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闫新强骑着摩托和孙天鹄开的奥迪车,先后驶上通往省城的公路干线。这条公 路干线是省交通部门投资修建的国家一级公路,其规模和质量仅次于本省几条高速 公路,路面很宽很平坦,承受力也很强,孙天鹄每次去省城都把车速调高。豆儿镇 距离省城不到三百公里,凭奥迪车的性能和他娴熟的驾驶技术,两个多小时肯定到 达。只是今天有点儿奇怪,他似乎有意将车速放慢,直到闫新强骑的摩托不见踪影 了,他才将车速提到每小时六十公里,连女儿瑶儿都拍着小巴掌直嚷嚷,爸爸,你 怎么不快点儿开呀? 好像一辆老牛车! 孙天鹄笑了笑,没有做声。 闫新蕊摸着瑶儿的小羊角辫儿,开快车不安全,懂么? 瑶儿困惑地眨眨眼睛, 她其实没懂,每次爸爸开车去省城,一点儿也不像现在这样慢慢腾腾,是不是因为 车里还坐着老舅的岳父岳母呢? 他们是不是都怕死呀? 瑶儿偷偷昭日留她身后斜对 方位正襟危坐的杜一樽,将小脑瓜钻进母亲胳膊肘弯儿里。 闫新蕊迟疑地望望孙天鹄,要不,你就再开快点JL? 还没等孙天鹄回答呢,坐 在后边的王芊却抢先插话,我看不要再快了,老杜的心脏不太好,我也有点儿晕车 !瑶儿伸出小脑瓜叫着,你们看哪,我老舅早都没影儿了!杜一樽笑了笑,你老舅也 是个孩子,跟你一样喜欢开快车! 王芊不无赞赏地望望孙天鹄,你看人家小孙多好, 不多言不多语,不光菜做得有滋有味儿,就是开车也稳稳当当,我想你在村里当支 部书记,也一定很有水平! 瑶儿嚷嚷着,我爸是农民企业家,还是省人大代表! 王 芊笑起来,你这个小姑娘,比你爸爸都爱说话,哎,可真的,小孙你怎么不吭声? 孙天鹄从车镜里看看杜一樽,话里有话地,我在有学问人面前,不敢随便说话! 杜 一樽似乎不愿和孙天鹄交流,只是淡淡一笑,将有些疲倦的脑袋缓缓地靠在座背上, 两手捧住丹田闭目养神。车里很静,气氛也有些压抑。 奥迪车渐渐逼近省城郊外。王芊似乎有点儿不甘寂寞,悄悄拉开车窗眺望。不 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块大块云朵缓缓地在天空集结,先前还很灼热的阳光明显减 弱,已经变得凉爽的夏日风,吹拂公路两边的花花草草,好像美丽婀娜的舞蹈演员, 风姿绰约地频频搔首弄姿。王芊喜欢地叫起来,哎哎,老杜,你别打盹呀,你快睁 开眼睛看看么,这公路两边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花儿呀? 杜一樽不太情愿地睁开 有些发涩的眼睑,不无嘲笑地,你呀,一看见花就兴奋,你好好看看,这都是一些 什么花儿? 孙天鹄不露痕迹地放慢车速。王芊仔细看了半天,这种花还真没见过, 星星点点的,很有韵致,到底是什么花呢? 孙天鹄笑了笑,你已经说对了,这种花 长在乡下草甸子上,一枝两枝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有成片成片长在一起,才能看出 它的妙处! 杜一樽若有所思地,成片成片……嗯,这很难! 孙天鹄很自然地接过话 碴儿,其实也不难,世上有些事,看起来很难,真要做起来也很容易,就看有没有 胆量! 杜一樽嘴角漾出一丝不悦,他不想和孙天鹄交流,尽管他看出孙天鹄很想和 他交流,可他丝毫没有兴趣,现在说空话说大话的人太多,令人难以置信。 孙天鹄显然不想放过和杜一樽交流的机会,索性打开话匣子说,杜教授,我好 像记得《周易》系辞中说: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人谋鬼谋,百姓与能。不管多大 的人物,想要成就多大的事业,没有老百姓参与,到头来也肯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这样么? 杜一樽暗吃一惊,他望望孙天鹄的背影,好半天才弦外有音地说,你既 然说起《周易》系辞,我好像记得孔子说过这样的话: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谋大, 力少而任重,鲜不及矣。用比较通俗的话解释,凡事都要量力而行,不要不知天高 地厚! 孙天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王芊莫名其妙地杜一樽,你们俩说什么呀? 好像 跟花儿没什么关系? 杜一樽似乎觉得自己刚才一席话已经把孙天鹄的气焰杀下去了, 就呵呵笑了两声继续发挥说,事物都有内在规律,大干世界包罗万象,眼睛看不见, 耳朵听不着,用手摸不到,可彼此都联系着,看不到这种联系,只是异想天开,一 厢情愿,肯定要受惩罚! 孙天鹄忍不住接过话头,杜教授你说的没错,几乎跟老子 说的一模一样,视之不见名日夷,听之不见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日微……杜一樽又 是一怔,不无惊讶地看着孙天鹄的侧脸,哦? 你还读过老子《道德经》? 孙天鹄浅 浅一笑,闫新蕊忍不住说,五千多字,他能从头至尾背下来! 杜一樽和王芊相互交 换惊愕的眼神,竞好半天没有做声。奥迪车又平稳地行驶一段路,王芊忍不住向孙 天鹄询问,小孙,我好像听杜荔说过,你是在松苑县城读的高中? 怎么没考大学呀 ?我觉得你智商很高,不读大学可惜了!孙天鹊勾起往事,颇有感触地地闫新蕊,话 里透着遗憾,我俩高三毕业马上要高考了,可惜都半途而废! 闫新蕊脸上洇出一团 苦笑说,天鹄的救命恩人老光棍儿得了老年痴呆症,天鹄为了回村照顾他,不得不 放弃高考,我鬼迷心窍跟他搞对象,也稀里糊涂嫁到下花堡! 王芊哦了一声,感动 地看看孙天鹄和闫新蕊,杜一樽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奥迪车继续向省城行驶。公路两侧的鲜花越来越多。王芊忍不住叫起来,老杜 你瞧,这么多好看的花儿,早晨来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呀? 杜一樽笑着,你怎么忘 了? 早晨刚出城,天还没亮呢,再说你光想女儿的婚礼了,哪有心思欣赏路边的花 花草草! 王芊点点头,情不自禁地拍着巴掌,瞧,这不是美人蕉么? 这是万年红… …哎哟,这还有一大片玫瑰呢! 孙天鹄若有所思地从车镜里昭昭王芊,看样子,你 真的很喜欢花呀! 王芊兴致勃勃地说,我学的教的都是花卉专业,一辈子啦! 孙天 鹄突然想起昨天杜荔的提醒,眼睛倏然一亮,王姨,如果你有兴趣,我想邀请你和 杜教授到我们下花堡的花木商店转一转! 王芊一怔,你们下花堡的花木商店? 你们 下花堡还有花木商店? 在哪个位置呀? 瑶儿抢着嚷嚷,我知道,就在进城不远的路 上,过了城东大桥就到了! 闫新蕊也笑着解释,那是我们村办企业,生意还不错, 这几年买花的人越来越多! 王芊情不自禁地,老杜,我们去转转好么? 杜一樽没有 说话,只是低头看手表。王芊有些不悦,今天女儿结婚,你应该叫我这个做母亲的 高兴才对,都跟你过一辈子了,什么时候才能顾及我的情绪? 杜一樽赔着笑脸,好, 你不要说了,我们去溜达两小时,你看总可以了吧? 王芊满意地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