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黑雀群(53) 应该说,这几位这一回凑到一起,做这么一档事,无论在谁看来,几乎都可 以说是在拿个人身家性命做抵押。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事先都没想过要这么干。 他们都是高福海身边的重要人物。虽然进入这个“核心圈”的时间各不相同,但 进入以后,都被授以重任,各自负责着某一方面,或某一领域的工作。也许因为 他们的前半生都挺“坎坷”的,被发落到冈古拉以后,一度也悲观过丧气过(马 立安例外);一旦再度被赏识,还能进入“核心圈”,虽然只是冈古拉这芝麻粒 儿般大地方的“核心圈”,他们也都为自己深感庆幸。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甚至 可以说迄今为止),他们都是真心感激高福海的,并竭尽全力地去完成高福海交 办的一切任务。他们从不东张西望,只看高福海的脸色办事,互相之间也很少来 往。偶尔应邀串个门,喝个酒,事先也总要很巧妙地去跟高福海打个招呼,既不 让高福海觉得他们过于胆小怕事,故意在他眼皮子底下装出一副举步维艰的熊样, 更不希望高福海产生那样一种致命的误解,以为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得 意忘形了。他们深知,自己在某一方面的知识、经验、才干,都要比高福海强, 甚至要强出许多去。但他们同样深知,在一个最重要的方面,他们永远不及高福 海——那就是对冈古拉的感情。他们自知,对于冈古拉来说,他们永远只是一只 “候鸟”。即便,由于种种原因,他们可能会在冈古拉这片荒原上终老一生,但 从心理状态上来说,他们仍然是一只“候鸟”,甚至可以说,永远只能是一只 “候鸟”。因为他们始终还在暗中企盼着再度起飞,祈求着“回归”的那一天到 来。而高福海就不同了。在他心里,他就是冈古拉。冈古拉就是他。他早就把自 己这颗心深埋在这片荒原里了。这也是他们面对高福海,面对冈古拉,常常感到 “自愧弗如”的主要原因。 按说,“候鸟”是不会为“临时栖息地”里发生的问题去操心的。即便偶发 奇想,要去操一回半回心,也绝对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做代价。除非,“临 时栖息地”发生的这个问题,已经威胁到他们当下的栖息了……而朱、李、马、 赵这一回密谋着向高福海“发难”,其根源就是因为他们觉得,高福海身上这个 一天比一天严重的“精神状态问题”,不仅已经“威胁”到整个冈古拉的生存, 也威胁到了他们个人的生存。 最早提出要向上边“密告高福海”的,还不是马立安,更不是朱、李,而是 赵大疤。赵大疤多年来一直把高福海伺候得挺好,其实他一直背着高福海,在暗 中使劲,想调离冈古拉。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回老家天津去,是不可能的事,但 周旋一下,调到哈拉努里镇,或县农垦局谋个差不多的差使,他觉得还是有指望 的。这么做,一是为了赵光日后能进个好学校,将来最起码也能考回天津去。再 一方面,也是为自己。他想到,自己也四十出头了,“晚年”也是早晚必须考虑 的事。委屈了这一辈子,到老,别的不说,总得找一个稍稍有点人气儿的地方把 自己安顿了,那样,实在闲来无事,找人喝个凉茶,拉个胡琴,唱个小曲儿,或 上“供销合作社”转转,也方便自在(当地人习惯把百货商店称作“供销合作社”)。 头几年,他觉得条件和时机都还不太成熟;这几年,觉得再不抓紧实行,可能就 有点晚了,便开始着手疏通各种关系。身为冈古拉的供销股股长,他有这个有利 条件。他外出机会比谁都多,又可以名正言顺地花公家的钱请各种关系户吃饭, 送礼。尤其跟县镇两级主管领导和具体操办干部调配工作的那些人,混得特别熟。 大家对他的热情周到豪爽和百折不挠的办事风格,都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甚 至都知道,好几回,他的调动问题已经被提到县镇两级常委会上去讨论了,但最 后又都被搁置了下来。原因很简单,高福海不放人。他说,你要调我的人,可以 啊,拿同样的人来替换。没有人来替换也行,那就干脆把我也调走。 “这爷!硬是要我们给他殉葬哩!”赵大疤心里忿忿地怨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