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漂亮单纯的孔涵依坠人爱河了,如今她要把心爱的男子汉介绍给她的父亲孔天 引。 约会的日子赶得可不算巧,每年一度的沙尘暴又席卷了北城,而且仍然是在春 花烂漫的季节。狂风肆虐地把西北阿拉善大沙漠的沙尘卷到北城以后,就稍微地停 歇了。漫漫的黄沙和尘土,就变成了灰黄色的布幔,把城市慢慢地包裹起来,一切 的绿树红花和春意盎然都被吞噬了。 都市不再是都市了,却是干涸沙漠里的堡垒工地。马路上的轿车咆哮着往前冲, 一片逃脱困境的杂乱,轿车里的外地生意人就不停地痛斥天理和埋怨政府。 行人和自行车上的人全然失去了优雅的都市人的姿态,后悔竟然生在了北城, 比不上田园风光里贫穷的农夫。 孔涵依驾驶的悍马越野车也淹没在沙海里了。这个健康漂亮的姑娘天生一副乐 观的性格,可能是因为自幼就受到孔天引的影响吧。她怡然自得地坐在驾驶座位上, 缓缓地驾驶着庞大粗犷的越野车。说实在的,这辆像坦克装甲车那样威武霸道的越 野车,和纯净美丽的姑娘可不怎么相称,但是孔涵依却视之如珍宝。 去年夏天,为了庆贺孔涵依的生日,孔天引为她买了这辆新出产的美国进口越 野车,却恰恰赶上了潮流。几年前,美国军队攻打伊拉克的沙漠风暴中,悍马越野 车英姿飒爽地出现在战场上并且屡建奇功。战争结束以后,通用汽车公司制造了民 用悍马越野车。高强度合成树脂和铝合金外板让这款越野车更加灵活,却能够像坦 克那样吃水和爬坡,于是许多自称有品位的中国年轻富翁纷纷设法购买悍马越野车, 一时间引发了富人圈里的悍马风。 沙尘暴没有让恋爱中的孔涵依感觉到烦躁不安,她的脸上洋溢着舒心的微笑。 与少女时代差不多,孔涵依还是装扮得像个男孩子,牛仔夹克衬衫配上了军绿 色迷彩休闲长裤,平底的浅款运动鞋配上白色的纯棉短袜,细细的手腕上戴着笨重 的电子手表,短短的蓬松的头发衬托着脖子上细细的藏式挂件。这种朴素自我的装 扮并不算什么,任何人也不能否认她的美丽和清纯,这可以从她圆润白嫩的桃花般 的面容看出来,可以从她古典的明亮的杏仁眼看出来。 年轻姑娘心爱的小伙子叫张召,就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寡言少语又抑郁沉闷。 却天生的一副艺术家气质。他也是那种高高大大的身材,却略微偏瘦一些,头发长 长的却乌黑发亮,他的脸是那种宽宽的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眼睛是深邃的又难以琢 磨的,又像是永远在躲闪和逃避现实。 他们的恋爱像许多小说里描写的那样,虽然家境悬殊、性格相悖、人生观迥异、 世界观背离,但是却因为朴素的相识又死心塌地的爱上了。 他们是中央美术学院的同班同学,在班里组织的写生课上分为一组。初见孔涵 依,张召竟然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和欢喜。这种紧张和欢喜与贫困滋生的紧张和财 富产生的欢喜都大相径庭,他觉得心脏和神经中枢被猛烈地撞击了,然后就沦陷到 这种猛烈撞击产生的奇妙情感的激流漩涡中了。 他的嘴唇干裂了,喉咙生疮了,却幻想与她疯狂地说话;他的心灵麻痹了,手 脚酸软了,却冲动得想揽她人怀;他满腹饥饿了,身心憔悴了,却渴望吮吸她的头 发和指尖…… 年轻的小伙子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爱情!瞬间的暴烈般的冲动就是爱情了! 孔涵依可没有张召那么感情丰富,她喜欢上这个农村出身一贫如洗的年轻人的 理由并不复杂。在小组的绘画讨论课上,当着众人的面儿,张召毫不留情地反驳了 她对毕加索的评价。 孔涵依觉得毕加索利用绘画毁灭了许多爱他的女人,张召却坚持认为毕加索拯 救了那些女人。他们围绕西班牙天才画家毕加索争论起来了,张召当场就支起了画 板用十分钟的时间勾勒了毕加索的名画《女人花》的草图,然后开始讲述二战期间 六十二岁的毕加索如何拯救二十一岁的女画家弗朗索瓦兹。吉洛,如何改变她对绘 画的认识。 这次争论以后,没过多久,两个年轻人就如痴如醉地相爱了。 真是奇怪呀!人性的叛逆成全了这个世界一半以上的伟大爱情。 现在。他们就坐在孔涵依驾驶的悍马越野车里,穿越北城里的漫天沙尘暴,专 门去拜访孔天引。孔涵依打算和张召自驾车去新疆做毕业绘画,顺便看望在特种兵 连队服役的哥哥孔元道。显然,她得征求孔天引的同意,以前这个计划已经被拒绝 许多次了。 这么多年来,孔天引很少拒绝女儿的任何要求,但是,驾车去新疆的计划实在 是让他感到担心,他可不希望女儿有任何不安全,他永远像个守护神那样保护着她。 坐在旁边的张召转过脸来,温柔地望着孔涵依问道: “你爸爸会同意吗?驾车去新疆可是吃苦的事情!” 孔涵依也转过脸来,开心地微笑着望了张召一眼, “他肯定会犹豫的,肯定会担心我们。不过,你跟他谈谈毕加索吧?谈谈毕加 索怎么到处游历的,他也许就答应了……爸爸也喜欢绘画!” 张召很高兴听她说“爸爸”,而不是说“我爸爸”,这样真是拉近了他们的距 离了。有一天,她就成了他可爱的妻子,那个富商也就成了他们共同的爸爸了。 他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他还是有些担忧。 “他要是不答应呢?他如果不答应的话,我们就偷偷地去吧?” 她立刻显得警觉起来,噘了噘俏皮性感的嘴唇,连连地摇着头说: “那样可不太好!我从来都不会欺骗他!永远都不会……你也不许欺骗他!” 孔涵依略带撒娇地微微扬起了下巴,侧过脸庞望了张召一眼。那张美丽纯净的 脸庞倘若静止下来,真像是古典的油画呀。 张召犹豫了片刻,又立刻回过神来。 “我保证:我永远不会欺骗你们!我要是欺骗你们,上帝就惩罚我永远当不了 画家!让我热爱艺术的心灵死掉……我向美丽的姑娘发誓!” 她幸福地笑了,圆润白皙的脸上掠过微微的红晕。 他就势伸出左手来,指尖轻柔地在她的脸庞上滑了一下。从漂亮的耳垂一直慢 慢地滑落到小巧的下巴。 “他……是个冷酷的人吗?听说商人的心都是冷酷的!” “当然不是了!爸爸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永远都是……你见到就知道了!” 两个年轻人就开心地笑着,车子在立交桥上打了个弯,如坦克那样爬上了快速 环线公路。 半个小时以后,两个年轻人就到了天通俱乐部最为私密、最为豪华的贵宾咖啡 厅里。 他们亲密地坐在暗紫色的椭圆形沙发上,她的脑袋顽皮地靠在他宽宽的肩膀上, 静静地等着孔天引。摆在他们面前的小桌子是紫檀木的小圆桌。上面放着两杯精心 调制的蓝山咖啡,盛咖啡的小杯子是上等的青瓷,搅拌咖啡的小勺子亦是上好的银 器。两名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一直安静地站在他们旁边不远处。似乎是听候吩咐。 咖啡厅里并不大,装饰的主色调选择了暗紫色、。黑色和暖金色,四周的墙壁 上悬挂着仿真的中国古代书画,包括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唐代周防的《簪花 仕女图》、五代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元代王冕的《南枝春早图》、宋代马 远的《雪滩双鹿图》、唐朝怀素的《自叙帖》、宋代夏圭的《溪山清远图》、元代 王蒙的《青卞隐居图》……其中一些作品的真品在天通俱乐部都有珍藏。 孔涵依的脑袋仍是静静地靠在张召的肩膀上,单纯地仰望着天花板上的紫水晶 小吊灯。张召却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他能感觉到这所富翁俱乐部和这个小小的咖 啡厅是奢华而富贵的。这是张召第一次来到这种富商聚会的场合,第一次感受到难 以忍受的富贵气息。一股酸酸的自卑感和冷冷的孤傲感搀杂在一起,在他的心底沸 腾起来。这种感觉在他的心底纠缠着、撕扯着、腐蚀着,让他不由自主地嫉妒和痛 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正。 自从认识孔涵依以来,这种复杂的情绪就在张召的内心滋生蔓延。因此,他拒 绝孔涵依在校园里驾驶悍马越野车,拒绝她穿昂贵华丽的衣服,拒绝她在公众面前 透露家世。孔涵依都一一应允了,她向来也不是那种张扬的女子,向来都是心地善 良又听话的女子。孔涵依似乎并不知晓张召这些复杂的心思,因为她毕竟还是个单 纯的姑娘。 张召正在努力地克制内心波动的情绪时,孔涵依就突然坐直了身子,轻轻地推 了推张召,面带微笑地说道: “爸爸来了,门口穿蓝色衬衫的那个就是我爸爸!” 张召激灵了一下。紧张地坐直了身子,又迅速地和孔涵依保持了一段距离。 于是。张召远远地望着站在门口的孔天引。 这个中年商人穿着休闲款的浅蓝色衬衫,灰白色的咔叽布休闲长裤,精神矍铄 却丝毫也不张扬,优雅得像个学者。他扬了扬手,朝他们打了招呼,可能算是表达 歉意吧。他耐心地站在门口,态度友好地聆听着对面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汇报工作。 孔涵依望着远处的孔天引,悄悄地对张召说道: “那个年轻人是个律师,是爸爸得力的助手。不过,他可不喜欢艺术,还有点 儿呆板!” 张召清了清嗓子(也许是紧张),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爸爸喜欢呆板的人吗?是不是那种很喜欢思考的呆板?” “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是谈生意上的事情,我没有兴趣……他来了!” 孔天引从远处快速地走了过来,两个年轻人也迅速地站起来。 孔涵依就开心地笑着迎了上去,他们像是多年没见的老友那样亲热。她顽皮地 搂了搂他的脖子像是冲他撒娇,他和蔼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就轻轻地揽着她的肩 膀走了过来。 说实在的,张召嫉妒极了。 他不喜欢孔涵依和父亲那么的亲昵,接受不了她搂着父亲的脖子撒娇,也无法 理解她和父亲之间那种平等的朋友关系。他嫉妒孔天引,嫉妒任何男人轻轻地触碰 孔涵依半根指头,他觉得她是完全属于他的伟大作品,任何人的任何触碰都算是不 可饶恕的侵略。他站在那里,望着孔天引和满脸笑容的孔涵依,心里努力压抑着自 己的情绪。 孔天引礼貌地看了张召一眼,就扬了扬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孔天引又拍了拍 孔涵依的肩膀,也示意她坐到对面去。 她乖乖地走到对面,挨着张召坐下了。 服务生走了过来,为孔天引倒了一大杯冰水,又放了两片新鲜的柠檬。 孔涵依开始简单地介绍张召。 “他叫张召,是我的同班同学,学的是抽象派绘画。” 孔天引放下手里的水杯,悠然地靠在沙发靠垫上,温和地望着张召。 张召赶紧朝孔天引微笑着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 张召觉得眼前的这个生意人是友好可亲的,又是神秘不可琢磨的。他不敢正视 孔天引,觉得那是一张隐藏着冷酷和威严的面孔,是一双深邃、又永不见底的眼睛。 下意识里,张召觉得他和孔天引绝对不是同一类人,甚至可能是截然相反的。 孔天引冷静地望着对面的年轻人,然后用非常友好的语气说道: “我不太懂抽象派绘画,只是听说毕加索晚年的作品属于抽象派,有人出上亿 美元买他那幅《拿烟斗的男孩》,可能是世界上最昂贵的绘画作品了……不管怎么 说,绘画是不错的艺术。” 过了片刻,孔天引又把视线转移到女儿的脸上,看到一张幸福开心的脸庞。 孔天引觉得张召是个艺术气质浓厚的年轻人,浓厚得有些偏执,这样的气质对 于画家来说不算坏事。他并不关心这个年轻人的出身,只是关心他能不能让孔涵依 终身幸福,这取决于年轻人的品德。另外,孔天引也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够像个男子 汉那样有抱负,无论在哪个领域最好能做出些成就来,这取决于年轻人的素养。不 管怎样,只要女儿感觉到幸福,孔天引不会轻易干涉她的爱情和婚姻。 即便是他想提点儿意见,也是私下里委婉地表达一下。 于是,孔天引又接着说: “好吧,听涵依说你们有个不错的计划,说来听听吧?” 孔涵依用胳膊轻轻地捅了捅张召,示意他来回答这个问题。孔涵依当然希望父 亲能够喜欢张召,无论他们的脾气秉性多么的不融洽,她都希望父亲能够祝福他们, 能够为她的选择而感到高兴。 张召抑制住非常复杂的情绪,吞吞吐吐地说道: “就要毕业了……我们想去新疆做毕业写生……是驾车去新疆……我会照顾好 涵依!” 孔天引轻轻地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大口冰水,慢条斯理地问道: “新疆实在有点儿乱,涵依驾车也不算熟练,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呢?” 孔涵依瞥了张召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召显得有些烦躁了,并不是因为孔涵依,而是因为孔天引。 孔天引的财富和势力像巨石那样压迫和威慑着张召,让他的内心滋生了难以名 状的自卑情绪。张召觉得自己像个舞台剧里的小丑那样,接受着贵族们挑剔的日光。 接受着名流们的质问。他为什么要忍受这种痛苦呢?为r 爱情要忍受这种痛苦吗? 也许未来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家了呢?也许所有的富翁都得向他屈膝呢? 张召心里这么想着,就激动地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想要喝点儿咖啡润润嗓子。 他的手有些颤抖。不小心地把杯子碰翻在地上了,杯子并没有破,咖啡却洒在 了孔涵依的裤子上。张召立刻紧张起来,慌乱地帮孔涵依擦拭着。 孔涵依望着父亲,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说道:“没事!没事……我自己来!” 旁边的服务生匆忙地跑过来,递给孔涵依几片干纸巾和消毒方巾,又麻利地擦 拭了桌子,另外一个服务生就赶紧更换了咖啡器具。 孔天引的目光非常平稳地、关切地看着女儿,直到一切都处理妥当。 孔涵依朝父亲撒娇地笑了笑,丝毫没有把这种小意外放在心上。她伸出手来, 温柔地挽着张召的胳膊,像是要打消他的紧张情绪。 张召就平静了一下,还是有些烦闷地说道: “艺术家需要不同的灵感,我们去新疆才能找到我们需要的灵感,其它地方肯 定不行……绘画和做生意可不一样,不是在哪里都能做的……” 张召没有把话说完,就停了下来,望了望孔涵依。 显然。孔灭引对张召的回答并不满意。他觉得张召的性情有些极端和浮躁,尤 其是把绘画和做生意拿过来比较又随便地区分开来。要知道,孔天引向来都觉得做 生意和绘画有许多共同的道理,比如执着的精神和平和的心境。 孔涵依或许猜出了孔天引的心思,就立刻帮助张召开脱一下。 “他是说我们的毕业设计最好到新疆去做,因为我们已经上报了选题。如果我 们不去新疆,就得靠异想天开创作虚假的作品,或者模仿照片去绘画……爸爸。您 肯定不希望这样,对吗?” 她停顿了一下,看父亲在耐心地听她讲话,就接着说道: “也许新疆有些不安全。但是……您不是鼓励我要冒险吗?” 孔天引微笑着听女儿跟他慢条斯理地讲道理,心里感觉到很放松。 事实上,孔天引早就已经帮助女儿做足了准备,他怎么可能让她遇到危险呢? 他亲自登门拜访了军方的老朋友,希望女儿在行程中有个照应,对方开玩笑地说要 像保卫国土那样保卫孔天引女儿的安全,除非遇到世界大战。因此,孔涵依的悍马 越野车每到一处,只要有军方基地就会有人接应,任何麻烦都可轻松解决。他还打 算让老安认真检查女儿的悍马车电子通信系统。 耐心地听女儿说完以后,孔天引温和地说道: “如果你决定冒险了,那么就剩下一个道理:处处小心……好吧!这件事情让 我考虑考虑吧!” 孔天引严肃地说出了这个小道理,实际上也是他做生意的重要信条。 然后,孔天引就打算故意地把话题转移开,又接着对张召说: “你未来都有什么打算呀?做个艺术家,做个教授,还是做点儿别的事业?” 张召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信誓旦旦地说: “当然是要做个画家了,而且必须要做个成功画家,我和涵依都是这么想的。” 孔涵依接过了张召的话,继续说道: “我们是要做个画家,出色的画家!爸爸,您不希望这样吗?” 孔天引仍是微笑着,充满关切地望着女儿,然后就客套地邀请他们共进晚餐: “我当然希望这样了!好吧,我们一起吃顿晚餐吧!” 于是,三个人在天通俱乐部一问中式装修的餐厅里吃了晚餐。 席间,张召仍是感到阵阵的不安和紧张,这种富贵人物习惯的场所对他而言真 是个巨大的阴影。晚餐的场面并不算融洽,大多是孔天引和女儿愉悦地交流。 在回去的路上,张召内心压抑着的情绪还是爆发出来了。 孔涵依索性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你故意来这种地方,你是要羞辱我的自尊吗?好吧,坦白地说我可不喜欢!” 他焦躁不安地望着她的眼睛,目光里隐藏着无奈和嫉妒。 她心平气和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然后温和地说道: “为什么这么想呢?大家不是很开心吗?” 他烦躁地把她的手拿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车窗外面。他的脾气真像是沙尘暴 一样狂躁了。他怎么对她这么粗鲁呢?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对待她呀!他只是会 轻柔地把她的小拇指放在嘴里温柔地吮吸,并且把那称作是朝圣。 现在,他真的是愤怒了。 “是吗?你很开心呀!这是财富包装出来的虚伪场所,艺术家才不需要这种场 所救赎他们的灵魂哪!是的,我有些讨厌他们,那些富人们玩弄艺术,用金钱腐蚀 艺术,装饰他们的虚空的精神……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呢?” 她不再说话了,小拳头轻轻地敲打着方向盘,低头沉思。 她觉得应该理解他,理解他的自卑心理,她向来都是这么做的。说实在的,她 从来都没有因为家族的财富而感觉到荣耀,那是父亲创造的事业,与她没有直接关 系。她只喜欢艺术,甚至热爱简朴的生活。 “那么,算我错了,好吗?爸爸实在很忙,实在不方便约在别的地方!下次我 们不去这种场合了,真的不去了……好吗?” 他转过脸来,委屈地望着她,她也是诚恳地、微笑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泪水,他使劲地抿着嘴唇,尽量不让眼泪流下来。 于是,她伸出手摸着他的脸庞,他立刻感觉到了温暖。 然后,他讨好地、动情地说: “你是我的梅阿丽。科塞特!是我终生不变的情人……我不会只在咖啡馆里和 你谈绘画,也不像德加那样虚无……我爱你!我要一辈子拥有你!” 她笑了,脸色绯红。 他轻柔地握着她美丽的小手。 年轻人的爱情就是这样,像是变幻不定的天气,也许正是变幻不定才让人们觉 得短暂而甜蜜。 夏天的清晨,孔涵依驾驶的悍马越野车快速地穿梭在新疆的公路上,他们从乌 鲁木齐向北进发。这可真是个绘画人的天堂,积雪和冰川养育着五百多条河流和九 千平方公里的湖泊,还有八亿亩壮阔的大草原。湛蓝的高空、苍翠的群山、茂密的 森林、绿油油的草原、明净的湖泊、宁静的村寨……人间的美景让两个年轻人热血 澎湃。 张召被车窗外的景色深深地迷住了,不禁大声地慨叹起来。 “真是太美了!瞧瞧呀!那边是天然牧场!” “有漂亮的新疆细毛羊吗?”她一边驾车,一边兴奋地喊着。 “有细毛羊,哦!不对!也许是卡拉库小羔羊……真是美极了!” 车子匀速地行使在公路上,两个相爱的人沉浸在美丽的景色中了,开心地笑着、 谈着。 他们经过了云杉环绕的美丽的天池,穿越了准葛尔盆地和克拉玛依油田,雄壮 的阿尔泰山脉侧立在天边。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了新疆最北部的喀纳斯地区。 美丽的喀纳斯湖隐藏在阿尔泰深山密林中,西伯利亚区系的落叶松、红松、云 杉、冷杉和桦树林围绕着宁静的湖泊。顺着喀纳斯湖泊向北行驶两公里,他们看到 了神奇的月亮湾,如翡翠明珠那样镶嵌在深山峡谷中。 他们支起了野营的帐篷,把厚厚的软地毯铺在草地上。 然后,他们席地而坐,把行囊里的快餐食品摆出来,还专门打开了低度的葡萄 酒。休息片刻以后,他们开心地吃完了美妙浪漫的晚餐,静静地躺到了地毯上,望 着宁静的、月朗星疏的夜空。 “喀纳斯是蒙古语,意思就是峡谷中的湖泊。真的很美!”他动情地说。 “听说,月亮湖里留下了嫦娥奔月的脚印……你喜欢月亮吗?”她柔和地问他。 “我喜欢月亮!” “为什么喜欢月亮?” “月亮发出光芒。却不会把你的皮肤晒坏!” “月亮也要晒皮肤。只是偷偷地晒。” “月亮要是晒你,我就像后羿那样射掉它!”他坚定地讨好她,像个无畏的勇 士。 “嫦娥算是个好情人吗?”她轻笑了,然后问他。 “当然不是!她受不了和后羿在凡间的清苦,偷偷地逃到了月亮里,觉得月亮 里太孤单,就又后悔地想下凡!” “不是嫦娥想逃跑,是因为后羿背叛了她,与河伯的妻子偷情,所以嫦娥才悄 悄离开!”她故意地与他争辩起来,语气有些顽皮。 “毕加索也喜欢月亮,他的情人弗朗索瓦兹的脸庞是鹅蛋形,他偏偏画成椭圆 形,还用了蓝色,说那样就是小小的蓝月亮!”他又谈到了毕加索,他们因为对毕 加索争论而相识。 “毕加索对深爱他的情人不公平!”她像从前那样坚持自己的观点,女人也许 都拒绝花哨的男人吧。 “我不这么看!”他还是坚持自己从前的观点。 “他抛弃了模特儿费尔南德、芭蕾舞演员奥尔佳、十五岁的玛丽- 黛莱丝、摄 影家多拉。玛尔多、女画家弗朗索瓦兹。吉诺、贤惠女子雅克琳。洛克……毕加索 谁也没有爱过!”她有些着急了,红着脸,急促地争辩说。 “大师是用绘画表达爱情,不是用肉体和灵魂!普通人才觉得那是背叛!”他 固执地说。 “就算我是普通人吧!那么凡高呢?他为了向寡居的表姐求婚,把手放在火炉 上烤焦;为了向妓女克里斯汀求婚,割掉自己的耳朵……” 他侧过身子,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感觉到她的心在怦怦地乱跳。他握住了她 漂亮的小手,她的小手温温的,软绵绵的,手心里还渗出了细汗。 他的嘴唇凑近了她的耳畔,声音轻柔地说: “好啦!别管毕加索了!我的灵魂里只有你!你是我的蓝月亮!” 她转过脸来,清澈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轻轻地问道: “我是不是没有绘画的天分?在你面前,我就觉得我当不了画家!” 他看到她的眼睛晶莹透亮,忽闪忽闪地望着他: “你是我心里最棒的画家……我们计划的非洲作品展还需要你参与哪!” 这个去非洲作画的计划,两个年轻人可是计划了很久。 他们渴望着毕业以后到非洲生活半年,专心创作反映非洲人民生活的绘画作品, 然后在中国做巡回画展。这个计划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但是张召坚决拒绝孔涵依 的帮助。他敏感偏执的心灵永远拒绝接纳她的任何物质帮助,他每天宣称要亲自创 造财富,为他们的爱情创造财富。他那不可撼动的尊严就像是神圣的领土,绝对不 能容得任何污染,尤其是金钱的污染。 “一定要画非洲的贫穷吗?” “当然了,画展要办给富人看。在富人的眼里。穷就是艺术。” 张召坐了起来,低头凝望着孔涵依,若有所思地说道: “画展赚了钱,我买最好的房子和汽车送给你,光荣地把你娶到家!” 孔涵依同样深情地凝望着张召,她觉得张召内心深处还是对她的家庭出身存在 敌意。 “我不在乎钱!真的不在乎钱!我喜欢你的绘画!” 他有些激动了,声音有些颤抖。 “我要给你绘画!要给你爱情!也要给你财富!” 她还是安静地躺在地毯上,乖乖地凝望着他的脸。透过月亮的光,看到他有些 浮躁。她想安慰他,平静地说道: “你别把钱放在心里,我爸爸说赚钱的人从来不提钱这个字的!” 他被她无意说出的话震撼了,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脸庞被人扎了一下。 心脏被人捅了一刀。他的眼角慢慢地流下了泪水,然后就啜泣起来。 “我不懂赚钱的道理!我是不懂赚钱的道理!” 她惊愕不已,赶紧地坐了起来,觉得他像个自尊心受到伤害的孩子。她埋怨自 己说错了话,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把他伤心的泪水擦掉。她坐在那里, 温柔地安慰着他。 “我感觉很幸福……我真的很幸福……你给了我幸福!” “真的吗?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 “我要给你幸福!现在就给你!给你真正的幸福……” 她清澈明亮的眼睛单纯地望着他,像是月亮湾草原上的牧羊女,和平日里的顽 强大相径庭。他的胸口突然地波涛汹涌,周身的血液像是在快速地回流。她充满幸 福的目光让他像个胜利者那样地冲动起来,用这股冲动和艺术的火热征服了她—— 这个商业大亨的女儿,这个出身豪门的女子。 他因为慌张而有些粗鲁地把她抱了起来,怀抱里丰满轻盈的身体充盈着处女特 有的弹性。他把她轻轻地放到了散发着香味的开阔的草地上,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 里有轻微的恐慌,这种恐慌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是新世界的“恺撒王”。 在两个多小时的进攻和占领中,他真的像个“恺撒王”,把她柔软的身体和芳 香的味道全部并入了自己的领土。然后,她躺在那里喘着气,害羞地笑,闭着眼睛 ……他又把她抱了起来。 对于年轻人的初夜来说,一轮缠绵是远远不够的。 这是个迷人的仲夏傍晚,孔元道服役的特种兵连队正在筹备晚上的军牧民联欢 晚会。 三年前,孔元道从军校医学院毕业,直接来到天山脚下的新疆特种兵连队做军 医。这并不是孔元道自己的选择,而是他的父亲孔天引帮助他做出的决定,孔天引 做出这个不可逆转的决定以后就亲自帮他走通了军方的关系。后来,孔元道慢慢地 体会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也开始了特种兵艰苦难熬的生涯。 三年多以来,孔元道和战友们已经参与了许多次突击行动,大多都是配合当地 公安打击走私和贩毒团伙,偶尔也会参与剿灭“恐怖分子”,在这些突袭行动中孔 元道也目睹了许多次敌人和战友的伤亡。这一年,中国政府浩浩荡荡地在全国开展 了打击走私和贩毒的大侦察,特种兵连队的生活也开始紧张忙碌起来。 战士们正在热火朝天地筹备晚会时,紧急的任务突然下达到连队,在北疆靠近 边境的小镇上,六名恐怖分子挟持了一辆工厂里的班车,二十多名人质被挟持。突 袭小分队必须在一个小时以内赶到小镇,协助公安解救人质。 战士们立即整装出发,三辆军用越野车火速上路了。 战士们的军车靠近挟持现场两公里处,其中两辆军车直接驶往现场,另一辆军 车却悄悄地绕到了另外的方向。恐怖分子挟持的公交车停靠在一座废旧狭长的厂房 前,在厂房前的广场上,公安仍然在声嘶力竭地劝说恐怖分子缴械投降。战士们赶 到现场时,已经有五名人质被枪杀了。被枪杀的人质都是头部中了三枪。 尸体齐刷刷地堆放在公交车前方的空地上,空地上一大片殷红的血浆。 恐怖分子的头目是个秃顶的中年人,这个头目据说是阿克苏地区塔里木河边的 沙雅县的小生意人,从监狱释放以后就逃脱到阿富汗境内,接受了基地组织的训练。 几个月以前,这名头目悄悄地返回到新疆,专门从事爆炸和挟持人质的恐怖犯罪活 动,这些恐怖袭击除了要捍卫“组织”以外,还为了保障走私和贩毒生意的安全。 他心平气和地一边抽着烟一边等待着电话,在三个小时以内如果边防军允许三 辆装载毒品的卡车放行通关,他们就会放过所有人质,然后集体自杀。 对于恐怖分子,特种兵连队的战士们当然是熟悉不过了。十九世纪中期由阿富 汗人哲马丁鲁倡导的“泛伊斯兰主义”,以及由沙俄统治下的鞑靼人倡导的“泛突 厥主义”,在民国初期就传人新疆。如今,号召驱逐汉人建立独立政权的恐怖分子 在新疆日渐活跃起来。去年春天,恐怖分子在乌鲁木齐市区炸毁了三辆公交汽车, 炸死炸伤了六十多人,城市里顿时血肉横飞,案情震动了中央高层。 孔元道乘坐的那辆军车,绕道行驶到厂房后面不远处的垃圾厂就停了下来。 战士们动作敏捷又悄无声息地翻上了堆放垃圾的厂房顶层,又迅速地各就各位。 十二名狙击手的远程自动消音步枪,悄悄地对准了公交车里的恐怖分子。厂房前面 的广场上,公安和另外两辆军车上的战士们耐心地与恐怖分子谈判交涉。 恐怖分子有些不耐烦了,他们推出了第六名人质,枪已经顶在了人质的脑袋上。 人质扯着嗓子拼命地哭喊着,哭得广场上一片风声鹤唳。 所有狙击手腰问的信号器警示灯的颜色突然变成了红色,刹那间子弹如利箭一 般无声无息地射出枪膛,子弹精确地穿透了五名恐怖分子的后脑勺、眼睛、喉管、 口腔……一瞬间,公交车里到处脑浆崩裂、鲜血淋漓、碎骨飞溅、皮肉乱舞。孔元 道在监视器的画面里清晰地看到了公交车里的惨状,被子弹击中脸部的恐怖分子整 张脸都成了一朵鲜红的花。 战争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垃圾厂房顶棚上的战士们兴高采烈地准备踩着软梯跳 下屋顶。前面的广场上也一片欢腾,似乎已经解除了警戒。一名战友和孔元道正准 备翻下屋顶的时候,战友突然一转身,猛地把孔元道推了下去。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傍晚的高空,子弹从战友的脸上擦了过去。鲜血夹杂着一 块被烧焦的皮肉从战友的脸上剥离飞去。广场前荷枪实弹的战士们立刻冲进了厂房, 一片嘈杂混乱的声音之后,躲避在厂房里的最后一名恐怖分子被乱枪打成了一堆碎 肉。 孔元道也摔下了屋顶,胳膊轻度擦伤。他忍着巨大的伤痛为脸部受伤的战友疗 伤包扎。战友的性命倒是没有危险,半张脸却就此毁掉了,可能要留下个大大的深 坑。 这名拯救孔元道性命的战友是孔元道最好的伙伴,名叫刘卫,战友们都亲切地 叫他卫子。 卫子是山东农民家庭的儿子,是那个清贫困苦的家庭里的顶梁柱。卫子因为当 了兵,又是在遥远的新疆当特种兵反倒成了当地的名人。父母都指望着部队能解决 儿子后半生的生计。在卫子的家乡。周围各村的许多姑娘都慕名地喜欢上了卫子, 都指望嫁给这样有出息的男人。卫子的父母把姑娘求上门的喜事看作是至高无上的 荣誉,他们也许根本无法接受卫子的半张脸就此毁掉了。再也没有姑娘们爱慕他们 的儿子了,姑娘们恐怕要躲着卫子而不是求上门了。倘若不是为了掩护孔元道,卫 子还是姑娘们眼里的偶像。 孔元道的内心深深感觉到歉疚,像是有把刀子在剜自己的心。 他耐心地照顾着卫子,耐心地为他治疗。卫子也快要从连队转业回老家了,孔 元道就打算日后在天通集团帮助卫子安排一份工作,最好是一份重要的工作。 最好也能有漂亮的姑娘还会追求卫子。 清晨明蓝天空里射下来的阳光,透过窗户的木格洒进了简易的病房里。因为有 习习吹来的清风,房间里倒是显得清爽起来,丝毫也不闷热,轻风还把森林里的清 凉和草原上的淡香吹了进来。 卫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半张脸上包扎了洁白的绷带。孔元道带来了早餐,一 碗稀粥和两片油黄的煎蛋,卫子的床头柜子上还放着不同的中西药。他们随意地聊 着,聊到了吐鲁番葡萄、哈密香瓜、库尔勒香梨、库木羊羔皮、阿克苏杏、阿图什 刺绣、喀什英吉沙小刀、和田玉雕、石河子毛毯、伊犁皮靴、阿勒泰根雕……他们 不禁感叹新疆人的地域自豪感。然后,他们谈到了从连队转业以后的打算。 卫子慢慢地坐直了身体,靠着床头的枕头,缓缓地说: “我看了昨天的《解放军报》,报纸上面说为了严厉治理走私,军队开办的企 业都要在年底前和军方彻底脱钩……如果在军方有点儿路子,也许能谋一份好差呐!” 孔元道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低头想了一会儿,心里想军方的这个政策实际是为 了更好地杜绝军方企业参与走私活动和军火贸易。事实上,他是希望卫子转业以后 能到天通集团,做他的贴心帮手。 “在军队的企业里做事情也不错,但是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倒希望你到天通 ……我们……” 孔元道正要接着说下去,一个战友就跑进了病房,兴高采烈地说: “元道,你妹妹来探亲了!还给大家带来了许多家乡特产。” 孔元道吃了一惊,迅速地跟卫子打了招呼,然后又迅速地穿上了长袖的军医大 褂,冲出去了。 孔元道走出病房,远远地就看到了妹妹孔涵依站在远处朝他挥手。她爽朗地笑 着,满脸的欢喜和兴奋,然后就飞快地笑着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到了孔元道的怀里, 使劲地搂着他的脖子,冲他撒娇。 孔元道也是开心地笑了起来,捧着妹妹的脸,在她的前额亲吻了一下。然后。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假装非常不满地说道: “你怎么一点儿也没变!还是像个男孩子!” 孔涵依使劲地抿着嘴唇,向侧面微微地扬起了白皙的脸庞,也是假装着一本正 经地说道: “你怎么也没有变?还是愣头愣脑的!” 她使劲地拍了拍他右侧的胳膊,他不禁痛苦地喊了一声。 她立刻敏感地掀起了他上衣的袖子,看到了白色的绷带,她紧张地问道: “你怎么了?你的胳膊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他迅速地放下了被孔涵依挽上去的衣袖。又装作很轻松地笑道: “小小的皮外伤,别大惊小怪的!别忘了,我可是医生……回去不许跟爸爸妈 妈说!” 然后,兄妹俩都爽朗地笑了起来,他们的眼眶里像是充盈着泪花,是幸福的开 心的泪花。 “爸爸好吗?妈妈呢?他们都好吗?你怎么样?你的学业怎么样?” 孔元道兴奋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盯着妹妹美丽的大眼 睛。 “我们……都……很好!” 孔涵依故意一字一顿地回答哥哥的问题,又推了推他的胳膊说: “病房里是战友吗?你先照顾他吧!我们在会客室里等你。” “那好吧!你真乖!你顺便想一想中午想吃什么,我来请客!” 孔元道说完,又伸手摸了摸妹妹蓬松顺滑的短发,就转身走到了病房里。 二十分钟以后,孔元道急匆匆地赶到了会客室。 孔元道立刻就看到了妹妹身旁站着的年轻小伙子,看到了那张略显疲惫又布满 抑郁的脸庞。孔元道瞬间就愣在原地了,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张召的脸,像是要 立刻把张召看穿了。孔元道猜出来了,眼前站着的这个不羁的年轻人应该是孔涵依 的恋人。 孔元道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孔涵依就介绍说: “这是我哥哥孔元道,这是张召……是我同班同学!” 两个男子汉彼此客气地微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话。 然后,孔元道就邀请他们吃了地道的新疆菜。 孔元道偶尔地望张召一眼,心里慢慢地琢磨着。他并不欣赏张召的打扮。就是 那种浅白色的牛仔衬衫搭配一条瘦长的牛仔长裤,裤子的膝盖处还故意地割破几个 漏洞,就像是对世界的一切都满不在乎。孔元道也不喜欢张召长长的头发和脖子上 挂着的怪异的金属项链,像是要挑战和平的生活方式。孔元道尤其不喜欢张召的职 业,也就是像他妹妹那样做个画家。, 坦白地说,孔元道无法接受那种把艺术作为事业的男人。起初,他也反对妹妹 学习绘画,他觉得她应该学习英文或者商业管理,至少要比绘画好得多。看来,孔 元道对张召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甚至在心底责怪妹妹喜欢这样花哨的艺术混混。 当然了,孔元道没有把这些想法直白地表达在脸上,但是他的眼神里还是遮挡 不住对张召的不屑。是呀,一个男子汉怎么能靠绘画谋生呢?怎么能把绘画当作毕 生的事业呢?孔元道的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尽量地挂着微笑。偶尔还客套地为张 召介绍特色菜肴。 张召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觉得孔元道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方面他们 也许有类似之处。但是,张召又觉得孔元道是个冰冷的人,是个顽固的人,也是个 自我的人,这些特质被张召形容为“男权主义”。因此。张召觉得孔元道和他也不 是同路人,而且很难变成同路人。 孔涵依当然看得出来,孔元道和张召也是有些面合心不合。但是,她能有什么 办法呢?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张召,她都为他着迷,被他牵引,让他控制。她也慢慢 地习惯了张召的性格,习惯了他在公开场合的沉默寡言。 既然这样的话,孔涵依就仍是开心地和孔元道谈天说地,从北城说到新疆。 从沙尘暴说到大草原,从张果老说到阿凡提。饭席的气氛虽然不是那么火热, 倒也算得上融洽愉快。 傍晚时分,孔元道领着张召和孔涵依去了阿尔泰山脚下图瓦族人居住的村寨。 一直以来,这个村寨的村民和特种兵连队的战士们都相处得非常融洽。两年前, 这个村寨的一个孕妇和丈夫到远处的南疆小镇贩卖些野生的树根,在回来的路上被 恐怖分子活活地砍杀了。孕妇还是先遭到了三名恐怖分子的强奸,又被扔到火堆里 烧为灰烬。村寨里的人们痛心疾首,后来知道特种兵连队的战士们成功地剿灭了一 批恐怖分子,全村寨的人们都欢呼雀跃。自此以后,军民就变得鱼水情深了。 图瓦族人是一支古老的民族,长期生活在新疆北部,过着天然纯净的游牧和狩 猎生活。他们已经在喀纳斯湖畔生活了四百多年,村民们勇敢强悍,善骑术滑雪。 善轻歌曼舞。这种原始的生活方式立刻吸引了张召和孔涵依,那些原木垒起来的小 木屋,那些散布在村寨里的小桥流水,那些夕阳里升腾起来的袅袅炊烟,那些弥漫 在空气里的奶酒的浓香都让两个年轻的画家留连忘返。 然后。他们支起了大画板,尽情地描绘这遥远的仙境。 他们在一个淳朴的村民家里吃了晚饭,孔涵依就认识了那个细眉大眼的图瓦族 小姑娘。这个聪明善良的小姑娘叫哈伊蔓,就像是被困在了原始村落里的精灵那样, 对山外的世界充满了幻想。孔涵依立刻就爱上她,还耐心地为小姑娘画了一幅黑白 的素描肖像。画面上的小姑娘静静地坐在木屋前的石凳上,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 容,素描画的名字就叫《哈伊蔓》。不管怎样,孔涵依被哈伊蔓的生活打动了,虽 然他们的语言根本就不相通。 临别时,孔涵依送给哈伊蔓一盒精致的黑巧克力,小姑娘的脸上就洋溢着天使 般的微笑。孔涵依做了个决定,回到北城让父亲资助漂亮的哈伊蔓上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