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见秋(6) 二楞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不住地摇着头:“这事情真难说,谁叫你那上面 写的就是白峪沟什么哩……不过我也说不清,只有我大哥才最清楚……”正这样有 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杨涛真的就来了。杨涛一进来,就盯着这女人看个不休,又拐 弯抹角问了好半天,二楞子也才第一次弄清楚,她原来是四川人,她的一个哥哥就 在白峪沟钛矿打工,前些天突然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无论如何来这里走一趟, 她哥哥有急事的。谁知道她来了这些天,矿上却明明白白告诉她,白峪沟从来就没 有她哥哥这么个人。她毕竟是高中毕业生,一听他们这么说心里就立刻沉了下来, 干脆住着不走了,非打听出她哥哥的下落不可。 说着说着,她无声地哭起来,眼泪刷刷地直往下掉。看着她这样一副可怜样子, 二楞子的声音也有点儿哽咽了,不知怎么心酸酸地也直想哭,立刻扭头对杨涛说: “大哥,这个事情你可一定要帮忙,帮她,也就当是帮小弟吧……大哥的本领 那没的说,她哥哥又在白峪沟干过,这事情你一定有办法的!” 听他说完,杨涛嘿嘿地笑起来:“好吧,既然你说了,这个忙一定帮,就怕帮 不上啊。矿上百十好几人,来的来走的走,又没有什么账,我回去打听打听再说。 不过据我所知,我们矿上从来没有出过事故,你说死人的事是从哪里听来的?” “是吗,那就一定是我听错了——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先谢谢你们!”这女 人说着,脸色忽然就变得平静似水了。她站了起来,看看二楞子,又看看杨涛,就 向屋外走去。 二楞子连忙追出来:“别急着走嘛,你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这女人轻轻说着,又扭头注意地看看他,直直向前走去,再 没有回头。 不知道怎么回事,二楞子心里空落落的,望着这个陌生女人渐渐远去的背影, 真想把那 “二人台”《走西口》吼上两嗓子。谁知道刚刚张嘴,杨涛却在里面叫起来: “二子你回来。她走就让她走嘛,谁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你好好地招惹这样的烂货 干什么。而且我可告诉你,有人已经瞄上这女人了,闹不好连你也会跟着受大害的!” “有人……谁?!” “这你就不要操心了,反正不是你我这样的普通人,这女人能不能囫囵离开金 山,我看都很难说……不过,咱不管这些了,今儿哥又赚了一把,陪哥去喝一壶, 走吧!” 门力生一进雁云,就感到空气中有一股硫磺味儿,好像随时都能够点燃爆炸了。 许多煤矿出事前,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在省城下了飞机,他本来就要直奔雁云的,那辆半旧的六缸奥迪早已经等候在 候机楼前了。谁知道还没有坐上车,电话就打来了,省委副书记张謇要找他谈话。 也许是要调班子了,也许是要让他这匹拉了一辈子车的老马卸辕了吧,张謇虽然年 轻,却是省委分管干部的副书记啊……他当时心里一阵欢喜,不动声色地嘱咐金鑫 一行人先回一步,独自带着秘书小赵到省委去了。 雁云这几年发展的确够快的,但是,省城就是省城,不能够比的,谁叫人家这 里是全省的政治文化中心,这样一种体制本身就决定了,所有的人流物流资金流都 会没命地往这里汇集呢?住惯了小城市,对于省城这样的大地方怎么都觉得有点儿 别扭。人们好像是无数没头的苍蝇,横冲直撞东奔西走都不知道在忙乎什么,大车 小车怎么就那么多,把个大街小巷堵塞得满满的。从机场到省委大院,走走停停, 一直耗了将近两小时……如果他这一次能够顺顺利利退下来,按照惯例在省人大挂 个常委什么的,好事自然是好事,但是,一想到也要像街上这么多人一样挤挤匝匝 回到这座令人憋气的大城市里“安度晚年”,他就不由得感到难过。所以这一路上 他一直在思考一个特别简单的问题,这就是如何说服张謇让他不要离开雁云,不要 回省城来安置。我虽然在雁云主政多年,一旦退下来,保证不再干涉市委的一点儿 工作,只安安心心做我的平头百姓。这愿望实在够低了,于公于私,对于我这样的 想法,省委是绝没有理由不答应的……谁知道一进省委大院,门力生才突然明白, 他竟然连这么一点可怜的愿望也难以实现了。 “为了保持雁云全市政治社会安定,为了实现领导班子的平稳过渡,省委决定 门力生同志的职务暂不调整,市政府主要领导病重期间,可以指定一个人临时代理。 不过这个过程不会是很长的,等到一个适当的时候,省委就会及时地调整充实市委、 市政府的整个班子……” 所谓谈话自然是例行公事,而且在座的还有其他地方的领导,省委分管副书记 张謇很严肃,不动声色地讲了一通话,就算是散会了。门力生当时直觉得发怔,头 嗡地一下就有点晕了。立刻不顾周围一片熟人的招呼声,一路紧跟着进了张謇的办 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