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欢喜一西欢东喜(1) 卷一泱泱之世,有欢有喜 欢喜一西欢东喜 玉暖生烟。 绫罗绸缎缣绫锦绣,杂杂地铺了一地。 殿内香风轻浮,略有女子低沉婉转的轻笑声,一丝一缕从厚厚重重的帐幔后 传出来,搔得人心痒痒的。 殿门未闭紧,有风闯入,堪堪顺着那纱帐底下钻了进去,掀起了一角。 里面的女子玉体横陈,黑发如缎,身上裹了锦被,皱巴巴地揉成一团,似脂 的肌肤上带了点儿汗,纤细的手腕上晃着一轮耀目白玉镯。 榻边,跪坐着一名男子,头发从鬓边垂下来,碎碎地散了一肩,衣着齐齐整 整,上好的罗纹平展棉袍,宽袖敞开,一双手骨节刚正,十指修长。 他握着女子露在被外的小脚,手掌一点一点摩挲着她的脚心,轻捏慢揉,但 见那女子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了,才松了掌,缓缓探上她的脚踝,又一点一点顺着 她光洁的小腿肚向上挪去。 女子又是轻笑一声,笑里带了娇吟,一缩腿,便脱开了那男子的掌。 她悠悠掀开被子一角,吐了口气,脸上泛红,睫毛上都带了水雾,眯了眼, 望着他道:" 宁墨,你胆子愈发大了。" 男子垂眼低头,双手收回,搁在膝间,不紧不慢道:" 是臣逾越了。" 女子撑榻而起,锦被自身上滑落,里面竟是未着一物。 女子自去枕边摸了衣物来,莲足点地,勾起地上绛紫大袖罗衫来,手臂一抬, 便滑了进去。 宁墨的眼睫不曾抬起,身子一动不动,候在一旁,直等她穿妥了,下了地, 他才微微抬起下巴,起身让至一侧。 女子抬手拢了拢脑后的长发,回头对他翘唇一笑,眼里俱是妩媚之情," 不 过,你这手法也是愈加好了,以后,常来吧。" 宁墨嘴角稍扬,蓦地就将一张冷面带得俊逸飞扬," 谢陛下。" 殿外有人轻轻叩门,随即一名宫人趋步入内,一敛袖,禀道:" 陛下,狄将 军回来了,此时刚过了御街……" 女子手臂轻轻一抬,往耳垂上按进一朵金珠攒花,朱唇轻启," 宣。" · 狄风甲胄未卸,满面戾气,自坊巷下马,便一路直行。 此时邰涗国内繁花开得正好,宣和门外池间莲花片片,御街两侧桃李梨杏, 遍开如锦绣。 可他却顾不得赏玩,脚下如风,跟着黄衣舍人直入禁中去。 景欢殿。 头顶殿门上高悬的三个大字,刚健苍劲,力道满注。 狄风脸上略有一丝动容,硬唇紧抿,立在殿外,待宫人进去通禀过后,才缓 步而入。 直走五大步,再右挪两步,单膝着地,带得身上的盔甲也跟着哗啦啦地响。 " 陛下。" 他开口,声色低哑,垂在膝侧的手不由紧握成拳。 前方上座传来女子柔缓的声音," 起来说话吧。" 于是他起身,抬头,一眼便望见那个在殿侧负手而立的男人。 狄风眼眸一眯,抬手冲那男人揖了一揖," 宁太医。" 宁墨点点头,笑道:" 狄将军才收兵回京,一路劳顿了。" 英欢抬手,宽宽大大的宫袖顺着裸腕垂下来," 宁墨,你且先退下。" 宁墨低头而应,退出殿外时又看了一眼狄风,目光深且冷,似渊似冰。 殿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狄风深吸一口气,才敢抬头看过去。 盈盈美目,泛光红唇,端的是那张记忆中的脸。 英欢轻摆一下袖子,身旁候着的几个宫人便都会了意,往后退去。 偌大的景欢殿,就只剩她和他。 英欢从座上走下来,步履姗姗,边走,边开了口," 朕已然阅过枢府递上来 的战报了,你此番入宫,是来请罪的,还是来为自己开脱的?" 说罢,眉尾一挑,眼神也跟着变得凌厉起来。 狄风的拳攥得更紧,头低下来," 臣……是来请罪的。" 英欢忽而一笑,笑声渐渐大了起来,一甩袖子,回身便往殿侧行去," 狄风 狄大将军,你也有来请罪的时候!" 她靠上蓥金石案,从桌上抽出几封折子,往后一扔,那些折子,哗啦啦地摊 开在他面前,歪歪扭扭躺了一地。 狄风后退一步," 臣不敢。" 英欢未回头," 有何不敢的?朕让你看,你但看无妨!" 狄风俯身拾起那些奏折,手指僵硬万分,展开,眼睛盯着其上墨痕,一行行 扫过去。 英欢唤来个小宫女," 上盏茶来,给狄将军赐座。" 小宫女依言而下,英欢只对着案前笔架,手指轻触案沿,不再开口。 几封奏折看毕,狄风猛地跪下,声音沉沉," 臣自知有罪,但还望陛下听臣 几言,再做论决。" 英欢面上颜色暗了一寸," 自始至终未定你罪,你又何必口口声声称自己有 罪?" 她转过身来," 南岵北戬中天宛,谁闻狄风不丧胆?你一世战功,却毁于 逐州一役,你自己恨是不恨?" 狄风牙根紧咬," 当日只见他粮道少兵,臣便轻了敌,直取粮道去了。谁能 料到他手中竟还藏了一干精兵,将臣的粮道抢先夺了去!" 英欢口中尽是冷笑," 邺齐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品武将,就能将你团团玩 于掌中?这若说出去,怕是会令天下五国、诸臣将校笑掉大牙!" 狄风下巴扬起,对上她那冷冰冰的眸子,嘴唇张了张,又张了张,才低声道 :" 臣说的他,是他。" 英欢眼里忽地一闪,手缩进宫袖中握了起来,他?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狄风,眼中仍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怎么可能!他若是御 驾亲征,奈何朝中自始至终未得有闻?" 狄风脸色愈黑,拳握愈紧," 休说京内未闻,便是臣在逐州与他对阵,都不 知那人是他。后来还是一路斥候过江探路时,机缘巧合听见那边营里说的,这才 知道!" 英欢的指甲陷进掌内,默然片刻,身子微微有些发颤," 怪不得,怎的先前 竟没人想到!逐州本是岵国的边境大镇、要塞之地,朕还在纳闷,邺齐何时有了 此等猛将,只短短二十日便平了此乱,还占了逐州!原来是他!" 英欢心里面的火一下子冒了出来,小宫女上的茶也被她一掌掀翻在地。 上好的官瓷茶盅,裂成片片,碎在地上触目惊心。 她气得倚着一旁的案几。为什么无论何事,只要一与那人扯上关系,她便万 般不顺! 十年,十年了。 十年间,次次如是。 他向东开疆拓土,她向西占地圈民,南北中三国抱成一团,恃其地险,与东 西二向相抗。 英欢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看向狄风,语气弱了三分," 起来吧。御史台弹 劾你的折子,朕本就没搁在心上。这次,不怨你。" 狄风起身,站稳,踌躇了一刻," 陛下……" 她水眸微横," 虽是未夺逐州,却也未失邰涗国土,你这一行,当算无功无 过,只是白白可惜了国库……" 狄风颓然垂目," 原本两军同失粮道,对阵之时仍可拼死一搏,未尝没有胜 算。可那人的手段实在低劣可恶,竟让人在阵前擂鼓激喊,道邰涗皇帝陛下荒淫 无度,后宫男宠无数……阵前将士们听了此言,哪个还有心思作战?臣别无他法, 只得收兵回营。" 荒淫无度?那人竟敢在邰涗禁军面前说她荒淫无度? 英欢怒极,反生笑意,手掐上案角硬石,长如葱管的指甲齐根而断。 偌大天下,何人能比那人更荒淫? 邺齐后宫三千佳丽,说是三千,确有三千。 一晚召一个,十年才召得完! 那人有何颜面来说她荒淫无度? 英欢走近狄风,手轻轻探上他身上的盔甲,眉头一挑,红唇轻扬," 你居于 朕侧已有十二年,挂帅领军,知朕之心……你以为如何?" 狄风看着眼前这双水光波涌的眸子,喉头干了一瞬,嗓音一哑,竟说不出话 来,半晌只是道:" 臣……" 他驰骋沙场叱咤万军,却独独对着她,慌了心神。 十年,自她登基起,十年了。 十年间,每一次每一眼,堪堪如是。 英欢收回手,唇却凑上前,吐气如兰,在他脸侧道:" 你怕什么?且把心在 肚子里放稳了,朕再荒淫,也淫不到你头上来。" 狄风心里一震,慌了起来," 臣并无此意!" 她退了一步,转过身子," 退下吧。" 然后又歪了歪肩膀,回头望了他一眼,挑眉一笑。 那一笑,三分英气,二分妩媚,五分傲然。 ※※※ 逐州城外,旌旗蔽天,十里连营,兵马声沸。 中军行辕前肃穆一刹,金底黑字的大旗立于帅帐前,两班刀戟相叉的士兵一 身黑甲,眉尾倒吊,守在帐前。 帐内龙毯一路延伸至尽头,抵住座脚。 座上男子一袭织锦黑袍,袖口有暗金刺绣,纹路压着纹路,一圈连着一圈。 一头黑发未束,由其落至肩下,面若温玉,独一双褐眸寒彻心骨。 刀唇薄颌,宽肩长臂,衬得整个人气势出众,竟不似寻常俊逸男子那般温文 淡弱。 ------------- 腾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