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我的硅胶下巴(3) 出之后,赚了些小钱小名,又还没到自给自足的份儿上。就是忽然见了些小 世面,又撑不起那样的世面。唯一确定的是那苏北弄堂里的破屋子自然而然地住 不下去了。 我解决A 的生理需要,他解决我的物质需要,公平交易,愿打愿挨。当然, 我还是占着便宜的,因为我自己也有生理需要。 但后来我发现他对我的所有意义还不只这些。 他的母亲来中国学术交流时,我才知道原来她是给崔智友和金喜善动过刀的 大牌整容医生。她在见到我的第一面用生硬的韩式口音的英语说,做女人不漂亮 就别活了。生得不美,还不整容,那简直就是慢性自杀。 说完她捏了捏自己的下巴。 我注意地观察着她的脸,觉得五官都有可拆卸的嫌疑,像是脸上涂了一层油, 又刷眼影腮红一样,浮在上面,一把拉就掉了。 我确定她是韩国盛产的人造美女之一,特别的是,她是不多见的中年人造美 女。她有崔智友的瓜子脸和金喜善的大眼睛。胸部大概也做过,和变性人何秀利 一样碧波荡漾。A 曾跟我说过,他的父母三年前离婚,我当时以为是他爸爸外面 找到了年轻漂亮的小妞,把黄脸婆一扔快乐去了。现在我怀疑是这美女妈妈甩了 糟老头子还差不多。 她用十分专业地眼光开始观察着我,用手把我的刘海捋到额头上,凑近了细 细慢慢地看。 唔。你的五官都没问题,脸型只要把两腮的肌肉开刀取出,再加一厘米下巴, 你的命从此就变美女的命了。比金喜善的天生资本好得多。 对了,中国人讲究面相风水八卦的,我建议你先找位老法师看一下,省得改 好了脸盘子,改坏了命盘子。 信不信随你。 当晚我去找了弄堂里的瞎子裁缝,她公务繁忙,身兼数职。 裁缝、鞋匠、修拉锁的、磨刀的、按小时计带小孩的姆妈、传口信的、还有, 以瞎子为最好招牌的两种营生,算命和按摩。 裁缝住在用油毡布撑起来的小窝棚里,除了睡觉终年镇守在弄堂的交通要道 上,一年四季,当全弄堂的人为己出, 奉上10块大洋之后。 她翻着白眼,托我的手于掌心之上,一点点摸索着我的掌纹。半晌道: 命随相变。 相由心生。 相变,则命有起伏。 李家小姐姐,自甘了悟去吧。 第二天,我已经坐在手术椅里,被大块的酒精棉把嘴巴撑到装得下一个大苹 果。她说这又不是什么大手术,我随身带的手术箱里的硅胶和药水针剂足够帮你 变三个脸的。 半小时而已。 说得跟半小时能炒三个小出来菜一样轻巧。 半小时里,A 的母亲把我的嘴巴扳开成河马的打哈欠的度数,然后在腮帮子 上打麻药。脸部麻痹的状况是十分有趣的,我的嗅觉和味觉都丧失了,听觉让每 种声响都重了影。 麻药开始发挥作用时,一把精密的小手术刀伸进我的嘴里。起先我地脑海里 还是我坐在发式咖啡馆里,用小刀切乳酪的样子,我想象着那边小刀切开我软软 的腮帮子时会不会带着些食欲的诱惑。而当腮上真的划开了小口,我感觉到她像 抽厕所里的卷筒纸一样开始向外抽我的肌肉,我看不见我自己的口腔,只有无比 贴近的被抽取的感觉,也许那情形比喻成屠夫掏猪大肠也是可以的。 我不再有任何美好的想象。 我干脆恶心地闭上眼睛。 嘿,你不能闭眼睛,最好看看你自己的肌肉组织,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 这个的。 中年的韩国女人几乎强暴撑开我的眼睛。 在强光下逐渐恢复的视力让我想起调式海外电台的频率时,听到了两个频道 重叠在一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