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黑雀群(23) 韩起科也跟队伍一起走了。因为他还没吃晚饭,要去“随便找点东西填补一 下”。但是,他马上就会回来的,因为,高场长还要他跟我说点儿事。 “啥事?”我忍不住地打探。 “嗯……”他犹豫了一下,敷衍道,“也没啥特别了不得的事。待会儿再说 吧,我现在实在太饿了。”然后,他又问我,要不要留一两个小分队队员下来陪 我说说话。“或者让马副队长留下?”“不用不用。她这一天跟着我已经挺累的 了,让她早点回去休息。”我忙回绝。 目送他(她)们渐渐隐去,我又在宽宽的廊檐下站了会儿。我不否认,有一 瞬间我处在一种很有新意的兴奋之中。小分队队员们那一阵“众星捧月”般的相 待,确实让我感到异常的自豪、舒服、充实和……满足。打小至今,还从来没有 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几十个人同时向我“低头”,同时很乖地听我吆喝,由着我 摆布——虽然,这几十人只不过是一些半大的“娃娃”。但你要明白,这些娃娃 都是“生喝狼奶,生吃牛羊肉”长大的,他们是冈古拉的实际控制者。我明白, 暗自为有人向自己低头,围着自己转圈儿而兴奋,说明我这个人实际上也挺世俗, 甚至也挺他妈的操蛋,但我还是挡不住要兴奋,挡不住地感到满足。况且,这一 刻,周围又没别的人,高高的树影和浑厚的天穹是不会来责备我的“虚荣”和 “轻浮”的,我何不稍稍放纵一下自己呢…… 稍稍有点遗憾的是,没答应韩起科的提议,把小桂花留下来,“说说话”… … 哦,冈古拉,冬夜的星空竟然是那么的澄澈,那么的原始…… 一个小时后,我突然打了个战。我被一种声音惊醒。我问已经躺到床上的自 己:我睡着了吗?我怎么躺下了呢?韩起科“还要跟我说点儿事”哩。都几点了, 他怎么还不来?我振作起来,翻过身去,从简陋的床头柜上取小闹钟看时间。这 时,那惊醒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哦,这一回听清楚了,是敲门声。有人来了。 是韩起科?我猛地跳起。 七 我扯着嗓门对他喊道,有种,你把我拉出去枪毙了! 敲门人,是……是马桂花。竟然是……是马桂花。她随身还带着两个小分队 的男队员。 “顾卓群同志,韩分队长暂时来不了了。他委托我们三来接你。”马桂花一 脸的严肃。与一个小时前,离开我这儿时的那个马桂花相比,眼前这个马桂花, 完全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改了口,也称我“顾卓群同志”了,说话间,目光 游移不定,还不敢正眼看着我。 我一愣。心猛地往下一沉。怎么回事? “接我?上哪儿?”我稳住自己,问。 “没事儿,给你换个地儿住。请收拾东西吧。” 哦,连“您”也换成“你”了。咋的了?我匆匆收拾洗漱用品时,那两个同 样一脸严肃的男队员已经把我的铺盖卷儿和两只书箱抬出屋去了。一辆硕大的马 爬犁子正在门外等候着。然后由马桂花亲自赶着它,那两个男队员一左一右分坐 我两旁,完全跟“押送”似的,我们便迅速离开了场部。 我想我们是下了大干沟,在干沟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干沟里风势凌厉凶猛, 跟刀剐似的。然后又放慢了速度,摇晃着,爬上大干沟。走了一个多小时,马爬 犁开始剧烈地颠跳起来。接着又下坡,连着拐好几个弯,甚至穿过很大一片玉米 茬子地。眼前终于模模糊糊地出现一道高高的渠帮子,渠帮子上长着一排高高的 旱柳。然后在一片开阔地上出现了十来间干打垒的土房。马爬犁终于停在了其中 一间的门前。一路上,这三位一直保持着沉默,一直没拿正眼瞅我一下。我想, 他们这真是在奉命“押送”“钦定人犯”哩! 可笑! 看得出来,屋子已经很久没住人了。完全是为了今晚“接待”我,才仓促间 派人来草草赶着收拾归置了一下。所幸,荒原上历来有这么个好传统好习俗:屋 子再残破,取暖用的炉子总是好使的。而且是一个用大铁桶改制成的炉子,只要 一点着了,升温特别快,火苗也呼呼地嚎叫得特别欢实;再加上门窗也还算完整, 让我忐忑一路的心稍稍得到了点安慰。屋里还安放着一张木板床。我想,这床大 概也是为了我才临时拉来的吧。如果真是那样,也可以说是个“特殊待遇”了。 否则,扔几捆麦草苞谷秆儿在墙角里,你就凑合着躺下吧。从马爬犁子上下来前, 我留心观察了一下,屋子前的雪地上有一片新留下的车马人的杂乱痕迹。说明, 赶在我到来之前,确有人先上这儿忙活过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