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下花堡五十岁之上的村民,大都依稀记得,一九六六年深秋一个宁静的早晨, 下花堡的老光棍儿,穿着只剩下光秃秃白板的破羊皮衣,怀里抱着一个吱哇乱叫的 弃婴,欣喜若狂地从村外庄稼地跑回来。老光棍儿不知道这个弃婴的身世和来历, 连同他的生身父母为什么遗弃他,也都是不解之谜。那些好事的下花堡男女村民闻 讯之后,纷纷从毛驴转圈的碾坊,从辘轳摇动的井台,从鸡鸭鸣唱的自家小院,好 奇地跑到村路中央,争着瞧看老光棍儿怀中的弃婴。他们惊奇怎么竟会是个男婴? 如果是个女婴,似乎还能理解,因为有些人家重男轻女,乡间遗弃女婴的不道德行 为偶有发生,倒是遗弃男婴非常鲜见。 下花堡众多男女村民,争先恐后围着老光棍儿,充满好奇地端详着这个男孩儿。 他的小鸡鸡蜷缩着,好像刚从瓜秧上长出来的嫩嫩的小黄瓜。看上去,这个弃婴大 概还没出满月,但眉眼已经很分明,紫里透红的面皮上,长出一层细茸茸的胎毛儿, 仿佛阳春三月刚冒出地面的细草芽儿。他使劲踢蹬着两条小细腿,嘶声哭叫,不时 地停下来,露出一对黑黑的圆圆的小眼珠,似乎很好奇地望着那些围观他的人。下 花堡生过孩子的妇女,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有人说,别看这月科小儿现在紫里透 红,长大之后,肤色肯定就会变白,眼睛也很有神,虽然长着两只斗鸡眼,但无大 碍,还显得很俏皮。如果不出意外,长大肯定是个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的棒小伙儿。 只是这么一个可爱的男婴,他的生身父母怎么舍得丢弃呢? 他的生身父母究竟是什 么人呢? 难道是下花堡哪位没结过婚的姑娘或哪位年轻寡妇的私生子? 这种推测似 乎没有根据,因为下花堡还没有一个能生育的小寡妇。 至于谁家大姑娘平素什么样,下花堡男女村民心里都有数,好像还没发现哪家 姑娘这么风流,更何况生下孩子需要十月怀胎,没结婚的姑娘挺着个大肚子,怎么 能保住密? 也许是邻近村子没结婚的姑娘或者年轻寡妇的私生子? 似乎也没根据, 因为随处都可以丢弃这个男婴,犯不上专程跑来下花堡啊! 哦,是不是哪位已婚女 人偷情生的? 人们也排除了这个假设。凡是已婚女人,都有自己的丈夫做掩护,况 且一九六六年的时候,农村计划生育工作还没提到日程上来,生多生少无人干涉, 根本不会把这么可爱的男婴狠心丢掉。这个野种到底从哪儿来的? 始终是萦绕在下 花堡村民心头的一个谜团。 只是无论人们怎样揣测,孙天鹄毕竟在老光棍呵护下长大成人了,而且顺利读 完小学、初中后,竟和未来的妻子闫新蕊双双考入松苑县城高中,甚至在高三毕业 前的摸底考试中名列前茅,成为松苑县城高中报考全国重点大学最有希望的苗子。 世事难料,老光棍儿居然患上老年痴呆症。动辄胡乱行走,好几次掉进豆儿河,如 果发现得晚,肯定没命了。开始的时候,下花堡党支部书记吴茂田还不断派人轮流 看护老光棍儿,叮嘱下花堡村民对孙天鹄保密,免得影响他考大学。下花堡五十多 年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吴茂田盼望孙天鹄打破这个纪录。派去伺候老光棍儿的人, 无法忍受老光棍儿大小便失禁,一个个先后从四面透风的破草房悄悄溜走了。孙天 鹄的儿时好友王小适,深知老光棍儿在孙天鹄心中的位置。孙天鹄每学期临去松苑 县城上学时,都叮嘱王小适替他照顾老光棍儿,只要老光棍儿生病,就要及时通知 他。王小适虽然也想把老光棍儿的病情一直瞒到孙天鹄高考之后,可又担心老光棍 儿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孙天鹄肯定不会饶他。王小适辗转反侧几个日夜之后,终于 去松苑县城高中,先将这事告诉闫新蕊,又和闫新蕊一起找到孙天鹄,用一种极力 掩饰的平静,断断续续将老光棍儿的病情实话实说,甚至还告诉孙天鹄,村里已经 安排好多人,轮流看护老光棍儿,为防备老光棍儿走丢,每到夜晚,村民不得不用 绳子把他结结实实捆起来。孙天鹄泪流满面,当天晚上就和王小适赶回下花堡。孙 天鹄先见下花堡党支部书记吴茂田,向他表达自己的谢意,然后就表示要中途辍学, 回来伺候老光棍儿。吴茂田很为难,答应孙天鹄吧,就等于埋葬这个野种的前程; 拒绝孙天鹄吧,谁来尽心尽意照顾老光棍儿呢? 吴茂田最后含糊其辞地说,这件事 你自己决定吧,我的意思么,大学要考好,老光棍儿也要照顾,尽量做到两不误。 吴茂田自己都知道,他这话等于没说。 孙天鹄神色黯然地回到那间充满怪异气味的破草房,烧了满满一大锅温水,经 心经意给老光棍儿洗个澡。老光棍儿还能认出孙天鹄,一个劲儿冲他傻笑。孙天鹄 噙着泪,轻轻擦拭着老光棍儿瘦骨嶙峋的身子,又给他服了一片安眠药,总算服侍 他睡着了。孙天鹄默默地凝视这张写满孤独和苦难的脸,宛若一块粗糙的榆树皮, 颜色黧黑,皲裂着,本来已经很干燥了,还褶皱挤压着褶皱,仿佛要把最后一滴水 也挤压出去。就是这块几乎没有多少活气儿的榆树皮,面对一九六六年秋天那个丢 弃在庄稼地里的月科小儿,蓦然洇出鲜嫩的生命汁液,仿佛瞬间就返老还童了。孙 天鹄暗自慨叹,倘若没有老光棍儿的义举,一九六六年萧瑟的秋风,不是早就卷起 厚厚的尘土,把那个丢弃在荞麦地里的月科小儿深深掩埋了? 是啊,自己这条性命, 原本就是老光棍儿无意之中捡来的,他已经很幸运地活了十八年,无论自然风景还 是世俗场景,他都已经饱览许多领略许多,不应再有丝毫非分之想,他应该回到这 间茅草屋,好好照看老光棍儿,为他老人家养老送终。 孙天鹄仿佛在一瞬间就把前因后果都想得很深很透,他像一个穿过滚滚红尘蓦 然顿悟的佛门弟子,性情恬淡明净,心灵安详自然,面对家徒四壁的破草房,面对 依旧昏睡不醒的老光棍儿,面对隐隐涂抹在窗棂之上的灰白色晨曦,嘴角漾出一丝 微笑,竟也沉沉进入梦境。朦朦胧胧之中,他来到一片姹紫嫣红的田野上。记不准 这是什么地方了,下花堡村外? 还是豆儿镇郊外? 哦,反正是如锦似绣的松苑平原。 盛开的葵花在明丽的阳光照耀下,连同蓝蓝的天空和绿绿的草地,将大自然的三原 色毫无羞赧地呈现出来。孙天鹄和闫新蕊躲开男生女生追逐的目光,忘情地投人大 自然的怀抱。他们钻进漫无边际的向日葵丛中,再也控制不住遏制已久的冲动,几 乎不约而同地抱在一起,尽情放牧生命激情。这是他们经过漫长的目光交流之后的 第一次肌肤接触,他们虽然从未向对方明确表白,但彼此热烈和缠绵的目光,就是 长长的笔触,早把那个撩人的爱字镌刻在两人的心灵深处。他们都没满二十岁,正 处在情窦初开的惶惑期,心性不定,热血贲张,很难抵御彼此的诱惑。孙天鹄面庞 白净,身子骨已经不似先前那样单薄,匀称的个头和黝黑的头发,浑身透出一股帅 气。闫新蕊更是出落得美丽如花,窈窕的身材丰满的胸脯,平时总是柔柔地抿嘴笑, 腮上不时颤动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儿。 孙天鹄无师自通地吻着闫新蕊的嘴唇,她的嘴唇好似将熟的樱桃,鲜嫩红润, 仿佛一碰就要出水儿。闫新蕊羞答答地半推半就。孙天鹄好奇地将手伸进闫新蕊的 前胸,闫新蕊两个尖挺的乳房在孙天鹄湿漉漉的手掌下颤动,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 一股强大的电流突然击中闫新蕊,她浑身颤栗紧紧搂住孙天鹄的脖颈…… 一个多月以后高考开始。闫新蕊的两个姐姐闫新蓓和闫新蕾,还有小弟弟闫新 强,都去松苑县城给闫新蕊站脚助威。没想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闫新蕊在英语考 场哇哇呕吐,最后竟昏倒在考场。许多人都以为闫新蕊可能中暑了,只是当松苑县 医院的救护车,把闫新蕊紧急送到医院检查之后,医生悄悄把闫新蓓和闫新蕾姊妹 俩叫到医务室,告诉她们一个近乎晴天霹雳的诊断结论,闫新蕊怀孕了。 无须赘述,结局已不言而喻。孙天鹄既然要回村伺候老光棍儿,当然只能放弃 高考。倒是闫新蕊有些可惜,按照她平时的学习成绩,至少能考上大学本科,可惜 她自我淘汰出局。闫四海和张秋禾怒火中烧,发誓要查出那个使闫新蕊未婚先孕的 坏小子,声称要把他送上法庭。不料闫新蕊竟对父母袒露心迹,平静的语调令闫四 海和张秋禾难以置信,爸,妈,我知道你们心疼我,只怪我自己,怨不了别人…… 你们追问的坏小子不是别人,就是下花堡那个野种孙天鹄。我爱他,他也爱我,都 怪我俩感情太冲动……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过几天我就要去下花堡和他过日子, 吃糠咽菜受苦受累,我都心甘情愿,你们要是不同意,就当没我这个女儿,愿意打 愿意骂,我都婧着! 闫四海目瞪口呆,张秋禾号啕大哭,一直在门外偷听的闫新蓓、 闫新蕾和闫新强也都张口结舌。闫家人谁都没想到,平素那么文静温柔的闫新蕊, 竟能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闫新蕊说到做到,她很快就拾掇好衣物,大大方方走 进下花堡,走进孙天鹄和老光棍儿散发着异味的破草房。孙天鹄和闫新蕊的婚礼非 常简单,证婚人就是下花堡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吴茂田,以王小适父亲王兴富 为首的数十个男女村民,在老光棍儿那间破草房外摆上两桌家宴,吆五喝六祝贺这 对新人喜结连理。已经当上下花堡村委会会计的王小适,跑前跑后张罗,老光棍儿 好像也恢复了理智,直劲儿冲孙天鹄和闫新蕊傻笑。 最高兴的还是吴茂田,他觉得孙天鹄再也不会离开下花堡,完全可以培养他成 为下花堡下一代当家人。只有孙天鹄百感交织,他深感对不起闫新蕊,要不是因为 他,闫新蕊肯定能考上大学,日后肯定能在城里谋个好职业嫁个好丈夫,无须跟他 在这一贫如洗的破草房艰难度日。往后日子怎么过呢? 大概猜出孙天鹄的心思,闫 新蕊竞背着他到豆儿镇医院做了人工流产,她不想此时再给这个极度贫困之家雪上 加霜。孙天鹄心里不是滋味儿,可他没有责怪闫新蕊,他理解妻子的良苦用心。三 年以后,老光棍儿与世长辞,闫新蕊和父母的紧张关系也渐渐缓和。只是当下花堡 党支部书记吴茂田数次举荐孙天鹄担任他的助手时,都被闫四海断然否决,理由就 是孙天鹄入党不久,年纪太轻太嫩。吴茂田和闫四海曾是土改时的老哥们儿,他去 乡里当面和闫四海拍桌子争犟,气得闫四海把办公桌都掀翻了,晚上回家砸锅摔碗 撒邪气。张秋禾毫不示弱,冲着闫四海抻脖子喊.你少给我作,闺女不是我从娘家 带来的,都是你的骨血你的种,你凭什么跟我砸锅摔碗? 我还没给你砸没给你摔呢 !你看看她们姐三个,哪个叫我省过心?一个嫁给中花堡孬种石富,一个嫁给上花堡 犟种牛逵,一个嫁给下花堡野种孙天鹄,我说你们闫家祖坟埋点葫芦啦? 三个闺女 不是嫁这个种,就是嫁那个种! 闫四海扑哧乐了。他其实是因为三女儿和大学失之 交臂还在生气。不过转念一想,女儿都心甘情愿嫁给野种了,自己再跟孙天鹄怄气 不是多余? 当初大女儿嫁石富,全家人不中意,人家照样过日子,虽说中花堡穷, 可也没饿死没冻死。二女儿嫁牛逵,张秋禾一百个不乐意,可牛逵现在声名鹊起。 至于孙天鹄,闫四海背地也曾打听,下花堡村民居然对他心服口服,众口一声说他 有头脑有冲劲。闫四海暗暗思忖,也许自己对三姑爷太苛了? 两天以后他试探着给 吴茂田打个电话,委婉地说自己不是不同意他的想法,只是有点儿顾虑,他闫四海 一辈子走得正立得直,不能叫人指脊梁骨,说他任人惟亲。虽然他也知道推选孙天 鹄做吴茂田副手是下花堡的民意,可他担心三姑爷没什么真本事,耽误村里发展经 济。电话里传出吴茂田的高喉大嗓,你说什么闫乡长? 孙天鹄没真本事? 告诉你吧, 不是我小瞧你,你闫老四十个绑一块,也抵不上孙天鹄一个小拇指,不信你就看! 吴茂田啪地撂下电话,震得闫四海耳根子嗡嗡直叫。他不禁哑然失笑,觉着吴茂田 未免太夸张,就凭他闫四海四十多年农村基层工作的丰富经验,竟比不上一个初出 茅庐的毛头小子? 下花堡村委会二把手孙天鹄上任不久,出人意料地向吴茂田提出 两项建议。第一项,立刻改组村委会领导班子,除了一二把手,只留王小适担任专 职会计,其余几位村干部,像民兵连长啦,妇女主任啦,团总支书记啦,治保主任 啦,一律由专职改为兼职。第二项,将村外尚未开垦的荒甸子,无偿提供给省农科 院作为实验基地。孙天鹄两项建议一出笼,旋即遭到上届村干部们的强烈反对。这 也难怪,当时的村委会副主任、民兵连长、妇女主任、团总支书记和治保主任,每 年都从村民交纳的费用中提取全年报酬,几乎就是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孙天鹄居然 要给砸了,岂能不引起众怒? 至于第二项建议,村干部们纷纷谴责孙天鹄发疯了,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虽说村外荒草甸子一直没有核定为耕地面积,但也不能平白 送人啊,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 敢情孙天鹄压根儿就不是下花堡人! 彼此僵持几天 后,孙天鹄请吴茂田重新主持召开村委会。 会上他修正自己先前的建议,取消第一项,坚持第二项,要上届下花堡村干部 们再讨论。其实孙天鹄早就料到,他的第一项建议根本就不会通过,他的目的只在 第二项。早在去年秋收之后,他去省农科院定购明年的玉米良种,不经意获悉省农 科院正在选择新的试验基地,心里就悄悄地萌生一个极富诱惑的念头,只因上届下 花堡村干部太保守,眼睛盯住鼻子尖,连嘴巴都看不见,要想说服他们很不容易。 孙天鹄苦苦思索,最后决定声东击西试一试。上届下花堡村干部原本也都信服孙天 鹄,只因伤及他们个人利益才临时结成神圣同盟,现在见孙天鹄已经放弃第一项建 议,危机感顿时消除,火气也减去大半,五六双眼睛反复交流之后就心有灵犀一点 通了。他们深谙孙天鹄虽然只是二把手,但下花堡一把手迟早肯定是他,何必跟他 抗衡下去? 反正个人利益没受一点儿损失。再说村外尚未开垦的荒草甸子,在那儿 撂荒也是撂荒,城里人想经营就经营呗,他们就是挖出一座金山。不也背不走? 隔 年金秋时节,下花堡好像从一场大梦中蓦然醒来。当初孙天鹄力主把村外荒草甸子 提供给省农科院无偿经营,简直太有远见了,几乎等于把知识和技术连同资金一块 引进来。省农科院投入人力物力,把那片荒草甸子开垦成科研基地,一半用塑料大 棚种植蔬菜,一半试种已经接近成功的最新玉米良种。近水楼台先得月,上届下花 堡村委会干部们惊讶地发现,根本没用他们做任何宣传动员,村民们闻风而动,家 家户户不是建塑料大棚,就是购买最新玉米良种。还用宣传动员么? 农科院的玉米 和蔬菜就在村民眼皮底下长着,夏日那片葱绿,秋日那片金黄,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于是到了一九九五年秋天,下花堡玉米产量骤然翻了两番,咄咄逼人直追大名鼎鼎 的上花堡。那些建塑料大棚种植蔬菜的农户,收入最多者,竞相当于联产承包十多 年的总和。吴茂田和上届下花堡村委会干部们对孙天鹄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野种 真是太聪明了,他借力发力,居然将农业科技一下子送到农户面前,迅速完成农业 科技的知识启蒙。最后算笔总账,下花堡哪是无偿提供一片荒草甸子? 优先种植一 年的时间差,加上农科院免费提供的技术支持,下花堡大赚特赚了! 最兴奋的还是 老书记吴茂田。腊月二十三祭灶那天,他一大早就去豆儿镇踅摸找闫四海,老哥俩 在豆香小酒馆,酣畅淋漓喝了两瓶老白干。吴茂田当天晚上回村,醉倒在玉米地头, 不幸引发心肌梗塞。弥留之际,他欣慰地攥着孙天鹄的手撒手人寰。 下花堡三天后举行隆重葬礼,豆儿乡党委和乡政府干部,都来吊唁这位下花堡 四十多年的老书记。元宵节当天,乡党委改组下花堡党支部和村委会,正式任命孙 天鹄接任吴茂田职务。欣喜若狂的下花堡男女村民,踏着皎洁月色,纷纷赶往豆儿 河边放河灯,上千盏河灯熠熠闪烁着上千炷烛光,宛若上千朵粲然开放的花卉,漂 浮在弯弯转转水光潋滟的豆儿河上,那是下花堡村民对已逝者的虔诚追思,也是下 花堡村民对后来者的殷殷企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