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闻屿关上门,带着一股浓浓的美好又复杂的感觉迎面而来,经历悲痛之后,酸 涩的味道似乎那么微不足道,但它确实在那一刻占领了我的感官。 “出什么事情了?和别人吵架了?遭领导骂了?还是明早不敢去墨脱了?”闻 屿用稚气的口吻关切地说着,和过去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冷峻男人相比,现在的他 已经开始逐渐融化了,想到这点,我便愈加难舍起来。 我轻声地说:“没事,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瞧你,衣服弄得这么湿,快去洗个澡,换件我的干衣服。”他说着,轻快地 将我往楼上拽。 我的心却沉沉地掉下去,我说:“我要穿你那件灰色的丝睡袍。” 闻屿回过头来,笑盈盈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么件睡袍?没问题,你喜欢, 就穿到墨脱去!” 我发现其实闻屿是个挺幽默的人,可惜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了。我躲进浴室里, 将水龙头开得最大,哗哗的流水溅在光滑的浴缸内,发出沉闷的悲鸣之声,我也随 之掩面而泣。 我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将闻屿平常的日用品一件件打量和整理了一番,才穿 着他的长睡袍出来。吊在半空的大红灯罩微微晃悠着,使得屋里酒红色的光影也随 之恍惚不迭。我的湿衣服已被晾在了空调前的绳子上,旁边是梅玲的新娘照片,一 个俊朗的男人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前面的茶几上备好了两份飘着热气的咖啡,除了 雨点敲破窗外河面的碎裂声,一切仿佛就是一个完美而迷幻的梦境。 “这衣服穿在你身上很好看。”闻屿说。 “只是衣服好看吗?”我故意挑剔他的话。 “你们不相上下。”闻屿笑着,浑然不觉我的心思。 我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细细地凝望着他,在灯光的装点下,他的肌肤透 着红润的光泽,笑容可掬的脸上也愈加线条分明。也许,我第一眼望见他漫不经心 地从相机上抬起脑袋的那刻,便已经掉进来了。 “记得第一次来采访你的时候,你送了我一本摄影画册,里面讲了一些你的拍 摄经历,你说这些经历给你最大的体会便是生命的脆弱。”我又深深吸了口气,用 舞台剧般夸张的语调说,“是呀,浩渺的苍穹里,一个人的生命真是太渺小了!” 闻屿却抿嘴笑起来,取笑道:“怎么打算改行做诗人了?哦——我知道了,你 是害怕明天出行吧?说实话,去墨脱这条路真不好走,你自个儿得当心些。” “这路好不好走,不都得走吗?”我借此感叹人生。 闻屿坐到了我身边,从玻璃茶几下一堆乱七八糟的书里翻出了一本摄影集。 “来来来,别这么悲观,我们先了解一下墨脱,这是我去年进去的时候拍的。” 他边说边打开封面,在扉页上有一小段文字:墨脱在藏语中是“莲花圣地”, 它位于西藏东南的国防边境,它就如一个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的孩子,在喜马拉雅 山脉晶莹的怀抱中享受着无尽的溺爱和恩宠。在那儿,有气势宏伟的雅鲁藏布江大 峡谷,有远古而神秘的门巴人村落;在那儿,你可以一路穿越寒、温、热带三种气 候,感受多姿多彩的植物王国;也可以在西藏最低点——海拔仅500 米的西让谷地, 遥望世界第十五大高峰——海拔7782米的南迦巴瓦峰…… “墨脱不通车,只能靠步行,大约要四五天的行程,进去的路也只有两条,从 派乡或者波密启程,两边各有一座海拔近5000米的雪山。从波密进去,路程短一些, 但比较难走,蚂蟥也多,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从派乡那儿出发,你们最好先到派乡去 办个边防证,以防万一。进墨脱你们还要注意,千万别去当地人家中吃饭,那里的 上门巴族人有投毒杀人的习俗,特别是对外地人。听说,他们大多在出生时就知道 自己该在何时做此事,若是错过时候,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灾难……” 闻屿一直在我耳边真诚地滔滔不绝,我也似乎安安静静地听着,可我的脑子早 已被刚刚发生的一切和自己混乱的思绪夺去了,难以理清他的全部话语,只能零星 地抓住从他嘴里跳跃出来的几个词汇。 “投毒杀人?好啊,但愿我能遇上。”我无所谓地说。 “我说的是真的!”闻屿用心强调。 “今天下午,你说你能做一手好菜,这话是不是真的?我饿了,我还没吃晚饭 呢,我现在就想尝尝你的手艺。”我冷不丁地打断了有关墨脱的话题,故意提起此 事,事实上,我的胃里如囤积了一吨垃圾,沉沉的,叫人反胃似的难受。 闻屿显然有些惊讶:“这么晚了,还没吃饭?你今天的举动有点反常啊,一定 出什么事了?” 我说:“没有。” “要不,明天我陪你去墨脱?”他侧过身子温柔地看着我。 我勉强地维持了一秒钟的笑容,说:“不是这个缘故。” “那为什么?” “不说这些了,我都快饿晕了。”我故作娇气地嚷了起来。 “想吃什么?冰箱里有面包、速冻饺子,还有……” “不要这些,我要吃你做的菜,譬如给我炖个芦花鸡什么的。”我抢着说,话 语里有点自虐而疯癫的感觉。 闻屿只当是我开玩笑,调侃着说:“我这就去准备一桌满汉全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