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非拉是一家? 我起床很早,冲凉时我尽量不去接触洗槽、浴缸、马桶等物品,我对宾馆公寓 中这类东西有一种本能的恐惧,何况同室的还是两个不知底细的外国人。冲洗完毕 我立即开始伏案工作,大约九点半他们才起来懒洋洋地走出卧室,一边打呵欠一边 走进洗手间。 和我互道早安后,他俩照例象昨天早上那样点燃几柱香,对着神像默默祷告一 番,连最无宗教情绪的我都觉得毛孔扩张,呼吸紧张,噤若寒蝉地坐在一旁观望, 仿佛我也被他们诱入某种神秘的妙不可言的境界之中。 祷告完毕,马克西尼对我说:“对不起,波比!我们通常是不吃早餐的,只喝 杯咖啡,吃点水果什么的,你习惯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好笑笑说:“没关系,一日两餐非常适合中国和印度的 国情。” “你很幽默波比。”他们两人都笑起来。奥维尔从另一间屋里端来一盘水果, 又冲了三杯咖啡。 “先生们,觉得中国怎么样?”吃早点的时候,我和他们搞起民间外交来。 “我们只到过中国的香港、深圳、广州,我觉得很繁荣,也很拥挤,和印度的 孟买、加尔各答差不多,气候也差不多。”马克西尼说。 “比我们当初想像的要繁华、富裕得多,中国真是太好啦。”奥维尔一副憧憬 美好生活的样子,又眉飞色舞地说,“嗨,中国姑娘也漂亮!” “不过你们到的是中国最富裕的地方,中国太大,穷地方也多,如果你们从贵 国北部进入中国,你们会看到另一番景象。先生们,和贵国一样,中国总体上说仍 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只不过近十几年发展很快。”我谦逊地说。 快到中午收到电传,反馈回印度方面的信息。马克西尼回话让他们明天中午收 电传——将我翻译的资料传过去。他们拿着刚收到的资料到另一间房屋去研究。到 午饭时间他们仍未结束,又是用笔比划,又是用计算机核算,一副沮丧的样子。最 后马克西尼让奥维尔出去打包回来,给了我预定的盒饭。他们把我扔在一边,边吃 边在争论他们的计划,可惜我一句也听不懂他们的母语印地语。过了一会儿,马克 西尼要求我加快速度,说他们公司本部催得很急,这关系到一笔大买卖。我不辞劳 苦,通宵达旦,连命都快搭上了。终于在第二天晚上七点以前完成了全部资料的翻 译,比原来估计的三天缩短了一天一夜。我头昏眼花,双手发软,腰酸背痛,犹如 大病一场,我散了架似地躺在沙发上喘气。 马克西尼看着厚厚的几十页译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谢谢你!波比,该喝 一杯了!”于是我们下了楼。好像刚刚下过雨,空气中透着湿湿的凉气,浸入我的 心脾,顿时感到一种久违的惬意。我们在行人的注目中走进一家酒家,点了几个菜、 啤酒和一盘点心。 过了一会,从门外走进来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和我年龄 相仿却神气十足的家伙。他带着那几个老外,大大趔趔地坐在我们旁边,先环顾一 圈,引人观注,又很潇洒地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凌空一蹭,发出一声脆响,叫了声: “Waiter!Menu,please!(服务员,请拿菜单来!)”侍者赶紧毕恭毕敬地凑了 上去,全然不象刚才对我们的友好邻邦那般冷淡。我有些不悦,拿眼睥睨那个神龙 活现的翻译,他也正斜眼看我。我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来。过了一阵,忽觉背 后被人一拍,我转身一看,那家伙已凑在我的耳边问:“哥们,你也是翻译?” “是呀。”我说。 “给你多少月薪?”他又问。 “莫好意思!包吃包住,八百元。”我说。 “八百元?还不够我喝饮料吃宵夜!”他同情地看着我说,“也难怪,印度人 嘛!不能和美国佬比啦。” 我没理他,他又关切地说:“哥们,小心被骗了,印度人骗子多,我有个哥们 就吃了亏。” 我有些厌恶地看着他,淡然地说:“亚非拉是一家嘛!我的名字就叫李亚非。 你倒要提防被帝国主义演变过去了。” 他乐了,连声说:“也是!也是!”又给我一张名片,我笑笑拒绝了,不再理 他。他有些尴尬地站在我的旁边。 “Come on !Tony!(托尼,过来。)”一个臃肿无比的洋老太婆过来亲昵地 搂着他的脖子,他狗一样地跟了去。 我翻译的资料《深圳近期商品价格信息》是第二天上午11点多电传过去的。正 在午睡时,电话铃响了,是找马克西尼的。我赶紧叫醒他,他和对方说了几句话脸 上就骤然紧张起来,争执了好一阵,他才懊恼地将电话狠狠地挂上,一脸的沮丧像。 他走进卧室叫起奥维尔,两人象吵架似地争了起来,情绪都很激动。我也不好问他 们。好久他们才出来一边收拾衣服、资料等东西,一边骂骂〖HT5 ,7 “〗口〖 KG-*3 〗〖HT5 ,6 〗列〖HT5 ,7 ”〗口〖KG-*3 〗〖HT5 ,6 〗列〖HT 〗地摔东西,我看见他们把那帧神像放进一只皮箱。 “怎么了?先生们?”我有些吃惊。 “没,没什么。”马西克尼说。 第二天早餐后,马克西尼让我上街去买一块香皂,我接过十元钱下了楼。那个 保安正在拿着一对哑铃舒展筋骨,看见我笑嘻嘻地和我打招呼: “你早呀!干得还好吧?” “还凑合,对人挺和气的,亚非拉是一家嘛。”我说。 我可不想再以苹果咖啡充饥。我绕了几个弯才找到一家小杂货店,吃了蛋糕, 喝了冻奶,再买了香皂慢悠悠地往回走。待我回到公寓,一眼发现我的行李包撂在 门口,门被反锁着,铁门缝夹了一张纸条和二十元钱,我展开纸条一看,是一张潦 草的英语留言条: Mr. Li:Sorry !We have to go back to India under order.Our operation is over by now.This is your payment.Thank you !〖KG10〗Good luck ! 〖JY,3 〗Yours sincerely 〖JY,3 〗Arfaly·Maxily(李先生: 抱歉!我们必须奉命回印度。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这是你的报酬。谢谢你! 祝你好运!〖KG10〗祝你走运!〖JY,5 〗你真诚的〖JY,3 〗阿法里·马 克西尼) 我看完简直火冒三丈,立即提着包跑下来,那个保安一见我问:“怎么?要走 啦?” “看见那两个家伙没有?我被他们耍了,五天才给二十元!”我问他。 他大惊失色:“什么?五天二十元?你刚才一出门,他们就走了。他们只定了 十天房。” “是不是朝飞机场方向去了?”我忙问。 “不可能到机场!他们是从香港入境的,一定要从香港出境,火车站!罗湖桥 海关联检大楼!”他说。 我道了谢立即拦了辆的士直奔火车站。一百元钱对我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一种 被愚弄的忿懑驱使着我,我还没下车就看见那两个家伙提着皮箱在往联检大楼走, 我一阵小跑,在大厅门口追上了他们。我喘了口气拍了拍马克西尼的屁股,他回头 一看是我,满脸的惊愕,怔怔地没有说话。 “Mr.Maxily ,you are making international joke !(马克西尼先生,你 在开国际玩笑!)”我不冷不热地说。 “你没看见在门缝上的钱和纸条吗?我们的合作完了!完了!”马克西尼一摆 手一耸肩,继续朝前走,我一步跨过去挡住他们的去路,几个武警和海关人员警惕 地观察我们。 “你们是大商人,还算不来小帐吗?你们应该付给我一百三十五元,每天二十 七元。”我说。 “不,李先生。你没干满一个月,不能那么算。”奥维尔说,周围的人好奇地 围着几个人,一个懂英语的人对旁人说:“那两个印度人雇佣了别人不付工钱,太 不象话!” 他们又企图往前走,我急了,拦着他们大声说:“先生们,不付够工钱,你们 今天回不了印度!” 围观者更多,谴责声更高。他们尴尬了一阵,最后马克西尼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挤出来一百二十元给了我,嘴里气哼哼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还有二十元。”我说。 “什么钱?够啦!”他不耐烦地说。 “打的钱!这是你们造成的。” 马克西亚不得已又摸出二十元骂骂列列地给了我。 我接了钱站到一旁,看着他们狼狈地走向铁栏通道检查口,才记起那块香皂, 就又叫了马克西尼的名字。 他转过身,耸着肩脸红得象猴子屁股:“你,你又有什么事?钱已经付啦。” 我从行李包里取出香皂,一下子扔给他,大声说:“先生们,这是你们的,拿回 去好好洗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