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第三章推割草机的女孩(14) 奶奶领着女孩先是躲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后来跟许多平民一起被日军赶到 一个学校的操场上。一个留小胡子的军官嫌大家走得太慢,随便抓了一个男人开 了一枪,那男人应声倒地,鲜血溅到旁边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身上、脸上,男孩吓 得往圈外跑,日军官刚要开枪,奶奶用日语大喊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领着小女孩,从人群中冲出来。军官停下了,回头望着这个从说话到举止都是地 道日本人的奶奶问:" 日本人?" 奶奶连声说:" 是,是。" 军官一扭头,示意 男孩到" 母亲" 身边。奶奶领着两个孩子,刚要走出被困的人群,忽然灵机一动, 大喊:" 我的丈夫!" 抓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领他们走出人群时,突然想起应 该救出男孩的父母,就抱起男孩喊:" 孩子的大伯!孩子的大伯!" 男孩的父母 明白了,正要从人群中走出,军官厉声说:" 堂堂日本人嫁支那人,本来就该杀。 躲开,不然开枪了!" 奶奶毫不理会,直向前冲,要接应男孩的父母。这时枪响 了,被奶奶救出来的" 孩子父亲" 冲上去把奶奶撞到,自己肩膀却中了一枪。这 人就是爷爷。 枪声大作,几百号手无寸铁的平民惨遭杀害,其中就有男孩的亲生父母。被 救出的男孩就是父亲。 此后的日子里,姓氏各异的" 一家人" 从南京逃到重庆,找到了奶奶工作的 机关。爷爷后来也在情报部门做英语翻译。爷爷其实出生在香港,也是响应号召 报效祖国,只是他到得晚,找到南京时,机关已撤离了。 爷爷奶奶在相识的第一天,就有了两个孩子。在炮火声和孩子的哭闹声中相 爱结婚。后来,跟奶奶一起从新加坡来的女孩被日军炸死。奶奶悲伤过度,自己 的第一个孩子流产了。 抗战胜利后,奶奶跟着爷爷回到香港。爷爷的父亲已经移民美国,可他没有 等到抗战归来的儿子就去世了。去世前把一处房产和洗衣店变卖的钱,委托给一 个律师,并写信把所有证书、文件寄到香港的亲戚家,要爷爷继承遗产。当爷爷 奶奶拿着信到了美国,就再也找不着那个律师了。 带着三个孩子的爷爷奶奶身无分文,爷爷在唐人街跑堂,业余读了会计,后 来成了高级会计。奶奶本来可以在美军情报机关做日语教师,虽然薪水不低,但 奶奶断然拒绝,宁可当看小孩的保姆。后来才在一所中学教音乐。奶奶自从到了 美国就从来没说过一句日语,从不买日货,甚至不吃日本饭。艾伦和詹妮弗领着 奶奶外出吃的第一顿饭,是奶奶吃的唯一一次日本饭。直到现在,奶奶家里没有 一人开日本车。 父亲长大后,奶奶领着他和姑姑第一次回到南京,见到了当年认识的一个花 匠,他的全家在当天被日军杀害了。 艾伦上大学时陪父亲又一次回到南京,在南京大屠杀纪念馆,父亲走过日军 的刀枪、钢盔,走过一幅幅惨痛的照片,在一幅雕塑面前,哭昏了过去。亲生父 母的面目,都已经记不清了。他们的冤魂,至今都还在南京上空无法散去。他们 的儿子活下来了,也许那是他们最大的宽慰吧。 詹妮弗回到旧金山就开始写这本书。一个月后到洛杉矶看望奶奶,一见面就 说:" 奶奶,您为什么从来没说起,您是抗日英雄。" 奶奶说,自己是个普通人, 不能叫英雄。 奶奶家虽然仍旧雇人照顾,但每次詹妮弗一到都是她在照顾奶奶。那天她去 倒便盆时,发现便盆里都是血,惊恐万状。詹妮弗和艾伦急忙送奶奶去了医院, 诊断结果是骨髓癌。奶奶年纪太大,又有多种疾病,医生说不必治疗了。于是奶 奶回了家。 詹妮弗和艾伦商量后,从旧金山搬回奶奶家,一边侍奉奶奶,一边采访,详 细记录当时的细节。奶奶睡了以后就开始拼命写,那是她写得最快的一部书,因 为奶奶的时间不多了。书稿完成后,詹妮弗念给奶奶听,奶奶时常边听边掉泪。 交到出版社以后,奶奶情况开始恶化,饭量越来越少,终日昏睡。艾伦的父母、 姑姑、叔叔都来了。詹妮弗知道,奶奶是在硬撑着,等待着书的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