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浮萍 这是这个工地上历史以来第一次有人干净利落地弄了班组一顿,而且是两个 镇住了对方一群人。不管是哪个施工队,都在背地里到处打听这两个狠家伙是哪 里的;更加有人神乎其神地说两个人会什么铁掌开碑、八步赶蝉,胆小的路过他 们身边时身上总觉得抖索索的。 晚上建筑队的刘长喜把两个人找过去,问了建春的情况,安慰了几句;然后 嘻嘻笑着说建筑公司的经理问为什么打架;他三两句话就糊弄过去了;班组的人 就得要弄弄他,他娘的太不像样了,连我都敢骂;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还不 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只是以后就不要再和班组打了,要真把他们惹毛了,咱到 哪里找活儿干啊? 看了于春海一眼,就问他们是啥文化;听说是重点高中毕业的,就肃然起敬, 说是文化人;对边上的刘成说:“刘成,你哩同学都是高中生,咋叫他们去后台 推石子哩?干点儿啥不好?”刘成就说,已经说过了,可他俩只想多挣点钱,家 里等米下锅。刘长喜就说这样,按后台的工先给他们开,让他们过去学着看图纸 ;等他们能拿的下来后,再和你一样,一个工按七块,你看咋样? 两人人跟着刘成,苦也罢累也罢,总算是兄弟喜相逢。有这几个人往外一站, 连班组都不敢下看;几个人哪个是笨的?不到一个月,两个人的图纸就看的滚瓜 烂熟了,什么高平齐、宽相等、长对正,什么左视图、主视图、俯视图;等等一 应本事,个个不在话下。 乐得刘长喜清闲的不行,连办事处都不去了,有事儿就叫他们去跑个腿拿项 目;他自己天天打麻将喝酒,要不就到背街里找破鞋去。 于、郑两人总算能安得住身,虽然天天记挂家里,但能走到这一步,也算是 真不容易了;刘成知道两个兄弟的遭际,没事儿就把两人叫出来,到街上找个小 摊儿喝酒,唠唠家常宽兄弟们的心。隔三差五地问问,看往家里写信了没有。 自从和娘说明了那件事,郑春燕是真觉得轻快。本来越想越过不下去的日子, 眼瞅着就明朗起来了。就是这个傻春海,一去大半年,连个信都没有;想着往他 家里跑跑,但现在没名没份的,你说那算个啥事儿?自己要真去了还不吓老头一 跳?于春海不在家,这是哪里跑来个大闺女啊!于春海自己走时也不知道具体地 址到底是哪里,到现在连个写信的地方都没有;建春家倒是能去,可建和在学校 读书,不到放学不回家做饭;再说,这时候是瞎打听的时候吗?还没见过没过门 的闺女四围走着打听女婿哩! 好在这事儿娘已经知道了,看那意思也没什么不同意;再苦等半年吧!到时 来了再和他算总账!心里一时好一时歹,总是没事儿自己瞎品算。 这天上班没多久,乡里的秘书来了,站到那里要提酒;指了几种有名的好酒, 叫记到乡里的账上,吃中午饭前给送到中心饭店去;正说着话,郭玉玲推门进来。 秘书看到郭玉玲,过去搂住她的脖子打招呼:“我说郭姐,你到时候弄些茅台来 不行?喝来喝去就是这几种,给弄些好的开开荤嘛!”郭玉玲皱皱眉一背脸,一 巴掌打走了他的胳膊,“你们没事儿就是这些活儿!正经的喝酒把式!能弄到这 些就算烧高香了,一个屁大点儿的秘书,还想喝茅台;要喝茅台到县里啊?我年 前给批了八箱回来,有本事你就去。我可给你说明了!”秘书也不恼,嘻嘻笑着 闹郭玉玲,“郭姐,你可真薄情,咋说咱俩都好了一场;叫你弄几瓶酒吧,还谝 赤高低的嫌俺官小哩。你看今儿个有大官过来,我都想着要把你叫去,你心里咋 没人呐!”郭玉玲笑着打他,“你娘才和你好了一场哩!走走走走,你娘心里有 你,别到这儿瞎磨蹭。”撇眼看到周围有人往这边踅摸,闺女在远处的柜台正和 婶子们说话,压低声音道:“正经点儿!小孩在这儿,”捋捋头发,斜眼看着秘 书:“今儿个谁来,你又捧哪个人的臭脚啊?”秘书左右看了看:“你还不知道 啊?郑之江调到县局了,明天就去报道,今儿个乡里给他摆欢送酒哩!县里的魏 副县长都来了!” 这个魏副县长就是本乡原乡长后来升到县里任农经办主任的魏保谦,现在是 县里主抓政法的副县长。 中午郭玉玲也跑过去,给郑之江饯行;她可是大名鼎鼎的小镇名流。故人相 见,在席上和魏副县长连碰了十好几杯;晚上回家都有点摇摇晃晃的了。 人走时运马走膘。魏保谦一把压对宝,还不到一年就由正科升到副处,官运 亨通,青云直上,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这些年县里宅基地、提留款、支书藏黑钱等等事儿多,泥腿子也越来越不服 管教,还动不动就越级上访;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打着旗帜往省里去,旗帜上还 写些“本地无青天,青天在上边”等诸如此类的混帐话。要不是县委书记拦住亲 自苦口婆心地劝说、许诺,还不知道要出多少洋相。一回两回,县里就恼了,治 乱用重典,就想起用个能力强、有方法、政策掌握的好的人;全县这么一划拉, 只有这个魏保谦冒尖儿;上回他经办东村的事儿书记是知道的,那么大的事情后 来稳稳妥妥的就下去了,几个常委一研究,提名报请上级领导批准;上边也爽快, 立马就批下来了;他上边也烦呐!你说这些泥腿子没事儿到省里瞎咋呼些什么? 先从县里打开局面,然后往全市推广,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给予县里大力 支持。 魏保谦心里明镜似的。自己是咋着爬上去的?还不是我在乡里露了一手吗! 我是咋着露了一手啊?还不是郑之江在后边鼓捣着弄的?这到了县上可不比在乡 里,乡里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这县里前前后后事儿多嘴杂,身边没有个得力人 咋行?郑之江这家伙脑瓜子灵,手腕硬,这些年没少给我出主意想办法;要说遇 着啥大事儿,身边没这个人还真不行。 魏副县长一句话,郑之江调到县局刑警队当队副;整个政法系统谁不知道郑 之江和魏保谦的关系?局里的小青年见了郑之江敬的礼比见了局长本人都条顺。 大家干的这一行,都是眼皮活泛的人啊! 有了这层关系,郑朝阳也正式被录为人民警察,一边由县局送到警校去学习。 去了警校没几天,郑朝阳耐不住寂寞,从省里窜回来了;反正也就是那回事儿, 挂个名到时领个毕业证就算了。郑之江也没时间管他,还是县局把他安排到城关 派出所先跟着瞎跑。 郑春燕咋着都没明白过来,于春海写的信她为啥收不到。她都没仔细考虑过 她娘是干啥吃的!她能那么容易让两个人走到一起?娘俩谈完话,郭玉玲心里就 犯合计了:两个人不在一起要一年,这一年咋过哩?难道就没有联系?信是肯定 要写的;写信就要邮信;想必闺女早就有交待,不能把信邮到家里;那不在家里 就会是单位,再不然是同学那里;想通了这一点,过去到邮电所打了招呼。大家 都是见天转来转去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心里怎么不明白是咋回事儿?好容易 郭玉玲能求到这里来,这可是平时上赶着都巴结不上的人呐!二话没说,一口答 应下来,一连十几封信按时不落地交到了郭玉玲手上。 郭玉玲也没拆开看,捡箱底最牢稳的地方塞进去,管它放到啥时候吧! 可怜郑春燕还在等着和于春海算总账! 卫东平去了师范以后,因他是保送生,又是从高三转过来的,学校就直接把 他安排进了二年级跟着走;县里的师范是从初中选拔的学生,前两年的课程和高 中一样。 眼看着就要毕业分配了,卫东平找他爹商量,看能不能调到县城干个好点的 工作,他可不想教一辈子书;卫贵虎除了找老上级也没多少办法,就又跑了一趟 县城;老上级也快要退下来了,看见卫贵虎过来,心里有多少感慨;留了饭,谈 了心,最后商量定了,让卫东平先到临乡司法所干着,等过一段平和了再说其他 吧! 卫东平去单位报了到,也没住乡里提供的宿舍,跑去他爹那里一起挤着,反 正离得也不远,早晚还能吃现成的饭菜;现在是爷俩上班,家里就剩下他娘一个 人的地,也不再种了,在大院里要了两间房子,把老婆子接过来给爷俩做饭。 卫东平他娘倒是个好人。院子里那些老娘们自觉自个儿是公家的人,见了这 个土土气气的乡下女人,也没拿什么好眼光去看她;再说卫贵虎也不是什么混得 很开的人,干了一辈子了,还是个松松垮垮的司法所长。说个话两边不讨好,办 个事儿圆圈得罪人,鸡蛋壳里和面,没多大的发头。理她弄啥哩? 卫东平他娘一来,倒是给郭玉玲找了个说话的人;两个人一个太高一个太低, 都入不了怂人党的眼。于是同病相怜,平常热热呵呵地嘘寒问暖打个招呼,慢慢 地倒觉得对方是自己的知音;接着你来我往的,两家人越走越近了。 院子里人越来越多,房子越住越少,乡里就想办法给各家找地皮盖房子。老 郑原先从乡里分过一回,是街里的位置;现在又分,就没有这个资格了。好在供 销社看到乡里给树了榜样,见贤思齐,年后在供销社临街的空地上也划了一片地 皮,由本单位职工集资盖了两层门脸,上层住人下层开铺;郭玉玲得了个双份, 连上带下四间,自己上着班没人操持,就把门脸租了出去,每月也能收个一二百 块钱。 这可是真金白银的进项啊!背地里哪个人不在眼气?个个眼红的要迸出血来。 明面上还得显的自己不屑于这些东西。自己哪里就看得上这些了!自己是什么人? 三贞九烈的牌坊现在是不时兴了,要是有的话哪家不得树上几座?不像她郭玉玲, 会去浪会去和人家睡,骚得一天不找人笔就痒痒就难受!她有这些有啥稀罕?就 是整个乡里都是她哩都不算啥呀,人家用过的男人裆里那玩意儿割下来一架子车 都拉不完!那是人家睡觉挣来的,容易吗? 多恶心的话都有。想了一想,就光说这个也不好打倒她。她都浪了多少年了? 她不是还有个闺女吗?闺女也不简单啊!这么快就会清早起摸着黑送人了,还不 是和她娘学出师了吗?往后娘俩去挣就更快,老郑以后也不用在炉前煎熬了,弄 一摞帽子暖暖和和顶着在家做肉头多享福啊! 接着就有人考证出郑春燕的相好是哪个村的;家里干啥、祖上弄啥、人长的 啥样,一切一切都调查的清清楚楚。哦!人家还有这个本事,啊?你看,光这两 片宅基地还不够,人家还准备在乡下里发展咧!到时再在乡下盖个大房子,娘俩 躺里边清清静静挣钱不更爽利了? 郭玉玲下班推车进门,瞥眼见一帮怂货在交头接耳地叨咕;这些年早就见怪 不惊了,也不打那个闪,就直接往屋里走;背地里听到小眼迷大惊小怪地嘈嘈: “咱咋有那本事啊!不成现在生个闺女叫她在乡下去找个人?那也来不及啊!” 接着一帮人就不怀好意的乱笑。再往里走,说的啥也听不真切了。 进屋气的浑身发抖。有心冲出去拿菜刀劈翻两个,想想也不是个事儿。再说 自己真有心病,这个不争气的闺女真是落了话把儿在人家手里了,说这可该咋办? 不行。一定得赶紧把这事儿给了断了。那个姓于的就快回来了,一回来,闺 女要是来往上两趟到时可真说不清楚。 这些天郭玉玲早背地里把于春海家打听的一清二楚。他不在家,家里就有个 老的,和他说不着;他和支书是本家,我找支书去把这事儿给挑明了。于春涛也 是在街面上站的人,不会不懂这些事吧? 心里慢慢地合计了几天,就有了准谱了。 春海不上学的时候于春涛往家里来过一回。本想把那事儿说说,可还没讲几 句,于春海就和他爹讲不到一起去,起身走了。于春涛也没意思,想着这事儿也 不能急,搁一段儿也不要紧;眼看看东村催得紧了,晚上抽了个时间,披上汗衫 来到了于春海家。 进门见于春海他爹在灯影里正收拾收麦家伙,这马上就要动手收割了,糙打 麦场、磨镰刀等细工夫要提前做;坐下闲扯了几句,就把话引到了正题:“叔, 这春海啥时候来哩,总是快了吧?”一转话头,又道:“叔,你听说过春海在学 校有啥相好的没有?”于春海他爹挠挠头,“涛子,你问这个干啥哩?我倒是没 听他们说起过。涛子,是不是有啥好的茬口啊?你是做哥哩,这事儿你还真得多 操操心啊!”于春涛见拉开了话头,跟着说道:“叔,前些日子我都想说哩!春 海刚不上学那阵,我和东村的耿老海去乡里一起开会,在路上就讲起了这个事儿。 他有两个闺女,大哩已经出门了跟着女婿落户到青海;小闺女叫二梅,和春海的 岁数差不多。你知道,前几年耿老海在家开了个批发站,手里确实趁几个钱。他 看上咱家春海了!前些时就央着我来说,我当时忙,也没顾上。”于春海他爹倒 是一愣;光想着自家的小子是个愣头青,家里又贫寒,咋能攀上人家的高枝哩? 耿老海这些年的生意可是做大发了,十里八村的代销点都是从他这里起东西,人 家是正经的高门高户;他的小闺女咱也见过,出落的水灵灵哩,比她娘年轻时还 俊俏。就问于春涛:“涛子,你说哩可是真哩?人家咋能看上咱呀!咱和人家门 户不登对哩!” 于春涛笑笑:“叔,你不知道。咱家春海可是不简单呐!小孩儿长的精神不 说,他正经是个高中生啊!他还有个脾气;你看圆圈谁敢惹他?我听说他在建筑 队里还是个头头,年前刚过去那阵不是把人家城里人都给拾掇啦?这事儿圆圈村 子可都在传哩!我估摸着他耿老海相中咱春海也有这一点。你想,他那么大的家 业,也没个小子;他往后想靠着咱春海给他立门面哩!” 见于春海他爹蹲在地上低着头合计,就跟着说道:“叔,我给你说实话。这 个事儿东村已经和我提了几回了。就因为春海没在家,我想你也不会做主;我就 没吐口。这耿老海急了,今儿个又到我那里坐了一下午;那边的闺女咱都见过, 见天在柜台上,能写会算的;模样也俊俏,也是这十里八村少找的人尖子。闺女 对她爹说了,也看上咱春海实诚,两家离得也近,来去都有个招呼。耿老海今儿 个下午就要到你这里来,还是让我给阻住了;我也不知道春海在学校有人没有, 我来问问你;要确定没有,那就趁他回家把这事儿给定了吧!人家说了,回来就 不要走了,就过到那边去跑跑杂事儿;年龄也差不多了,咱村和他一般大的人家 都当爹了!要是你吐个口,不行年底就把事儿给办了!” 于春海他爹蹲在地上,心里是百味杂陈:想不到人家还能看上咱的娃儿!自 从他娘下世后,操操劳劳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跟着吃好吃赖,娃儿总算长大了, 变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真要能和东村结上亲,就算现在闭眼去那边找娃儿他 娘也安心了。 还能有啥不同意的?于春涛见于春海他爹也没说啥,又栽派了几句,起身回 家走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