊是写假新闻的那个记者, 谁还相信我写的报道?再说了,我也不想干记者这行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边 激动地嚷嚷,边对着我大肆地挥动手臂,然后,突然蹲下来,哀求而无助地望着我, 柔软地说:“麦淇,这趟你替我去了,好不好?” “小贝,做人得有责任感,做事得有始有终,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你插手的, 现在报社也没说开除你,哪怕你不想当记者了,你也该做好最后一件工作。”我规 劝道。 尽管对他诸如此类的要求我已有所准备,可当他确凿地提出来时,我还是禁不 住有些惊颤的感觉,笑意不翼而飞,倒不是说我对此有多惊慌失措,只是一种淡淡 的麻木和沉甸甸的东西逐渐凝结在心里。 “好不好?麦淇,算我求你了!”贝明俊依然纠缠,而且愈加动情起来。 我沉默了片刻,眼前闪过过往生活中平常而琐碎的镜头,时而又变成了闻屿那 本摄影集中西藏土地上神秘而豁达的画面,一种复杂的冲动在我体内积聚,也许我 真该像闻屿那样去那些无人问津的美妙地方走走,也是另一种不错的生命体验吧。 “他们自己开车去吗?”我问。 “对,自驾车旅游。”这回在贝明俊口里又成了“旅游”了。 “还有一个生癌症的女孩?” “当然,她可能干了,几乎游遍了全国。” “去多少天?” “不一定,看行程,少则个把来月,多则一个多月。” “装备怎么样?” “全副武装!你需要的东西他们会帮你准备好的。” 尽管我知道贝明俊一派粉饰太平的夸张之词,但我沉思了片刻,平和地点了点 头,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贝明俊的神情立即活跃起来,兴奋地搂住我说:“麦淇,我真是太爱你了!” 我拍了拍他的背脊,示意他结束这慷慨激昂的拥抱:“好了,不用太博爱,我 替你去,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他无趣而小心翼翼地瞥了我一眼,似乎有点进退两难,嘴上却说:“什么条件? 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我说:“别咋咋呼呼的,口没遮拦,你要有这胆量,刚才蹲在我面前的不是你 吧?” 他抓耳挠腮地呵呵傻笑,一副难得的服帖样子。 “我的条件呢,就是你赶快跟于晓婕和好,别再来烦我了,OK?”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得不答应你了,不过,你这话真让我失望,难道你就 一点不留恋我们曾经共度的美好时光?”我听得出他是在有意调侃。 我便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既然后天一早就要出发,我得整理一些东西,你 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