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一破为二的滩(2) 以前延安路也是一条河,弯弯曲曲的,叫做洋泾浜,直到被填平了,定为租 界鱼租界间的边界。洋泾浜的南面,电压110 伏,越过她,要换车,要再卖一张 车票,然后电压成了220 伏。曾经电压110 伏的法租界,就算现在电压倍统一成 了220 伏,但依然是充斥着法式餐厅与法国香水女装的地方,这些和巴黎有关的 味道再过多少年也淡不了。 香港版的《号外》杂志里,专栏作家KCW 在新建成的文华东方LOBBYBAR里和 朋友喝下午茶,用粤语聊天,结果服务生死命地说英文,不掺半个粤语词,之后 此家写文讨伐时马上说,"让人想起租界时期的上海" 。 昭然若揭,一切就是和半租界的历史有关的。 上海,上海。 上海人为什么以小市民习气著称,上海的小女人为什么会以不知道国家主席 是谁为荣,说起来嗲得毋得了:哦- 哟——,啥宁戚关心个种四体啊,困觉还没 辰光来。 这样的小情调小习气是和过去有关系的,彼时乱世,得过且过,人是随着大 局势捣浆糊度日的。 殖民时期的小市民没有资格谈政治,也没有力量改变大环境,所以那个时候 的人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保全自己最重要。 后来,这个城市习惯了顺着大环境过好小日子。人们被洗了脑子,忘了本, 对狐香洋人圈的东西孝忠不二。 上海滩上的男男女女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十九世纪中期首批辟为商阜的中国城镇之一,洋人们从踏上外滩的第一步, 仿佛天然高出一头。 包括他们带来的全套硬、软件:洋楼、洋行、洋装、洋噱头、洋式消遣,以 及让非租界人艳羡的富庶与安全,当然还有推动了中国近、现代化的洋规矩和洋 式思维。所有这全套的" 洋" 都要有当地人档次不等的服务,到后来,进入20世 纪之末,当地人可以自立门户,全套经营,上海人无以逃遁地浸润在这仰视、平 视、俯视;驯顺、利用、欺诈的复杂环境中。 一百五十年过去,当人口在这繁华旖旎大都从数万增长到上千万时,那精明 乖巧、趋利避害、小天地里得享乐尽享乐的殖民地性格,在并非全面殖民地的上 海,已从勉为其难变为顺应、变为习惯、变为性情、变为遗传基因。 狐香城,狐香城。 这个城市的女子身置于此,懵懂而自得其乐,全在这个隐隐狐香的圈子里。 洋人浓烈的古龙水。古怪而陌生的笑容。强硬巨大从小割过包皮的生殖器。 他们的语言,他们的欲望,他们的简单、孩子气与残酷。在温缓的蓝调与红酒流 溢的笛杯里,在他们烫得笔挺的包括内衣在内的每一件衣服里,在他们时而无辜 的如树碧绿的眼睛里,多少中国女子不能自已地沉寂。 她们梦着来自西方的金发少年一朝娶她们为妻,从此飞到地球的那一边,有 了大房子大院子小车子小乐子。即便没有美少年,秃顶大肚肥胖粗鲁的糟老头子 也此行,只要他们钱包还鼓着。 洋派已经成了骨子里的基因,顺着历史编年一茬又一茬。 有海外背景的中国女人,全都心照不宣地穿改良旗袍或珠光衣服,齐刷刷的 童花头,酒红唇膏。中国女人要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征程和中国男足一样尴尬不 已,她们不可能素净,她们只能用浓艳做武器。靳羽西就是个标准范本。再看功 俐的民族装和章子怡的肚兜,除却这些中国元素,中国女人在西方社会就站不住 脚跟了。 下意识里,中国女人自己对自己的国际地位向来是不自信的。 殖民地时期是结束了。 但洋人在她们心里还是和十九世纪踏上上海滩时一个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