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俞佳佳有些吃不准陆应钦的意思。这几年陆应钦变得越发深沉,她觉得陌生。 虽然以前的陆应钦也不是良善之辈,但是至少是俞佳佳认识的陆应钦。而现在,俞 佳佳常常觉得陆应钦的温柔善待程序的虚伪。 所有的人都以为陆应钦是爱惨了俞佳佳,过去陆应钦受制于人,要带走的是她, 后来陆应钦发迹了,捧得高高在上的也是她。可是俞佳佳却如履薄冰,她明白:越 被捧得高的人,往往摔得越惨。 陆应钦喜欢她的顺从她的依赖她的非他不可,她是他亲手塑造出来的精致和完 美,他迷恋自己的作品被人仰视赞赏的感觉。而她呢?她对陆应钦的感情随着时间 一天比一天复杂。到最后,变成了浓浓的惧怕,可她又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走 钢丝。 她自诩不是聪明的女人,但是孤儿院长大的她比一般的人早熟,也比一般的人 懂得珍惜。陆应钦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娶她,每次他自己把结婚提上日程,过了几天 却又不了了之,俞佳佳也急,但她从来不催,对待陆应钦的态度一如既往,她永远 像过去孤儿院的那个小女孩,除了依赖陆应钦什么都不会。她知道,陆应钦喜欢这 样的女人。 但是现在,她却莫名的有了不祥的预感。 从那天在陆应钦的办公室碰到程端五开始,她就觉得一切事情都变得有些失控。 以往陆应钦不提结婚她也不急,因为陆应钦对她的态度毕竟是最特别的,她有 足够的时间等待。而现在,陆应钦对程端五的态度,也是那样的特别,让她不由乱 了阵脚。 陆应钦是怎样的人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做任何事何曾和人商量? 可是这一次,他说要把俞东叫来商量婚期。 俞佳佳有些看不透,但她是真的急了,不论陆应钦究竟是真的要商量婚期,还 是别有用意她都顾不上了,不管是为什么,既然是陆应钦自己主动把婚期提到台面 上,那么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错过机会了。 给俞东打过电话约好了时间,俞佳佳趿着拖鞋往楼上走。 不依不饶的陆应钦像是和孩子杠上了,激动的在房间里和倔强的小冬天争辩。 陆应钦满脸怒气,双手撑着后腰,居高临下的训斥冬天:“谁教的你这样没有 教养?果然没有文化的女人教出的孩子就是这样是不是?你妈就是这样教你的?” 冬天双眼瞪得大大的,白皙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像两颗葡萄。原本冬天并不想理 陆应钦,但陆应钦提到程端五,小小的孩子不容许别人侮辱他的母亲,突然爆发了 一般用力的撞向陆应钦,挥着拳头使劲的捶向陆应钦。 但是孩子的力量和陆应钦怎可相提并论?陆应钦毫不费力的把冬天衣领一揪, 冬天的拳头就变成无力的在空中挥舞。可孩子还是犟的像头牛,手脚并用的和陆应 钦纠缠。 陆应钦终是没了耐心。单手拎着孩子粗鲁的往床上一扔:“你再不听话试试, 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冬天在柔软的床里挣扎了半天才爬了起来,负气的高声嚷叫:“我要回家!!! 我要妈妈!你是坏人!我讨厌你!!!” 陆应钦冷冷一笑:“回家?你妈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你还有家?可怜见儿,没 人要的孩子!” 冬天瞪大眼睛,不服气的反驳:“不可能!!我妈妈只是没钱了!她不会不要 我的!”孩子高声的嚷着,半晌,眼底逐渐涌上悲伤之色,到底是个孩子,不比成 人的伪装,嚷着嚷着就哭了起来,自欺欺人的自言自语:“我妈不会不要我,还有 舅伯也不会不要我,等他们有钱了,一定会接我回家的……” 看着孩子迷惘的眼神,陆应钦突然觉得这表情像极了程端五。该死的程端五, 竟然敢大言不惭的问他:“陆应钦,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陆应钦气极。握着拳头额上青筋直冒。他心中有种蠢蠢欲动的情绪让他觉得羞 耻。 他直直地盯着哭成一团的冬天,怔楞了良久,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俞佳佳一直站在门外看着这俩父子之间的剑拔弩张。她庆幸这孩子不聪明不早 熟不懂得讨好陆应钦。虽然不确定陆应钦对程端五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但是可以肯 定的是,陆应钦对她的态度特别的足够让俞佳佳恐慌。 陆应钦并不是良善之辈,他不在意的女人不在意的孩子,就算是死在外头他也 不会皱一皱眉,可是程端五的孩子,他却要死要活的抢过来。 她害怕这个隐形炸弹一样的孩子成为他父母之间的纽带。所以她只能暗自祈祷, 程端五不会利用孩子来接近陆应钦,同时,她也希望,陆应钦不会再以孩子的名义, 接触程端五…… 深呼吸,她推开半掩的门,一脸关切的上前把冬天抱到怀里,几天相处下来, 孩子对她的反抗情绪并没有先前那么严重。她温柔的拍着孩子的背,半晌,回头斥 责陆应钦,毫无心机的模样:“应钦,你今天真的做的过分了,冬天还只是个孩子,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说完,她抱着孩子出去,和陆应钦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皱着眉说:“他是你的 亲生儿子,你接回来就是为了骂他吗?应钦,你怎么了?变得很不像你了!” “……” 陆应钦沉默,顷刻后他蓦然回首,看着俞佳佳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他突然被 自己那些失控的行为吓到。他呆怔的自问:陆应钦,你到底怎么了? ***** 程端五这天晚上忙碌了一晚上。 原本俞东带着她到了一间颇有情调的餐厅。不想俞东的孩子突发急性阑尾炎。 他们两个慌忙之中赶到医院,里里外外折腾了整整一晚上。 俞东满脸皆是疲惫之色,眼底有些青黑,下巴上也生出了青青的胡须。可是他 真情流露的急切却让他整个人像被笼了一层光环,神圣、令人崇敬。 做父母的心情,程端五一直都了解。 她突然发了疯一样想冬天了。 她的冬天,听话又乖巧的冬天,爱踢球的冬天,撒谎的时候不停的眨眼睛的冬 天…… 她突然想起,在冬天三岁的时候,也曾经得过急性阑尾炎。 瘦小的孩子夜里被腹痛折腾的呻/ 吟出声。明明是个孩子,却倔强的咬着牙, 直到他疼得无法忍耐,才叫醒了程端五。 那天夜里外面下了很大的雪。路上根本没有车。哥哥背着冬天,程端五则一直 紧跟着在背后托着孩子为哥哥省点力。 冬天已经疼得呻吟都没有力气了,程端五跟在身后看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心痛的 一直哭。 她颤抖着对冬天说:“我儿,别睡,别怕,妈妈在这儿。”她像复读机一般, 什么都不会说,只不断重复着:“乖儿子,千万别睡,忍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到医院的时候冬天已经痛的昏迷过去。医生诊断完就下了通牒:要马上动手术! 程端五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还带着体温的一百块钱,连抵押金都不够。 医生没有权利私自为她的孩子实施手术。 程端五无能为力的大哭,她紧紧的抓着主刀医生的外袍,生生给人跪下。 作为一名母亲,程端五在那一刻没有任何尊严,她只想救回自己的孩子,就算 拿她的命换她也愿意。 后来主刀医生到底是被程端五的苦苦哀求打动了。以私人名义先为孩子垫付了 部分的钱。 福大命大的冬天被救了回来。整整折腾了一整夜的程端五虽然疲惫,却还是感 谢上苍的怜悯,又把孩子送回她身边。 第二天,走投无路的程端五在黑市卖了400CC 的血,她是幸运的,O 型血当时 正是稀缺,程端五卖出了好价钱。拖着虚弱的身子,她回到医院,把卖血的钱交给 哥哥。不想,哥哥也在同时递了带体温的钱给她…… 同样的幸运,同样的O 型血,同样的好价钱。那一刻程端五心酸的话都说不出 来了。 她有时候甚至会怨恨冬天来的不合时宜,让她的生活过的那样辛苦。但是看着 孩子天真的笑脸,她又暗暗感激,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也许,根本活不下去…… 程端五想着冬天,看向俞东的眼神不由无限相惜。她十分理解俞东现在的心情。 孩子总是父母的心头肉,孩子身上挨刀,疼的都是父母。 程端五伸手拍了拍俞东的背,安慰的说:“手术很成功,不要太担心了。” 俞东感激的握住程端五的手,诚恳而又温柔的说:“谢谢你,端五。” 程端五笑,嗔他:“跟我那么客气干嘛?” 俞东摇了摇头,自顾自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枚精巧的盒子。程端五没吃过猪肉 也见过猪跑,一眼就识得,那是戒指盒。 俞东打开了盒子,伸手握住了程端五,“端五,”他的眼神清澈不带任何心机, 亲切又和蔼,“本来想带你到好点的地方留个好印象的,没想到乐乐就病了。但是 现在我一刻也不想再等了,”他起身,郑重其事的跪在程端五面前,一字一顿的说 :“端五,嫁给我。” 空旷的医院走廊,深夜,连查房的护士都悄悄在护士站偷懒,这气氛没有一丝 一毫的浪漫。 可是俞东的神情,真挚的让程端五无法忽视。她心里酸酸的,她也不知道这情 绪从何而来,但她清醒的知道,眼前的男人,值得她托付终身。 她仰首空洞的看了看乐乐的病房,再回头盯着俞东。 她想:这样爱孩子的男人,总该不是坏人吧? 她深深呼吸,最后笑了笑,说:“好。” 第二天乐乐的情况彻底好转程端五才被俞东强行送回家休息。送完程端五的俞 东想想还是不太放心护工,掉头回了医院。 刚动完手术的乐乐嘴唇上没有什么血色,还算有精神,一双大大的眼睛炯炯有 神的看着俞东,“爸爸。” 俞东答应一声,移了椅子坐在病床前。乖巧的女儿让俞东的心变得柔软的不可 思议。 “爸爸,妈妈这次是真的回来了,不走了么?”乐乐听话又懂事,当着程端五 从来不会胡说八道,等到程端五走了,才小心翼翼的询问。 俞东拢了拢乐乐的头发,温柔的说:“程阿姨不是妈妈。但程阿姨马上会是乐 乐的妈妈。” 乐乐撇撇嘴,有些不服气的说:“可是程阿姨长得好像妈妈。” 俞东抿了抿唇,“不是,是妈妈长得像程阿姨。” 脑海中浮现了自己早逝的妻子明月。明月明明比程端五要大一岁,可俞东却还 是坚持认为是明月像程端五,而不是程端五像明月。 和程端五重逢以后,俞东把家里所有明月的照片都收了起来,他害怕程端五看 了明月的照片会以为自己是把她当明月的替身。事实上他从刺头少年开始就一直喜 欢程端五,当初会娶明月,也是明月长得和程端五太像了。 乐乐还是个孩子,她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明月就去世了。她也不过是从照片上看 自己的妈妈。所以她格外的喜欢程端五,她一直以为程端五是自己的妈妈。 他承认,他和明月的婚姻,一直是他太卑鄙了,他每时每刻都想从明月身上看 程端五。 明月去世以后俞东在周围热心的朋友、长辈张罗下也相过几次亲,但他总是意 兴阑珊。直到遇到程端五。他感激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正因为感激,正因为珍惜, 所以他才格外害怕失去。 程端五的心不在俞东身上,俞东心里比明镜还要清楚。 俞东收起了明月所有的照片,程端五却从来没有注意到。她甚至从来没有问过 俞东以前的感情生活,对乐乐的生母一点都不关心。她不是开不了口,是真的一丁 点都不在意。 俞东何尝不明白,这世界上哪有不妒的女人?如若真的不妒不在意,那唯一的 解释,便是不爱。 她对俞东很好对乐乐也很好,但俞东觉得她像是被抽去了青丝的破败玩偶。她 对俞东感激大过于爱。 可是俞东不在意。他是真的不在意。 生活从来都不是只有爱情。程端五可以把六七年都给陆应钦,但是今后的六七 十年,她在他身边就好,俞东不贪心,他只想程端五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好好的照 顾她。 ******程端五其实真的不想再和陆应钦有任何接触,为俞东,也为她自己。 可是她也明白,俞东和陆应钦、俞佳佳的关系,就注定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 陆应钦撇得干干净净。 从她答应俞东求婚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明白,今后她要面对的,只会越来越多。 俞东和陆应钦过去的一个兄弟要带着全家移民国外。叫上众人要吃“散伙饭”。 俞东斟酌再三,才问程端五去不去,而程端五想了想,最后答应。 虽说他的兄弟过去都是匪莽出身,但现如今都在陆应钦的引导下混的人模狗样。 程端五想着怕是又要去高档的场所了。 以往她是一个人,穿什么用什么,穷酸点也不怕人笑话。但现如今跟着俞东, 总不能给他丢脸。程端五不是虚荣,她不过是不想让人觉得他们可怜。 一贯粗枝大叶的俞东这会儿倒是心思细腻了一把,瞧出了程端五的担忧。什么 都没说拉扯着程端五就去逛商场。 俞东为人大大咧咧,整一暴发户的模样,牵着程端五一家品牌一家品牌的逛, 程端五人生得瘦高,皮肤又白,穿什么都好看。俞东恨不得每一件都买了才好。最 后被程端五拦下。两人商量许久才挑中一件卡其色的风衣,一条深蓝色仔裤和一双 杏色高跟鞋要结账的时候程端五才发现这一身行头竟然要六千多块钱,她心疼钱拉 扯着俞东硬是不让他付钱。 她皱着眉头说:“太贵了,我们再看看吧,也有打折的呢,六千块钱穿身上, 我可不自在了。” 俞东轻笑,牵起程端五戴着戒指的那只手,目光灼灼的对她说:“端五,你是 我媳妇儿,以后我的钱都是你的钱,你可得拼命的花,不然我可会没动力挣了!” 程端五只觉得那句“媳妇儿”硬生生的冲进心窝子里了,她感动得无以加复, 被俞东握着的手都开始因为激动而颤抖。 “俞东……”她的声音因为哽咽有些颤抖,她叫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男人说的每句话都朴实的她想哭。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运,这辈子还能 遇上他。 俞东见她眼眶红红的,撇了撇嘴,捧着程端五的脸与她对视,认真的说:“瞧 瞧,又哭又笑的,这傻丫头!听我话,以后拼命花钱,千万别心疼,把我钱花光了 我就没钱鬼混了!” 程端五知道俞东是想让她更自然一些,六七年贫穷的日子已经让她变得自卑又 忐忑。她无法像一般的女人那样,花男人的钱花的自如。 但她看着俞东那张平凡的脸孔流露出的真心宠爱,像受了蛊惑一样,捣蒜一般 直点头。 她最后在俞东的坚持下把一身的新衣服新鞋子换在了身上。 冰凉的衣料滑过肌肤,一瞬间程端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站在商场的试衣镜前, 她有些失神的看着自己。 头顶璀璨的水晶灯映得程端五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楞是像会发光一样,细致的眉 眼柔美而温和,瘦长的身材恰好驾驭了这一身的衣裳,杏色的细跟高跟鞋衬着莹白 的脚背……镜子里的女人漂亮的有些不真实。程端五觉得不像自己。 她甚至有些傻乎乎的问:“这是我么?” 俞东双手抱胸,站在程端五身边上下打量后俩字总结:“漂亮!”他像个愣头 青小子,故意站在程端五身边说:“瞧着,咱俩这组合出去人家准得鄙视的看你!” 程端五疑惑:“为什么?” “这么漂亮的女人跟了个这么一般的男人,还不得怀疑你啊……”俞东自我嘲 弄起来倒是毫不尴尬,程端五听了半天才听出端倪,没好气的啐他:“胡说八道的!” 她自己倒是没有发现,因为俞东的玩笑话,她收了六千块礼物的紧张倒是烟消 云散了…… 俞东兄弟请客的地方果然是在城中一家高档的星级酒店。因为是一般的请客, 倒也没有整的太正式。俞东进包厢就无声的择了离陆应钦和俞佳佳较远的位置来坐。 一桌人程端五都不认识,过去程家的千金也不是什么小喽啰都能见到的。 因为距离陆应钦较远,程端五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减轻了许多。 她一直安静的听着他们几个兄弟胡吹乱侃,倒也自然。偶尔抬头与陆应钦视线 相撞,也只是不着痕迹的瞥过头去。 她没有刻意看陆应钦,却把俞佳佳上下打量了一遍。 俞东和俞佳佳长得并不像,俞佳佳五官精致再加上妆容得宜,走到哪里都是人 群的焦点,除了个头都高,俞东倒和俞佳佳没有什么共同点。 俞佳佳穿了一身米色的及膝裙,一边的肩头缀有同色流苏,简约又时尚,这样 的颜色容易让人显得黯淡,但她穿的抢眼又大方,真正是“人穿衣服”。 程端五自嘲的想,以前她想不通陆应钦怎么就喜欢俞佳佳呢?于是她总爱不服 气的问身边的人:我漂亮还是俞佳佳漂亮? 她听到的所有答案都是让她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的。 现在想想,那些人也不过是畏着她爸吧? 程端五低垂着头,拿起面前的酒杯小酌一口,冰凉的酒液还没从喉间滑下,她 就听见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陆哥,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娶佳佳啊?人姑娘都熬到这岁数了,你这是什么 事儿啊?”一桌的人都喝得酣畅淋漓,也开始胡说八道毫无忌讳的拿人开涮了。 陆应钦倒也没有生气,笑而不语,只是意味深长的喝着酒,若有似无的瞟向程 端五。 半晌,他笑了笑,回答:“快了,今年肯定办了。” 一桌人都开始起哄,闹着非要陆应钦和俞佳佳提前喝交杯酒。一贯严肃的陆应 钦今天却是敢玩,大大方方搂着俞佳佳直接嘴对嘴的灌了一杯酒。 程端五看的痴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痛。那样的痛,每呼吸一下都会扯着疼。 她告诉自己该移开视线了,可她的眼睛却不受控的直直的盯着陆应钦。 陆应钦,陆应钦,陆应钦…… 从来没有吻过她的陆应钦…… 不论程端五怎么努力都够不着的陆应钦,不论程端五耍多少手段都不会爱她的 陆应钦,不论程端五流再多眼泪都不会心软的陆应钦…… 为什么,她明明认清了一切,却还是会痛? 她要嫁给俞东了呀?她也有人心疼了呀?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这样的痛? 她眼神有些涣散,迷离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有人把话题引到俞东身上。 “东子哥,妹子都要嫁人了,你准备咋安排啊?这小女朋友够漂亮的呀,藏着 掖着你还敢再不厚道点么?” 俞东大大咧咧脾气也好,马上举了酒就自罚了一杯,末了,放下酒杯,郑重其 事的牵着程端五的手说:“这不是我小女朋友,这是你们嫂子,”他像个孩子一般 扬了扬程端五戴着戒指的手,有些得意的说:“已经拐到手了,马上就结婚了!” 程端五没想到俞东会突然来了这么一茬,一时没了反应,傻愣愣的任他摆弄。 桌上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哄闹,几个嘴快的直骂俞东“不厚道”。众人皆举了杯 敬了俞东又要敬程端五。俞东人也爽快,不管敬他的还是敬程端五的全数都喝下。 就这么来来回回好几轮。 程端五看着俞东豪气的灌酒,她想劝阻却不知如何下手,只觉得头皮发麻。 混乱的场面,活络的气氛,一切都让程端五觉得像梦一般不真实。无形中仿佛 有一张网将她紧紧缚住,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一直一刻不离的跟着她,像无形的绳索 将她捆绑,令她无法动弹。 恍惚间她抬起头,正对上陆应钦漫不经心的视线。他似笑非笑的摇晃着酒杯, 然后眼神一冷,猛的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一切快的程端五觉得措手不及。等她缓过神再看,陆应钦已经转了头和俞佳佳 耳鬓厮磨。程端五甚至都觉得,是自己幻觉了吧? 一定是,不然她怎么会觉得……陆应钦好像因为她和俞东在一起,有点生气呢? 这场小型的聚会在宾客尽欢的情况下结束。 陆应钦也喝了不少,但是人却清醒得反常。 俞佳佳挽着他的手,对每个人有礼得体的笑着,末了她微微低头说:“应钦, 我去趟洗手间,顺便去看看我哥,还在吐呢,不大放心。” 陆应钦没说什么,任她去了。 俞东被提及,他才想到,俞东确实喝高了,中途出去了好几趟。 他其实并没有想过程端五会那样坦然的来,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答应了俞东的 求婚。他原本以为,像程端五那样不可颐世的人该是根本瞧不上俞东那愣头的。 他似乎从来没有那样仔细的打量过她。不长的头发随意的挽起,几缕碎发垂着, 看着温婉动人。她的目光一直随着俞东,那眼神,柔和的像水一样,瞧着像是旧式 的小媳妇,有种夫为天的感觉,可那感觉却能让人觉得温暖,让人越发的想要得到。 甚至,陆应钦都有些羡慕。 比起以前,现在的她沉默的过头,除了和俞东低语,她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她看上去有些拘谨,但还是努力迎合。偶尔俞东给她夹菜,她会回以嫣然一笑,不 露齿的微微弧度,却带的眉眼都弯弯的,眼角眉梢尽是喜色,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像 蝴蝶的翅膀,灵动又美丽,一双翦水的瞳眸像是会看到人心里去一样。那自然流露 的表情让陆应钦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 现在的程端五似乎哪里都和过去的程端五不一样了,却好像也不是,过去陆应 钦明明也被她这样重视过,她也曾这样毫无保留的跟随着他,用最深情的目光看着 他,可是过去,他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这目光有什么值得人驻足的呢? 如今,她的深情她的注视对象换了一个人,他却突然有了些后悔。 他皱着眉盯着她,七年的时间,她已经从一个跋扈乖张的小女孩变成了温婉如 水的小女人,她变了,变得不讨厌了,甚至,变得有魅力,现在的她,足以让一个 男人为之魂牵梦绕了。 可她变了,她不再爱他了。 陆应钦紧紧的握着拳头,全身的血液不期然涌上了头顶。他很生气,看着程端 五的目光也变得凶狠。 她不是说这辈子只会爱他?她不是说非他不嫁?她不是还偷偷摸摸的把他的儿 子生下来? 怎么变起心来,也是这般的轻易? 想起众人起哄时她面若桃花的模样,他更是怒不可遏。 凭什么她可以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而他却还在回忆里挣扎? 看着俞东牵着她带着戒指的手,他只觉得那戒指是那般刺眼。 她的手很白,手指纤长,小巧的钻戒在那的手上相得益彰,是那样的匹配,众 人皆在祝贺,她默许的接收了所有的祝福,一直投以微笑。那表情让陆应钦想要撕 碎,他恨不得把那戒指抛到九霄云外去才好。 ******俞东一整晚不停的被灌酒,他人憨厚,对兄弟更是两肋插刀,别说是几 杯酒,恨不得毒药他也眼都不眨一口灌下。 中途他喝吐了,程端五担忧的跟着他,他笑眯眯的离了众人抱着程端五,满嘴 的酒气,眼底的浑浊也掩不住他真诚的眼神。 程端五任他抱着,温柔的拿纸巾给他擦脸,娇柔的埋怨:“傻头傻脑,喝那么 多酒想喝死啊?” 俞东呵呵的笑:“死不了,我可舍不得你守寡。” “又来了,胡说八道的。” 俞东喝的迷糊,眼神有些迷离,他捧着程端五的脸,一字一顿的说:“端五, 我是高兴!”他顿了顿,毫不掩饰的笑着:“我以为,你会后悔的,可是你没有。 我高兴!端五,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不在乎你心里住着谁,只要你愿意嫁给我,我 这辈子都会对你好。” 程端五听着俞东剖心剖肺的表白,喉头酸酸的,想着方才自己还为陆应钦心痛, 顿时觉得自己狼心狗肺。 “端五,我不像陆应钦那么有钱,我长得也不帅,还带着个女儿,但我对你的 心,绝对都是真的。你现在不爱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等……” 程端五伸手捂着俞东的嘴,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涌 遍全身,让她自责的不能自已。 “别说了,我什么都知道。” 俞东被程端五捂着嘴,他笑着,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温柔的吻着程端五的手 心。 手心传来的湿热的感觉让程端五的整颗心都烧了起来。她只觉得心底的最后一 丝犹疑也消失不见。 她对自己说: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值得犹豫? 于她,足矣。 俞东是真的喝高了,最后都是程端五和俞东的一位兄弟搀着送到洗手间去。 她一直守在洗手间门口。良久,随着俞东进去的男人出来递了车钥匙给她,让 她先去让代驾把车开出来。俞东喝多了,不能见风见久了,程端五想想,拿着钥匙 先去了停车场。 今天程端五觉得紧张,也小喝了几杯,有点度数的酒,让不善酒量的她也觉得 脑袋有些重。走出酒店,夜晚的凉风吹拂,她的脑袋渐渐有了知觉。高跟的鞋子她 穿得不算太习惯,走路略有些慢。她正准备拐弯下楼进停车场,不想被一双有力的 臂弯猛的一箍,一把抱进了黑森森的楼梯间。声控的楼梯灯应声而亮,程端五一低 首,看见一双男人的手,铺天盖地的熟悉气息几乎把她淹没。她知道是谁,这个人 就算化成灰她也能识得。 七年了,他抱着她的姿势还是那样强势,不容她任何的反抗。她只觉得恍惚, 一瞬间脑海里的所有意识都几乎消失了。 陆应钦狠狠的把她抵在墙上。她对着他,脸和手紧紧的贴在墙上,他的力道几 乎把她肺里的空气都挤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恐慌,无助,她不懂,这样冷血的男人,为什么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温暖 到……七年她都忘不了…… 陆应钦浑身都散发着可怖的戾气,他的手强势的寻到程端五的手,有力的大掌 覆盖在程端五的手上,生硬的与她五指交缠。程端五想要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她只觉得陆应钦好像一堵墙,一前一后让她有如挤在夹缝中。 程端五的头发因为挣扎全数散落,凌乱的落在如瓷的脖颈上,黑白的强烈对比 让陆应钦觉得眼前的景色瞬间变得香艳。仿佛有一团火,轰然烧上他的脑袋,他几 乎是毫无意识的吻了下去,她雪白的颈项像一道可口的美食,诱惑得他十指大动。 程端五被颈上湿热的吻引得全身战栗,陆应钦有力的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她 穿得单薄,宽松舒适的风衣让陆应钦轻易的就探了进去。冰凉的手触上程端五温暖 的皮肤,她冷的一颤。程端五只觉得全部的意识几乎都集中在感官上。陆应钦的触 摸几乎让她丢盔卸甲。她呼吸不过来,挣扎不过,她急得额上都开始出汗了。 陆应钦的侵略越来越急切,程端五觉得他似乎是疯了。当他顺利解开程端五胸 衣时,程端五终于清醒了过来,她大声的呵斥:“放开我!!” 她的呵斥声让原本暗掉的楼梯灯骤然又亮了起来。这灯亮的及时,让原本失了 意识的陆应钦也猛地清醒过来。空气中浓郁的酒气让程端五几乎要昏过去。 陆应钦全身一僵,程端五趁机猛地向后一撞,陆应钦一时失了防备,向后一个 趔趄。 挣脱了钳制的程端五拔腿就要向外跑,岂料陆应钦手更快,飞快伸臂一扯,强 势的力道猛的把程端五摔到墙上,程端五的后背猛地撞到墙上,肩胛骨几乎碎裂一 般的疼着。 陆应钦一声冷笑的倾身上来,他微微眯着眼睛,那眼神是那样的危险:“要往 哪里跑呢?程端五?” 程端五怒极:“放开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程端五的声音尖锐,几乎是用吼的,可陆应钦却仿佛不在意一般,像逗猫一般 用手撩着她的面颊。 “陆应钦!你现在这算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嘛!” 陆应钦懒懒的抬头看着她,半晌牵起她的手,对着那枚戒指仔细观摩:“这么 小颗的钻石,你就把自己卖了?看来俞东混得也不怎么样啊,就扒拉这么个货?” 陆应钦讽刺的眼神让程端五极端愤怒。他可以侮辱她,可以瞧不起她,可是俞 东,那样好的俞东,他凭什么? “俞东再怎么样也比你强!” “对!”陆应钦冷冷哼一声,程端五急切的辩解让陆应钦更加生气,他怒极反 笑,冷冷的说:“像个傻子一样,喝的烂醉如泥,傻不拉几的挡酒。现在人呢?他 妈的在哪个厕所吐呢?就这样的男人,也值得你他妈在我面前装贞洁烈妇?” 陆应钦眼风一扫,那冰冷的眼神里仿佛有刀,刮得程端五疼到心尖儿。 “是,是我下/ 贱。如果我不下/ 贱,我怎么会喜欢你呢?”程端五缓慢的抬 起头,眼底满是绝望的死灰,她冷漠的一笑:“陆应钦,你这样的人,真让我感到 悲哀,我以前怎么会那么下/ 贱,喜欢你呢?” 陆应钦被她眼中明显的后悔刺痛。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凭什么牵动他的视线? 凭什么让他觉得无法自持?凭什么? 她凭什么觉得后悔?难道当初不是她要死要活的贴上来?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 糟,现在她凭什么觉得后悔?该后悔的不该是她!! 他气极了,他用最恶毒的话侮辱她,几乎脱口而出:“程端五,怎么着?现在 后悔爬我的床了是不是?急着想扒住俞东了?你他妈就这么欠/ 操?怎么?俞东比 我能满足你?”他说着,更加紧紧的贴着她,逼着她比他对视,让她无处可逃。 “就那样的男人?嗯?”陆应钦直直地盯着他:“哪里有一丁点比我好?” 程端五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绝望,她不再挣扎,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 们距离极近,几乎呼吸相闻,他的眉他的眼都是她过去深深眷恋的。他一直是睥睨 一切的赢家,所以他可以残忍的把败者踩在脚下,他剿杀他追击,从来不给任何他 讨厌的人反击的机会。 如他所说,俞东哪里都不如他,甚至他憨厚,连推酒都不会,可他真诚,他是 程端五这辈子有幸才能遇上的温暖! 她冷漠的笑,几乎一字一顿的说:“他也许什么都不如你,可他爱我。我什么 都不要,只要他爱我就行了。”她几近讽刺的抬头与他对视:“陆应钦,你为什么 要和他比?你爱上我了么?” 程端五不是个聪明的女人,过去她拥有一切,却只会傻乎乎的运用一切上天赐 予的权利禁锢陆应钦。陆应钦厌恶她、恨她,她都认了,可是如今她一无所有,她 用血泪换来一句“面对现实”,这样,还不够么? 她过去深深爱着的人,他对她只有冷酷折磨和讽刺。他的一切温柔,都给了别 人。 她不怨不恨,她只是后悔。后悔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为何至今还对他留有残 存的情爱? 爱一个人,到底要卑微到什么地步才懂回头? 程端五总是反反复复自问,却求不得答案。 是,像所有的人说的,她程端五就是犯/ 贱。可是叫她怎么办呢?如果可以, 她真恨不得把心剜掉。她爱累了,恨怨了,也活够了。可是除了坚持,她还能做什 么? 如今她终究醒了,她的理智终于战胜了她的心智,她不再渴求爱情,她只求现 世安稳,只想找个平凡的男人度日。 难道这样,也不可以? 陆应钦从来没有在程端五脸上看过这样冷然又陌生的表情。她的眉她的眼在经 年岁月的磨砺下日趋美丽,可她从前勃勃的生机肆意的笑容却再也不见。 她直直的盯着他,黑眸凛然,纤瘦的身形,傲然伫立,她没有说话,只是屏息 等待着他的答案。 陆应钦英挺的剑眉紧蹙,他紧紧的禁锢着程端五,却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 程端五丝毫无愧的表情竟然让陆应钦有了无地自容万分难堪的感觉。他陡然阴 沉的瞪着程端五,紧抿薄唇,寒光四射的目光中迸射出强烈的怒气。 程端五问他:“陆应钦,你为什么要和他比?你爱上我了么?” 那洞悉的目光竟然让他有些动摇。他摇摇欲坠的自问:陆应钦,你怎么了?你 爱上她了吗? 他紧紧的箍着程端五纤瘦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直到程端五疼得无法忍耐呻 /吟出声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控。他骤然惊醒,放开了孱弱的不堪一击的程端五。 程端五像团烂泥一般紧靠着墙壁,和他一拳之隔。 良久他才冷嗤:“程端五,少白日做梦。” 程端五被斥得胸口一紧。她只觉得自己几乎要站不稳了。她深深的喘息,努力 调节自己的呼吸,让脑子里那些荒唐的想法快些消散。 虽然陆应钦不爱她,但她对陆应钦的逆鳞所在还是十分了解。她几乎是玉石俱 焚的抬起头,用陆应钦无法接受的方式羞辱自己,也羞辱他。 “如果不是爱上我?难不成是对我这残花败柳之身有所念想?”程端五努力冷 酷的笑着,却有种异样的风情万种,她伸手开始解自己的风衣腰带,动作极慢,一 颦一笑都是那么撩/ 人。她的姿态慵懒而妩媚,几乎让陆应钦难以自持。 “想陪陆先生睡的女人该是有很多吧?”程端五几近恶毒的一字一顿说着,这 情景,这话语,都让陆应钦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陆应钦突然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程 端五,他开始怀疑,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程端五么? 仿佛时空错位,那个充满复杂情绪的早晨仿佛情景重现。程端五的脸孔和那日 一言不发的少女脸孔重叠。 陆应钦一瞬不瞬的盯着程端五嫣红的薄唇,看着它一张一合:“陆先生有情绪 想跟我睡,我岂有不从的道理?只是希望陆先生发泄完了,能放了我,对我这么低 贱的女人产生欲/ 望,怕是连陆先生自己也觉得侮辱吧?” 她明明是笑着,明明表情是那样动人而妩媚,可是她的眼底却冷如寒冰。 陆应钦只觉得胸口一窒,阵阵寒气从背脊心往上升,全身都冷得无法适从。 程端五的动作还在继续,她白若葱根的手指一颗一颗的解着风衣的纽扣,卡其 色布料下面凝脂一般的肌肤渐渐显山露水,陆应钦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一 根无形的绳索狠狠的拉扯,程端五的动作表情话语都像无形的巴掌,直搧得陆应钦 无地自容。 陆应钦面色狠厉,眸中有浓浓的杀意,可程端五却是毫无惧意。她的动作还在 继续,突然,她双手一扯,遮住她身体的屏障陡然展开。 那是一具能让男人眼前一亮的胴体,陆应钦身子微微一动,他几乎要被眼前这 香艳到极致的美景吸引,可程端五的狠狠的讽刺还在继续,活生生将陆应钦从那迷 蒙的状态里敲醒。她几乎漫不经心的说:“陆先生把我扯进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请您快点,做完了我们两不相欠。” “放肆!!”陆应钦身体里的火苗终于狠狠的窜了起来。他怒目而视的瞪着程 端五,几乎要将她撕成碎片! “啪——”盛怒之下,陆应钦几乎没有控制力道的一巴掌狠狠的掴到程端五的 脸上。程端五被他打得摇摇欲坠,整个人往地上倾倒。就在程端五摇摇晃晃就要倒 地时,陆应钦却又一把将她扯了起来。 程端五几乎本能一般蜷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肩,下意识想要自我保护的动作。可 她又怎么敌得过陆应钦的力气?她太瘦了,颈项白皙细长,陆应钦的手掐在她的脖 颈上。他几乎毫不费力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他眼中尽是嗜血的寒光,“程端五!我警告你!少惹我!不要以为激将我有用! 对付你,我连小拇指都用不到。跟我斗,你他妈根本不够格!” 他愤怒的将程端五狠狠一甩,衣不蔽体的程端五骤然摔到地上。狼狈不堪。她 轻轻的抬头,直直的盯着陆应钦,她对他冷冷的笑。 那笑让陆应钦觉得刺眼,他想上去把她的小脸撕烂。可他看着程端五毫无反抗 能力的倒在哪里却又莫名的有些不忍心。 她脸上一整片红红的掌印在她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格外醒目。他攥握着自己的手 心隐隐有些后悔。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要一扯上这个女人,一切理智都不见了,他面对 她的时候总是无法自控,无法自持。他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是那样的想要得到她… … 他狠狠的瞪了程端五一眼,咬牙切齿的甩下一句:“程端五!你好样的!”便 拂袖而去。 他一刻也不想停留。他一刻也不想再看见她。 他害怕,害怕下一秒他会无法自控的上去拥抱她。 如她所说,对她有欲望与他是一种侮辱。他不能。绝对不能…… 陆应钦离去很久程端五都没有动。陆应钦在的时候她一直忍住没有哭。 可是这一刻,在四周漆黑的这一刻,她的眼泪终于无法克制的落了下来。 灼烫的眼泪滑过脸颊,滑过陆应钦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用手背擦了擦 嘴角的血迹。 她脸上疼,可再疼没有她的心疼,像剜肉一般,她疼得连呼吸都不会了。 她怨恨,怨恨自己是这样没出息,到了这番天地,她还是无法全然狠下心来, 陆应钦这个人,她爱的模糊,恨得也模糊。 他错了吗?他没有错啊,他只是不爱她。 可她呢?她错的一塌糊涂,错的一败涂地,仅仅是因为爱他吗? 爱情,有时候真真是最最残忍的刀,绞得人血肉迷糊,却还执迷不悔。 ***** 俞佳佳一直把俞东送上车才陡然发现,早就先出去的陆应钦和程端五一 起不见了。 她无法劝服自己不乱想。 今天席上陆应钦那□得毫不遮掩的目光任俞佳佳再大度再自欺也无法无视。陆 应钦对待程端五近乎诡异的态度终于彻底让她乱了阵脚。 她不想承认,可她不得不承认,陆应钦对待程端五的态度早已不是一个“恨” 字那么简单。 她没头苍蝇一般的四处寻找,最后是在下电梯拐角的紧急出口看见陆应钦的身 影。 俞佳佳穿着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声音并不算小,可陆应钦却完全没有听见一般。 他狠狠的摔着紧急出口的木门。本来准备疾步离开的他却不知怎的,突然停下 了脚步。他紧紧的皱着眉头,浑身上下都是戾气。俞佳佳有些好奇,她站的角落有 一个装饰的大瓷瓶刚好挡住她的身影,她站着没动,屏息的看着陆应钦。 此刻陆应钦的眼睛超乎寻常的透彻,黑眸黑沉,眼白明亮。那眼睛里,竟是赤 /裸的近乎令人惊悚的悔意。 他心烦意乱的自口袋里取出香烟,却在身上摸索半天没有找到火机。他愤懑的 把烟丢在地上,用脚使劲踩着,知道烟支粉碎他才停手。他懊恼的撩着额发,那姿 势从俞佳佳看来既熟悉又陌生。 她认识的陆应钦,几乎从来不会有这样仓皇不知措的表情。 他站了一会儿,最后狠啐一口才大步流星的离开。 他离开良久,俞佳佳才敢走向那扇她好奇已久的门。 还未真正靠近,她已经听见门内女人小声呜咽的声音。 她心里咯噔一跳。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是程端五。 全身像被人从凉水从头淋到尾。俞佳佳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般无助过。 她无声的站在门口。直到门内的哭声停止,直到,门内的人,走了出来…… ***** 程端五穿好了衣服才从地上起来。她拍掉身上的灰尘,整理好凌乱的头 发才离开。 她陡然摔到地上的时候好像扭伤了脚,脚腕处火烧一般的疼,每走一步都让她 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她一步一步缓慢的走着,全身上下酸疼得无法自已。她没有想过自己一出来竟 然会遇到俞佳佳。 俞佳佳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她,她犹豫良久,对她展颜一笑。 俞佳佳轻轻点了点头。程端五不作他想,拖着痛脚继续往前走。不想俞佳佳却 轻轻扯住了程端五。 程端五有些不解的回头,“有事吗?”因为哭久了,程端五的声音有些喑哑。 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形容枯槁,双眼血红。但她无暇他顾,反正在陆应钦 和俞佳佳面前,她早已没有尊严没有面子。 “端五……”俞佳佳有些欲言又止,她自然是看见了程端五脸上肿的老高的掌 印,她轻叹一口气:“还好吗?” 程端五有些不自在,撇了撇头,尽量用自己没有伤的半边脸对着她,欲盖弥彰 的说:“刚才爬楼梯,摔了一跤,脸也摔到脚也摔到,真倒霉。” 程端五与俞佳佳比肩而战。俞佳佳身上好闻的香味让她觉得讽刺。陆应钦方才 抱着她的时候,身上若有似无散发的,竟然也是此等味道。 她不禁觉得好笑,自嘲的想:还纠结什么?他陆应钦也要结婚了,可是半点儿 没输你。 “端五……”俞佳佳又轻唤了一声,良久才轻声说:“刚才,我看到应钦从这 里出来……”言下之下斐然,没有说任何揭穿程端五的话,却还是让程端五觉得难 堪,程端五讪讪一笑,不置可否,“如果没事,我先走了。”程端五不想再和陆应 钦的女人再谈其他,虽然俞佳佳也是俞东的妹妹,可程端五依旧不想。她疲惫,疲 惫的不想再用伪善的脸孔和俞佳佳寒暄。和俞佳佳没说一句话她就觉得自己难堪几 分。她不想再继续。 “等等。”俞佳佳又一次拦住程端五,她深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的说:“端 五,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程端五有些难以置信,俞佳佳求她? 俞佳佳轻轻凝眉,美人就是美人,轻轻蹙眉就有西子捧心之态了。 “端五,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但是我还是想说,”她顿了顿,又抬起头 :“我希望你离应钦远一些。” “什么?”程端五觉得好笑,难道她离陆应钦离得还不够远? “我知道,是应钦……”俞佳佳微微垂头,“我知道你也有无奈,但是我还是 希望,你能离应钦远一些,为你自己,为我哥,也为我。我愿意出钱,让你和我哥 离开这里,去伦敦,去巴黎,去苏黎世……随便哪里,只要你想去的地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俞佳佳坦然一笑:“当然,我愿意拿出筹码来求你。” 俞佳佳抬首与她对视,“只要你愿意离开,我会把冬天也交给你。” “……” 程端五没有去找俞东,此刻她脸上的伤痕若是叫他看见,只会让两个人都难堪。 好在俞东早已醉的糊涂,已经被人送回家去。 程端五没有打车。她顺着来路慢慢的走回去。 月影朦胧,两旁的路灯照亮了脚下,却点不燃天空。深夜的路上空无一人,只 有少数车辆来往,刺眼的车灯一晃而过,程端五几乎恍惚的走着,一步一步,足迹 破碎,路没有尽头,程端五也不知疲惫。 她走了太久太久,高跟的皮鞋让她的脚像被架在针尖上,疼的几乎麻木。可她 却一点都不想停。 夜风习习吹拂在她的脸上,身上,她觉得冷,伸手环抱着自己,冰凉的双手触 着肌肤,还是冷。 她随地坐在马路边,倚靠着路旁的小白杨,像个没有形容的醉鬼闭着眼睛一动 不动。良久,她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被陆应钦打过的半张脸已经肿的很高,让她 觉得眨眼都有些难过。 陆应钦的态度还是一丁点都没有变啊,只要一见到她,脸上立刻凝起寒霜,冰 冷蚀骨。程端五从来没有在他表情里看到过一丁点的温暖。 程端五从包里拿出身份证,程端五的身份证被放在一个磨砂质地的塑料膜里, 她几乎从不离身,连程洛鸣都没有注意过。 她小心翼翼的拿出身份证,撕下贴在塑料膜内侧的照片,几乎卑微的捧着那张 刚刚被撕下的照片细细打量,摩挲,像个痴傻的疯子。 那是陆应钦的一张登记照,是过去程端五偷偷从陆应钦的学生证上撕下来的, 上面还有凹凸不平的钢印。七年的时间,程端五几乎从不离身。说她犯/ 贱也好, 幻想也罢,她就是这么傻,谁也劝服不了。 卑微的爱着一个人的心情,就像看着天上的月亮。遥不可及,却又趋之若鹜。 天上的月亮美则美,却不见得一定要得到。 程端五以为,这辈子她算是不会再爱任何人了。 七年的时间,她已经爱得精疲力竭,爱的心念成灰。 她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陆应钦,所以她傻傻的幻想,未来的某一天, 冬天长大了,程端五功成身退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能拿着这张照片对冬天 说:“冬天,这就是你爸爸。” 可惜最后陆应钦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他要走了孩子,却决计不会要她。这样的结果,她一直一直都是知道的。 从前陆应钦从来不会让程端五拥有任何属于他的东西,连照片都吝啬给她一张。 他被迫带着程端五出去玩,却从来不和程端五合影,就算被人推到镜头里,他 也一定是站在距离程端五最远的角落。那时候端五的想法是多么的简单,只想着来 日方长,总有一天陆应钦会接受她的。 可惜她最终没有等到那一天。 她至今都不知道是有幸还是不行,仅有那么一次的亲密,她就怀上了冬天。不 得不说,命运这个东西真是容不得人抵抗。陆应钦从来不让程端五拥有属于他的任 何东西,最后却百密一疏让她拥有了冬天。 她以为,一个孩子算是对爱情最好的纪念吧,却堪堪忘了,这孩子对陆应钦来 说无疑是最大的羞辱。 他是那样恨她讨厌她,她却不知好歹卑微的拥有着属于他的东西。 七年来,她总爱做噩梦。很古怪的噩梦,梦里的陆应钦孤立无援,被一群人围 殴,几乎奄奄一息,他倔强的爬起来,整个身子瑟瑟的抖着,却还是挺直了脊梁骨。 他背对着程端五,不论程端五怎么呼唤他都不愿回头。 那种无助的感觉,七年来都是那么真实。 每当她噩梦惊醒,只有一行湿泪提醒着她,梦里的她是多么的恐慌。 事实上,如今的陆应钦,又有谁能伤他?她自顾都不暇,竟然还不自量力的杞 人忧天。 陆应钦总说她欠了他,是,她是欠了他,可是她对他浓的化不开的爱呢?他从 来都不曾在意,从来都是残忍的践踏在脚底。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忍去看自己那 颗支离破碎的心。 是谁说过,爱本无罪,如若真的无罪,那她是不是可以从强烈的自责中得到救 赎? 程洛鸣不只一次的对她说:“程端五,你疯了么!你知道陆应钦是谁么?如果 不是陆应钦在爸爸出事以后落井下石,我们会过这样的日子么?” “就算爸爸过去再怎么控制他,我们家对他的恩情他也不该这样回报!” “程端五!过去你小,不懂仇恨也就罢了!现在的你还这么不懂事么?陆应钦 是谁!!是我们的仇人!仇人!!就算我们斗不过他你也不该对他念念不忘!!” “……” 道理她岂会不懂,陆应钦的狠厉决绝,有谁比她的体会还要深刻?可是她偏偏 劝服不了自己的心。她总是隐约的记得陆应钦的好。他为人冷漠,有权有势的人他 都不屑搭理。可是街边受伤的乞丐他却能眼都不眨的背起来送到医院,他不算好相 处,但他从来不拿有色眼镜看任何人,不会像其他男人,把女人看成负担。 有时候程端五都在想,如果,如果十七岁的程端五没有那么贪心,如果十七岁 的程端五只是默默的喜欢他,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只可惜,二十四岁的程端五无法了解十七岁的程端五。也可惜,没有十七岁的 程端五,就没有二十四岁的程端五…… 这么多年,她过得再累她都没有想过要真正的离开。没有陆应钦的城市,她没 有生活过,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可不可以,所以她不敢尝试。 如今俞佳佳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 她说:“我愿意出钱,让你和我哥离开这里,去伦敦,去巴黎,去苏黎世…… 随便哪里,只要你想去的地方。” 她还说:“只要你愿意离开,我会把冬天也交给你。” “……” 每一个条件都足以让她心动。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毋庸置疑,让冬天回到她身边这一条件足以让她爽快的答应这一要求。而她也 确实是这么做的。 她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俞佳佳的要求。 离开这里,躲得远远的,和俞东组建一个小家庭,好好的照顾两个孩子,好好 的照顾哥哥。 这个蓝图太过美好,美好到有些不真实。 也许是这七年过得太辛苦,她心里总有阴影。一个连病都生不起的人,真的有 机会得到幸福吗? 她迷惘又惶恐。 她微微垂头,失神的盯着陆应钦那张年代久远的照片,她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 糊。脑海里像有个橡皮擦,她有些想不起陆应钦的模样。 她一下一下撕碎了陆应钦的照片,细小的碎片随风飘散,落在微潮的地面上零 零碎碎,任谁也拼凑不出原本的模样。像他们的结局。 程端五凄凄的想:这次,是真的要“永别”了吧? 没想到,她竟有些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