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总是如影随形 王芳在床上躺了三天,很多时候并没有睡着,她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把过 去的一切跟过电影似的在脑海里翻腾,最终的结果还是把自己弄得泪流满面。 她想去北京找丈夫,当面问个清楚,她得好好问问他为什么不爱她了,为什 么在外面养着女人还口口声声地承诺她总有一天会调回来,总有一天会与她和儿 子共享天伦之乐。她还得好好问问他,是不是他真的想好了要放弃她了,要放弃 儿子了,要放弃这个家了。她还想冲到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面前,好好的奚落她一 番,明明知道别人是有老婆的人了,还不要脸不要皮的往人家怀里钻,她得把她 赶走,让她在他面前狼狈不堪,她要象打落水狗一样的把她彻底的从丈夫身边赶 走。 这样的念头督促着她,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她几乎看到了 这一切已经在眼前发生了。她的心里充满着大快人心的痛感,不容思索,她起身 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给儿子留了简单的条子,告诉她临时出差了,让他好好吃饭 好好上学。 可是临出门的时候,她犹豫了,她退缩了,她未曾想过自己会这般懦弱,似 乎偷情犯错的人不是他安战魁,而是她自己似的。她突然惧怕让自己却揭开这个 丑恶的真相,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似的剧烈,手心里都是汗水。她颓然的倒 在双人沙发里,紧闭着双眼,如同垂死的鱼儿,大口呼吸着空气中的氧气,也许 一不小心,就会死去。 如此反复了几次,她还是决定放弃,她在心里怒骂自己的软弱,更多的是, 她的自尊心无与伦比的在作祟,她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从一个生活在幸福婚姻 里的女人发展成一个歇斯底里去揭开丈夫婚外情的怨妇。她从三天前那个生活在 云端的幸福女人一下子跌入了万丈深渊,而且这个深渊竟然是她生平最爱的丈夫 不动声色早就给她预备好了的。 最后,她还是决定离开家几天,从这个城市到上海,只需要三十分钟的路程。 离开家的时候,她万般无奈而又留恋的回头看了又看,沙发背景上的全家福里, 自己,儿子和丈夫三个人幸福的笑容,让她再次泪流如柱。 她不想寻死觅活,用此来博得丈夫的回心转意,虽然痛苦,但事实还是必须 面对的。人生中不如意的事情总是常有,她没有剥夺自己生命的权利。她现在想 做的,只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安安静静的住下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日子, 该如何安排才对。 谁料刚出门就遇到了前来探望的陶华,三天未上班,陶华的心一直纠得紧紧 的,给她打电话也不接,手机信息也不回,所以赶紧趁中午休息的空隙赶过来看 一下。 王姐,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苍白,这几天你好好吃饭没有?你这是要去哪儿 啊? 华,我想离开几天,好好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事。 可是,你能去哪里呢? 我回我父母家。 可是伯父伯母不是早就…..? 王芳苦笑的摇了摇头,是啊,人不在了,可是房子还在,这个世界上,除了 儿子,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也许回去后,还能从他们留给我的房子里,触摸一点 温暖的气息。 陶华被她一下子弄哭了。 傻丫头,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啊。 王姐,咱们女人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都说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可这样的 胎还不如不投呢,想想我们在娘家做女儿的时候,多么幸福啊,无忧无虑的。可 是嫁了男人之后,就要面对太多的变故,我们的命运就会完全改变了。早知这样, 为什么好要结婚呢。 是啊,可是我们都不能免俗不是吗。王芳伸出手来拍了拍陶华瘦弱的肩膀, 华,听我说,我会没事的,怎是回去住几天,一方面是想让自己好好想想接下去 的路该怎么走,另一方面,是家驹还有一个月要考大学了,正是紧要关头,我不 想让自己的情绪去干扰他。这是他人生中最关键的一个月了。有娟娟在,我也可 以放心。华,谢谢你,给我找了一个称心的保姆。 陶华哽咽着摇摇头,姐,你知道我一直都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姐,你可一定还 要回来。我,我会想你的。 当然会回来,我还得回头和他离婚。 说着,王芳径直下了楼梯。转身的一刹那,坚持了很久的泪水迫不及待的掉 落下来,她听到了心里有不舍的声音,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儿子,舍不得过去 与她相伴的岁月。 离婚,这个词在她嘴里蹦出来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掉了,就 算是过去和丈夫争吵的再厉害的时候,她都未曾把这个词语说出来。她决定只有 没素质没涵养的女人才会整天把离婚挂在嘴上说呢。 可是正由于她这样的女人,平时不轻易说的话,一旦真的说出来,也许更容 易动真格的了。 可是这一次,难道是自己要离吗,也许,他安战魁老早就作好了离的准备, 只是给她留了点自尊,等待她自己来提。 陶华就这样看着王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尽头,直到王芳的身影再也看不见, 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奋力追了出去。 王姐,我送你。 可是待她冲到楼下的时候,王芳已经在小区门口招手要了一辆出租车。车子 一下子开走了,陶华的心里也空荡荡的。 花卉走后,她一直都很孤独,虽然有糖糖在,有父母在,有公婆在,可是心 里的话却不能对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说,惟有王芳,自己可以托心托肺的信任 着,对她倾诉。可是现在,她唯一的朋友也受了婚姻的重创,独自逃到一边去疗 伤了。她却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看着她走。 她心神不安的开着车回单位,一路上都在回想王芳走时红肿的双眼和落寞的 背影,同为女人的惺惺相惜的同情之心点燃了,烧得旺旺的在她心里面纠缠着。 她想按照王芳的性格,离婚是势在必行的,陶华自己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 人,以前看电视剧或者听别人说起第三者插足的事件时,她都非常义愤填膺的说 要是落到自己头上,肯定会离婚,把旁边的花卉弄得胆战心惊。可是这一次,不 知怎么的,她却希望王芳能够原谅安战魁一次,她希望她的生活可以很快的回到 原来的轨道上来,她可以重新做回原来那个没心没肺,快乐幸福的王芳。 她只是深切的希望,坏的事情可以很快的翻篇过去,晴朗的天空快些来临而 已。 正走神间,只感觉到一股猛烈的撞击声,砰。 下意识的,她暗想不好,十字路口已经亮起了红灯,所有的车都在排队等候, 她只顾着走神,没看到红灯亮着,和前面一辆蓝鸟来了次亲密接触。 所幸车速不快,她没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但是车子肯定是受到了创伤。 前面的司机已经下来巡视,她觉得自己真倒霉,怎么什么事都让她碰上了, 无论如何,是她追尾,责任都在她,她息了火,硬着头皮下了车。 蓝鸟的司机正弯着腰低头巡视他的车后保险杠,深黑色的保险杠已经被深深 的裂了个巨大的口子。再一看小帕,车牌照都快掉下来了,正摇摇欲坠的左右摇 摆呢。 小姐,你怎么开的车啊? 陶华刚欲开口,突然觉得对方的声音好熟悉,再定睛一看,对方刚好站起身 来回过头来。 她大大的惊诧一了把,竟然是耿震。 耿震也被惊到了,他没想到竟然是陶华。原本想质问的话就又全部咽了回去。 这时交通警察已经过来了,非常礼貌的敬了个礼,要求他辆暂时把车停到边 上,不要影响其他车辆的正常通行。 耿震回到自己车里,陶华也心情复杂,把小帕开到了辅路旁。重新息了火, 下车等待发落。快到下午班的时间了,这几天因为照顾婆婆几次三番的请假,老 大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本想这几天踏踏实实的,没想到又出了今天这次意外。 耿震也下了车,见陶华不停的抬腕看表,就对警察说我们自己私了吧。 年轻的警察抬头看了一眼耿震,私了也需要去保险公司修理吧,没有交警的 证明你们怎么保修?说吧,责任怎么分,是后车全责吗?说说当时的情况。 陶华有些懵,小帕以前也有过小剐小蹭的,可都是花卉去保险公司报案然后 去汽车修理厂修理,她从来都没有自己处理过这样的事情。 耿震笑着说,警察先生,反正都是保险公司修,谁的责任并不重要吧,就判 我全责吧,是我紧急刹车才导致这位小姐追尾的。 一般追尾都是后车的全责,你这个理由不成立,好了,就算这位小姐全责吧, 你倒是有些男子汉的风度。赶紧打保险公司电话报案吧。 交通警敬了礼撕下证明单据交给了耿震和陶华。耿震当时就拨打了保险公司 的电话,保险公司的业务人员很快的就带了位修理厂的修理人员过来了,当场估 了价,耿震已经不耐烦了,他让保险公司的人把陶华的车先开去修理厂,然后对 陶华说。 陶小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先用我这辆车送你去单位上班吧,我的时间 相对来说自由些,别再迟到了。 陶华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了,她几乎没有犹豫,上了耿震的车,耿震 把车开得飞快,终于在张达达的车在停车场停稳之前,把陶华稳当当的送到了银 行大门。 陶华下车的时候,耿震对陶华说下午下班他会来接她,并且送她回家,一直 到她的小帕修好。 陶华还没来得及拒绝,耿震的蓝鸟就拖着受伤的尾巴快乐的飞走了。 陶华呆呆的站在大门外边,她觉得刚才的一幕好似自己做了一场梦,说不清 这个梦带给自己的感觉,是喜是怒,她觉得心里缓缓升起一种脉脉温情的东西, 她想起她和花卉初相识的时候,花卉身上也弥漫着同样的男人的气息,直直的逼 迫到她的神经和嗅觉里。让她有些欲罢不能,爱情就那么突如其来的来了,没等 她有丝毫的迟疑,花卉就牵了她的手,一路顺当当的走到了婚姻里。现在,这样 的感觉几乎又同时来临了,是他的花给了她这样的错觉吗?如果他只是一个偶然 遇见的陌生人,没有先前的鲜花和诗词做铺垫,她是不是就不会就现在的脸红心 跳的错觉呢? 直到张达达大力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猛然回过神来,重新回到现实里。 干什么呢,不进去上班? 哦,我,我在送一个熟人。 陶华掩饰般的急忙掉进头进了门,张达达满心狐疑的看了看她的背影,又若 有所思的冲大马路上看了看,结果没发现什么,摇了摇头也进了大门。 王芳的位置重新安排了一个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女孩,见陶华进去,一口一 个陶姐多关照,让陶华心里顿时感觉很不舒服,王芳不是只是临时休假吗,又不 是辞职。可是看这样式,似乎已经让这个叫樊珊珊的女孩后来者居上了。 可这个樊珊珊的女孩似乎没看清陶华对她的冷漠,反而一股自然熟的模样绕 过桌子走到陶华跟前,做起自我介绍来。 陶华才知道这位叫樊珊珊的女孩原来是张达达的表妹,刚从财经学院毕业, 到这边实习来了。 不知是碍于张达达的面子还是被对方一声声柔软的陶姐所打动了。陶华开始 手把手教樊珊珊如何操作起来。正好张达达过来,看到这一幕,非常满意地冲陶 华笑着说,对,就得这样,陶华啊,你是老员工了,带带新来的,珊珊是财经大 学毕业的,人也聪明,一教就会,这两天你多教教她。 恩,行。陶华回他一个微笑,心里却差点哭出了声,她开始疯狂的想念王芳, 她不知道现在王芳是否已经到了上海,是否已经躺在那古老的旧洋房里,整理自 己的伤口。女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让她越发觉得,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拥有的这份 残破的婚姻和自己的守寡相比而言,痛苦绝不会少一分。 下午的四个小时上班时间里,陶华想着晚上耿震要来接她,不由坐立不安起 来,她不想让自己过快的卷入一场情感里去,花卉走了一年还没到,她根本还没 做好忘却他而重新投入另个人怀抱的准备。还有一点是她不想让同事们看到他, 让大家觉得她陶华是个随随便便的女人。 可是,可是,也许耿震根本就没她想的这么复杂,他的初衷也许只是想和她 做个普通朋友,可是看他写的字里行间却分明又流露着爱慕的成分。罢罢罢,不 想了,她甩了甩微疼的头,把问题暂且搁置在一边,樊珊珊不停的有问题来问, 窗口的人逐渐多了一起,她开始有些应接不暇了。 临下班还有五分钟的时候,陶华决定先走,她再三思量了一番,还是决定避 开耿震,她不想让人觉得她是有机可乘的女人。张达达或许是看着樊珊珊的面子 上,这次很是爽快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陶华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老狐狸。这年头就是这样,有关系的就是好说话, 没背景没身份的,工作再好都是白捞,俗话说的好,县官不如现管,张达达虽然 职务不高,但毕竟也是这个支行的一把手,他的决定和喜好直接关系到他手下这 十几号人的身家性命。 正当陶华暗自庆幸并伸手顺利拦到一辆黄色帕萨特出租车的同时,一双有力 的手从她身后阻止了她。她整个身体被用力扳了过来。 不是说好的我来接你吗?怎么,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我,我正好有事,我得去医院接我婆婆,她今天出院。陶华脱口而出,她并 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反感他,事实上她并不反感他,看到他的出现,她的心里甚至 有一种喜悦,这种喜悦让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她不由为这样的想法而羞愧。 她抬头看着耿震,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小家子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 诚恳更诚恳一些。 到底走不走啊?出租车司机开始不耐烦,摁起喇叭来。 走走走,陶华忙不迭应着,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车。 谁料耿震一用力又把她拽了出来,他低头对车里的司机说了声师傅抱歉啊, 我们不打车了。 出租车司机愤愤地低声骂了句,然后在耿震把车门关上的一瞬间,风驰电掣 的开走了。 陶华有些尴尬,她觉得自己突然很被动,明明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小女孩了, 凭什么要受别人的差遣,可更要命的是她竟然觉得在那一刹那间,她好象有些陶 醉于这样的差遣。 她被耿震拉到了受了伤的蓝鸟车里面,冷气开的很足,一下子把她又激回了 现实。 耿先生,我可以坐你的车回去,但是能不能请你以后别再送花到我单位,你 还不了解我,不知道我的故事,你没有权利这样让我凭白无故的遭受非议。 耿震笑了笑,我以为女人都喜欢花。 是,女人都喜欢花,我也喜欢,但是有些花是带刺的,我不想伤了手指头。 陶华说着把头扭向一旁,不再理会他,耿震若有所思,他一时还无法意会陶 华这句话的意思,他在想她是不是就是一朵带刺的花,而自己那么费尽心机的想 把她采到手,到最后又是否会伤了手指头呢。 可是男人在爱情里,就算是翻山越岭又怎么样,只要能够得到自己心爱的女 人,对吧,耿震甩了甩头,想想几天前那个冷漠而美丽的女人,此时此刻竟然就 坐在自己的车里,看来命运总是百转千回,总有垂青自己的时候,不是吗? 她说的对,自己还不了解她,还不知道她的故事,甚至还不知道她是否已经 有了丈夫,或者男朋友,怎么就那么冒失的送花又接人。难道自己还是情窦初开 的小男生吗?可耿震此刻分明就能感受到自己猛烈的心跳,绝不亚于初恋的感觉, 不由的微笑逐渐浮现在他英俊的脸庞上。 这时陶华的手机有“嘀嘀”的短信息提示声。她从包里找出手机,打开一看, 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上面写着:陶小姐,你想见见你弟弟吗? 陶华觉得很是莫名其妙,她从小就是独生子女,何来的弟弟?她觉得疑惑之 后又很快释然了,她想这也许就是一条发错了的短信,而对方所要发送的女子刚 好也姓陶而已。 她想了想,把短信息删除了。然后对耿震说就把我放在这里吧,我今天要去 接我婆婆。 婆婆?这话刚才她就对自己讲过,只是当时自己只顾着把她拉住,没有留意 而已。 她在说婆婆,那么,那么她有丈夫。耿震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得一下,似有数 只硕大的蜜蜂团团的围住了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陶华已经推开车门下了车, 然后走到前窗对他说谢谢你耿先生,谢谢你送我到这里,另外,汽修厂已经通知 我明天晚上就能取车了。你就不用去单位接我了。 不等耿震说话,她就径直进了人民医院的院子。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花卉妈已经能下床稍微移动脚步,但是一稍加用 力,还是有钻心的疼痛袭来,她每天的运动量仅仅是从床上走到窗前,然后再从 窗前回到床上,如此来回几趟,已经足够让她大汗淋漓了。 很凑巧的事,她盼着儿媳妇来接她出院的这天下午,她一直在窗口等待,已 经等了十分多钟,就在她打算放弃等待重新回到床上的时候,她看到了楼下陶华 的身影,她看到她从一辆陌生的车上下来,然后似乎还很亲热的对前面驾车的人 友好而亲密的告别。那驾车的人脸很生,虽然隔着比较远,但花卉妈还是看得很 清楚,他不是花卉和陶华曾经的任何一个朋友之一。她觉得很奇怪,怎么陶华今 天没开自己的车来,她明明知道今天自己出院,有大包小包的东西带回家。怎么 反而坐了别人的车,还如此亲密的和别人说着话呢。 她看着陶华进了住院大楼,然后她一步一挪的重新回到了床上,她心里开始 有些不舒服,怎么说这是她自己的儿媳妇,儿子死了没多久,她就和别的男人这 么有说有笑的,总是让人有些难受,象是吃了只死苍蝇似的。 陶华进病房喊了声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如果觉得太疼的话干脆再住几天吧, 反正糖糖不在家,家里也没什么事,虽说医院没有家里舒服,但是家里没有医生 啊,一旦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医生能马上解决的。 花卉妈的脸色还没能够缓和过来,她微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陶华以为她还没睡醒,也没在意婆婆的态度,出了病房去了医生办公室,问 了些注意事项,然后下楼去收费处结清了帐。她了解婆婆的脾气,沉默就是代表 着反抗,她肯定是想回家了,想回就回吧,反正这脚伤是硬伤,不比身体里的毛 病,只要保养得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结完了帐陶华上楼时,花卉爸刚好从家里赶过来,在楼梯上叫住了陶华。 爸,妈这会儿出院应该没问题吧?晚上要是疼怎么办,会睡不着啊。 我刚想和你说这事儿呢,华,你说咱回家后要不要请个保姆,糖糖马上要上 学了,在你妈那里接送也不方便,路不顺道,还是得回家来住。你又要上班,这 样一来谁来照顾老太婆啊。 陶华仔细想想,这问题还真是挺实际的,关键是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保姆呢? 这保姆可不比别的,找到好的是好,不好的呢,妈在床上几乎不能怎么动,要是 有私心的,拿了家里东西走了,咱上哪里追啊。 要不,咱请娟娟回来怎么样,好歹也是熟人,老朋友,大家知根知底的,手 脚你也知道,勤快的很。 娟娟?陶华一时没会意过来。 刘娟娟啊,你刘姨啊。 哦,陶华这才想起她来,可是,可是她不是已经去王芳家了吗,而且在人家 家里干得挺好的,她本人也挺满意,关键是人家家里有个马上考大学的高中生, 这时让她回来,人家肯定不会同意的。 花卉爸显得有些愁容满面,那,那该怎么办呢? 爸,糖糖上学不是还有两个月吗,这两个月过去,咱妈的脚不是早好了吗。 你想得还真多。 陶华笑着让公公放心,其实她心里知道,老爷子是想孙女了。平时都是他带 和糖糖出门溜个弯串个门什么的,这糖糖刚走几天,立马这心里显得空落落的。 可是陶华也一直想把糖糖送到父母家住段时间,吴秀芳和陶少荣膝下就陶华 这么一个女儿,吴秀芳也已经退休在家享天伦了,无奈什么都好,就是家里太冷 清寂寞了,陶华有时回家,常常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她的鼻子就酸酸的。她想起了小时候,她大概五岁的时候,母亲就曾经问她,华 华,妈妈再给你生个弟弟好吗? 她就仰起小脸特别认真也特别严肃的说,不行,你要生我就把他扔河里去。 大人们听了她的话就哈哈大笑起来。她那时以为妈妈要是生了弟弟,铁定是 不会再宝贝她的,她小小的心里已经学会了自私,她要得到爸爸妈妈全部的爱。 而事实上母亲问她这话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一方面是国家 计划生育政策刚刚实施,不允许她生下来,另一方面是陶华嫩嫩的话语让她不忍 心,她自己也觉得如果再生一个的话,难免会把原来对陶华倾注的爱分一半出来, 甚至更多。 于是吴秀芳和陶少荣商量着把那个孩子打掉了。回来坐小月子的时候,陶华 还特别认真的告诉她,妈妈,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您,我会把弟弟的爱一起还 给你。 可陶华此时后悔了,她想她真不应该这么自私,如果当时妈妈生下了小弟弟, 那么现在的她绝不会那么孤独寂寞,退休后反而变本加厉的老去。 陶华的父亲陶少荣在上海,做了几年钢铁生意,倒是也发了点小财,但是一 周也就周五回来一次,然后周日再走,母亲一个人的日子,总是难熬的。 所以每次陶华带糖糖回家小住的时候,母亲的脸就象开了朵大菊花,跑前跑 后忙碌着,特别高兴。 那时候花卉还在,陶华还意会不到母亲的寂寞,只到花卉走了,这样的适身 体会才那么明显起来。所以有糖糖在,对于母亲来说,至少是个慰籍。 而这样的状态恰恰又是花卉父母最害怕的,特别是花卉走后,他们时时刻刻 都希望糖糖在身边,更主要的是担心陶华再嫁后会把糖糖带走,怎么说陶华才是 花糖糖的第一监护人。 花卉爸见陶华没多大反应,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走上楼去,花卉妈已经等 的不耐烦了。 收拾了细软,陶华找来轮椅,小心翼翼的把婆婆推到楼下电梯口,然后冲到 马路边上伸手拦出租。 一路上花卉妈还沉浸在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里,很不开心的闭嘴沉默,陶华以 为她是脚痛折磨的,药劲又过了吧妈,回家我们就吃药啊。 回到家,屁股刚落定,花卉妈就发问了。华,咱家的车呢? 哦,今天早上不小心和人追尾了,送修理厂了。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我不是早说过吗,不会开车就踏踏实实的坐车,你没算 过帐吗,这年头就算你天天打车上下班,这费用也比养个车省许多。为什么就非 得出这风头呢? 出风头?陶华一时有些疑惑,这婆婆的火怎么说来就来了,以前花卉在的时 候难道没蹭过车?没送过修理厂?什么时候见她有这种反应过,什么时候她拿打 车的费用和养车的费用来回比较过。 陶华一时语塞,她觉得很恼火,但一时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进厨房淘米 烧饭。眼泪又下来了。怎么最近变得那么脆弱了呢,以前婆婆不也这副德行吗, 不老拿自己和李秋比吗,不老是在花卉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吗。可那是自己不也没 哭过吗。 是,花卉不在了,没人为自己撑腰了,这个家里,做的对是自然的,做错了 就是该千刀万剐的了。 花卉妈仍然不依不饶的,我看,还是听我的,干脆把车卖了,无论卖多少, 我也不要我那十万,五五平分,你看怎么样陶华? 听听,存折事件过去之后,她还一直华啊华的称呼着自己,转眼间又成陶华 了。接下去是不是该发展为陶小姐或者糖糖他妈了。 陶华没有回话,她机械的洗着盆里的菜,她不知道自己那么辛苦的在这个家 里支撑着干什么,她失去了花卉,当然也失去了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和使用一切高 档物质的权利,就连那条一千元的裙子,也锁进了柜子不敢穿,那些高档的化妆 品早就用完了,可是她已经好久没有再买再用了,她担心她稍有闪失,就会把好 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婆媳关系重新卷入僵局。 可是就为小帕进了一次修理厂,矛盾又继续接踵而来来,她还没来得及把过 去的纠结理清,新的旧的问题又一股脑儿的来找她了。 食而无味的吃了饭,陶华早早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花卉爸边洗碗边埋怨妻子,老婆子你今天吃枪药了吧,怎么说话这么冲,小 华也挺不容易的了,不就开个车吗,再说她家里当初也是出了钱的。 可是现在能和以前比吗,儿子已经不在了,你还要什么面子啊,她早晚有一 天要离开这个家的,我们能拿回一分是一分,到时候别两眼扑腾扑腾,赔了夫人 又折兵。 越说越离谱,花卉爸嘀咕了一句,知道自己也说不过妻子,干脆闭了嘴,满 头满脑都是花糖糖。 想起糖糖,花卉爸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放下手里的脏碗,走到妻子跟前,老 婆子,你说咱们糖糖到时候上哪家幼儿园啊,前面小区刚开了个澳大利亚人开的 私立幼儿园,贵是贵了点,但听人家说是双语的,一个班光老师就有三个,一个 教中文,一个教外语,还有一个教手工。 多少钱?花卉妈斜着眼睛问道。 大概一万多一年吧。 花卉妈差点没从沙发上蹦下来,猛然一动,脚又剧烈疼了起来。 你要我的命啊死老头子,你现在有钱吗,你有积蓄吗?你也算一辈子的老技 术工人了,可你攒下钱了吗这辈子,尽知道捡轻松的说。 花卉爸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有些尴尬的转身又进了厨房继续洗碗,花卉妈开 始喋喋不休了,你说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上什么幼儿园对以后的成长能有多大帮 助呢,一万多,哼,一般的幼儿园一万多三年都上下来了,还能有富余,你是站 着说话不腰疼还是怎么的。以后她上大学呢,不花钱了,找工作呢,不花钱了? 糖糖上大学还早呢,她不是还有她妈吗,难道她妈没有能力让她上大学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家糖糖将来找工作一定要靠钱呢。 哦呀,你帮帮忙好吧,你了解现在的行情吧,你知道什么叫投资啊,你整天 只知道和一群老头下棋斗鸟,搞得多与世无争似的,你出去看看,现在干什么不 要钱。 花卉爸有些愤怒的扔了碗回房,回头甩给她一句话,你自己说钱都是糖糖的, 关键时刻你倒是拿出来用啊。 花卉妈没想到一向低眉顺眼的丈夫会这么顶撞她,不由拔高了嗓门,什么叫 关键时刻,这叫关键时刻啊,那关键时刻还真多了去了。 这些话一字不拉的都落到了陶华的耳朵里。她抗拒似的捂住了耳朵,她恐惧 的想,这样的争吵以后会不会越来越多,她在这个家里到底还没有当家作主的可 能。她是否应该逃离回到娘家去呢。 那家澳大利亚独资的幼儿园,是花卉在世的时候就和她商量好的了,将来要 把糖糖送去,让她从小就接受最好的教育,如果将来有条件了,还要让她出国。 是的,陶华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出国留学,因为在她大学包括后来毕业的 时候,她的家庭条件还不允许她出国留学。等到后来陶少荣手里有点钱了,她又 和花卉结婚了,生孩子了,她已经不再有机会了。 所以她想,无论自己将来再苦再累,也一定要把糖糖送出去,她最好的朋友 尹路就在澳大利亚,并且已经顺利的移民了,她老早就和她说过将来把糖糖送过 去,她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的照顾她。 每次陶华想起这样美好的情景,她就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似乎要出国留 学的不是糖糖,而是陶华自己,花卉也一万个同意她这么做,自己只有一个孩子, 总是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可是现在,糖糖的教育生涯第一步就被无情的扼杀了,似乎连回旋的余地都 没有。花卉走了,凭借陶华微薄的工资送糖糖去那样的贵族学校,无疑是不可能 的。可是钱都在花卉妈那里,怎么样都是她说了算。 陶华恨从心中来,她决定要好好和婆婆谈一次。她一定要拿回一部分钱来, 哪怕是通过法律。 正想着,花卉妈在外屋一声尖利的喊叫声,彻底打消了陶华要与之和好的心 思。 谁倒是来搀我一把啊,是不是都希望我早死啊,怎么都那么没良心啊,早知 道这样不如在医院呆着耳根清静。 陶华忍着不动弹,她心里排山倒海着一股厌恶的情绪,此时此刻她非常想离 开这个家,尽管这个家里还余留着花卉的音容笑貌,可是有什么用呢,他已经走 了,并且什么都没交代的就走了,几乎没有给她和糖糖留下任何值得安心的托付。 她有些怨恨他了,她觉得当初他们没买房没搬出去住是一个最大的失误,如今她 只能守在这个家里受气,并且不能有任何反抗或者不服,她太知道花卉妈是什么 样的人了。 她决定暂时回娘家住几天,收拾了换洗衣服,走到外屋,花卉爸正在给花卉 妈端盆洗脚。她低声的说了句爸妈我回去看看糖糖,不管两位老人什么反应,她 头也不回快速的出了门。 关上门的一刹那,她还是清晰的听到婆婆在身后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条发错的短信息又来了。 陶小姐,你爸爸在我这里。你想看看你弟弟吗? 陶华狐疑的想删除,想了想,又照着那个手机号码拨了过去,通了,对方却 始终没接。 陶华发信息回去:请问你是不是发错了? 对方就不再有回复。 陶华没往深里去想,照例删除了短信,一伸手想拦出租,刚好一辆208 公交 过来,她想了想还是挤了上去。 公交车上的广播一直在播放人民路和长安路交通戒严的消息,才知道今天是 高考第一天,这个时间戒严结束,市民们可以顺利通行. 她这才想起了王芳和王芳的宝贝儿子安家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拿起手 机拨通了王芳家里的号码,刘娟娟接的,安家驹正在复习第二天科考的科目。 陶华问刘娟娟王芳来过电话吗。 没有,不过,大哥回来了。 大哥?这么说,是安战魁回来了。陶华没有再追问下去,王芳之所以逃走, 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安战魁吧,可是这明明不是王芳的处事风格啊,按理说就算 不去北京找他理论,送上门来难道还不要好好质问,要个明白话吗? 难道女人真的都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平时看着都厉害尖刻的很,到了关键 时候,软弱的就象一滩泥,扶也扶不起了。 陶华轻声的叹了口气,窗外已经开始华灯初上了,她手里仅仅攥着行李袋, 那里面装着随身携带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她觉得自己就似一个流浪的孩子, 哪里都不是自己真正的家。 她又拨通了王芳的电话,原以为对方会声音软绵绵,一副弃妇模样的哀怨, 谁料电话一接通,对方就有震耳欲聋的声响传来,把陶华吓了一大跳,手机立刻 拿远了几公分。 你这是在哪里啊,这么吵?陶华皱起了眉。 哈哈,傻丫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快气息全无了。呵呵,我在迪厅呢,这 次回来我遇到了几个好久没有联络的高中同学,哈,真是太高兴了,你知道我们 都快有二十年没见到了。 陶华刚想说什么,王芳那边就传来了更为震耳的音响声。她在那边大喊我不 和你说了,她们拉我跳舞去了。 于是就挂了电话,陶华有些目瞪口呆,她想不出是这个世界变化的快,还是 自己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是不是自己太固执了,太保守了,太容易陷入一个 又一个牢笼了。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勇敢的走出来,比如搬出去住,哪怕是租房子。是 不是应该给自己换一片天空,这样会不会让自己变得快乐一些。 是的,自己不快乐,太不快乐了,花卉走后,自己有多久没有开怀大笑过了。 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快乐是如何一种值得拥有的东西。 回到娘家,已经快八点了。 看到妈妈,糖糖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挥舞着两条胳膊一下子就蹦到陶华身上, 陶华心里的阴霾被孩子的纯真一扫而光。 没什么比这种人间真情更值得珍惜的了。 因为不是周末,陶少荣不在家里,吴秀芳的背影有些落寞。看着空空的屋子, 不知怎的,陶华突然想起那条短信来,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 她问吴秀芳,妈,你和爸没什么事吧。 我们能有什么事。话虽然这么说,可是陶华却明显的听出了母亲话中的闷闷 不乐。她还想追问下去,可是吴秀芳似乎不愿意多谈,问陶华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陶华点头说是,吴秀芳叹了口气进厨房热饭去了。 陶华问糖糖,宝贝,在外婆家好吗? 好是好,可是糖糖想妈妈。 哦,哪里想啊。 肚肚想。 陶华笑出了声,糖糖的小嘴红红的,一个劲的凑上来亲陶华的脸,陶华被她 弄的痒痒的,反过来挠糖糖的痒痒肉,母女俩笑成一团。 吃饭的时候,吴秀芳问女儿,是不是又和亲家母闹矛盾了,要不然不会这会 儿跑回家来,她的脚不是还需要人伺候的吗? 陶华嘴里刚塞了口饭,她皱了皱眉,没有,妈,我只是回来看看糖糖。 看看糖糖,看看你行李包,这架式,是不是想回来长住了。 呵,妈,我回来长住你不高兴啊。 我当然高兴,可是你和亲家母这么闹下去,总不是个办法,毕竟你现在还是 她花家人。 什么花家人,我姓陶,说不定哪天我不高兴了就带糖糖搬出去住。 就你,能养活糖糖吗? 我会和她谈的,假如她还死攥着那笔钱不放,我会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的。 那你就不怕传出去难听? 妈,你搞搞清楚,现在不是我和她闹,是她在和我闹,大家都知道,那笔钱 大部分是属于我和糖糖的,她要拿也只能拿回属于她的一部分。不是我不在乎花 卉,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今天花卉爸提议要把糖糖送到明日幼儿园,你知道的, 就是那个我和花卉以前一直商量好的,那个澳大利亚独资的私立幼儿园。可是你 知道死老太婆说什么,说这么贵的学费还不如干脆要了她的命。哼,她的命又能 值几个钱,我看是一钱不值。 吴秀芳摇了摇头,唉,都那么大年纪了,难道还把钱带进棺材垫底不成,实 在不行,就先从我这里拿点钱,还歹不能委屈孩子,不是说好的吗,糖糖自己都 知道她将来是要上全市最好的幼儿园的。 凭什么啊,妈,凭什么你出钱啊,我一定会让糖糖上那所幼儿园的,你放心 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糖糖缠着陶华讲故事,陶华心里一直为女儿上幼儿园的事 情困扰着,有些心不在焉,好在糖糖白天玩累了,很快就自己睡着了。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把陶华吓了一跳,她忘记关机了,为了不吵醒糖糖,她 飞快的从床上蹦起来在包包里找手机,翻开一看竟然是那个发莫名短信的号码。 她接了,对方传来一个操有外地口音的女声。 是陶华吗? 是,哪位? 不用问我是谁,我告诉你,你爸出事了。 陶华背上升起一股凉意,这人是谁,爸会出什么事。她急忙追问。 今天他答应送一张支票过来,可我从下午等到现在他都没有来,我打他手机 也关着机呢。 陶华急忙挂断电话再给父亲的手机打过去,却很顺利的通了,陶少荣接起电 话,声音显得很平常。 爸,你在哪儿呢? 麻将呗,还能干嘛,怎么了? 不是,刚才怎么有个女的打电话来说你出事了,给我吓坏了。 陶少荣沉默了几秒钟,放心吧,你记住,我在上海做的是合法生意,是不可 能出任何事的,好吧。 陶华握着电话,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似乎随时都有跳出胸腔的可能。她用 力抚着胸口,大力的喘气。她生命里最担心的人就是糖糖和父母了,他们三个中 间的任何一个都不能出任何事,否则她真的要挺不住了。 可是那个女人是谁,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她和父亲之间,到底又存在着什么 关系呢? 不想了,再想头又要痛了。糖糖翻了个身,毛巾被又从身上滑落下去,陶华 仔细的给她盖好,终于也躺下去,沉沉的睡着去。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