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老歪说让我陪白玥去医院,我说你有没有搞错,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亏你想
得出来,我可是有家属的人了。老歪说我不好意思去。我说我就好意思去了,白玥
肚子是你搞大的,里面装着你的娃,你要害羞就戴上墨镜或者脑袋套上丝袜。老歪
说那不成抢银行了,再把人吓着。我说你自己别害怕就行,听说过关云长刮骨疗毒
吧,小刀在火上烤烤,然后把肉切开,在骨头上刮呀刮,“噌噌”作响,听了让人
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过白玥没这么严重,只是大夫拿小刀把孩子刮掉而已。
老歪说,太残忍了,自己简直就是刽子手。我说不,你也是造物主,没准儿还
是龙凤胎呢。老歪说如果再过几年我会让白玥把孩子生下来。我说现在也可以生,
再过几年我的小侄子就能打酱油了。老歪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还没作好当父
亲的准备。我说,我已经作好当叔叔的准备了,家里的箱底还放着我小时候的衣服、
褯子和奶瓶,不嫌弃的话就拿给我小侄子用。老歪说,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去不
去你给个痛快话。我说没他妈你这样的,还要挟起我来了,去也得你丫去。老歪说,
好好好,我去你也去。我说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去医院打胎,让人看了像什么。老歪
说我是孩子他爹,我都不怕,你还犹豫啥,走吧。
进了医院,老歪一脸茫然,问我应该先干嘛,我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看什么病
好像都该先挂号。老歪说对,你们坐那等着,我去排队。我和白玥坐在不远处的座
位上,她紧张地东瞧西看,见并无熟人,才放心地挺直身子。
老歪排到了窗口,对里面的大夫说,看病。里面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知道你
看病,这儿不换月票,什么科。老歪说,都有什么科。大夫一愣,说,什么病看什
么科,精神病这不看。老歪说,不是精神病,就是肚子有点……哦,肠胃科,五块,
不等老歪说完,大夫就撕下一张号。老歪说,不是肚子,是肚子里面有……大夫说,
肚子外面的事挂外科。老歪说,跟肚子关系不大,是那啥了,老歪在肚子上比划出
一个怀孕的动作。大夫说,哦,有了,你?老歪说不不不,不是我,是一个女同志。
大夫说,那就妇科,十块。老歪说,不是五块吗,怎么变十块了。大夫说,是不是
怀孕了。老歪说是呀。大夫说那就十块,看病的是两个人。老歪还想争辩,一米一
以下的小孩坐车都不买票,何况一个仅仅一个月的受精卵,但又一想,如果是双胞
胎,他还赚了五块,于是一高兴,痛快地掏给大夫十块钱,然后接过挂号单。
老歪正要转身离开,被大夫叫住:有病历吗。老歪说没有。大夫说,必须买,
五毛一本,叫什么名字。就听老歪灵机一动,说,陈静,又递进窗口一块钱。紧跟
着一本病历和一个五毛钢镚从窗口飞出,老歪接住问,大夫,病历不用买两本吗,
大人和小孩的。大夫又一愣,想了想说,是流产吧,那不用了,我们不给死人建病
历。
还好,老歪挂的是3 号,1 号在诊室里,我们前面只排了2 号,一对外地夫妇。
不一会儿,我们后面也排了许多人,看来大城市不仅交通事故多,生育事故也屡见
不鲜。我突然想起,父母结婚证上写的毛主席的一句话,生育不能无政府主义,要
有计划生育。
外地夫妇的笑逐颜开和老歪白玥的愁眉苦脸形成鲜明对比,也许前者是来生孩
子的,他们幸福地手挽手坐在两个红漆大字“妇科”下面,等待就诊。
等待过程极其漫长,我百无聊赖地环视四周,见许多男人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报
纸,似乎忘记了生育的烦恼,还有人不厌其烦地啃着一个干巴巴的面包,陶醉其中,
现在有事儿做总比没事好,但白玥这种事还是不出现的好。
这时,一号病人走出诊室,大夫在里面高喊:王秀花,王秀花,外地夫妇赶紧
跑了进去,只听大夫又说,男的出去,老爷们不许进妇科。男的解释说,她是俺媳
妇,看看咋了。大夫说,这是规定,要不你看,我出去。男的还欲解释,却被大夫
推出,门也“砰”地撞上,白色小门帘忽闪了两下。男的无奈地坐回原位。
大夫与病人的交流依然清晰可闻。
“怎么了?”
“有了。”
“什么时候?”
“正月十六。”
“阳历哪天?”
“不知道,只记得那晚月亮挺圆的,俺男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然后就要了
俺。”
“孩子要不要。”
“是男娃俺就要,女娃就不要。”
“都什么时代了,你还这种观念,别忘了你也是女人。”
“俺娘也是女人,可她就是因为俺也是女人不待见俺。能给俺超一下不,看看
男娃女娃。”
“现在超不了,要等小孩再长长。”
“我最近稀罕酸的,八成是带把儿的,俺天天烧香。”
“这都没用,要相信科学。”
“俺相信科学,自打科学养猪后,俺家老母猪比原先多生了好几窝。”
“人和猪是有区别的。”
“可不,俺们都喜欢男娃子和女猪仔。”
“跟你我是说不清了,反正流产要趁早,晚了就麻烦了,受罪的是你自己。”
“拿了男娃子怪可惜的,可俺要生了女娃子回家一样受罪。”
“孩子的性别已经无法改变了,还是趁孩子出生前改变你和你男人的观念吧,
下一个,陈静!”王秀花走了出来。
“陈静!陈静!”大夫喊叫着。这时老歪才想到,是在叫白玥,于是赶紧把白
玥推进诊室,并叮嘱说,你就叫陈静。
白玥和大夫的对话听得老歪毛骨悚然,他说没想到一时的痛快竟然酿成如此大
祸,以后他要节欲,绝不再做男欢女爱之事。我说没这么严重,房还是要同的,只
是戴上该戴的东西。老歪说,那东西不能戴。我问为什么。老歪说,你见过穿着袜
子洗脚、披着雨衣洗澡的吗,所以,我宁愿一辈子不洗脚、不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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