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承受之凝重 终于又开学了,无聊的暑假告一段落,一忙碌,我整个人又振作了起来。而且, 校方充分考虑了我本人的意愿,仍然安排我接自己上学期任教的班级。 子良的电话频繁了起来。他说屁股疼的毛病一天比一天严重。" 子良,要不, 你就回来吧。" 我说。" 我也这么想,回去看病可以用医保,在这里花费可能特别 大。" 他说。原来他早就这么想了,只是在等我先开口啊。" 好,你回来。我去接 你。" 我说,原来两个人在婚姻的躯壳里浸泡得太久了以后,相互的对话会像做是 非问答题那么简单而一目了然。" 真的?" 他的声音开始上扬,语调也很兴奋。我 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难道他的决定竟然都在等待我的点头吗?难道我竟是掌控着 他判断事情的生杀大权吗?难道他竟一步步变成了被我操纵和牵制的小男人吗?他 回家,他看病,他都要在我许可同意的前提下吗? 我的心情特别沉重,我从来都不想成为一个那么霸道的女人。我一直愧疚,因 为觉得我对他的爱和他对我的爱是完全不对等的,我想我一直不够爱他。原来爱得 不够深也是一种折磨啊。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消除这种不对等的情感付出状态。 我一直在为此努力。 子良回来了。本来他的外貌里最出色的一笔就是白皙的皮肤。可现在,因为工 作辛苦和疾病折磨的关系,他这唯一的一项优势也丧失了。就只剩下一点可取之处, 阅历和沧桑使他看起来还比较有男人味。他黑了,憔悴了,也消瘦了。虽然这次离 家才几个月。 到中医院查了他的病情,要立即住院手术。好在他和我上次不同,他脚没有问 题,可以走路,要我操心的也不多。他迅速自己填了相关信息,就入院了。医生说 因为炎症发作得很厉害,先挂两天水再手术。 晚上,我在陪客床上陪他。被子是半条垫半条盖。他怕我冷,把他自己病床上 的被子都给了我。好在秋天的天气还不算冷。夜里,我偷偷把被子还给他盖上了。 可早上醒来,我发现他的被子还是在我身上。 第二天,我上完课,把寄住在家里的孩子作业检查好,布置了她阅读的口头作 业后,把她送回家,我从储物柜里拿出我们结婚时买的被子,妈妈正在陪儿子看动 画片,我没打扰他们,用保温筒带好饭菜就出门了。光是把捆好的被子从我家二楼 扛到底楼,我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浑身是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被子放上电 动车,可是车子的体积也没被子大。我只好一只手扶搭在车上的被子,一只手推着 车往前步行。一辆出租车在我一侧停下,我只好请他帮忙把被子送到医院门口。 付好车钱,我又开始艰难的里程,把被子从医院大门扛到了住院部。子良病房 六楼,电梯正在维修。我一步一步踉跄地拖着被子往上爬。到了四楼,看见子良在 四楼病区走廊里看着我。" 看什么?还不来帮帮我?" 我说。他迟疑了一下,就过 来了。直到他从我手里接过被子,我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是子良,只是身高相似,体 形相似。我尴尬地望着这个陌生人,他宽厚地笑笑:" 几楼?""六楼。" 他就一直 帮我把被子扛上六楼,看人家好象不废吹灰之力似的,怎么我做就这么难呢?" 谢 谢。真不好意思。""举手之劳。" 他说着就转身下楼了。 来到子良病房外,我想他该怎么心疼我扛这么个庞然大物呢?推门进去,却发 现他根本不在。我把被子铺在他的床上,这一定比医院里的被子暖和,他该怎样惊 喜,怎样夸我啊?秀外惠中吧?可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他还没来。我渐渐就睡着 了。保温筒里装着我和他两个人的饭菜,我在家没吃,怕他一个人吃孤单,也怕他 等急了等饿了。 当我醒来,子良依然不在病房,我发现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我出了病房,沿 着医院走廊寻找。听到前方很热闹,我寻声找去,原来是护士值班室。我靠近那里, 赫然看见子良正坐在姑娘们中间谈笑风生,一副左右逢源的齐人之福的模样。我怒 火中烧,真想推门进去说他两句再扬长而去。想想他还在生病,我还是忍住了。我 悄悄地退回他的病房。 夜里,他回来了,我假装睡着,他自己囫囵吞枣地吃了饭就睡了。我们一夜无 语。第二天周六,我不上课。他正好动手术。手术做完,他在挂水的时候,一个实 习医生拿来一张单子,问我们是否办理了医保就医,我们说是。他说那么报销就需 要再填一张表。子良右手在挂水,所以单子得由我填。首先当然和所有表格一样是 姓名和身份证号。我拿来他的身份证抄号码。抄的时候没怎么觉得不对,等医生拿 走了单子,我才开始狐疑,好象那个出生年月有什么问题。我重新拿起子良的身份 证,仔细端详了起来。这一看,心里大吃一惊,按照身份证上的年纪,他整整比我 小了几岁。 子良因为麻醉的关系,还处在睡眠中。我等不及他醒来,就拨电话给了婆婆: " 妈,子良是哪一年出生的?""哟,你们婚都结了还不知道啊?" 婆婆似乎觉得很 好笑。好象是有点不可思议,我们领结婚证的时候我似乎应该看看他的身份证,可 是我当时只是和他各填各的信息,我是一点都没有留心。婆婆的答案当然和子良身 份证上一致。我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我们刚认识时,子良问我的年纪,问我的生 日,问我的属相,我毫不犹豫就说了,再问他,他说真巧,我们一样,我就是比你 大了几个月。我深信不疑。从此,我就以为对他的基本信息了如指掌。 我特别郁闷,可是事已至此,兴师问罪,于事何补啊? 婆婆似乎察觉了我的不愉快,她连忙说:" 怎么了,筱雨,你好象很不高兴啊? 子良和你吵架了?他比你小,你让着他一点。他就像你的小弟弟一样啊,你多担待 点。" 我快气晕了,我要吐血了。弟弟?他是我的弟弟吗?我可以把他当作弟弟吗? 他是我儿子的父亲呢,我要让着他一辈子吗? 我觉得日子过得特别没劲,这一天,子良说想吃馄饨,我放下我的背包,拿了 钱下楼去给他买小馄饨。等我再上来时,发现他正低头在玩我的小灵通。喝,病了 还不忘玩小灵通游戏啊,谁叫他比我小呢?难怪那么幼稚,总看不到成熟的痕迹! 我摇着头叹息,把盛满小馄饨的碗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吃饭了,大病号,大玩家! " 我没好气地说。 子良慢慢抬起头,我惊心动魄地发现,他的眼中竟然噙满了泪花,莹莹欲坠。 我的心剧烈地颤动着,他怎么了? 他看看我的脸,再看看小灵通。怎么?我的小灵通有什么不妥吗?我疑惑地从 他手里接过小灵通,定睛一看,界面停留在短信业务上,已收信息显示着:罗刚。 我如梦初醒,天哪,罗刚的信息!那天我从饭店回来,罗刚发了些肉麻的信息 来,我没理他,铁了心不再与他联系。他是个聪明人,绝非死缠烂打之辈,他一定 会适可而止。我想那可能是他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当时也没想到要删除。而且子 良起码要一年以后才会回来,根本不会有任何误会……天哪,他信息里写过什么? 子良又看到了什么? " 看来我不在在家,你的生活很丰富啊!" 子良含着眼泪一字一顿。 我僵硬在当地。 " 罗刚,柳舟,还有别人吗?" 他侧着脑袋问。眼里有光在一闪一闪的。 我屏息凝视他,罗刚有信息来,子良就知道我跟他有联系,那柳州,子良又是 怎么知道的呢?站在子良的角度,柳舟应该是个已经消失了数年的影子啊。 " 你不是存了他的号码吗?" 子良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 我恍然大悟。是的,我把柳州北京办事处的号码存储在小灵通里了。那像一个 梦幻的记忆,可以为我留下回忆的依据。我像雕塑一样,半天动弹不得。 " 我想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你的心里留有让别人乘虚而入的空隙。我 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筱雨,其实,我一直在努力,给你幸福富裕没有忧 虑的生活。如果不是身体不争气,我这次也一定不回来。我知道一来一去花费的钱 足够你买好多新衣服了。你身上穿的都还是几年前的旧衣服。筱雨,我让你受苦了。 但是我正在用我的双手创造着啊,给我时间和机会,好吗?也许我远不如你那些朋 友成功,没有他们那么优秀,可是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啊!" 子良说着,就 声泪俱下了。 天哪,子良哭了,他是男人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呢!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 让他受了什么样的伤害?看着他闪着泪花的眼睛,我自责到快要窒息了,每一滴泪 都如钢锥直刺我的内心深处。我和子良,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感情,让我们彼此不 断伤害,又彼此不断依赖!我们不断受伤,又不断复原,似乎永不停歇。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