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已经是秋天了,崔嘉伟那个风情万种的妻子真是欣喜若狂,她终于得到了一辆 奥迪牌小跑车。这辆小跑车真是让她感到幸福呀!一只小气球现在也能让她柔软的 身子飘向半空。她可不是因为这辆跑车多么漂亮而感觉到幸福,而是因为北城里没 有几个女人能开上这种跑车而感觉到幸福。对于她这种女人来说,幸福无非就意味 着让别人嫉妒带来的满足感。 不过,她还是略微有些遗憾。这辆跑车可不是她狂热迷恋的大红色,那种又张 扬又性感而且很快能让风情的女人分泌荷尔蒙腺体的大红色。她和崔嘉伟都是那么 的喜欢红色,热情而且又放纵不羁。但是,她很快又非常知足了。那款使用永久四 轮驱动的小跑车推向世界还不到十年,在日内瓦一面世的时候就受到大肆追捧,也 算是当时跑车领域的世界冠军。 更让她感觉到乐不可支的事情是,当时中国没有什么新鲜事情能比奥迪轿车更 出名了。那个德国汽车制造商成功地说服了中国政府,并且开始在中国生产轿车, 政府的公务员们就赶紧地把公务车换成了奥迪牌。 崔嘉伟没有说太多有关这辆小跑车来龙去脉的细节,只是耐心地奉劝妻子要暂 时谨慎一些,别那么张扬得露骨。崔嘉伟知道这辆跑车的来头可不是那么光彩,而 是靠他和大德走私汽车的生意换来的,也算是真正的血汗钱了。 崔嘉伟的娇妻才不关心这些无聊的问题呐,因为她永远是那种享受生活的女人。 现在,崔嘉伟要动身去海南岛了,还有成堆的生意上的事情等着他回去料理。孔天 引在等着他回去,毕竟他是天通伟大事业的重要成员,可不能撒手不管了。王宗德 也在等着他回去,他们之间的合作不可能就此停下,因为王宗德向来不是那种见好 就收的人,而是那种勇往直前又坚持把胜仗打到彻底的生意人。趁着政策宽松的大 好光景,走私汽车的生意还是要再接再厉呀。 现在已经是清晨了,崔嘉伟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正对着镜子往粉红色的衬衫 上打一条乳白色的领带。他的娇妻就在旁边不断地朝他撒娇,白皙的小手不停地搔 弄着他的臀部,说着那些浪声浪气的话。 他们可是已经在北城缠绵了半个多月了,也模仿了录像带里的情人那样在车上 欢娱过了。她还想要什么呢?总得让他回去接着赚钱吧?尽管崔嘉伟的脑袋里装满 了生意,她的娇妻仍然死乞白赖地纠缠着他不放。也难怪,这世界上的聪明女人可 不多见呀,很多女人永远也不知道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的丝绸睡袍又放肆地滑落到地板上了,身子又变得光溜溜的,像是发情的小 猫那样围绕着他晃来晃去。然后,她就腻腻地从后面慢慢地把他抱住。把性感的脸 庞贴在他的肩膀上摩挲着,把软绵绵的乳房贴在他的后背上滚来滚去,嘴里就不停 地说出那些轻佻埋怨的话来,就像什么“你变啦!你不是那个文学青年啦……”等 等之类的话语。 崔嘉伟真是厌烦极了,简直像连吃了两碗肥猪肉那样想反胃,才觉得还是那些 扔了钱就能脱身的妓女们好伺候。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哪?他要是胆敢发火,那么就准备好打一场像诺曼底登陆 那样漫长纠缠的战役吧。再说了,他走私汽车的大生意还得靠她的高干父亲帮忙呐! 结果,他妥协了又接着成全了她,把她喂得又满又饱的。 崔嘉伟刚刚回到海南岛,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孔天引,就被心急火燎的王宗 德约到了办公室里。看来,王宗德真是把崔嘉伟当成了不可缺少的亲密伙伴了。 王宗德傲慢地坐在那张小牛皮的大转椅上,一边大声说着轻蔑的话语。一边就 递给崔嘉伟粗粗的棕褐色的古巴雪茄。这种雪茄烟草在中国的生意圈子里慢慢开始 流行了,也是有胆大的生意人悄悄地走私进来,所以昂贵的价格让很多人空流口水。 “那个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三边瞎忙乎,又访问中国嚷着要恢复双边交好,又 忙碌着要和美国总统里根抢夺星球,还要忙碌着和叶利钦争总统宝座……他的阵脚 全乱套了,国家也肯定就要乱套了。其实呀,做生意也同样不能乱了阵脚!” 王宗德当然因为他的生意而心情爽朗,几年前海南走私汽车的浪潮已经被政府 成功清剿,八万多辆汽车把整个日本国的汽车仓库都清理到中国,一大批腐败官员 也都相继落马。但是,他和崔嘉伟安排的这笔生意却出奇的顺风顺水。 当然了,王宗德知道如果他们出了麻烦肯定要比以前更加遭殃。 “我如果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两年苏联肯定要出大风波!它那边只要乱了, 我们就能做大生意喽!说不好那边的军火都要降价呢!所以我们先得把钱攒够了。” 王宗德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却深不可测地盯着崔嘉伟。 事实上,王宗德必须乘着这股难得的投机浪潮,迅速地做完几笔走私生意,然 后才有机会实现宏伟的蓝图。眼下,王宗德忙着和天通抢夺那块利润肥沃的土地, 并且企图乘机把天通彻底覆灭。眼下,王宗德需要把这些处心积虑的阴谋捂得严严 实实的,毕竟崔嘉伟还是天通的合伙人呐。他只要把那些肥得流油的生意摆出来让 崔嘉伟瞧瞧,自然就轻易地拉他上钩了。对于那些尝过赚钱滋味的生意人来说,还 有什么能够比利益的诱惑更直接呢? 崔嘉伟自然也是动了心,早就决定接着干下去,只是想拿到比以前更多的分成。 但是,崔嘉伟并不是那种谈判生意的好手,无非从孔天引那里学到些谈判的皮毛。 他打算使用那些学来的谈判之道,跟王宗德耍耍心计。 他使用了生意场上的辩证法——越是想要从生意中获得更多的利益,越是要装 作对那笔生意满不在乎。 稍作思量之后,崔嘉伟装作心不在焉地说: “苏联冰天雪地的,人们都懒得搞经济,只是被迫制造导弹和石油等等那些保 家卫国的东西。然后,人们就闲在家里做艺术,所以就出了芭蕾舞、小说、音乐、 歌剧……我想不懂苏联的生意,倒是对那里的文学颇有些兴趣罢了。” 崔嘉伟随意地说着话,就优雅地缓步走到了窗户旁边,顺便点燃了古巴雪茄烟, 装作懂行地抽上几口。雪茄烟虽然卷得又粗又紧,抽上去却是软绵绵。含在嘴巴里 也让人显得更加踏实沉稳。倘若是抽着那些做工精良的传统香烟,却像是单薄的嘴 唇上衔着根火柴似的,丝毫没有霸气可言。 崔嘉伟故意地说这些听似调侃的话,无非是假装对王宗德所谓的苏联生意反应 平淡,也显得不是那么急功近利。 王宗德自然明白了崔嘉伟的意思,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笑着走到了崔嘉 伟的身边。然后,他豪放地拍了拍崔嘉伟的肩膀,像对待老朋友那样承诺崔嘉伟会 得到更丰厚的收益。王宗德的语气和神态都显得极其诚恳,丝毫不像生意场上的随 意附和。 崔嘉伟也只好相信王宗德了,总不能让他当场立下字据吧? 鬼都知道,商人的字据和随口的谎言没有什么区别。 崔嘉伟匆匆忙忙地赶到孔天引的小书房,孔天引、孔则同、王中都已经坐在那 里等他了。 这显然是个极其重要的四人会议了,凡是在孔天引这个狭小的书房里召开的会 议都是事关重大的生意。书房显得有些狭窄,只能靠墙摆着小小的书架,中问是黑 色的木制圆桌,圆桌周围有序地摆放着几个沙发,看上去就像北城老朋友饭馆里的 书房。黑色的窗帘也是拉开的,窗外灿烂的阳光满满地照亮了屋子。可以听见外面 断断续续的汽车喇叭声。 三个人都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孔则同和王中在悠悠地抽着闷烟,似乎满腹疑虑。孔天引仍是放松地靠在沙发 背上,右手不停地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指环。崔嘉伟显然已经迟到了,可是伙伴们 并没有介意,或许早就习惯了崔嘉伟的散漫作风吧。看到崔嘉伟走进来了,王中就 赶紧招呼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然后,孔天引就稍微地坐直了身体,直来直去地说 : “开门见山吧,大德要跟我们争那块地。我们怎么办呢?我们得靠那笔生意活 命呀!所以,天通要不惜代价做成那笔生意。如果生意搞砸了,我们就得从海南岛 滚蛋!” 他们可是很少见到孔天引这么直白地谈话,虽然孔天引从来不喜欢说无聊的废 话,可是他也很少那么直白地把麻烦事抛给大家讨论。 事实上,孔天引有自己的考虑,事到如今不能再遮遮掩掩了,要把天通遇到的 大麻烦毫不留情地砸到伙伴们的脸上,再仔细地留意他们都有什么反应。要知道。 巨大的困难最能够考验合作伙伴的心态和处理危机的能力。 “我们绝对不能就这么忍着,就像是躲在帐篷里眼看着别人朝我们的帐篷撒尿! 你们要是不反对的话,我能摆平这个麻烦。谁不知道,有钱人的性命珍贵得很呐!” 王中说出的这番话实在让孔天引失望极了,作为孔天引长期的伙伴,王中就是 学不会忍耐也学不会用脑袋解决矛盾。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国家能够用军队一劳永 逸地打败入侵者,哪个组织也很难靠武力制服对手。 但是,王中的姿态至少表明他坚定地站在天通利益同盟里,似乎是心甘情愿为 天通肝脑涂地。耐心地听王中说完话,孔天引就平静地望着孔则同。 孔则同也在努力地思考着。 在他看来,天通的生意如果砸了,就意味着他也是个失败的下海者。但是,孔 则同怎么愿意当个失败者呢?他使劲地吸了一口烟,缓缓地说道: “大德已经抢走了那么多土地,暂时也会缺钱。因此,王宗德会设法继续筹集 资金。可是,大德的心思可能不在土地上面,这就给了我们时间……我们得想办法 留意它的动静!” 孔则同的这些说法显然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经过了仔细的斟酌。看来,他是勤 于思考的生意人,也是沉得住气的生意人。 这时候,崔嘉伟快要坐不住了。 他感到有些慌乱,虽然没有谁知道他参与了大德的走私生意。但是,他突然猜 测大德走私赚到的钱肯定是要用来对付天通。换句话说吧,崔嘉伟就是在间接地或 者无意识地帮助大德对付天通,对付他的几个老伙伴们。崔嘉伟内心感觉到忐忑不 安,却尽量克制住慌乱的情绪,于是趁机说了个轻松的段子以便缓和紧张的心情。 “比如说战争吧!就有很多种……二战以后美国不想和苏联动武了,就有个叫 杜勒斯的国务卿在《战争与和平》的书里倡导思想战。艾森豪威尔上台后,就不断 和苏联搞民间交往,希望熏陶他们的思想;肯尼迪上台后,就要给苏联来点实惠的 好处,于是大搞经济合作,让他们羡慕西方的发达;尼克松上台后,就亲自往各个 社会主义国家跑,打破政治经济隔阂,更让他们觉得西方和睦友好,他还亲自写了 本书《真正的和平》;里根上台以后,就大搞星球大战在经济上拖垮苏联。更显得 西方富裕发达;现在东欧和苏联都快要抗不住了吧?这就叫和平演变!天通和大德 说不好也能和平演变呢?” 崔嘉伟连续不断地说了这么多,心里倒是稍微平和了,就兀自点了香烟,尴尬 地笑了起来。孔则同并没有笑,反而觉得崔嘉伟的话完全不适合这个场合,于是抬 眼望了望孔天引,接着就低下头思索着。 王中有些不耐烦了,甚至觉得崔嘉伟有些心不在焉,就红着脸说: “你说了那么多,都有什么用呢?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王中说完了话,就粗鲁地拿起了圆桌上的香烟,点燃以后又气愤地把火柴盒摔 在了圆桌上。 孔天引并没有觉得崔嘉伟是在说笑,反而怀疑崔嘉伟与大德的关系不是那么僵 硬,或许崔嘉伟还有可能故意地回避什么。孔天引并不认为自己是疑心很重的人。 只是面对生意的时候更加谨慎细致罢了。当然了,大多数的伙伴也不认为孔天引是 个小肚鸡肠的人,反而都觉得他是个宽容大度的生意人。 稍微琢磨了片刻,孔天引就故意把话题岔开了。 四个人接着讨论了一些生意上的细节。 撒了谎的人往往睡不了安稳觉。 几天以后的清晨,太阳还像红红的灯笼在海面上漂着。王宗德派来的黑色奔驰 轿车抵达了崔嘉伟的寓所,悄悄地把他接走了。城市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街道两 旁的旅馆、妓院、发廊、饭馆大多都还紧闭着大门,偶尔有勤奋的生意人在小铺面 门前打扫清理,准备着开市。 车子穿过狭窄冷清的街道以后,立刻驶入了沿海公路。崔嘉伟疲倦地打了个哈 欠,顺手把车窗摇了下来。海风吹在了他的脸上,冰爽清凉的空气里混合着绿色植 物的味道,这让崔嘉伟清醒了许多。 王宗德还是在那条中式游船上等待着崔嘉伟,那条游船就像孔天引的书房那样, 专门用来商谈大生意之用。今天,他们需要落实那些生意上的细枝末节,因为这批 货物全是从欧洲走私过来的高档轿车,和以前从日本接过来的货物大有区别。 崔嘉伟丝毫也不担心生意上的事情,只是希望王宗德能够大度地放过天通和孔 天引,也算是卖他一个薄面。崔嘉伟觉得自己非常了解孔天引,觉得孔天引在大生 意的争夺上同样是毫不留情,而且是极其智慧的生意人。如果王宗德坚持要断掉天 通的活路,孔天引未必就会输掉战争,反而可能把大德击败。如果王宗德立刻停战 议和,孔天引肯定也会不计小节。 轿车在海滩边缓缓地停了下来,等待崔嘉伟下车以后,又迅速地离开了。 王宗德的游船远远地在海面上漂着,一艘小小的黑色快艇如利箭那样冲到海边, 胖胖的水手礼貌地把崔嘉伟请上了快艇。然后,快艇又如利箭一般飞驰到游船旁边。 崔嘉伟小心地踩着伸到水面的钢梯,走上了游船。 两个人约在了游船二楼的西式餐厅里,王宗德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麻料西服,旁 边还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 崔嘉伟优雅地坐下以后,女人端着酒杯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温柔地坐在了他 的身旁,又为他倒上一杯法国产的香槟酒。 王宗德豪放地举起了酒杯,对着崔嘉伟和漂亮女人示意了一下。 于是,三个人就象征性地喝了半杯香槟酒。王宗德笑眯眯地望着崔嘉伟和他旁 边的女人说: “她是最漂亮的空姐了,我在飞机上瞟了她一眼就觉得适合你,她也是迷恋跑 车……很多人在飞机上坐着,只是看着空姐的小胸脯发愣幻想。咱们可不能那样呀。 要想了就要来真的!” 女人听到这番话就害羞地红了脸庞,含蓄地望着崔嘉伟,娇羞地不敢说话。 崔嘉伟就淡淡地笑了,礼貌地回应说: “海南岛也要建飞机场了,美国那个富翁还要在海南岛搞个航空公司,空姐也 是很好招的。漂亮的姑娘们哪个不喜欢海南呀?” 王宗德立刻就把话接了过去,还故意学着崔嘉伟说话的风趣。 “要是我们赚了大钱,哪还轮得上美国呢?以后我们也要搞航空事业。地面上 的生意都做完了,地下的生意也有人做了,剩下的大生意都得在天上抢了!” 旁边的女人就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王宗德顺便瞟了崔嘉伟一眼,觉得他似乎没 有闲心继续聊那些说笑的话题,于是就对女人说: “你先到下面准备着吧!房间不算大,却比飞机上宽敞!关键是把气氛布置出 来嘛!” 女人红透了脸,朝两人笑着点了点头,就转身下楼去了。 王宗德不怀好意地盯着女人的背影,然后就单刀直入地谈到了生意。王宗德说 他们的这笔生意正巧赶上了海南大规模地开发洋浦港,政府鼓励外国人到洋浦开发 区投资和做国际贸易,因此贸易的生意会越来越好。在王宗德看来,政府的改革试 点就是生意机会。 “有个大学校长号召了一百多个政协委员上书国务院,说海南把三十平方公里 的洋浦土地使用权卖给了国际财团,就是卖国行径,就是搞新租界。他简直是迂腐 嘛!国家搞改革试点,这才有生意做嘛!洋浦港要是早点儿能停船,就能做更大的 生意了!” 事实上,崔嘉伟却想赶紧谈谈天通和大德的矛盾。 于是,他不停地晃动着三分满的香槟杯,并且仔细地琢磨着如何启齿。王宗德 似乎猜到崔嘉伟藏着心事,就催促他快点儿说出来。 崔嘉伟也就不再客套了,直截了当地说: “我们做我们的生意,我们赚我们的钱,干吗非要和天通过不去呢?我同意和 你做完这笔买卖,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别再和天通抢那块地了?总得给天通留 条活路吧?” 崔嘉伟有些激动地把话说完了,赶紧趁势把剩下的香槟酒一口喝光了。 王宗德突然沉默了,黑黑的大脸就兀地变成了紫黑色。他迅速地睁了睁细如缝 隙的眼睛,撇了撇厚厚的嘴唇,又皱了皱眉头,接着就长叹一口气。然后,他迅速 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愤怒地走到窗户旁边,猛地拉开了丝绸的窗帘。 阳光扑面打进了西餐厅里,游船好像已经开出了很远,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上。 王宗德真是感觉到失望透顶,觉得崔嘉伟不识抬举。 他把最漂亮的女人和最丰厚的利润都公平地分给了崔嘉伟,每次都客套地把他 当作亲密的伙伴,每次都把足够的面子给了他。可是现在呢?崔嘉伟竟然当面干涉 他的生意,而且是为了天通干涉他的生意。王宗德心想崔嘉伟并不是那种有天分的 商人,竟然把毫不值钱的情分摆在台面上跟前辈去谈判,却压根儿不去考虑个人的 利益。 王宗德愤怒地望着远处的海面,尽量平静地说道: “我得坦白地告诉你,我不能接受这个条件,也非常失望你会提出这个条件! 我们俩的生意与我和天通的关系,那完全是两码事情!你难道不知道吗?“ 崔嘉伟的脸色也阴沉下来,觉得自己被当面羞辱了,觉得自己的情面被别人当 场撕破了。崔嘉伟当然非常不愉快,甚至感觉到有些气血上涌,也是声色俱厉地说 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笔生意我就不干啦!我可不想捅出什么娄子来,把我的 命都搭进去!我太了解孔天引了,他可不是那种甘愿被打败的生意人。” 崔嘉伟这些撕破情面的话却是他真实的想法,立刻就把王宗德激怒了。 王宗德不禁想如果崔嘉伟是他的部下,那么他肯定会疯狂地冲过去,狠狠地抽 他几个耳光,再把该死的香槟酒泼到他脸上。他怎么那么不识抬举呢?怎么敢当面 威胁给他分配财富和漂亮姑娘的人呢?再说了,崔嘉伟已经登上了大德的战船,怎 么还能够下得去呢?如果崔嘉伟的高干岳父派不上用场了,王宗德就会狠狠地把崔 嘉伟踹开,或者干脆找些“路子”把他送进监狱。像崔嘉伟这种刚刚赚到小钱的角 色,根本都不配登上他的游船。 想到这里,王宗德撇了撇嘴巴。狡诈地说: “你必须得干!道理我就不再讲了。你还是回去吧,躺在床上大睡一觉,醒来 以后再对着镜子照照你的脸,看看自己是不是昏了头?你已经激怒我了,可是我暂 时不跟你计较,毕竟你还年轻嘛!” 王宗德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而且也顺便把威胁抛给了崔嘉伟。 他老奸巨滑的思维判断告诉他,崔嘉伟肯定吓得不知所措了,而且崔嘉伟根本 掀不起什么大浪。崔嘉伟这种智商的生意人怎么能绊倒大象呢?再说了,也许崔嘉 伟只是暂时闹闹情绪呐。过几天,崔嘉伟要是缺钱了或者渴望啃啃风骚女人的大屁 股。肯定还会前来道歉的。 谈判就这样不欢而散了,崔嘉伟被礼貌地送了回去,也没有机会品尝那个害羞 的空姐了。 崔嘉伟离开游船以后,王宗德就像一头愤怒的公牛那样,把那个害羞的空姐挤 压在肥胖的身下,然后又像是疯狂的推土机那样埋头垦荒了。漂亮的空姐原本以为 自己会被当作西餐享受,没想到却被当作大排档那样粗粗地吃完了。 这让漂亮的空姐有点伤心…… 软心肠的人做不了商人,这是生意场上的真理。 崔嘉伟就偏偏是这样的人,十几天来崔嘉伟都非常矛盾和担忧。 王宗德已经明确地警告他这笔走私的生意必须要做,因为他已经登上了大德的 战船。然后,崔嘉伟也担忧大德走私成功以后,就会趁机把天通彻底打败。那个时 候。崔嘉伟也迟早会在伙伴们面前露馅,背叛老伙伴的罪过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崔嘉伟躲避在寓所里挖空心思地琢磨,最终也没有想出妥当的办法。他想找个 贴心人商量一下,就想到了孔则同,然后在晚上把孔则同约到了寓所。 他准备了两瓶白酒,从饭馆里点了一些饭菜上来。现在,他们两个老同学面对 面地坐着,喝着闷酒。崔嘉伟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只顾闷着头喝酒。 孔则同进门的时候就猜出了崔嘉伟可能有心里话要说,否则两个男子汉躲在家 里喝什么闷酒呢? 崔嘉伟憋了很久,借着酒劲才说出了一句话。 “大德……要做走私!” 孔则同非常惊讶,端着酒杯的手顷刻停在了眼前。 他绝对没有预料到崔嘉伟会跟他谈论大德,更没有预料到崔嘉伟会知道大德走 私的秘密,这对于天通来说肯定是个大好消息。当然了,这些复杂的心理活动都没 有表现在孔则同的脸上。孔则同冷静地望着崔嘉伟,耐心地等着他把话说完。 崔嘉伟几次欲言又止,看来真是矛盾极了,满脸的无奈表情。 “我……被卷进去了!我被卷进了走私!” 然后,崔嘉伟如释重负,像是吐出了憋在胸口的大口淤血。 接着,崔嘉伟就简单地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一直讲到他现在 面临的尴尬处境。然后,崔嘉伟就眼巴巴地望着孔则同,希望他能帮助他想出解决 问题的好主意。 孔则同当然没有想到崔嘉伟会卷入大德的走私生意,直觉告诉他这是个非常好 的消息。眼下,天通正好遭遇大德的重压,简直都要被逼到死路上了。现在,崔嘉 伟却掌握了大德走私汽车的证据,这也许就是消灭大德的武器了。但是,如果大德 遭殃,肯定会直接牵连到崔嘉伟。 孔则同慢慢地琢磨着,眼下最重要的麻烦是天通的生死,而不是其它任何事情。 因此,崔嘉伟必须稳定情绪把这笔生意做完,顺便拿下大德走私的全部证据。这样 不仅是拯救天通的最好的机会,也让崔嘉伟占据了主动位置。至于将来怎么处理, 孔则同完全可以接着和孔天引商量。 想到这里,孔则同就镇静地说道: “你得把生意做完,不能让王宗德怀疑你。但是,你要掌握足够的证据。如果 生意顺利,就算你走运;如果出了差错,你也掌握了主动。你不用顾虑天通的任何 事情,大家都是好朋友嘛!你要把最要紧的麻烦解决掉!” 崔嘉伟频频地点头,就像陷入绝望的人们对任何生还的希望都充满信心。连续 地喝了两小杯酒以后,崔嘉伟还是为天通担忧起来,这似乎就是他最大的悲哀了。 “如果大德不给天通留活路,那怎么办呢?那块地如果拿不到,天通不就没生 意做了吗?你和天引总得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吧?” 孔则同心里很清楚,他必须设法说服崔嘉伟拿到大德走私的证据。当然了。 孔则同绝对不会把真实的目的透露给崔嘉伟。一旦抓住了大德走私的证据。覆 灭的也许就不是天通而是大德了。 现在,孔则同最关心的自然是天通的前途,因为那毕竟是他自己参股的生意, 其它的任何事情都无足轻重。 于是,孔则同就继续安慰崔嘉伟说: “眼下是你的前途问题,而不是天通的前途!” 这句话把崔嘉伟彻底地说服了,他决定采纳孔则同的建议,做完最后这一笔走 私生意,然后迅速拿到大德走私汽车的证据。孔则同答应崔嘉伟在幕后支持他,并 且随时帮助他出谋划策。 “别告诉天引,这事情到你这儿就结束了!”崔嘉伟不放心地叮嘱一句。 “老同学了。你多虑了!” 接下来,两个人就少说多喝,直至崔嘉伟酩酊大醉。 几天以后,在孔天引的小书房里孔则同就把崔嘉伟参与大德走私汽车的事情全 盘告诉了孔天引。他显然没有遵守和崔嘉伟的君子协定,那能值几个钱呀?天通是 他们的生意,这个原则就足够让他做出隐瞒崔嘉伟的事情来。 现在,孔天引就冷静地坐在孔则同对面的沙发上,不停地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 指环。目光平静地望着孔则同,听他完整地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孔天引没有像孔 则同想象的那样惊讶,耐心地聆听孔则同讲完以后,就友好地邀请他喝沏好的绿茶。 然后,孔天引还是优雅地半靠在沙发背上,皱了皱眉头说: “这可真是有些意外,可是人各有志嘛!无论怎样,嘉伟在天通的财产都少不 了……王宗德还是靠胆量做生意,还没有学会用脑袋做生意,更没有学会用心去做 生意。你怎么看?” 孔天引当然知道大德走私的消息对天通意义重大,抓住了这些证据就是卡紧了 王宗德的咽喉。即便如此,孔天引还是打算先征询孔则同的看法,或许是为了尊重 伙伴。 孔则同喝了几口茶水,接着分析说: “东欧和苏联的形势非常紧张。所以,中国政府肯定会继续严惩腐败!大德在 政策的风头上搞走私,就绝对是个典型!” 孔则同接着说他早期在经济研究所就仔细研究过大德,也清楚大德的历史,不 过那时候是把大德当作改革的正面典型。如今,政府的纪律检查机构都忙着寻找典 型,都忙着立功,倘若他们抓住了大德走私汽车的证据,不但顷刻击败大德还帮助 政府立了大功。当然了,这些事情的操作必须依照科学路径,不然就是进退两难。 孔则同所说的这种做法在生意场上称作“拆台”,不到生死存亡的关口,哪个 商人都不会轻易这么做。因为“拆台”就是把生意场上藏匿在台面下的灰色的、黑 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内幕,一下子全都揭发出去,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手的 生意舞台就瞬间坍塌了,全部的生意也就灰飞烟灭了。 这种做法虽然干净利落,却破了生意场上面子上的信誉,生意人之间都会彼此 敬着防备着,反倒破坏了商界的规矩和风气,影响了大家共同的生意。另外,如果 有的生意人被“拆台”,政府就找准了生意场台面下藏匿的漏洞。这些漏洞往往不 是一两个生意人才有的,而是整个商界都有各种各样的漏洞。 如此一来, “拆台”往往不只是拆倒了一个台面,而是连累了其他生意人的 台面。 孔天引当然明白这个朴素的道理,可是天通已经走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口,只有 拆了大德的台面才能保护住天通。孔天引很高兴孔则同已经完全成熟了,成了那种 智慧勇敢的生意人,这对于天通来说可是件好事情。接下来,他们就需要讨论两件 事情,一件事情就是如何周密地布置“拆台”的计划,另外就是揭发大德的时候如 何保护崔嘉伟。 琢磨了片刻,孔天引就吩咐说: “你先到北城跑跑关系,摸摸事情的底细。那些场面上的事情可以让老安帮忙, 如果有坏消息立刻商量对策。” 孔则同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可是难度并不大。如果找对了人, 大德的走私情报反而就是一份大礼。孔天引赞同孑L 则同的说法,然后提醒他要把 情报搜集得齐全清晰,操作要小心谨慎,不能有任何漏洞。当然了,孔天引只是稍 作暗示并没有低估孔则同的智慧。 所有的事情都谈得差不多了,也都达成了共识,只剩下让他们两个人都感觉到 棘手和尴尬的麻烦,那就是到底该怎么保护崔嘉伟。但是,他们谁也无法回避这个 问题。毕竟,崔嘉伟是他们亲密的伙伴,是他们生意起步的基石。 孔则同清了清嗓子,面色有些为难地说: “如果大德被揭发,可能要牵扯到嘉伟……这有什么办法呢?” 孔则同的话显然并没有说完,就突然地停了下来。他低着头点燃了一根烟,似 乎要让孔天引做出决断。本来嘛!这就是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为了捍卫天通的利 益而牺牲掉老伙伴。哪个商人愿意这么冷酷呢?可是哪个商人又愿意牺牲自己的利 益呢? 孔天引的脸色有些难看,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轻轻地摊了摊双手。 “如果事情真的闹到了那个地步,我们也要竭尽全力保护崔嘉伟!不管投人多 少力量,投入多少钱财,我们都必须竭尽全力,这当然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我们尽 力就可以了!” 孔天引的答案简直斩钉截铁,轻松地就把崔嘉伟的麻烦定下调子。孔则同当然 知道孔天引只是逢场作戏地说说而已,谁都知道天通根本救不了崔嘉伟。哪个愚蠢 的商人愿意对抗政府呢?哪个愚蠢的商人愿意牺牲个人财富而去保全伙伴? 王中亲自驾驶着红色的大轿车去机场接孔则同。他知道孔则同已经在北城忙了 半年多了,几乎很少回到海南岛,猜测可能是去北城寻找新生意了。王中才懒得管 那么多呢,他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是该换一辆新车了。 他最近又开始喜欢白色的长轿车了,那种轿车和他的丝绸中式衣服非常般配。 可是,天通的生意至今也没有太大起色,他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又是春暖花开了,远处海面上仍有大型的货轮缓慢地行驶着。太阳像个白火球 那样挂在空中,愤怒地往海面上、公路上、轿车上喷射着滚滚热浪。王中虽然戴着 大大的墨镜,还是能感觉到空气像是被灼干了一样。 孔则同并没有回到寓所,而是直接来到了天通总部,和老安直接到了孔天引的 书房里。孔天引像是很有闲情逸致地坐在那里翻着报纸,热情地招呼孔则同入座。 王中从小冰柜里拿出一大壶冰水,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大玻璃杯。 孔则同连续喝了几大口冰水,从圆桌下面拿出一张纸巾来,胡乱地擦了擦额头 的汗。 “上面决定要清查大德,还有专门的稽查小组!” 显然,所有的拆台计划都有条不紊地实施了。 他们可以舒心地看着大德怎么样慢慢地死掉,然后又看着天通怎么样迅速地夺 回全部的土地。王中听到这个消息,还没有等孔天引说话,就把玻璃杯啪地一声重 重地搁到了圆桌上,急促地喊道: “这……这是天助我们呢!就冲王宗德那个熊样儿,也不是走正道儿的人! 他那号人我在监狱里见得多啦。大德要是倒下了,我们就在海南岛上扬眉吐气 了。“ 看来,王中丝毫也不知道整个“拆台计划”的真相,所有的运作都是由孔天引 和孔则同悄悄地控制着。当然了,这样做并不是要故意防备着王中,而是担心王中 的大嘴巴守不住口风。因此,王中也就压根儿不知道大德走私的事情,也压根儿不 知道是天通悄悄地揭发了大德,更不知道大德走私还与崔嘉伟有直接关系。 王中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急促地说: “嘉伟在哪儿呀?这么大的喜事,可得赶紧告诉他呀!” 孔天引实在不想让王中再继续搅和下去了,心里觉得王中还是那么的莽撞和头 脑单纯。不过,孔天引并不打算现在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王中,而是要先观望形势 再作打算。 于是,孔天引朝两个老伙伴摊了摊双手,友好而又愉悦地说: “保守这个秘密吧!我们没有时间去管别人怎么样!我们得准备好去抢夺属于 我们的土地了,我们得赶紧地赚大钱。你们觉得呢?” 三个老伙伴不约而同地笑了,举起装满冰水的玻璃杯,清脆地碰了一下。 半个月以后,大德集团被政府清查。 崔嘉伟怎么也想不到王宗德竟然把他和他的岳父都推到了第一线上,如果清查 的证据确凿,他很可能就得身陷囹圄。他的高干岳父也难逃干系,更不用说保护他 的安全了。 崔嘉伟痛恨王宗德,痛恨得咬牙切齿,痛恨得想立刻把他阉割掉,痛恨得想把 他撕碎了喂鱼。 崔嘉伟歇斯底里地冲到了王宗德的办公室里,声嘶力竭地大声质问他。 王宗德却一副临危不惧的样子,不断地嘲讽他又故意激怒他。王宗德慢条斯理 地说自己早就经历了人生沧桑,没有什么事情值得留恋了。 事实上,他还有什么好东西没有享受过呢?他还有什么漂亮女人没有品尝过呢? 如果说非要找出点儿遗憾来,就是他没有来得及跟苏联做点儿军火生意、或者把喜 马拉雅山炸开一条缝之类的远大抱负了。然后,他满脸不屑地嘲笑崔嘉伟还年纪轻 轻就断了前程,断送了人生。 崔嘉伟愤怒地冲了上去,想挥起拳头狠狠地把他揍扁。这时候,两个身材粗壮 的汉子就扑了上来,迅速地把崔嘉伟死死地按在沙发上,重锤一样的拳头把他的鼻 腔打出了鲜血。崔嘉伟龇牙咧嘴地捂着小腹倒在沙发上,痛哭流涕地大口喘着粗气。 然后,王宗德就潇洒地躺在了那个真皮座椅上,点燃了一根雪茄烟。故意语重 心长地向崔嘉伟透露出那个让他感觉到是晴天霹雳的事实——孔天引揭发了大德和 崔嘉伟。 崔嘉伟瞬间就崩溃了,感觉整个身体被卷入了暴虐的雪崩之中了。他的心肺将 要因为愤怒而爆裂了,他全然忘记了鼻腔里还在汩汩地流血。崔嘉伟宁愿相信王宗 德在故意欺骗他,可是快要进监狱的人怎么还会有心情去欺骗他呢? 崔嘉伟真是迷惑彷徨——孔天引为什么会这么冷酷呢?为什么出于私利断然葬 送了伙伴的前程呢?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伙伴身陷囹圄呢?这么想来,崔嘉伟真 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蠢夫了,一直以来都在考虑天通的利益,一直以来都在考虑他 和孔天引的友谊。 崔嘉伟在心底痛苦地呐喊: “他们就这样愚弄我了吗?就这样把我当作蠢驴来愚弄吗?” 可是,痛苦无聊的呐喊能有什么用呢?王宗德还是把崔嘉伟赶出了办公室。 一旦政府的清查结束以后,他们俩都得乖乖地走进监狱。如果他们成了走私犯 罪的典型人物,还有可能把小命都丢掉了。 崔嘉伟疯狂地开着车子,燥热难当的空气烘烤着他的喉咙,让他口干舌燥,根 本无法控制愤怒的情绪,就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欺骗了他,愚弄了他。这个世界怎么 会这样呢?他全部的理想瞬问就要崩塌了,他得去找孔天引说清楚!这可不是什么 伪君子正襟危坐的谈判,只是要孔天引清楚地说上几个背叛老伙伴的理由。他总不 能不明不白地就被关进监狱了吧? “这些狗娘养的!” 崔嘉伟满怀怨恨和痛苦地来到了天通的那座小楼,一直疯狂地冲到孔天引的书 房。门口有个保安竟然还想拦住他,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一拳就把保安打倒在 地上。 他砰地一声就把书房的小门踢开了,把站在门后的王中撞了个大趔趄。 书房里的空气顿时凝住了。 孔天引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上,平静地望着崔嘉伟。孔则同坐在旁边无聊地抽 着烟,王中则在门后的冰柜旁愣愣地手足无措。 他们显然是在开个小会,根本没有料想到崔嘉伟会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孔天引 和孔则同立刻就明白过来,王中却蒙在云雾里并且以为崔嘉伟在北城忙碌天通的大 生意呐。 看到崔嘉伟像一头发疯的雄狮,孔天引并没有慌张,却缓缓地站了起来,准备 打招呼让崔嘉伟坐过来。崔嘉伟却突然愤怒地冲了过去,一拳狠狠地打在孔天引的 右脸上,一点鲜血就飞溅出去。孔天引连连向后退了两步,就势重重地倒在了沙发 上。 崔嘉伟简直疯狂了,弯下腰来把沙发中间的圆桌也猛地掀翻了,圆桌上的茶水、 香烟、报纸都甩到了孔则同的身上。然后,崔嘉伟痛苦地坐在地板上,大口喘着粗 气,眼睛直直地望着孔天引,不停地责问孔天引为什么要欺骗他,为什么要揭发他。 除了崔嘉伟的辱骂和质问声,书房里就一片寂静,一片狼狈。 孔天引扬了扬手示意王中把房门关上。然后,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王中赶紧从冰柜里拿出一条消毒毛巾递给了孔天引。孔天引随便地擦了擦鼻腔 里流出来的鲜血,又用难以琢磨的目光望了望孔则同,然后就缓慢地说: “不管因为什么事情,你发这么大的脾气,我们也不想知道你因为什么发脾气! 不过,这可是最后一次啦!谁会喜欢大发雷霆的生意人呢?我们还在等着你开会呐!” 孔则同看到孔天引非常镇静而且丝毫不承认揭发大德的事情,他当然也得装作 一无所知。于是,孔则同也假装迷惑不解地说: “到底是怎么啦?什么事情不能私下里说呢?为什么一定要闹到办公室里来呢?” 听到孔则同这么说,崔嘉伟更加愤怒了。 他心里无奈地想:孔则同可真是虚伪呀!这个大学同学和多年的老朋友怎么就 变得那么快呀?在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前,他就已经把全部的细节都告诉孔则同了呀! 孔则同怎么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呢? 孔天引就缓步走到崔嘉伟旁边,慢条斯理地说: “好啦!好啦!不管是什么人要陷害你,或者说要挑拨我们的关系,或者说要 把我们的伙伴关系变成敌对关系,甚至是谁想乘机把天通扫地出门……我都希望大 家能像做生意那样地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今天就这样吧!” 孔天引说完就走到了窗户旁,拉开了窗帘。 王中就递给他一杯放了柠檬片的冰水,他客套地接过来喝上几口,站在那里望 着窗外,不再说话了。王中又端了一杯冰水,走到崔嘉伟的身旁,本想劝劝他消消 气,崔嘉伟却扬手打翻了杯子。 崔嘉伟腾地站了起来,似乎是平静了一些,望着孔天引的背影愤愤地说: “把我在天通的股份兑换成现金,全部交给我妻子!” 说完这句话,崔嘉伟就踢开了地上的零碎物品,望了孔则同一眼,甩门而去。 三天以后,大德集团宣告破产并且很快被政府清查。 王宗德剩下的人生就要在监狱里煎熬了,崔嘉伟也要忍受六年的徒刑。 不仅如此,崔嘉伟的岳父也被革职审查。战争漂亮地结束了,孔天引指挥天通 拿下了大德想要夺取的那块土地,然后又拿下了其它土地,然后又顺利地把一块一 块的土地高价卖出去。 天通在海南岛几乎势统天下了,又变成了庞大的抽钱泵,把巨额的财富滚滚地 吞进来。 老安驾驶的黑色林肯轿车把孔天引送到了家里,现在孔天引总算能够回家陪陪 他的女儿了。在海南岛的日子,一片海湾、一轮圆月、一艘小船、一个花园都能让 他想念起他的女儿来,她已经长成了一个扎着蝴蝶结的美丽少女了。 孔天引就呆在孔涵依的小书房里,心情愉快地听她谈论抽象派绘画,就是那些 新潮的画家们为了脱离模仿自然的绘画风格而自创的流派。孔涵依静静地坐在孔天 引的身旁,认真地跟他讲抽象派绘画的大师们的传世作品,从德国康丁斯基的《蓝 骑士》,到荷兰蒙德里安的《黄与蓝的构成》,再到俄国马列维奇的《飞机起飞》, 还有捷克斯洛伐克的库波卡等等。 然后,孔涵依故作神秘地拿出了她画的新作《四色贝》,对孔天引说这幅画是 专门为崔嘉伟创作的,并且要亲手交给崔嘉伟。 她捧着那幅画,美丽纯净的大眼睛天真地望着孔天引,充满期待地问: “崔叔叔什么时候回北城?” 孔天引突然语塞。 他没有想到女儿会谈论到崔嘉伟,更没有预料到女儿会为崔嘉伟画了一幅画。 他必须得随意地编个谎言,虽然他实在不忍心欺骗自己的女儿,但是总不能跟她说 崔嘉伟被关进大牢了吧?她还是个小姑娘,需要接受美好和纯净的生活。 沉默了片刻。孔天引缓缓地说: “生意很忙,他可能要到外国去……把画交给我好吗?爸爸替你转交给他!” 孔涵依满脸喜悦地把画仔细地包装好,乖乖地交给了孔天引。 本来嘛。没有什么事情能比欺骗单纯的小姑娘更加简单的了。 然后,他们俩又愉快地聊天谈心。 “你喜欢抽象派吗?” “爸爸落后了,要靠你帮我。” “你必须得说一个。” “好吧,让我想一想……” “瑞士画家克利……《干道与支道》” “真是棒极了!那是一九二五年的名作!您真了不起……” 就是这么简单。平淡琐碎总是能冲刷惊涛骇浪,生活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