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时间可真是个杀手,能抹杀一切愉快和不愉快。 如今。王中似乎又恢复了生活的情调,他不再是牢骚满腹地抱怨孔天引的安排 了,反而想在广西干出点儿像样的伟大事业,也许孔天引还会对他刮目相看呢?他 可真是不离谱呀,一到夏天就穿上中式的丝绸衬衫,戴着大大的墨镜。亚麻布料的 裤子,在他白色的软质小牛皮做工的休闲皮鞋上晃晃荡荡的。 最让王中感到高兴的事情,就算他新买的一辆豪华宾利轿车了。如今正是宾利 轿车频繁推出新款的时代,王中购买的这一辆就是最新款的宾利大陆R 双门轿车。 王中就是这么的热爱轿车,要知道富人最难忘记的就是在贫穷的时候遭到的羞 辱。 十几年前,王中刚从监狱里出来,还是个穷光蛋的时候,那个小富翁开着一辆 白色拉达轿车在他旁边飞驰而过,扬了他一身的尘土。王中认为这是羞辱他了。就 发誓跟轿车较劲了。总之,对王中来说,不断地换豪华车比不断地换漂亮女人要刺 激得多了。 现在,他正开着这辆蓝色的宾利轿车去接孔天引。 车子一离开机场,王中就不断地向孔天引介绍他这款新车,得意洋洋地说: “那个英国人的名字叫宾利,他在一战的时候,就为皇家海军改进航空发动机。 一九一九年,一战刚刚结束,他就发明了宾利轿车。” 孔天引对这些奢侈品并不是太关注,也不喜欢。他有些古板固执,当然他还是 了解了一些,毕竟他的许多伙伴们总喜欢追逐潮流,攀富比阔。于是,孔天引就附 和着王中的话说道: “我听说过这款轿车,英国皇宫里也在用它,女王用的车吧?” 王中就笑了,脸上飞过一片得意的神色,不像是在驾驶宾利轿车,倒像是驾驶 着英国女王了。车子就似一枚弹道导弹,不多时就冲到了市区。 车子进入市区以后,道路就稍微有些拥堵。王中摘下了墨镜,暴躁地摇下车窗, 怒骂着后面的车子。孔天引却在车子后座看着报纸,他可从来不会心浮气躁。王中 是一头易怒的猩猩,遇到一丁点儿小麻烦,他也会额头冒汗,恨不得打谁两拳。 孔天引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当然了,孔天引来到广西可不是讨论轿车的问题,而是想赶紧看看天通贸易的 生意进展。他们要去王中的办公室里谈谈这些生意,那里可算是天通在广西的大本 营了。王中把他的办公室选在了当地城市里最豪华的地方,办公室也装修得有些奢 侈,好像压根儿都不顾及孔天引的想法,就直接把孔天引带到那个大得像个足球场 一样的办公室里。 严格地说,孔天引可不喜欢铺张浪费,招摇张扬,但是王中却是个粗心大意的 人,而且他觉得他和孔天引的关系足以获得一切宽容。 “药材生意不大好做,再说了这哪像干贸易的嘛?也没有什么刺激呀!” 王中直接说出了他的想法,因为他对药材生意一窍不通,也没有什么浓烈的兴 趣。但是他到了广西以后,就发现大多数搞贸易的公司,都不是踏踏实实做贸易生 意的,都是要搞些走私的,不然反倒是遭了嘲笑。那是一个浮躁的年代,谁都想赶 紧地赚钱,还要赚大钱,不然就是浪费了广西的沿海、沿江、沿边的资源。 王中虽然粗略地提到了走私的生意,他当然不敢建议孔天引用天通贸易去做走 私,这肯定会让孔天引失望至极的。 “实在不行,做地产也行啊,北海那边还是很热闹的!” 王中这句话确实是孔天引不希望听到的,他没有把做贸易的生意做好也就罢了, 但是他却不断地在一旁指手画脚,随便出些没头脑的主意。 孔天引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好像是要拿点喝的。 王中就示意他坐着,自己拨了办公桌上的电话。不到一会儿,一个漂亮文静的 年轻女孩子就端来一大杯冰水,里面也是放了柠檬片,轻轻地放在了孔天引面前的 茶几上。 孔天引喝了几口冰水,招手让王中坐下来,他想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说: “天下的生意多得很,谁也做不完,但是我们得有主心骨,我们做了那么久的 生意,我们还不会走路了吗?即便是我们缺钱了,也不能缺心嘛!把心放宽一些, 生意做不完的!” 孔天引的语气虽然缓慢平和,但是却比以前要硬一些。 然后,孔天引就建议王中,让他去尝试出口一种叫冬虫夏草的药材。这种奇怪 的药材产于中国西南部,药农们都叫它蛹虫草。那些蝙蝠蛾虫冬天人土产卵繁衍后 代,到了春天就被菌类植物寄生在身体里,幼虫很快就会死掉,到了夏天幼虫的头 部就会生长出菌类植物。这种棕黄色的药材看上去,上部像是菌草类植物,下部却 像是一条幼虫,几乎是世界上少有的一种动植物混合药材。虽然中国十分之一的土 地上都繁殖这种药材,但是又以西南部最为繁茂。孔天引在宁夏贺兰山下放的时候。 就详细地了解了这些药材。 “这些冬虫夏草非常珍贵,可以把它们出口到东南亚,在那里做成半成品原料。 然后再出口到欧洲和美洲,是上好的西药配品……这种生意有什么不好呢?” “我听说这东西要和鸭子在一块儿煮汤,效果最好……对性功能有好处!” 王中像是又陡增了兴趣似的,满口答应着,说赶紧去筹备这笔生意。 王中斜斜地仰靠在林肯轿车的后座上,望着驾驶座上像金刚一样纹丝不动专心 开车的老安。车窗外火辣辣的太阳像是能穿透了玻璃窗,这让王中有些烦躁不安。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老安说: “你的车该换了!天引坐在这种车里,面子往哪儿摆嘛!” 老安就静静地听着,也不说话,硬硬黑黑的脸皮上使劲地挤出了一点儿微笑出 来。 夜幕降临。老安的车子就黑蛇一样钻进了老朋友饭馆的胡同里。然后,老安就 敏捷地下了车,替王中拉开车门,两个人就径直走进了饭馆的一个包间里。包间里 只亮着几盏壁灯,泛着淡淡的光,并不刺眼。 孔则同坐在饭桌的右侧座位上,对面也坐着一位客人。见王中进来了,客人就 客气地起身打了招呼,孔则同倒是坐着没有动,开始跟王中介绍客人。 这个瘦高的中年商人叫杨武,神色抑郁,皮肤黝黑,也穿着一身深黑色唐装。 就像刚从煤矿里爬出来一样。几年前,杨武在北城一场风波中不幸落马,严格地说 是他的大靠山们不幸落马。于是,他就转眼间从一个官员变成了一个商人。在广西 北海笼络了一大堆的生意人脉。 “富贵都是有尽头的!几天前那个姓包的香港船王死了。六十年代中东的石油 都是他的船队运到全世界,八十年代他就和英国人打,硬是把英国的几个财团买下 了。他倒不如去当官喽!” 杨武说完话就兀自叹息了,并没有笑,就像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听到这里。孔则同很自然地就说到了生意。 “他还不如去做地产。香港的几个大亨,哪个不去做地产呢?香港寸土寸金嘛, 全世界的城市就数着它最挤了!” 然后,孔则同就随意地谈了谈天通在北城的地产生意。王中就听出来了,孔则 同在北城的事业如日中天。王中倒不是嫉妒孔则同,只是觉得他也照样能干出点儿 不俗的业绩来,毕竟大家都是在海南岛上练出来的。但是,孔天引却偏偏让他搞什 么药材贸易。 想到这里,王中不禁轻声叹息了。 “有人说北海的地产生意快日落了,我倒不相信,我手里的几块黄金土地,都 握得死死的哪!” 杨武就随意地跟了一句。 王中的神经突然被触动了一下,一股温热的血气就顺着身子从下而上地直冲到 脑袋里。思绪就嗡嗡地飘到了海南岛。 是呀,他实在是熟悉这种生意,被这种生意实实在在地刺激过,孔天引为什么 就偏偏不让他搞地产呢?他竟然坐在那里思绪起伏了,直到孔则同嚷嚷着让大家举 杯喝酒,他才回过神来,心里却是热浪翻腾。 回到北海不到半个月,王中就找到了杨武,迅速地把北海的一大块地接了下来。 王中盘算得很清楚,他只想再冒一回险,靠着这笔生意再大赚一笔钱,接着肯 定就是悬崖勒马,老老实实地做药材贸易。他完全可以做出些大成就来,也好让孔 天引对他刮目相看。他也羡慕孔则同,能够在北城建造天通的高楼大厦,可是他为 什么不可以呢?他为什么不能在北海建造一座最高的大楼呢?总之,王中决定做一 件轰轰烈烈的大事情。 一切的计划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孔天引当然也不知道。 生意就是时机,就是冒险和谨慎之间的战争——孔天引说的这句话,王中终于 要信了。 王中可真是时运不济呀,北海的那一笔地产生意现在成了一个幻想,刚建了好 几层的大厦看来必须停工了。很多生意人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泡沫”,像暴风 雪一样地劈头盖脸冲了过来。准准地打在了很多商人的脸上。 海南岛和北海一下子就平静下来,数百座烂尾楼房静静地呆在城市里,银行、 信托公司、投资机构都像没有脑袋的苍蝇一样。世界好像在一夜之间改变了,没有 哪个傻瓜再愿意掏钱去买楼,也没有哪个银行再敢把钱借出去,暴富的、破产的、 自杀的、追债的、判刑的、革职的……横扫整个中国南部沿海。就像是二十世纪初 的美国佛罗里达,地产业的投机狂潮让华尔街股市瞬间崩溃,然后就是持续三年的 全球经济危机:就像是日本的地产业崩溃,让日本经历了二战一样的惨败。 这是秋天的傍晚,王中百无聊赖地坐在他的大办公室里。深红的夕阳光穿过宽 大的玻璃窗,照耀在他的脸上。他还是穿着一件中式的唐装,咖啡色,带着圆圆的 龙凤图案。他的两条腿交叉着高高地端放在办公桌上面,身体就势仰躺在红色的大 真皮转椅上,黑色的布鞋晃动在太阳光里。他紧紧地闭着双眼,眉头挤成了沟壑, 一只拳头不停地敲打着宽阔的前额。 王中实在是彷徨无措了:他还欠着杨武的一大笔钱(这个人也许早就逃之天天 了呐!);他也欠着银行的一大笔钱;他还欠着建筑公司的一大笔钱。当然了,王 中又是那种即使遇到天荒也能很快就想得开的人。他已经尝试了许多条路子,想着 能筹集点儿钱来。结果呢?没有一个商人愿意帮助他。 他可真是愚蠢啊!谁都知道——如果一个商人陷入了困境,就很难在商人圈子 里借到钱,因为只有两个有钱人之间才能借钱。 他坐在大椅子上深深地思索着:到底该怎么弄到钱?怎么向孔天引交代?怎么 尽快把麻烦处理掉?这些该死的烦恼,已经让他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了,根本不 知道怎么解决。现在,王中实在是不想再去理会这些烦恼了,只能观望一下再说了。 那个年轻漂亮的女秘书马上就要来了,也许她能让他彻底放松一下。 这一段时间,那些初人社会的年轻女大学生,那些两只眼睛充满恐慌和疑虑的 女孩子,开始受到商人们的热烈欢迎。稍微有些品位的商人也不会去理会歌舞厅女 郎了,她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不多一会儿,这个年轻的姑娘就来到了王中的办公室。 他们就坐在一张大红色的沙发上,而且是王中故意买来的长长的进口沙发,足 够王中和两个女人一块儿在上面疯狂了。 他递给她一听可乐,然后自然地揽着她的腰肢,尽量放松地说: “大学校园里可没有什么处女了吧?老师总是教育你们要鄙视金钱,甚至是对 金钱充满愤怒!你们呢?一旦学会了花钱,比谁都会花的……你们有知识,知识就 是力量嘛!” 这个年轻的姑娘还是显得有些紧张,非常不安地坐在那里,脸色绯红,两腿夹 得紧紧的,像是有人会突然把大手伸到她的裙子里面去似的。她才刚刚做了王中的 秘书,还不到一个月时间。 她也不知道,,王中已经换了好几个年轻的女秘书了。 看到她有些紧张,王中就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他想自己应该装得优雅一些。 最好能够像个幽默的绅士。他也很想尝试这种靠耐心去征服一个女人的感受,不能 总是像以前那样,靠着财大气粗,靠着威慑力去直接霸占女人们的身体。 想到这里,王中就使劲地、绞尽脑汁地回忆孔天引说过的一些话,把那些他认 为是深奥的蕴涵哲理的段子,用自己的语言方式说出来,也许会有效果呐。 “古语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就是哲学呀,病和祸都是灾难,为什么一 个是从口人,另一个却是从口出呢?” 女孩子听到这句话,就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白嫩的脸庞就布满了红晕。 王中可真是兴奋极了,像是喝了兴奋药剂一样。他得按照许多男人“四重奏” 的谈话套路慢慢地引导她上钩,先谈人类自由,再谈女权运动,再谈女性解放。最 后谈男欢女爱。 “说到哲学,就得谈谈女人了。女人天生最讨厌被男人欺骗了,但是每个女人 时刻都需要男人哄着她。这是为什么呀?这也是哲学!” 女孩子就听得目瞪口呆了,硬挺挺的小屁股就滚烫滚烫的,胸口也急促地起伏 荡漾。她简直就要崇拜王中了:一个大“富翁”,又那么地有才华。 王中说话的欲望就被调动起来了,他打开了一听可乐,喝了一大口,然后又说 : “所以呀,要想成为伟大的哲学家,就必须研究女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女孩子摇了摇头,红着脸,眼睛暧昧地望着王中,笑着说不知道。 “因为哲学家也是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呀!” 王中说完这一番话,就哈哈大笑起来,女孩子的脸也是红透了的柿子。 接下来,王中就可以大胆地去解开女孩子上衣的纽扣了,然后在那个大沙发上 快乐地工作一个小时,然后再一起吃一顿浪漫的晚宴……虽然王中现在是债务缠身,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很多被外界赞誉为成功商人的人往往都是这样,他们可能是 债务缠身、徒有虚表,但是总有大把的闲钱出来潇洒。 商界名利场,输钱不输心——就是这个道理。 王中的大手快要伸到女孩子滚烫的胸口了,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他呢?他可没有什么大钱!王中示意女孩子整理好衣衫。 然后就心烦意乱地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堆人,看上去就像是游荡的农民。站在最前面的人像是首领了。 是一个肥胖高大的人,穿着一双布鞋,目光很呆滞,麻木的脸上丝毫没有表情, 手腕上戴着一块冒牌的劳力士手表。王中就觉得诧异,自己也穿着布鞋,也戴着劳 力士,竟然跟农民一个档次了。这只是一个闪念,王中可不敢笑。 王中清楚地知道,这些人就是所谓的亡命之徒了。 亡命之徒根本不会注意太多细节,心思也不在行头上,他们只关注问题的一个 方面,那就是与他们的性命直接交易的东西。他们最不吝惜的就是性命,因为他们 总是拿着性命去交易,但是他们又非常在乎性命交易的对象,因为他们只有一条性 命。王中当然不敢做出任何反抗,那都是徒劳的举动,因为这些人可能都随身携带 着让人当场毙命的家伙。即便是他们的拳头,以及随手抄起的一切坚硬物体,都可 以是让人毙命的武器。 那个年轻姑娘整理好了衣衫,害怕地缩在墙角,像一头受了惊吓的小鹿。王中 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她就赶紧在亡命之徒的眼皮底下悄悄地溜走了。她可休想出去 找人或者通知警察,如果她敢那么做的话,她就等着赤条条地死在家里的浴缸里吧。 “你的事情我们就听说两条,一条是说你有很多钱,第二条是说你欠别人很多 钱……你有很多钱,我们管不着;你欠别人很多钱,我们就得管!” 领头的胖子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然后就神色平静地望着王中,态度十分友好。 王中什么也不能说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把王中请进了一辆白色的面包车里,然后飞速地开到了郊外的一个小树林 里。 王中刚从车里下来,一个矮小消瘦的谈判代表就走出来了。谈判代表看上去很 斯文,像是个吃不饱饭又每天做爱的研究员。谈判代表没有说太多话,也十分地客 气和礼貌,只是说让王中尽快偿还全部债务,不要存在任何侥幸心理。 王中是真的害怕了,害怕自己的性命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害怕自己被撕碎了再 扔到海里喂鱼。他得赶紧筹集资金把债务还清,但是他根本借不到钱,也不可能去 跟孔天引说。如果他说清了真相并且诚恳地道歉,孔天引肯定会帮助他把事情圆满 地解决了,而且也会原谅他的过失。但是,王中不想这么做,也不想去恳求孔天引 的宽恕。 他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危机,他不能一辈子都靠着孔天引。 感谢上帝,王中终于找到了一线生机。 这个人叫黑鱼,早年是大德集团的旧部,也算是王宗德的死党。黑鱼和王中算 是比较熟悉了,在大德的时候,他们一起跑过业务,一起玩过女人,一起把别的生 意人打得稀巴烂。在大德的时候,黑鱼就常常去苏联联络生意,现在他仍然是和独 联体的国家做些倒买倒卖的小生意。 黑鱼的生意虽然是小本生意,比如倒卖一些女人穿的皮衣,但是这也让他腰缠 万贯了。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的经济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冰冷,整个国家都陷 入了大萧条和大混乱的泥潭里,许多工厂破产倒闭,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生产商品 了。这对许多中国商人来说,可是个大好的机会,一大批“倒爷”就发了横财。 “美国人不费一枪一弹,苏联就散伙了。俄罗斯女人的屁股蛋子丰满吧?扒开 裤子一看。也照样得穿中国小工厂里造的内裤!” 黑鱼嘴歪眼斜地笑着说。 王中就赶紧应承着,眼睛里一直闪着亮亮的光,仔细地听黑鱼讲那些生意经。 “但是,卖内裤多没有出息呀?眼下,俄罗斯值钱的宝贝就两样,一样是核弹 头,一样就是石油。核弹头你敢要么?” 说这话时。黑鱼突然很严肃地望着王中的眼睛,丝毫不像是开玩笑。 王中倒是尴尬了,他知道这世界上的东西,管它是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 都有生意人敢卖,也都有生意人敢买,就像有人专门去买战斗机,也有人专门去卖 刺激。他哪里敢买什么核弹头呀!即便是敢买他哪里有钱呀?就摇着头笑了。 “那就别犹豫了!搞石油吧,中国的石油比黄金还珍贵,到了俄罗斯石油就跟 水一样!” 王中当然不能再犹豫了,且不说他被黑鱼的话煽动得心脏直跳,他的性命也不 允许他耽搁下去了,他得赶紧把钱赚到手。当性命都面临威胁时,谁还惧怕其它的 风险呢? 半个月后,黑鱼就带着王中来到了俄罗斯与新疆接壤的一个边陲小镇。他们见 到了一个叫波沙涅夫的人,此人是爱尔兰人后裔,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他穿着 一身黑色的西装,没有扎领带,外面套着黑色的风衣。他的头发很短,梳理得也非 常工整细致,像一个儒雅风度的中年教授。 按照黑鱼的交代,王中不需要询问太多对方的信息,他只是粗略地知道波沙通 过错综复杂的生意网络控制着许多石油生意。王中知道俄罗斯仍然处在内乱时期, 黑手党控制了俄罗斯三分之一的经济命脉,各种武装派别和民间组织疯狂地争夺石 油资源。但是,王中当然不敢胡乱地猜想对方属于哪个组织,或者有什么来历,他 只需要把波沙当作一个友好合作的生意人就足够了,其他任何的考虑都可能让双方 极不愉快。 这是一间不普通的废弃的厂房,像是生产轻型军工设备的大车间。车间像是典 型的德国包豪斯建筑,厂房的顶棚是浅灰色的混凝土半圆弧形,简洁流畅,墙体四 周开了一些横线形的窗户,冬天冷冷的阳光像白布幔一样地铺进来。波沙就站在王 中的旁边,他们迎面的水泥墙上悬挂一张巨大的俄罗斯石油矿井分布图,密密麻麻 的各种颜色描绘出来的石油输送管线,像是蜘蛛网一样地分布在地图上。 “生意要是搞大了,我们可以专门修一条管线,直接通到中国……” 波沙指着地图上哈撒克斯坦与新疆接壤的地带,语气温和地说。就像是对一个 小朋友说怎样爱护花草一样和蔼可亲。 然后。他又接着说: “这样一来,不一定每一艘中国油轮都要经过南海、马六甲、印度洋、红海… …陆地管道多方便哪!” 波沙像个学者一样,对王中讲述征霸者的伟大抱负。 王中安静地站在那里,谦虚地听着。他激动极了,简直看到了一整座金矿。 这是多么伟大的事业呀!是突破国界的大交易。以前呢?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呀? 他们只是为一辆轿车而辛苦地赚钱,别人早都赚来一艘油轮了。 他真是庆幸自己被别人追债,要不然的话他还挖空心思地在北海搞地产,或者 做药材生意呐!那是多么小的生意呀,哪像男子汉做的生意呀? 王中早就渴望着自己干出点伟大事业来,如今上帝真是恩赐给他机会啦! 王中一闪念想到了孔天引,就突然觉得孔天引可没有想象中那么伟大了。他以 前那么信赖孔天引,那是因为他只是没有见过场面的井底之蛙。如今,他要真是把 石油生意做大了,孔天引恐怕也要向他学习啦!那时候,他就得亲自批评一下孔天 引。批评他的胆量太小,哪里像个男子汉呢?想到这里,王中竟然激动得难以自抑 了。 想归想,王中还是尽量控制着激动的情绪,同样谦逊地模仿着波沙平和的语气 说: “我们要感谢亚历山大大帝东征,一直打到了里海,那里的石油可是你们的财 富呀!” 波沙听到这句话,就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他优雅地拢着王中的肩膀,邀请他一起共进一顿俄罗斯的传统晚餐,然 后商谈生意的细节。 王中现在需要把广西的关系铺垫好,因此自然要去拜访高利民。 王中得打着孔天引的幌子去,虽然孔天引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那有什么关系呢? 这可都是天通的生意,如果赚了钱他也不会独自吞掉。再说了,只要赚到了大钱, 孔天引还会说什么呢?他也许不会批评王中随便动用天通的关系户,也许还会感谢 王中呢!当然了,这些都是王中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王中去拜访高利民之前,先是仔细地把孔天引的利益同盟理论梳理了一遍。 在如何培养利益同盟方面,孔天引可真是经验丰富,而且王中早就彻底地领教 过。因此得谦虚地向孔天引学习,而且这也没有什么坏处。现在,王中就是遵照着 孔天引的那些理论,去拜访了高利民。 初次拜见一个高级官员,并且要洽谈第一笔大交易的时候,往往很有讲究。 这种讲究包括很多方面,既要考虑约见的场合安排,也要斟酌见面时的气氛, 当然还包括初次交易的合适到位的见面礼。这些问题都还不是关键,下面的两条原 则就必须要运用娴熟——第一条原则是:尽量让对方感觉到绝对的安全;第二条原 则是:让对方觉得所有利益的分配都是均衡合理的。 在一栋私人别墅的小庭院里,高利民和王中开始慢条斯理地交谈。 “树大招风!树大招风!许多人不听劝说,就真的把步子放大一点了,真的把 路子开宽一点了……还是得谨慎嘛,大鸣大放的事情哪个没有经历呢?” 高利民能对着王中说出这一番话来,显然是冲着孔天引的面子,故而把王中当 成了熟客,当成了自家人。实际上,高利民又似乎是在提醒王中,眼下的开放形势 一片大好,许多人都放开了手脚做大买卖了,只要商人们小心谨慎而且方法得当, 就能成就伟大事业。 “您说得有道理呀,我们都当经典供奉着,半点儿也不敢马虎大意!再说了, 我们身子走得正正的,走得直直的,谁也踩不着咱们的斜影子来!” 王中这么说既是表明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又表明自己是一个处事谨慎的人,不 会得罪任何伙伴关系。他们交谈得很愉快,王中也是小心谨慎地说话,尽量地多听 少说。尽量地思考着说话。这也是他难得的一次成熟的谈判了。 谈话间,王中就远远地望见了二楼阳台上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女人穿着 短短的粉红色的绸缎睡衣,在阳光下泛着斑斑点点的光。女人在阳台上站着。 也远远地望着庭院里的王中和高利民,随意地拨弄着像是刚刚洗过的头发,空 气里似乎就弥漫着雌性荷尔蒙的味道了。 王中就仰头看了一眼,笑着问道: “楼上站着的像是电影明星呀!” 实际上王中是明知故问了,楼上站着的女人是他半个月以前才送给高利民的礼 物。女人是一个刚刚走红的电影明星,演了几部影片,就惹得一批人垂涎欲滴,硬 是把她幻想成红透的野草莓了。但是,这种场合下的明知故问也是有道理的,高利 民敢让女人留在私人别墅里让王中看到,这也就表明了他和王中的亲密关系。王中 仍然是装作毫不知情,一方面是要强调自己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情,另一方面也是想 侧面征询一下高利民对礼物是否满意。 “这、丫头长得俊俏又讨人喜欢,都说她像个电影演员,哪里是嘛!我就这么 一个侄女儿,怎么舍得让她演戏呀?” 高利民就一本正经地说着,也顺势抬头望了女人一眼,女人就转身溜进了房间。 接下来的事情就相当顺利了。 王中做完了一笔石油生意,而且整个操作过程也非常干净利落。然后。王中偿 还了部分债务,还赚得了丰厚的利润。那块土地也落在了天通的名下,显然一切都 风平浪静了,他也可以坦荡地面对孔天引了。 失败能打垮人的头脑,胜利却也能冲昏人的头脑。总是有许多生意人,急切地 希望别人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大买卖,取得了什么丰功伟绩,然后就能获得别人的 赞许和嘘声一片,胜利者就会感觉到充分的快感。 生意又要顺风顺水了,王中就亲自到北城看望孔则同。 王中得借这个机会炫耀一下自己的伟大成就,否则他就得把这么大的成就感憋 在心里,就会憋出病来的,这怎么可以呢?毕竟,这种事情也不能对孔天引说,也 不方便对社会上宣传,就只能找孔则同聊一聊了。 孔则同的办公室算是非常简朴了,和孔天引办公室的布局有些相似,也都是儒 雅的装修,但是也有明显的区别:孔则同办公室里摆放的大多是西洋书籍。甚至还 有些英文版本,孔天引的办公室里却只有中国书籍,又以史书为多;孔则同办公室 里的书柜和桌椅,大都是选了欧式风格,孔天引却喜欢中式风格。 王中一走进孔则同的办公室,就大声地嚷嚷着说办公室太简陋了,太古板了, 一看就不是做大生意的气魄。 孔则同听了也就是笑笑,并不作回答。 “很多人都困在北海了,你怎么样呢?” 孔则同很关切地询问王中的生意,显然已经知道了王中的地产生意出了问题。 但是还是没有直接点破话题。 王中没有立刻回答,只顾低头抽着烟,古怪的笑容就总是挂在脸上。他沉默了 一会儿。然后就得意地说道: “地产倒是没有赚钱,但是别的生意就大赚了,反正都是钱嘛!” 王中说完。脸上仍是藏不住的激动和得意的神色。 孔则同刚刚擦着了一根火柴,正准备点然嘴上叼着的香烟。听到王中这句话, 他捏着火柴的手就一下子凝固在眼前了,火花像是在点燃空气一样,冒出一小片浓 烟,夹杂着刺鼻的味道,弥漫在两个人的面前。 然后,孔则同很快就平静下来,熄灭了火柴,取下嘴上叼着的香烟,望着王中 说: “你还做什么生意了?对天引说了吗?不会是什么出轨的生意吧?” 凭着对生意的敏感和对王中的了解,孔则同担忧王中会做出什么违法的生意来。 当然,他更担忧王中的卤莽会毁灭天通的大业,毁灭了大家共同的事业。 “哪里有出轨的生意?这世上的生意都是命数,命大了就不会出轨!” 王中满不在乎地告诉孔则同,说他和俄罗斯的大生意伙伴在合作走私石油的生 意。然后,王中就开始兴奋地吹嘘这种生意的来龙去脉和惊险刺激,说他到底是如 何与俄罗斯财团牵上线的,又如何把一切渠道都安排得顺顺当当,如何赚了一大笔 钱,如何地临危不乱……王中就像讲神话传说一样对孔则同炫耀着。 孔则同像是很认真地听着,但是心绪却完全不在王中身上了。他冷静地盘算着 许多问题:这件事情会有哪些恶果?会不会影响到天通的生意?会不会牵扯到他和 孔天引? 孔则同正在思索着,王中就啪地一声把火柴盒甩到了桌子上,打断了他的思绪。 然后,王中就像面对一个江湖兄弟一样地要求孔则同,要求他严格地保守秘密。不 能违背任何缄默原则,绝对不能让孔天引知道任何消息。 “我答应你保守秘密!我希望你收手……要知道,天引绝对不会同意你做这种 生意。他也不会原谅你!你怎么可能永远瞒住他呢?到时候你也许很难在天通继续 干下去……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你自己考虑吧!” 孔则同一直望着王中的脸,心平气和地跟他谈了自己的想法。 王中却显然是不耐烦了,甚至觉得孔则同和孔天引可能再也做不出什么大买卖 了。他们没有胆量和气魄,就好像是躲避在深洞里的老鼠一样,随便一点声响也能 吓破他们的胆! “好啦!好啦!你们永远只是谨小慎微,再也没有别的理论了吗?” 王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谈是有些过分了,也没有必要再针对这个问题讨论下 去。生意本来就是人做出来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风格。王中就索性把话题转移 开了,很快就谈到了女人,并且强作笑容地说: “好久没有到大森林打猎了,全是粉嫩的小雏鸟吧?” 两人猥琐地大笑。 事情真是没有出乎孔则同的预料,几个月以后王中在广西的渠道就出了大麻烦。 那个合作很愉快的老伙伴,突然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猝死了。新上任的家伙可是小心 谨慎的,而且得有一段适应的过程,怎么敢刚刚上任就使劲地往火坑里面跳呢? 可是,俄罗斯方面早就已经把全部的货备齐了。王中一点儿也不敢怠慢了。 赶紧地和黑鱼一块儿去了俄罗斯,去向波沙当面解释清楚。他甚至还想着要像 孔天引那样去谈判,去平息对方的怒火。显然,王中是高估了自己的能量。 他们见面的场合显然是换了,也是在那个厂房里,却不是在同一个大厅里。 这个大厅的正面墙壁上没有悬挂着俄罗斯境内的石油分布和石油运输管线的地 图,而是一个高高方方的钢筋焊制的笼子。笼子里面关着两只庞大的东北虎,两只 像小牛一样强壮的东北虎,在笼子里静静地卧着,丝毫没有进攻性,像是人类的朋 友一样。 波沙抽着一根细细的雪茄烟,围着王中和黑鱼转了两圈,像是在思考一道数学 题。然后他就在王中和黑鱼面前站定了,还是像个学者一样地说: “我们的国家物产贫乏,我们照样把比黄金还贵重的石油都拱手给你们。你们 呢?好像是不感兴趣……你们的国家盛产东北虎,我们一度很感兴趣。也就设法买 来两只,你们应该很感兴趣吧?” 波沙的话音刚落,王中和黑鱼根本就没有反映过来,两个像装甲车一样的黑人 就冲了上来,死死地拖住黑鱼,把他往笼子里推。 黑鱼就号啕大叫起来,拼了命地喊救命,两只悬在空中的腿就不停地乱蹬着, 踢打着。当黑鱼被扔到了笼子里时,笼子就自动地关闭了。黑鱼叫喊着。还想往笼 子的角落里躲闪,两只温顺的东北虎却突然腾空而起,疯狂地咆哮着扑到了黑鱼身 上。 很快,黑鱼就被盖在老虎的身下,不再动弹。 王中完全惊呆了,其中一只老虎生生地把黑鱼的半张脸抓了下来,另一只老虎 就贪婪地啃着一截小腿。不多时,笼子里就是一堆血肉模糊的碎肉和碎骨了。 王中正愣愣地站在那里。 波沙就走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王中的肩膀,非常温和地说: “你别担心,我们之间的问题就是钱的问题……你先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吧。 没有人会把你推到笼子里去!想个办法找你的伙伴来解决问题,也许以后我们 还是朋友!“ 王中虚惊一场。 孔天引仰躺在孔则同办公室的沙发上,不停地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指环。 他的脸色很凝重,眉头紧锁,再也没有什么其它的表情了。他面前的茶几上放 着一杯加了柠檬片的冰水。屋子里非常安静,孔则同就坐在孔天引旁边的沙发上, 也低着头沉思。 孔则同打破了沉默,望着孔天引,语气坦诚地说: “我们得把他弄出来,不然事情闹大了,天通就结束了!” 见孔天引没有说话,孔则同又接着说: “谁能想到呢?他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他可从来都没有跟我们说过呀!” 事实上,孔则同如果早知道王中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也许早早地就把事情告 诉孔天引了。当然,现在他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知道这件事情,却偏偏没有制止住王 中。但是,这也不是孔则同的过错呀,他凭什么能够管束王中的事业呢? 孔天引没有过多地评论整个事情,然后就轻描淡写地说出他的想法。 “我去想办法弄些钱来,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能想办法平息了……我去处理 这件事情,你照顾天通的生意!” 事已至此,除了这条路,还有什么办法呢?王中真是伤透了孔天引的心,而且 天通的大业差一点就要毁灭在王中的手上了。孔天引当然也在心里深深地自责了, 他怎么能这么信赖王中呢? 不久以后,孔天引亲自去了俄罗斯的那个边境小镇。 他面对着最棘手的谈判,也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谈判。他又像一个外交使节 一样,遵循着最古老的波斯手稿《君主训诫》里的谈判理论:大使必须像使用一把 锋利的剑一样,善于巧妙地使用语言。但是在他的语言的表面,要饰有柔和的羽毛, 以便明显表示出亲切。如果他的讲话开始显得严厉,他就应该用柔和之剪修剪一下。 如果他开始说出了冷酷的话,就应该以和善的、令人愉快的话语来结尾。用动听的 话语消除彼此心中邪恶的根源,用甜言蜜语来抚平对手眉宇间的皱纹。最聪明的使 节可以使用语言去完成百万勇士无法完成的伟大事业。那些可以用一句无礼的话, 破坏整个和平的人,简直就是莽夫!出色的使节却总是能够用动听的言语,促成两 个敌人言归于好。 “法西斯帝国什么条件都不讲,只要战争,可是伟大的苏联军队不是照样把他 们赶跑了吗?大家都是出色的商人,无非都是价格问题嘛!我们就坐下来吧,像好 朋友一样地,认真地把价格谈妥了,谁愿意发动战争呢?” 孔天引就这样耐心地跟波沙谈了谈自己的看法,摆出一些可以信赖的道理。 然后,他就说他同意按照对方的原则全部用现金赔偿波沙的损失。然后,他又 继续谈论生意上的事情,真像是两个马上就要展开合作的伙伴一样。 在孔天引看来,波沙也是个生意人,既然这样,干吗不做伙伴呢?干吗不能一 起做些稳定的生意呢?当然了,孔天引并不是要和波沙谈走私石油的生意。他可以 不在乎波沙还有哪些不正当的生意,这与他没有太大关系。他们可以做一些阳光下 的生意,这种生意到处都是。 “大家都是做正当生意的,傻瓜才会跟政府过意不去哪!不管你们是不是同意, 我觉得中国的未来会有数不尽的财富,数不尽的生意。我们只要耐心地等着,细水 长流也能汇成江河!” 孔天引的谈判永远都离不开生意,把生意的利益说得清清楚楚,并不需要再谈 其他更多的东西。谈判非常地顺利,波沙很欣赏孔天引,欣赏他的绅士风度和处理 矛盾的方法。波沙当然控制着许多阳光下的生意——生意之间倒是没有什么分别, 只要是双方都能赚到大钱,就是好生意。 王中安全地回到了北城,真是虚惊一场呀!他实在感激孔天引,感激他又一次 拯救了他的性命。但是,孔天引从俄罗斯回来以后,就直接去了香港,却没有着急 地要去听王中跟他说一大堆感谢的话。孔天引只是说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 让王中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听他谈谈心里话。 王中就感觉有些蹊跷了,于是找到孔则同诉说心底的苦闷。他给天通带来了巨 大的损失,花费了孔天引一大笔资金,而且什么生意也没有做出来,还差点儿毁灭 了天通在广西的关系网。他怎么面对孔天引呢?他接下来还能做些什么呢? 王中闷闷不乐地喝着小烧酒,不停地牢骚着,抱怨着。 孔则同就耐心地听他诉说,然后就谈了自己的看法。 “谁能保证以后没有人会揭发你走私石油的事情呢?你怎么敢确定你是安全的? 当然了就算你是安全的,你在天通还怎么干呢?天引还敢放心地把大生意交给你吗? ……这都是我自己的看法罢了,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孔则同本来不想这么直白地谈自己的看法,他怎么能够决定别人的前程呢? 但是,现在他必须要说这些话,因为他实在担心王中是个不断惹麻烦的人。他 的身边如果都是这样的合作伙伴,天通的生意迟早也得有大麻烦,说不好哪一天大 家都进了牢狱了。 当然了,孔则同的这些建议也不只是想让王中离开天通,也是诚恳地为了王中 的利益。 两个人并没有交谈太长时间,王中竟然就接受了孔则同的建议。王中想兑现他 在天通的股份,然后离开天通到东欧去创业,就打算干那些往东欧倒卖轻工产品的 生意。王中和黑鱼接触的时候,就看好了这些生意。 调整了一段时间以后,王中就找到孔天引。 他们约在了老朋友饭馆的书房里,一坐下来王中就很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堆感 谢孔天引的话,听上去像是真的欠了孔天引的人情。 “我实在是感谢你的恩情!你救了我的命!我呢?却给你还有我们的生意添了 一大堆的麻烦……还花了你那么一大笔钱!” 孔天引冷静地坐在王中对面的沙发上,还是穿着一件厚厚的深蓝色咔叽布休闲 纯棉衬衫。他的右手还是在不停地摩挲着左手的银指环,这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 每当遇到重要的伤脑筋的事情,他就会重复这个动作。他的表情是温和的。像是仔 细地聆听一个好伙伴在讲述自己的委屈一样,显然他是平静地接受了王中的感谢之 情。 然后,孔天引就非常友好地说: “我们都是伙伴,都是生意上的伙伴。你出了麻烦,我们怎么可能撒手不管呢? 你就别再提钱的事情啦,虽然是一笔大数目,但是我们把钱花在伙伴身上,可没有 什么遗憾的!” “我已经决定了,想退出天通……我的股份就兑换成现金吧,算我偿还给你… …如果不够的话,以后我会再还你。” 王中还是在反复地说着感谢和报答的话,听上去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在胡 言乱语。 “你干吗一定要离开大家庭呢?” 孔天引稍微坐直了身体,随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大El冰水。显然,孔天引已经 听到王中要离开天通的消息了,所以并没有非常惊讶。 主中更加灰心了,没有预料到孔天引竟然丝毫也不感觉到惊讶,丝毫也没有为 他提出分家而大伤脑筋。这就是说,他们之间的情分也不过如此啦! 想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王中气嘟嘟地说: “我想……我想干点儿自己的事情,做些自己的生意!” 孔天引就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房的窗户旁,把窗帘全部拉开了,一抹夕 阳就映射在屋子里。他静静地站在窗户旁边,向外面望了一会儿。然后,他又走过 来,重新坐了下来。 “算啦!算啦!我可不喜欢听我的伙伴这样说话!你要决定离开天通,我当然 得尊重你,我们都是懂得尊重别人意见的人嘛!你的股份都会退给你,别再提钱的 事情啦!” 事实上,孔天引心里很清楚,他怎么会动用自己的钱去帮助王中呢?他悄悄在 香港注册的天通投资,购买了许多上市公司的原始股票。真是幸运,他赶上了股票 市场股疯的高潮,整个中国都在炒股票,那可真是丧尽理性的年代呀!这些股票大 多数都上涨了许多倍。 秦正已经帮助他变现了一大笔钱,其中解救王中的钱只用掉了其中的一小部分。 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天通投资本身就应该有王中的一部分,但是王中怎么可能知 道这其中的玄机呢? 他们的谈判就是这样简单,王中要离开天通,孔天引答应了他,还把他的股份 如数退给了他。王中呢?他就按照他的设想去东欧做自己的生意去了。 几天以后,王中就回到家里,陪伴妻子吃了一顿安生的晚饭。 王中只顾低着头吃饭,妻子就在一旁甜蜜地回忆着他们过去的岁月。晚饭以后, 王中就告诉妻子说要离婚,还把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了女人,足够女人生活一辈子 的。女人看着王中麻木的脸,就知道他是当真的了,于是就扑到王中的身上,失声 痛哭起来。女人拼命地喊着说不要王中的钱,就偏要王中的人。 王中就站起来愤怒地要离开,女人就冲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打了王中一 个巴掌。这可是女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心的去打王中,但是这一巴掌也无法挽救 他们的婚姻了。 离开家门时,王中就突然领悟了一个商人说过的道理——女人只会对两种男人 动手:爱人和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