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限量版陌路狂花(4) 从赌台上看他,他运筹自如,动作神情比常人总是慢1/2 音节。咖啡色的浓 眉,咖啡色头发,咖啡色的胡子茬,下巴上有小块蛋形凹陷。 嘴里一款CASTELLO收藏级烟斗,这一款,正是我在我的苏北小阁楼里为一朝 踏入上流社会儿时刻准备着时就仔细研究过的,是石楠根烟斗里的极品,鱼尾烟 嘴,93MM的夸张钵高,极力延长着最后一撮烟草的潮湿与苦涩来临前的中段享受, 一斗烟要抽上四五个小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烟叶调配的是登喜路的EARLY MORNING PIPE口味。能抽这款烟斗的人,来历自是不凡的。而他放筹码时从烫金扣子的袖 口露出摩凡陀为纽约现代艺术馆永久珍藏的1959款(MOVADO MUSEUM )古董手表, 比之只知道带劳力士金表的暴发户更有自己独道眼光。 他应该在45岁左右,嘴角有隐隐下弯的褶子,两鬓微微灰白。他的眼睛是带 着天主教徒特有的慈悲的,现在得西方社会,真正的天主教徒并不多,就算他们 依然过复活节和圣诞节,但宗教其实已经在年轻人的心中成了笑话。真正的天主 教徒总是在第一时间就识别得出。 至于凭什么我知道他是德国男人,因为在他发英文里的BLE 字母组合时,会 在" 欧" 前夹一个" 厄" 的音,而不是单纯地发" 欧" 的音,所以我的经验无数 次证明,这样的口音是日尔曼民族特有的。 我是做国际导游的,小小年纪阅人无数。世界各地的游客从机场出来的三分 钟之内,我就可以从他们的穿着和走路的速度知道他们口袋里有多少钱,银行帐 户上有多少钱,做哪个行当的,家庭状况如何。 我和他这时隔着3.6 米,赌台最远两端的距离。这距离是散装的数字,因为 不整,总有点可进可退的可能,像越南随处可见的香烟摊,买整包的人都寥寥, 大多数的男人女人都单支地买,多少不限。拿到手迫切地点上,大口大口地吸着 走过老旧的街道。摩托车呼啸,气筒也在喷云吐雾。一个冒烟的国度。 自由不过如此。 如果水也可以一口一口地买,人可以分器官来爱,很多事情立马简单起来。 然后记忆也会因为零散而容易稀释或彻底忘却。那个贫穷得可耻的闸北街区,那 些充斥着异味的日子,都可以不再想起。那么爱过的男人们也就可以分解成眼睛 鼻子耳朵揣在口袋里。多好,如果除了附带的物质生活,真正单纯地爱过某个男 人的话。 铃响,盘开,陆陆续续筹码又进帐。 我不再和自己的记忆纠缠。伸手揽筹码如怀。三毛说钱是这世界上最性感最 纯洁最催人奋进的东西。我觉得这是此文笔三流的作家说的最像一流作家的话。 我跟着德国男人赢过五六轮,来自澳门的巡监打了个手势,发牌员立刻换了 一个。 德国男人就此离去,捧了筹码,没有丝毫留恋。我不懂其中的机巧,不知道 发牌员一换就要开始做手脚,所以仍旧坐着,物色下一个看上去会赢的人。新换 的发牌员开始催促我下码,我左看右看依然没感觉,随手抓一撮码子就随便朝面 前放过去。 就在这个动作的中央,在手起码落的弧线某点上,有人截住了我。是一双很 粗糙的大手,霸道地从我的手心里抠出红红绿绿的小圆牌。 我没有侧头,可我隐隐猜到是谁。 有人越过赌台3.6 米的距离来拯救我,不亦乐乎。 我听到他的声音,很多欧美的电影对白里喜欢用的那种,沙哑的,含痰的, 伴随着一个烟斗或者一瓶vodka 的可能对于无可救药的小女孩总是有种类似于神 父的规劝意识。 小姐,我们走吧。 一句话像从英国史特林冲锋枪L34A1 里射出的一排子弹,从我灵魂深处穿堂 而过,我的心一刹那里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