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2003-7-19 (周六) 屋漏偏遭连阴雨 昨晚独自在家,除了灯全部开着,一切声音都静止着,没有电视,也没有音响 的干扰,人在沙发里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许久之后,我忽然意识到白天跟部下约定明天要出去玩的,并说好了晚上给他 们电话。于是,拨通了陈尘的手机。这种事通常都是由陈尘穿针引线的,所以找到 了他,也就算找到了全体。他白天见到我急匆匆地出门奔局里,电话一通后,便问 :“没事吧,林总?” 我简单说了局里近日的打算,也透露了我很可能会被调到其他单位。这件事, 我知道瞒已没什么意义,下周无论怎样全社便会都知道了。所以,简单地告诉他, 然后说:“明天的外出看来不能去了,我还有些事需要想想。” 陈尘沉默了一会儿,非常理解地说:“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出去。你 放心吧,我会通知大家的。你自己多保重,别着急,林总。” 我嘱咐他先不要跟大家通报此事,本来就够扫大家的兴了,我不想再让大家连 个周末也过不好。我说:“反正过两天大家自然会知道的,就让大家心里素净两天 吧。” 陈尘答应了,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这次我算是彻底伤了大家的心了。倒不是没带大家一起出去玩,说话 不算数,而是前两个月在编辑学年会前的那次相关部室会上,大家曾郑重提出要我 必须拿出积极的对策,说一味防御不是办法,而我过后却仍是一如既往地“逆来顺 受”,乏于攻略。当然,他们不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就是采取了什么更激烈的 手段,也未必就可以挽救得了今天的局面。因为就像人们常说的,不怕贼偷,就怕 贼想。早在人家预谋之中了,而且是张着那么大的一张网,你还幻想能有什么好结 局吗?在动了去北京的念头后,我原想不管事情最终怎么定论,至少在我没有离开 之前,要尽量地把社里的事情铺排好,这样即使我走了,也让大家能有一段顺畅滑 行的路。毕竟我离开的决定并非是不留遗憾的。可现在,节外生枝,照这样一种走 法,又在这样的一个时刻,恐怕以后所有人的日子都难过了。 与陈尘通过电话后,我的心更加静不下来了。烦,让我希望找个局外人聊聊, 于是,拨通了彤非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陈滔,听见是我,他说了两句,随即喊来了彤非。我对彤非讲了今 天突然发生的事,彤非在电话那头便大骂了起来:“真不是东西!这些人还有没有 一点共产党人的味,简直是政治流氓!一帮贪官污吏!” 陈滔不知发生了什么,在旁边劝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婆:“别那么大火,什么 事啊?”我在听筒里听得清清楚楚。 彤非告诉他:“还不是出版局那帮小人整林黎呗!” 陈滔忙说:“你先别急,林黎已经够窝火的了,你不帮她分析分析,想想办法, 自己先在这头喊,能解决什么问题?” 彤非还是按捺不住,替我不平,也觉得我窝囊:“这不摆明了欺负好人吗!还 真成希特勒看地图——全世界都是他们家的了!” 待她稍为平静了些后,她开始询问我最近的一些事。我对她粗略地讲了大概, 然后说:“直到今天上午我还有点庆幸,觉得你上次劝我再坚持一下是对的。我甚 至觉得自己打算调北京还是有点过分,所以,这些天总想着要为风华社留下点什么。 我真是很天真,总以为事情过去了,自己不计较,别人也就不会老揪着旧账不放。 但是,看来没那么简单。” 彤非说:“我还就不明白了,这官场上天天勾心斗角,这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欲 壑难填,难不成还真不是好人活的世道了。” 我说:“彤非,我现在就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我奇怪,他们这次事情做得很急, 明明知道我近日在忙社里一件比较重要的合作项目,可是丝毫不顾及,似乎等不及 我做这件事。好像一切都不敌他们要把我弄出风华社这事急迫。” 我的话似乎点醒了彤非,她若有所思地说:“顾卓……” “什么?”我没太明白。 “顾卓!对,是顾卓的那位组织部长同学,你们不是一起找过他吗?”彤非说。 “怎么?”我还是没太反应过来。 彤非解释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想啊,你们去找过他之后,你的处境是 否得到了些改善?但是,这也提醒了想整你的人,他们怎么敢再掉以轻心,怎么会 让自己的好事再变成水中月呢?再不抓紧,他们担心夜长梦多啊!之前稳住你,也 就是为了今天这个目的。” 我恍然大悟,但有点不敢相信。我说:“这也太有点心怀叵测了吧?” 彤非说:“你还以为怎么着?这种人要不是这么心术不正,能一步步把你整得 这么惨吗!”她说得语气肯定,不容质疑。 我沉默了。心情有点厌倦,在想,这世道还真没多大奔头了。 这时,陈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自刚才他知道了事情的端倪,便拿起 了电话的分机,一直在听着我们的来言去语。看我俩都停顿下来,算有空隙插上话 了,才说:“林黎,我觉得眼下还有时间,得做出点回应。你们还是应该跟顾卓联 系一下。” 我迟疑着:“顾大哥人在北京,他那边有大事在忙。” 彤非立即接上话:“我给顾卓打电话,这边也不是小事呀!” …… 撂了电话后,我虽说比先前是明白点事了,但心情却更郁闷了。人有的时候, 稀里糊涂一点,傻乎乎的,倒能落得个清净。偏偏自己和身边的人都不是太愚笨的 一类,长着个脑子整天不停地想事,似要把整个世界都弄明白似的,却又偏偏做不 成“懂事”的人。所以,尽剩下跟自己过不去了。 今早,起床后,脑袋有些发懵,眼睛也睡肿了。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发觉这两 年来自己真的是老了,鬓角的白发不知什么时候就像杂草似的冒了出来,眼角的鱼 尾纹也又多又长。自己都感觉看不得自己这个样子了,心想,也就该到头了吧! 没什么心情,偏偏好事不成双,不开心的信息跟着脚就来了。 上午的时候,郑鸣打来电话。我们先是互致了一下问候,接着他告诉我:“ ‘非典’把事都搅和乱了!五一前,让它折腾得把调你来京的事叫了暂停,前几天 总算又启动了,偏偏这当口又出了点茬头。” 我不太提得起精神,只是顺势问道:“有什么大的变化吗?” 那边就接着叙述了事情的原委。我听下来,是说一个关系挺硬的人,由于在主 持工作的那个社被群众反下来了,听到他这边有空缺,在物色人,便通过上层某人 跟这边打了招呼。这头有点犹豫,感到为难,于是又把进人的事悬在那儿了。 郑鸣说:“要不是‘非典’,就不会出这个茬口。现在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 点了。” 我不知此时是该安慰他还是该安慰自己,顺嘴说着:“你已经尽了心了,别太 着急了。要说这也正常……” 或许是我话说得太缺预期的情绪,郑鸣紧着追问了一句:“你说别太着急了, 什么意思?” 我急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是说出茬头的事谁能想得到呢?这不是着急就解 决得了的问题。” 郑鸣自是不了解我话下那份有感而发的隐衷,我的解释,至少消除了他以为上 次我说同意调京,只是随便说说的,这就够了。 我们又聊了几句别的。我没把这边的事告诉他,不想再添堵。 独自坐着,默思。脑子摆脱不了眼前麻烦引发的错乱头绪,现实困境成了一道 难解的题。我始终摆脱不开两点疑问,在心中自问着:这次就算有幸挣脱了他们的 围追堵截,那么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难道永远要依靠某个有权势的好人来抵挡 恶人的行径,而且还总是这么被动吗?还有,就是假设每一次我都很幸运,但当前 这样的恶劣环境,我还能做得下去吗,或者还有做下去的可能吗?我知道,自己在 这样的磨砺下几经反复,神经的确已不似当初脆弱,但是上面的两个疑问不解决, 我能寄希望于什么?佛语云:只有与佛有缘的人,才能看到佛光。我算是有缘的人 吗?我会看到佛光吗? 常言说,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这话看来一点不假。我想不明白纠缠自 己的问题,便干脆放下,想让自己暂时图个清净。但是,有些事你想躲却未必躲得 开,换了一个出口,你却发现,它诡异的魂灵在另外的地方又变着法地在捉弄你。 自己在心绪的迷宫里转了一通后,不想让脑子再累下去了,便坐到电脑前,习 惯性地打开邮箱。我想查看一下私人邮件。如心中所料,其中有几封朋友们的信息, 可是,真叫鬼使神差,几封邮件我偏偏不点别的,又是最先点开了简志峰的。结果, 今天的邮件也是一个无法让我轻松的话题。 简志峰在信中说,“非典”解禁后,那边集团的运作继之恢复。一如初时对我 说过的,在集团班子人选的问题上仍有着相当微妙的权衡与较量。特别不可理解的 是,集团又不是政府,设岗弄出一些虚职旁位令大家无言以对。而为了达到“合适” 地安排某个人的目的,集团职责的顺序竟不是按功能排位,而是按人的需要进行排 位的,这让上上下下议论纷纷。更有让上方也大为尴尬的事是,这么一个关键的时 期,竟然有个被列入了人选名单的人,近日弄出了个让人们茶余饭后垫牙的丑闻— —找小姐被当场抓了个现行。他感慨地说:“林黎,当前的事,看来在哪儿都要有 个艰苦而漫长的过程啊……” 这封邮件把我的心情弄得更是雪上加霜了。尽管那里的事情与我无关,但是, 我觉自己真叫背,所遇、所见、所闻都脱离不开一种阴霾笼罩的气氛,活像某个新 新人类作家(我记不清谁了)说过的一句话“少量的鲜花插在大量的牛粪上”的。 我想,此刻就是我真看见了鲜花,恐怕都难觉出美来了吧! 不愿再受这样的刺激了,邮件也懒得再看下去。于是,索性下了线,独自在空 无一人的屋里游荡。 这种情绪好长时间才慢慢平抑了下来。随后我想,还得找点事情干,否则就太 难以忍受了。 可干什么呢?有什么是我现在最该做的事呢…… 脑子低潮的时候,真是容易忘事,转悠着并用心想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一 天来被恶劣情绪困扰着,我竟忘了一个重要的事——周一约好了要去北京签约与谈 判的。 但是,这种情况下,那两件原本说好了的事究竟该怎么办呢?谈判无疑是可以 后延的,但签约在即,还要不要继续呢?周鹏远如此诚恳与欣然期待着,而这个局 面却是我苦心经营来的,我让他放弃了几家为各种目的寻租的出版社,但此时我却 有可能要把他撂在旱地里了。要不要与他先打个招呼呢?且不说出版局责令我周一 “再谈”调离的事,假如我不顾及以后会怎样,合约签了而随即我被逐出局,那么, 照当前风华社这样的局面,此后是否还会有人像我一样,把这个合约的承诺当成一 件正经的事接着做下去呢?我心里一下充满了忧虑。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该对得起对方,因为这里面有个起码的人格问题。于是, 打了个电话过去。 周鹏远听后,显然感到吃惊,也非常遗憾,但面对我的坦言相告,他通情达理 地说:“林总,就按你说的推迟一下吧。我知道,今天你告诉我这些,是为我好。 我也清楚,假如你离开了风华社,其实前面我们所谈的一切就都很难实现了。所以, 签约与否,我要看你是否仍在现在的岗位上。你知道,站在我的立场,我不会不考 虑自己企业的经济安全与需要的。所以,你不用对此觉得过意不去,我还得谢谢你 呢。” ……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