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52决心已定 该回去了,文静的心中早已开始计划着回到B 市,回到肖锋的身边。 当肖锋和刘佳在绿龙生态庄园浅斟慢酌时,文静却正在盘算着怎样和父母摊 牌。 春节过后的几天,文静一直想找机会和父母坦白自己和程辉斌离婚的打算, 但每每话到嘴边,又没有了勇气。她了解自己的父亲,传统的礼义廉耻根深蒂固 地影响着他,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做出这等事情。父母知道程辉斌有赌博的 坏毛病,对他的好吃懒做也很反感,但程辉斌对岳父岳母从来都是毕恭毕敬、惟 命是从,不敢有丝毫的造次。每次程辉斌做错了什么,他都会谦恭地低头垂首, 任凭两位老人的埋怨或训斥,从不会顶撞和辩解。 另外,程辉斌对文静还算过得去,从来没有打骂过她,只是生活上缺少对文 静的关心,即便是离别三年,还从来没有闹出过什么花花事儿;对待悦悦,虽然 没有本事挣钱让孩子过得更好,但也知道疼爱娇纵悦悦。 因此,父母对程辉斌也还算能够容忍,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文静和程辉 斌到了离婚的地步。 吃过晚饭,父亲在堂屋里看电视,都是些省、市台的“春晚”,年年如此。 文静已经不再像孩时那样痴迷于俊男靓女了,她只顾低头忙碌着,根本没有注意 热闹喜庆的电视节目。母亲看到疯玩了一天的悦悦已经犯困,便抱起悦悦回屋睡 觉了,只有文天帮助文静收拾桌椅碗筷,还将一桶刷锅水轻松地提着喂给了“哼 哼唧唧”的两只小猪。 晚上十点多,大家都睡后,文静给房门上好销,轻手轻脚地走进了自己的房 间。她摸着黑找到拴在床头的电灯开关拉线,“啪”的一声拉亮了电灯。 灯光还是温暖的昏黄。 文静一蹁腿坐在了床沿上,借着灯光,端详着熟睡的悦悦,她知道一旦自己 和程辉斌离婚,伤害最深的就是自己的女儿,从此她将失去一个完整的家。但耳 闻目睹了城市中孩子们的生活后,文静也产生了让悦悦过上天使般生活的奢望, 而这种奢望只能由肖锋帮助才能实现。 她脱鞋爬上床,从放在床铺最里面的背包里拿出了那只首饰盒。她没有立即 打开盒子,而是屏住呼吸,侧耳静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除去远处的几声狗叫, 就是隔壁父亲和弟弟一高一低,此起彼伏的鼾声。 当钻戒重新在眼前闪亮,文静的心跳也随之加速,她仿佛又看到了肖锋将这 枚钻戒戴在她手上的那一幕。渐渐地,她的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 “嘿嘿……” 文静被一声银铃般清澈的笑声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下意识地将钻戒一下攥在 手中,紧张地四处寻找着…… “嘿嘿……” 又是两声嘻笑,这次文静找到了,是小悦悦在做着美梦。 文静没有打搅悦悦,看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复杂的情感油然而生。 …… 天亮了,当文静迈出屋门时,父亲正准备上山砍毛竹。 “爸,再歇几天吧。” “歇什么?又没干啥活,不累。” “要不我陪你去。” “不用!” “您吃饭了吗?” “吃了。”父亲说着,将一把篾刀插在后腰,又顺手拿起一桄绳子搭在肩上。 “那您早点儿回来。” 父亲没有再搭话,自顾地从屋后的小路上了后山。 文静站在屋前望着父亲的背影,心里揣思着,她实在无法开口说出自己的心 里话。 “姐,吃饭吧。”文天在堂屋里喊。 “小点儿声,别吵醒了悦悦!”母亲端着一只盛着酸辣雪菜的盘子从灶间出 来,压低声音朝着文天说。 文静笑了,她边进屋边说:“没事,她也该起来了。”进到屋内,桌上的饭 菜热气腾腾,瞬间让人感到了家的温暖。 母亲、文天、文静,三个人围坐在桌前,既是早餐,又是一天家庭生活的 “班前会”。文天吃过饭要去他打工的木工厂上班;母亲要将几天来攒下的衣服 洗净,还要准备中午饭;文静要去一趟程家道个别,准备回山东…… “小静,去你婆婆家可别空着手,她不是爱吃鸭脖吗,买点儿带去。”母亲 想得就是周到。 “嗯!”文静嘴里答应着,心里却万分的不乐意。 文天知道程辉斌的母亲对姐姐不好,在一边嘟囔着:“还鸭脖子?鸭屁股还 差不多,什么也不用买!” 母亲放下饭碗批评道:“咋说话呢?没有规矩,要是你爸听着非教训你不可!” 文天也感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分,连忙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没有再说什么。 文静知道弟弟是在为自己抱委屈,她接过弟弟手里的碗筷,催促弟弟快去上 班,便到屋外的水池旁刷碗去了。 “姥姥!”悦悦醒来后还是习惯地找她的姥姥。 母亲“哎哎”地答应小跑着进了里屋。没一会儿,穿好衣服的悦悦踢踏着鞋 子出现在了里屋门口,两只小手还呼拉着凌乱的头发。 “姥姥,我妈呢?”看来这是刚刚醒过神来。 “在外面洗碗呢。”姥姥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说。 文静听到了祖孙二人的对话,知道悦悦起床了。她将洗干净的碗筷放回灶间, 甩着手上的水朝屋里边走边说:“宝贝,妈妈在这呢。”见到女儿懵懂的样子, 文静上前蹲下身,一只手揽住悦悦的小身子,另一只手帮她将鞋子提好。 “是不是做梦了?”文静想起了昨晚悦悦的笑。 文静的提问唤起了悦悦对昨晚美梦的记忆,她高兴地说:“嗯!我梦见你给 我买了很多好看的衣裳,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布娃娃。” 女孩儿天性爱美,连做梦都想着打扮。 文静被悦悦的喜悦感染,她又问:“还有别的吗?没梦见妈妈?” “梦见了,你也穿着很漂亮的衣裳,领着我去一个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那 里还有很多的小朋友在唱歌、跳舞。”悦悦从文静怀里挣开,退后一步眉飞色舞 地描述着,接下来的一句话令文静吃了一惊:“对了,我还看到一个叔叔和妈妈 在一起……” “别胡说!”文静连忙阻止悦悦,她害怕母亲听到这话产生怀疑。看来这真 是“做贼心虚”了。 实际上,母亲已经将悦悦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俗话说:知子莫如父,知女 莫如母,从文静回来的第一天起,母亲就感到了女儿的改变。她了解文静的秉性, 也耳闻目染了许多打工妹的发迹史,她知道文静不会像有些女孩子那样去出卖肉 体,但也对文静所拥有财富的来路产生过怀疑,但她希望这也只是个怀疑。当这 种怀疑被一个不明事理的孩子挑明后,母亲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决定要找个 机会和女儿好好聊聊。 趁着母亲拿着脸盆去给悦悦打洗脸水,文静又嘱咐悦悦:“不许胡说,那只 是个梦,不许和别人说妈妈和什么叔叔在一起,听到了吗?” 悦悦疑惑地看着文静,她还不懂这个梦中的叔叔会给妈妈带来什么影响,但 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母亲将小半盆温水放在地上,顺手把一条毛巾搭在文静的肩上,说:“你给 悦悦洗脸,我去给她弄饭。”说完便出了屋门。 文静将毛巾围在悦悦的脖子下面,防止洗脸水弄湿她的衣服。 “来,蹲下。” 她开始用手撩着水,给悦悦洗小脸蛋儿。 文天从自己的屋出来,小伙子一经收拾也帅气的很。他弯下腰用手轻轻拍了 悦悦的屁股一巴掌,笑着说:“小脏猫,打你屁股。”说完,三步并作两步地出 了门,和母亲道了声再见,跨上自行车冲下了坪坝。 文静给悦悦洗完脸,又为她脸上抹了一些“孩儿面大王”,顿时,这个鼻涕 孩儿就变成了一个香喷喷的小娇娇。坐在堂屋门边的凳子上,文静仔细地给悦悦 梳理头发,这是她认为最能体现母女情感的事情了。不一会儿,两只顺滑的翘翘 辫儿就辫成了,再配上文静特意给她买的两只蝴蝶形的发夹,还真的成了一个小 美人坯子。 53告别丈夫 悦悦吃完早饭,文静带着她去奶奶家。 孩子的心底就是单纯,她还没有形成真正的是非观,只是以自己的感受为依 据来衡量人的好坏。从悦悦记事起就一直在姥姥的呵护下生活,姥姥、姥爷、还 有舅舅都对她爱护有佳,所以她的心里就认为只有他们才是自己的亲人。对于程 辉斌,悦悦也仅仅认为这只是个名叫“爸爸”的人,对于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和 应该具有的亲情,她一无所知。“爸爸”亦然如此,更不用说从来都是冷若冰霜 的“奶奶”了。 文静先是到“九记鸭店”给婆婆买了三斤鸭脖,这是婆婆最喜欢的下酒菜。 拎着没有多大点儿分量的塑料袋,文静感到有些寒碜,必定是见过世面的人,她 认为这点儿礼物根本不能与她的自尊相匹配。走出没多远,文静拐进一家小卖铺, 又给婆婆买了两条“黄鹤楼”香烟,当然这种“黄鹤楼”只有三十元一条。 看着跷起脚跟伸长脖子往柜台里瞧的悦悦,文静知道她又长馋虫了。 “悦悦,想吃什么?” 悦悦没有说话,她还在选择。 文静伸手把她抱起,让她趴在柜台上,这样柜台里的和货架上的商品便一目 了然。 小卖铺的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论乡亲还是文静的婶子,她很有些亲 戚味儿,见到孙女辈的悦悦,便随手从货架上拿了一包“脆脆卷”递到悦悦面前, 说:“叫奶奶,奶奶给你好吃的。” 悦悦的聪颖顿时显现,何止是一声,就是十声八声也行。 “奶奶!”一声甜甜的“奶奶”让老板娘脸上乐开了花。 文静不想让悦悦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刚想阻止,老板娘就冲着她开起了玩笑 :“看你见外吧,这不是你小时候抢着吃我的奶了?” 文静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段经历,也许是老板娘为套近乎才这样说的,但她 还是羞红了脸。为了不让刚刚进门的顾客笑话,文静赶忙谢过老板娘,领着悦悦 出了门。 接下来的路程文静轻松了很多,有了这袋“脆脆卷”,悦悦不用抱,也不用 背了,就连坐载客的农用三轮,也不用紧靠在妈妈怀里了。她一边嘎嘣嘎嘣地嚼 着,一边兴奋地四周张望着,那种满足感让文静都受到了感染,原本不情愿的行 程也变得坦荡了很多。 当文静牵着悦悦的小手推开婆婆家的屋门时,一股浓浓的烟味让她没有立刻 进门,她受不了程家的这种不讲究。 “来了就进来吧。”是婆婆沙哑的声音。 “悦悦,叫奶奶。”文静领着悦悦迈进屋门,她自己没有叫妈,只是催促着 悦悦。 悦悦怯怯地蔽在文静身后,探出头惶恐地望着眼前这个坐在竹椅上的奶奶。 虽然这个老太太没有姥姥那么慈眉善目,但必定存在血缘关系,潜在的亲情支配 着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奶奶”。 婆婆没有正面回答,随着一阵竹椅的咯吱声她站起身,困难地迈动步子上前 打量着悦悦。 文静注意到,从婆婆浑浊的眼神中看出了点滴的温情,看来她也想自己的孙 女。 “悦悦,又长高了。”婆婆说着话,伸出满是污垢的枯手去抚摸悦悦的头。 悦悦的身体被文静的两腿夹住没有了退路,只好皱着眉强忍着奶奶的亲昵, 她不习惯程家的不讲卫生。 文静很理解女儿,但她不能让悦悦养成嫌贫爱富的坏毛病,当她发现悦悦想 要躲闪时,故意用腿挡住了退路。见到婆婆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目的,文静随即将 悦悦往屋里一领,使悦悦摆脱了窘态。 “这是给你的。”文静还是没叫妈,她将手中的两个塑料袋放在了桌上。 婆婆没有任何表示,她径直挪到桌前,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扒开了袋 子,脸上的菊花又一次开放。 文静找了把竹椅坐下来,将悦悦揽在怀里问婆婆:“她爸呢?” 婆婆手里忙不迭地将香烟从层层包装里取出,嘴上含混地吐了一句:“又去 死了!不争气的东西!” 文静感到这话非常的刺耳,她理解不了一个母亲怎么会用如此的恶语来诅咒 自己的儿子。为了自己耳根清静,也为了不使悦悦幼小的心灵受到污染,文静决 定立刻离开这个接近破败的家。 “你转告程辉斌,我这几天就要回山东,有些话要对他讲,让他和我联系。” 文静拉起还没有完全适应屋内昏暗光亮的悦悦,出了程家的门。 婆婆没有送她们母女,她们前脚离开婆婆便用十个手指中还算干净的食指、 中指,拿捏着鸭脖送进了嘴里。 54我要离婚 没到中午,文静和悦悦乘坐的农用车已经停在了文家坪坝下的公路旁。 当文静牵着悦悦的手爬上坪坝下的山坡时,见到父亲已经坐在屋前开始破篾。 他身上围着一块皮制的围裙,一把篾刀在他粗糙的手里显得异常轻巧,破解的篾 条宽窄均匀,长短一致,只是篾黄还没来得及篦掉。还有几根尚未破解的毛竹横 放在坝边,篾青鲜嫩光滑,没有丫杈,都是编制竹器的良材。 父亲是远近闻名的篾匠,他编制的竹筐、竹篮、竹篓、竹笸箩等家什疏密均 匀,造型美观,结实耐用,几乎成了村中人家的必备。更令人惊叹的是,他能够 用极细的篾子编出鸡、鸭、鹅等造型的精美容器,加上他用各色油漆描画的眼、 鼻和羽毛,简直栩栩如生,堪称民间手工艺精品。 “姥爷!”悦悦挣开文静的手跑向老爷。 “回来了,”姥爷停下手中的活路对悦悦说:“慢点儿跑,小心绊倒。” 姥爷的话还没有落,悦悦已经扑到他的身上,老人家不得不将篾刀放下,防 止不小心伤着孩子。 “爸。”文静上前和父亲打招呼。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家里没人?”父亲抱着腻在怀里的悦悦问。 文静害怕父亲生气,撒了个谎:“有人,都很忙的。” 母亲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关切地问:“你们吃饭了吗?” “没!”文静还没来得及开口,悦悦抢先应答,又去腻歪姥姥。 父亲很了解程家的为人处事,他没有多问,低头干起活来。 母亲道也想得开,她毫无芥蒂地说:“没吃正好,我们吃红烧肉,让悦悦吃 得白白胖胖。” 吃过午饭,文静帮母亲收拾碗筷,父亲领着悦悦到屋后的山坡上察看上午下 好的套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这是村民们捕捉野兔的一种方法,就是用一根 铁丝弯成一个兔头大小可以松紧的套子,固定在野兔经常出没的路上,当野兔路 经时,就会将兔子的头套住,兔子越挣越紧,直到被铁丝勒死。这个办法简单易 行,经常会小有收获。 母亲趁着只有文静一人在家,便开始和女儿推心置腹地交谈起来。 “小静,妈看着你这几天六神无主像掉了魂儿,是不是有啥事儿?” “没有。”文静有些底气不足。 “啥话不能和妈说?自从你打工回来,妈觉得你变了。” “妈!我没变……” “静,你是妈看着长大的,从小什么脾气我都知道。我和你爸都觉得对不住 你,没给你选一门好婆家,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母亲的眼泪比文静的来 得快,说到这儿已经开始哽咽。 文静停下手中的活计,拿了一条毛巾给母亲擦拭眼泪,扶着母亲坐到堂屋的 椅子上,说:“妈,这不怪你们,都怪我小,不懂事。” 母亲接过毛巾,也握住了女儿的手,说:“你太懂事了,让做妈的都觉得歉 愧,要不是你这几年给家里寄的钱,你爸还不知道会累成啥样子呢。” “您不是也替我养大了悦悦吗?还有文天,他也这么顾家。” “妈知道你心里咋想的,程家也实在是……可咱文家是要脸面的,你爸的脾 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文静的确了解父亲的性格,当年要不是父亲在得知文静怀孕后不想遭人耻笑, 违心地同意了这门亲事,文静也不会嫁给程辉斌,更不会背井离乡外出打工。 母亲接着说:“悦悦一天一天长大,也懂事了,再熬几年,他爸年纪大大, 收收心,你们不也是很好的一家人嘛!” 文静静静地听着,她深深体会到了母亲的良苦用心,但一想到这几年在外面 的艰辛和遭受的屈辱,她就从心底里抱怨程辉斌,甚至可以说恨他。想到这儿, 她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 “小静,你给妈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有……”母亲下着决心说:“有相好 的了?” 文静没有否认,只是低着头,手里揉搓着那条毛巾。 母亲已经从女儿的表现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突然站起身,使劲把毛巾从 文静手里抽出来,忿忿地说:“你揉搓它干啥?你倒是说话呀!” 文静能说什么?一个做女儿的,怎好意思向自己的母亲承认在外面找了个相 好? “你啊你啊!你可气死我了!”母亲伸出一根手指点着文静的额头说。 文静嗫嚅地看着生气的母亲,她早已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也做好了更坏的打 算。 母亲回望着可怜巴巴的女儿,无奈地将双手一甩,说:“唉,谁叫我是你妈 呢!你说说到底是个啥事?” 文静听出母亲的语气已经变得平和,她开始了倾诉…… 文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叙述着,母亲一把泪一把鼻涕地听着,直到外面传来 了悦悦欢快的叫喊声,娘俩儿才止住抽噎,赶忙用毛巾、衣袖将脸上胡乱地抹了 几把,算是掩饰了一下。 “妈,我爸他……” “我明白,先别让他知道,过后再说。” 说话间悦悦已经迈进了屋门:“姥姥!妈!姥爷逮着了一只大兔子,那么大!” 她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一边用双手夸张地比划着。 姥姥看到悦悦满身的泥土,还有冻得通红的小脸,故作生气地责怪道:“看 你把衣服弄得,感冒了我可不管!” “不冷!”报完信的悦悦又迈出门槛去看姥爷怎么收拾那只野兔,丝毫没有 在意妈妈有什么不妥。 文静没有立即出屋,她在脸盆里洗了一下脸,又到自己屋里补了补妆,直到 镜子中的自己看上去已经正常如初,这才去父母屋里拿了父亲的一双布鞋,迈出 门槛。 父亲逮的这只野兔足有五六斤重,在父亲熟练的刀法下被扒得光溜溜,五脏 六腑也被掏出远远地丢在了山脚,原来精灵的双眼已变得混浊失去了生机。趁着 姥爷拿着铁锹去掩埋那些下水和兔皮,悦悦小心翼翼地靠近放着野兔的大塑料盆, 试试探探地伸出一个手指,想去触摸一下已经变成了尸体的兔子耳朵。 文静不想让女儿接触这些宰宰杀杀的事情,她轻声地阻止道:“悦悦?”声 音极小,生怕惊吓着孩子。 悦悦还是被妈妈的召唤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收回了伸出的手,退到了姥姥的 身后,眼睛里满是惊恐。 姥姥一边说着“没事”,一边瞪了文静一眼,责怪她吓着了孩子。 文静等到父亲回到屋前,将铁锹竖在墙边,便将布鞋放在父亲脚边,说: “爸,换换鞋。” 父亲脱下满是泥土的胶鞋,换上了干爽的布鞋,回屋里去抽烟歇息了。 文静提起父亲的胶鞋到水池边洗刷,母亲让悦悦去找姥爷玩,也端着盛着野 兔的盆走到水池边。 “这事儿你还是再思量思量。我好说,你爸这关可够呛。”母亲将盆里倒满 水,低声地说。 文静抬眼看着母亲,眼神里满是执著,低头时,嘴里嘟囔了一句:“我早就 决定了。” 母亲了解女儿的秉性,别看平时文文静静,不言不语,但却执拗的很,老是 一条道走到黑,认死理。 俗话说:女儿是当妈的小棉袄,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个好人家,过 上好日子?母亲也知道女婿的作派,要不是看到文静这次光光鲜鲜地回来,她可 真会为给女儿找了这么个主悔断了肠子。最后,母亲决定不去顾及别人的闲言碎 语,她要站在女儿的一边,赞成女儿和女婿离婚,绝不让女儿再过苦日子。 …… 吃过晚饭,收拾妥当,文静叫住了想要回屋的父亲。 “爸,我有点儿事想和您商量。” “啥事?”父亲重又坐回椅子上。 “我想和程辉斌离婚。” 声音不大却语出惊人,屋里的空气顿时凝固,父亲的双耳都猝然抖动了一下, 仿佛要在回音中重新验证刚才听到的话。文天也收回了迈出门槛的脚,回过头用 诧异的目光盯视着姐姐。只有悦悦仍缠着姥姥给她用手绢叠着老鼠。早有思想准 备的母亲知道将要有场“急风暴雨”,连忙抱起悦悦哄骗着去了文静的闺房,但 耳朵却竖立着仔细聆听堂屋的动静。 “你说什么?”父亲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听觉。 “我想和程辉斌离婚。”文静用更加坚定的语气重复道。 “胡闹!”父亲“啪”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圆瞪着双眼怒向女儿。 文静仿佛闻到了屋梁上震落的尘土味儿,她不自觉地低下了头,静静地等着 父亲的发落。 文天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大动干戈,害怕父亲真的动手打姐姐,赶忙上前劝阻。 母亲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害怕文静吃亏,抱起惊愕中的悦悦跑出屋门,上前 规劝:“她爸,有话慢慢说,有话慢慢说。” “慢慢说?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要离婚!”父亲用一只手指点着文静对母亲 说。 母亲将悦悦抱给文静,这样也好让丈夫无法下手。 “她爸,孩子有她的难处,听听她的道理。” 父亲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侧脸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说:“看来你们娘俩儿 早就串通好了,说!” 母亲见势态有些缓和,便将父亲按坐在椅子上,又倒了一杯水放在面前。 父亲没有理会母亲的殷勤,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还没来得及 点上,母亲已经将燃着淡蓝色火苗的打火机伸了过去。 父亲没好气地一把夺过打火机,“啪”的打燃,点上烟,又将打火机往桌上 一扔,自顾地抽起来。 透过父亲口中吐出的烟雾,文静看到了父亲满脸的无奈,她心疼父亲,可又 不能放弃自己对新生活的渴求。委屈、愧疚、执著,无数痛苦的情感交织使她热 泪盈眶。她抱着自己的女儿,再次给自己的父亲跪下…… “哇!”惊魂未定的悦悦被妈妈的举动吓哭了。 母亲上前抱过悦悦,嘴里连连说着“不怕不怕”,进了里屋。文天赶忙上前 使劲将姐姐拖起,眼里也噙满了泪水。 文静开始诉说,不时的抽泣让她有些语无伦次…… 当父亲将第三支烟的烟蒂拈灭,他努力掩饰了一下情感,说出了一句令文静 惊喜地话:“你自己看着办!” 望着消失在里屋门口的父亲的背影,文静被汹涌涤荡的父爱淹没,此刻,她 感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55回山东 两天后的早晨,文静只身简形,又要踏上追求幸福的路。 程辉斌也夹在了送行的家人中。 当文静正式向程辉彬提出离婚的请求时,他的木讷让文静想到了家里捆扎竹 竿用的皮条,抻不长也团不园,情绪平静的就像刚才听到的是一声是否吃饭的问 候,但从嘴里合着一股青烟吐出的却只有三个字:“不同意”。 文静不会乡下女人惯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只好用冷淡来回 应,她要用时间和空间这两把利剑,彻底斩断她和程辉彬的姻缘。 文静要和程辉彬离婚的话一经说出,原本就名存实亡的程文两家的婚姻关系 也就没有必要再维系了,父母对程辉彬的态度反而客气了很多。 得知文静又要返回山东的消息后,程辉彬早早就等在了文家坪坝下的路边, 那是文静离家的必经之路。当家人陪着文静走下坪坝时,程辉彬还是恭敬的叫了 两声“爸”,“妈”。父母也客气地问了声“早来了”,这算是尽到了礼道。 文静对于程辉彬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惊讶。当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失去地位 时,他的一举一动也就不会引起对方的重视,甚至生死都会不关痛痒。 至于程辉彬,他也并不指望文静会给自己什么好脸,他就是想以此来昭示自 己坚决不离婚的决心。如果问程辉斌是否爱文静,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爱”这 个词对于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他凭着一个男人的直觉得知文静就是自己 想要的老婆。 当通往石首的客车停稳后,文静将抱在怀里的悦悦递给母亲,她强忍着眼泪, 转身登上了车厢。懂事的悦悦没有嚎啕,只是使劲地抱着姥姥的脖子背对着妈妈, 瘦小的肩膀随着抽噎抖动着,她不想让妈妈看到自己的眼泪,那样会让妈妈不放 心。 文静还是找了个靠近司机的位子坐稳,当汽车平稳地启动时,她的眼泪也冲 溃了理智的闸门,一发而不可收。 司机还是文静来时开车的那个年轻人,但售票员却换成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少 妇。少妇已经见多了这种分离的场面,她不无感慨地说:“我要是年轻几岁,也 出去见见世面,挣大钱。” “少提这事!”是那个年轻司机的吼叫。 起先和他一起跑车的那个年轻女子,经受不住外面世界的诱惑,抛下痴情的 小伙子外出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