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那片粉红 丁俊杰对林小泥说,我有妻子了。林小泥就给了他一巴掌,伤心跑掉。 丁俊杰没有去追她,他把自己独自一人锁在房里,问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然 后望着床单上那个触目惊心的红,脑子里一片糨糊找不到答案。 血液已经凝固在床单上,微显暗红。再愚昧的人看着这明显的暗示也会明白昨 天夜里的男欢女爱…… 那么自己的妻子呢,自己远在他乡,独自辛苦照料爷爷的妻子呢?他该用哪一 份情,去弥补妻子多年来的孤楚?就用这张沾满另一个女人的处女红的床单吗? 丁俊杰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把头埋到双臂中,就像好多年前把头藏在妻子 怀里一样——这样的话,就安全了,苦难就会躲过了。 当他眼前出现妻子在家乡小镇的河沟里,浆洗大堆大堆的衣服时,他开始伤心 了,他绝望到痛不欲生! 丁俊杰猛的抽出右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还骂自己打得不够用力。 他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把床单扯下来,揉成一团欲打包丢进垃圾桶。却在目光再 一次接触到那抹红时想起了小泥天真浪漫的笑。 小泥是个漂亮而善良的女孩,小泥喜欢自己。 他还清楚的记得小泥撒欢时那娇憨的神态;记得小泥为见自己一面顶着重庆的 骄阳在家和公司来回的奔跑;还记得就在几天前小泥为收拾这个家,那么愉快地劳 动着;还有小泥带着悲痛冲出大门的背影……小泥喜欢自己。 丁俊杰盯着手中的床单,他突然觉得上面的嫣红很可爱。他突然发现他舍不得 丢掉!那是一个美丽而单纯的女孩,对爱情最完整的寄托! 于是丁俊杰掏出剪刀,把那片床单沾有血迹的地方完整地剪下来。一不小心剪 刀触碰到对小泥的回忆,就像触碰到一烟犹犹豫豫慢慢腾升起的爱情…… 丁俊杰回想起,一年前,第一次遇见林小泥是在医院里。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 除了妻子李加南,他还会正眼看第二个女人。当然那时林小泥给他的印象也只是一 个俏医生,别无特殊。他也绝不会把林小泥与自己的一生系上红结。 那会正时夏末初秋,在重庆这座天气无常的城市里,还受着毒阳的镇压。公司 老伟曾戏言:在这种穿短袖正常,洗凉水澡不为过的天气里,只有白痴才会感冒。 说那话时老伟正在用钢笔在一份请病假的条子上龙飞凤舞地写出:批准。 丁俊杰那时还笑他:“谁有咱们伟哥那么强的身子啊!?春夏秋冬四季不倒!” 引来同事们阵阵底笑。 哪知第二天丁俊杰就请假住进了医院,当了老伟口下的“白痴”。 当了白痴的丁俊杰被“扣压”在西南医院一星期之久,闷得他阴郁至极。在这 家全重庆最好的医院中,窗外绿树成荫、风景怡人却不许丁俊杰出去呼吸点新鲜空 气。医院诊断丁俊杰得的是肺炎,需在院观察。 这天丁俊杰趁医护人员不注意,偷溜到后花园去睡午觉。躺在柔软的碧草丛中, 眯着眼睛看顶上叶隙挤出的点点湛蓝的天空,清风微抚,鸟语花香,实在安逸舒适 得很。打了个电话回公司讯问近期业绩,尔后竟在闭目养神之际,一不小心就睡熟 了。 一觉醒来日已偏西,这才想起中午的针还没打。那两个打针的中年护士一个比 一个凶。想到这儿,丁俊杰快步往病房赶。 回到病房,刚假装没事发生般躺回被窝不久,就见一个面生的女孩惶惶恐恐地 冲进来,推着药物车,嘴里还叨念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 丁俊杰躺在床上只露一张脸的看着这冒失的穿着工作服的女孩,不语,心里暗 自好笑:我也刚睡醒。 见他没作声,这年轻的护士给急得涨红着脸:“先生!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们护 士长,我这就给你打针!”说完,手忙脚乱却又假装镇定的“乒乒乓乓”一阵敲药 瓶准备针具。 丁俊杰发现这小姑娘长得一脸讨喜,娇俏的五官,有着重庆女孩特有的白嫩皮 肤。她明明已被处境吓得慌了神,却还努力保持一副成熟老练的神态。 这让丁俊杰觉得好笑。 开始打针了,小护士让丁俊杰半卧在床边,退下裤子。她用半生不熟的动作紧 张而机械地在丁俊杰的屁股上行动着,嘴上念着:不痛,一会儿就过去了。 丁俊杰在护士举针欲扎之际,不紧不慢的“唔”了一声,小护士连忙安慰到: “不痛,不痛的!”就又继续欲扎。 丁俊杰撑起身子,止住她说,等会。 “不痛的,一会就过去了。”小护士认真的说,她粉色的护士服映着她粉色的 脸,那双明亮的眼睛还忽闪着稚气。 “那我过去了我还能回来吗?”丁俊杰一本正经的问,见对方不解,他进一步 说明,“你是不是忘了上碘酒?” “没啊!”护士迷惑的答。 “那你是不是忘了要上酒精?”丁俊杰再问,英俊的脸上带了一丝纯善的笑。 “啊!对……对不起!我这就给你补上!”小护士恍然,这才慌忙给丁俊杰的 屁股上又涂上丝丝液体。动作很轻,酥酥麻麻的,丁俊杰舒服得眯上了眼睛。但下 一秒就被疼痛震撼得喘不过气来。痛感从大腿肌肉蔓延直上,逼得他从牙缝里倒吸 了口冷气。 打完针,丁俊杰向那护士的工作牌偷偷瞟了一眼:姓名,林小泥;年龄,21岁 ;实习医生。另外那张表情调皮的小脸窜到照片上,确实少了一种安全感,对于一 个病人来说。 “你是医生?为什么来给我打针?21岁的医生……”丁俊杰纳闷地问。 “我现在还在实习啊!明年毕业后就转正。”女孩边收拾药瓶边乖巧地说。 “西南医院派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来给我打针?”丁俊杰问,发誓他以前的性 格里的确没有这种挑剔的习惯,不知为什么,看见这小护士的样子就想逗逗她。其 实这样故意损人不给对方台阶下的口吻,在丁俊杰的历史里是前所未有的。丁俊杰 其实在潜意识里,是想看林小泥白嫩的小脸变得桃花一般。 “啊!”林小泥本来在收拾器具,一脸放心过关的表情,猛听病人这般质问, 立即紧张起来,随即脸果然就变得隐隐发红了,“不是的!因为今天是中秋节,大 部分的人都安排提前下班回家过节了,而恰好给你打针的护士又开会去了。所以我 就……” “你就来试试手艺?”丁俊杰继续笑话她。 “谁知我在那边睡着了,害你错过了打针时间四个半小时,也不知道会不会影 响病情……真是抱歉!”林小泥小声低喃,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对于林小泥的道歉,丁俊杰到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于是“唔”了一声。就看 见林小泥懊恼的推着架子走出病房。那失落的背影实在给丁俊杰带来一些同情。 不过后来才知道,同情林小泥就等于否定自己。林小泥是那种最会假装可怜的 漂亮女孩,那副楚楚动人的外表也实在不符合她好动不安分的心。而且,这回给丁 俊杰打针,也确实是林小泥从医以来,第一次使针(给活人)。 这也是后话了。 丁俊杰那时不知,丁俊杰那时抬头看了这可爱又掩饰不住表情的女孩一眼,对 自己最后那声模临两可的“唔”给女孩带来的心惊表示自责。 丁俊杰捕捉到女孩离开房间时那抹粉霞,丁俊杰以为那夹杂着的全是一片片落 寞。 觉得抱歉。 以前的护士都穿着白大褂,打着“白衣天使”的名号,如幽灵般板着毫无表情 的脸飘飘而来,荡荡而去,毫无生机,时刻提醒人们“你在医院,你在生病”。 看者心添不爽。 这就是西南医院的可取之处,可爱的女护士们个个身穿粉红色工作服,青春靓 丽,如粉蝶翩翩,看则神情聚之,身心开阔。 那次在医院,是丁俊杰第一次见到林小泥,除了感觉她长得清纯可人,医术不 行之外,也绝不会把她那身粉红,系在自己的梦里。不过林小泥走后,在空无一人 的病房,他确实感到一阵彷徨——今夜中秋。 那晚的月亮真圆,却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娇娇羞羞一如少女朦胧,硬是躲在云 层堆里不肯再次露脸。丁俊杰吃着单位同事送来的月饼,想着自己的亲人,远在小 镇的爷爷,和那些个与自己有恩的人,谁谁。 思到夜深,秋风送凉,窗户外吹进来的愁怅是电视里欢快的节目所驱赶不去的。 不知的浓腻的乡愁,还是独在他乡的潇意。 于是他打了个电话回去,以为算是这样过了,如此中秋。 躺在床上始终难以入眠,猛的透过窗户看见对面大楼雪白的墙上出现一个狼的 影子,看得出是用手势比画出来的,晃晃荡荡,还夹杂着一位女孩隐约的笑声。 重庆城内人口众多,所以一栋栋房屋都是修得比较相邻。 丁俊杰现所在的是五楼,与他窗户相对的是对面大楼的侧部。所以每当夜里, 楼里每间屋子的灯光就会通过开着的窗户射映在对面的墙上。 这时对面映出的影子出现一只大雁的摸样,展动翅膀欲高飞。还夹杂着清脆欢 快的女声,呼喊:“哟呵!大雁!大雁,飞哟,飞到南极去,给夏季的重庆带一口 袋自然风吧!”语气是调皮而自然的,带着不解人世愁苦的笑意。 相当有趣,轻松的感染了这边寂寞的丁俊杰。他也伸出双手,照小时候的记忆 做了一个兔子的手势,果然引来隔壁一阵欢腾。 丁俊杰知道隔壁是医生的休息室。 对面大楼墙上的影子在突然之间消失了,平静下来。几乎是立即,丁俊杰的房 门遭到猛烈的敲击。“教我教我!兔子!怎么做的兔子!”在门打开的同时,一位 身穿粉红色工作服的女孩相当莽撞的闯进来,还一脸兴奋与急噪。 “你……林小泥?!”丁俊杰在瞬间就从她那甜美的五官上认出,她就是下午 给自己打针迟到的不负责的实习医生嘛。她还是那样掩饰不住表情,让自己的内心 可爱的展示在俏丽的小脸上。 “呀!是我是我,我今天值班!对了,教我嘛,怎么做的兔子!”林小泥欣悦 的说着,靠近了些。 近看,她真的是位相当漂亮的小丫头啊,丁俊杰想。那清凉的眸子时刻都忽闪 着纯真,一看就知是不识人世劳苦的娇小姐。丁俊杰毫无防备的笑笑,答应说行。 于是他不加思索的捉过女孩的双手,尽责的告诉她手行要这样,指头该怎样。 林小泥的手生平第一次与一位异性如此亲昵的相握,当丁俊杰处碰到她的手的 那瞬间,她就在心里一个闪退。当她抬头看见近在咫尺的男生那双心无旁骛的眼睛 时,她再次作贼般躲开。 不一会儿,墙上便出现两只兔子,一只大些,一只小点,活跃在大楼雪白的墙 上。 那夜中秋,他们一直玩到深夜。 丁俊杰以为自己交了一个童年该有的玩伴,弥补。 而林小泥,没人知道,当丁俊杰亲切温和的冲她笑的那一瞬间,她就领悟到什 么叫绅士成熟最令丁俊杰啼笑皆非的是,当林小泥闹够了疯累了欲回房时,竟扭头 对丁俊杰相当严肃的说:“作为一个称职的医生我必须告诉你,你的病实在不适合 过度疲劳。下回注意了。”然后转身走掉,再次抛给丁俊杰在视觉上一片完美的粉 红。那年重庆的酷暑是在中秋之后开始告辞的。中秋过后的第二天,丁俊杰一觉醒 来就发现窗外在下雨。他笑笑,想起昨夜的疯女孩,笑颜如花,像只粉色的精灵。 精灵说,“大雁飞吧,飞到南极去给夏季的重庆带一口袋自然风吧!”于是重庆就 凉爽了,于是重庆就结束了一夏的苦闷。 遗憾的是,直到出院也没再见到那位粉色的女孩,久了,丁俊杰也很快忘却那 女孩粉色的笑。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