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百货公司男士精品柜前。 正在选购父亲节礼物的董仪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失踪了一年多的水镜,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出现在她眼前,而且还视若无睹地 走过她的身旁。 “小玫,你觉得送这副袖扣给阿骥好不好?他会不会喜欢?”水镜兴致勃勃 地问。 “嗯……还不错!”张玉玫认真看了几眼。 这对白金袖扣是不对称设计,一个是迷你高尔夫球、另一个是球杆,很活泼 也颇有质感,当然价格也不便宜,将近普通上班族一个月的薪水。 “不过……就算你送给先生的礼物是一支稻草,他也会很高兴的啦!”张玉 玫开玩笑的补充道。 先生?难道说……水镜结婚了? “呵呵!”水镜一脸幸福、天真的傻笑。 标准狮子座的董仪琳怒火中烧,眯起了双眼,火力全开的大踏步挡住水镜的 视线。 “咦?”水镜不明就里的抬头看着她。 怒气腾腾的董仪琳锐声质问:“你结婚了?” 水镜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董仪琳非常激动,“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失踪一年多。 闷不吭声的就跑去结婚?我们还算是朋友吗?你这样做对得起翼鹏吗?” 翼鹏?一丝不确定的慌恐让水镜敛笑,不安地皱起眉头。 她的沉默让董仪琳火气更大,恶狠狠地瞪视着她。 全身上下的名牌服饰、皮包鞋子,专业美发师精心设计的发型、腕间闪烁耀 眼的A.P.珠宝手表——她敢拿她的破公寓来打赌,这支手表的价钱绝对比她的小 房子还要贵上几倍——在在显示出水镜目前身价非凡。 董仪琳冷笑出声,挖苦道:“别告诉我你得了‘选择性失忆症’,忘记翼鹏 是谁?还是说你现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屑跟我们这种‘平民百姓’结交了?” “嘿啊!”水镜睁大一双美目,语带兴奋,“你怎么知道我失忆?你认识我 吗?” 这下子换董仪琳愣住了。 “你……你是在耍什么把戏啊?方水镜?” “耶!你知道我的名字呀?”水镜高兴的捉住她的手,“你真的是我的朋友 吗?” “夫人!”张玉玫打断了她的兴头,“就算这女人知道你的名字,也不能证 明她就是你的朋友呀!” 一副来势汹汹的恰查某模样,倒还比较像是夫人的“情敌”呢!小玫想。 “你真的失忆了?不会吧?”董仪琳瞪大双眼,她的乌鸦嘴怎么那么灵啊! 是不是该想几支明牌去签乐透彩? “嗯!对呀!”水镜笑咪咪的说,“阿骥说……” “夫人!”张玉玫吃惊地打断她,“关先生说不可以跟陌生人说话,谁知道 这女人安的是啥心?” 关先生?阿骥? 这个熟悉又不常见的姓氏让董仪琳思索了数秒才想起。“你是说关龙骥?” 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也是…… “对呀!你也认识我老公喔?”一身雍容华贵仿佛公主般的水镜兴高采烈地 说:“那你一定是我的朋友了,真是抱歉喔!我真的把以前的事全都忘光了,你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天啊! 董仪琳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单纯天真的女人,真的是一向独立自 主、外柔内刚的方水镜吗? 撇开个性上的转变不说,水镜的穿着打扮也不像以往朴素低凋,一身的名牌 服饰,颜色虽然淡雅却搭配得十全十美,有种令人惊艳的优雅与高贵感。 “老公?”董仪琳瞪视菅一脸无忧的水镜,愤怒和疑惑让她的声音变得尖锐, “你嫁给了关龙骥?!” 怎么会这样? 忠心耿耿的张玉玫一脸警戒的望着董仪琳。 这个莫名其妙的怪女人几乎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 先是坚持要夫人跟她走,见啥重要的未婚夫、伯父、阿姨——开什么玩笑! 以夫人单纯善良的个性,要是这个疯女人有不良企图的话,这一去不就羊入虎口 了吗?天晓得她是不是心狠手辣的绑匪呀! 于是,在张玉玫的反对下,董仪琳硬是跟着她们回家。 坐进关家司机待命的宾士车里,董仪琳已经迫不及待地打了电话通知江氏夫 妇和江翼鹏。 “喂?”温和的男中音在手机内响起。 董仪琳深吸一口气,艰难的开口,“翼鹏……是我……” “仪琳?有什么事吗?”他问。 “我……我遇到水镜了。”她鼓起勇气说。 “水镜?真的吗?”难以置信的狂喜让江翼鹏声音高亢,“水镜没事!谢天 谢地!她还好吗?我现在马上过去,你们人在哪里?”一长串的问句如连珠炮似 地问出。 “翼鹏!你听我说,一定要保持冷静,水镜她……她曾经发生过‘意外’… …”董仪琳说。 “啊?她怎么了?受伤了吗?”他的心焦溢于言表。 “不是……她看起来很好,没有受伤,至少外表看不出来。”她答。 “外表看不出来?仪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江翼鹏心急如焚。 “她不认得我!也不记得过去的事情!”董仪琳和盘托出,“她说她因为发 生意外而失忆,她还告诉我……” “什么?” “她嫁给了关龙骥!”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单纯的水镜难以理解。 直觉告诉她:董仪琳应该是她认识的老朋友,可是护主心切的小玫说什么也 不肯让她跟董仪琳独处,还急急忙忙打电话向大老板通风报信。 关龙骥放下电话,脸色沉重而苍白。 他所恐惧的事情终于成真! 吩咐司机备车,他搁置今天的行程,急急忙忙赶回家中,迎接他的命运。 劈头而来的是董仪琳毫不留情的非难。 “姓关的!你到底是安什么心啊?你骗了大家!把水镜藏起来。还秘密结了 婚!你这样做对得起翼鹏吗?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坐在沙发上优雅喝着水果茶的水镜,好奇的望着董仪琳发飙,不懂她为什么 这么生气。“呃……你要不要喝杯茶?” “喝茶?!”董仪琳差点没被气疯,“什么时候了还喝茶!你是白痴啊?” 呜……被骂白痴的水镜为之一瑟,不晓得为什么有种怀念的感觉…… “你住口!”护妻心切的关龙骥喝道。 “你凶什么凶?”董仪琳气得张牙舞爪,“不要以为你大声我就怕你哟!” “朋友妻不可戏!更何况水镜还是你大哥的未婚妻,本来要当你大嫂的人, 你这样欺瞒众人,连老天都不会原谅你!”董仪琳恶狠狠地说。 反应迟钝的水镜歪着头,努力消化董仪琳话中的含义。 翼鹏?大哥?未婚妻? 唔!她的头好痛!水镜抱着头皱眉。 “水镜,你怎么了?”关龙骥焦急问。 “我的头……好疼喔!”她语带哽咽,“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我想不 起来……” “别想了!别去想……”关龙骥心疼不已,“叫小玫拿药给你吃好吗?” 也许是因为那场意外的缘故,水镜有偏头痛的后遗症,只要天气太过寒冷或 是压力过大时就会发作。 “药?你给水镜吃什么药?”董仪琳质疑。 “是治偏头痛的药啦!”张玉玫翻了翻白眼,“难不成你以为是迷幻药?” “你!” 不待董仪琳发飙,门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一对中年夫妇和一名斯文的年轻男子冲进客厅,不约而同地对着正吞下药的 水镜惊呼出声。 “水镜!” “镜儿!” 熟悉的感觉让她眨了眨双眸。 他会失去她! 恐惧掳获了关龙骥的心脏,他的胸口激烈起伏,双手不自觉的握住水镜的肩 膀。 头疼稍微好解的水镜被他紧绷的力道握疼了肩膀,不由得轻呼出声。 斯文俊秀的江翼鹏迈开大步向她伸出双手,低柔的嗓音微带颤抖,“水镜… …” 水镜犹豫地避开了他的碰触。 美丽清澄的大眼睛怀疑的看着他,“你也是我的朋友吗?” 怕生的她躲进了丈夫宽阔的胸膛中,像只矜贵的猫咪撒娇般占据主人的怀抱, 以宣示自己的主权——对猫的逻辑而言:是主人属于猫,而非猫属于主人。 她对关龙骁的亲昵举动让江翼鹏如遭雷殛、脸色惨白。 她忘了他! 未婚妻嫁人,新郎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 这一年多来的煎熬,心碎,在乍见未婚妻平安的惊喜之后,却发现心爱的人 被弟弟横刀夺爱,如此不堪的打击让他积郁多时的怨怒爆发出来。 “关龙骥!”仿佛负伤野兽般的嘶吼由江翼鹏口中逸出。 一个箭步冲上前,他抓住小自己一岁的弟弟,狠狠的就是一拳。 关龙骥并没有还手,咬紧牙关承受兄长的拳头,挨打的脸孔因受力一偏,眼 眶下浮现瘀青。 一阵混乱中,有人发出惊叫。 被怒火冲昏头的江翼鹏嘶吼咆哮,“你该死!混帐!该死的你……” 拳头像雨点落下,心底有愧的关龙骥始终保持沉默的挨打,没有还手。 “翼鹏……”江氏夫妇惊呼。 “住手!”出声制止的是水镜,“不要打我老公!” 她飞奔而来挡住了江翼鹏的拳头。 一开始的熟悉感因为愤怒而消失殆尽,水镜一脸谴责的表情望着陌生的“野 蛮人”。 “你怎么莫名其妙打我老公?”她双手环抱关龙骥,捍卫自己的丈夫,“为 什么乱打人?” 握紧拳头的江翼鹏像只斗败的公鸡垮下肩膀。 为什么乱打人…… “呵呵、呵呵……呵呵!”悲痛交集、气怒攻心的他发出悲惨凄凉的笑声。 无语问苍天。 在旁人的解说下,真相终于大白,却是一道难解的三角习题。 头昏昏、脑钝钝的水镜在大家七嘴八舌的疲劳轰炸中,终于知道了自己失去 记忆的前半生。 她是孤儿没错,也是江翼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而关龙骥则是江翼鹏的弟弟。 咦?为什么兄弟俩不同姓呢? 这事说来话长。 二、三十年前,兄弟俩的亲生父亲江景弘跟富家女关茵茵恋爱,在岳父关万 贵的坚持下,几乎是以入赘的方式“娶”得娇妻,婚后住在关家豪华的别墅中。 也许是年轻气盛,江景弘无法忍受别人的耳语:什么少奋斗五十年啦、人财 两得啊,还有外人加诸在他身上的关家驸马爷等称谓。 而年轻貌美的关茵茵一向骄纵任性,不能体会丈夫的心情。 婚后不到一年,小俩口就常起争执。 长子江翼鹏的出生也没让情况改善,做完月子的关大小姐急于恢复前条身材 重回社交界;担任T 大客座教授的江景弘则无法忍受妻子的活泼外向,加上她完 全不顾小孩的教养问题,将小孩丢给保母,这在保守的江家长辈眼中简直是不可 原谅。 当时又有几只狂蜂浪蝶缠着关菌茵不放,就开始有不好听的流言传出,江景 弘在一气之下搬出关家,几次剧烈的争执,新婚才两年多的小夫妻就协议离婚。 关万贵爽快的放弃了小外孙的抚养权,将未满一岁的江翼鹏给了江家。 江家后来才知道原因——关茵茵又怀孕了。 离婚后才七个月,关茵茵又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从母姓的关龙骥。 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关大小姐不肯说。 江景弘不是没有疑问,他觉得关龙骥应该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是“前”岳 父大人财大势大,也不准他登门认子。 甚至,关万贵还安排女儿赴美待产,让关龙骥一出生就拥有美国国籍。 关万贵得遂心愿,关家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且小外孙冠上关家的姓氏, 谁也抢不走了。 三年后,江景弘在长辈的压力下再婚,娶吕佩铃为妻——这一对被董仪琳打 电话叫来的中年夫妇就是江景弘跟吕佩铃。 虽说是继母,吕佩铃一直把江翼鹏当作亲生儿子在抚养。 而水镜的母亲也是吕佩铃的姐妹淘好友,水镜可说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干女儿, 十二、三年前,水镜的双亲因为交通事故过世,痛失好友的吕佩铃更是把水镜疼 人心坎里,只等着她长大早早把她娶进门当媳妇。 住在同一城市里,两家来往热络,水镜和江翼鹏更是两家谈笑之间定下来的 小小未婚夫妻,谁知道在筹备订婚事宜时,突然杀出关龙骥这个程咬金。 “水镜……”吕佩铃颇为感伤,“你……不记得我们了吗?” “嗯。”水镜有点惭愧地低下头,双手仍抓着老公不放。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江翼鹏面如死灰地喃喃道。 原来如此呵! 张玉玫恍然大悟,没想到水镜有这么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 呀!难怪! 有些事早已透露出蹊跷,像当初水镜刚出院时,回到关家大宅,所有的衣服, 包括内衣都是新的,化妆品、珠宝、皮包等等配件也都是未开封的新品。 主卧室虽然装饰得美轮美奂,却是一切崭新,连张相片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啊! 看大老板平常一副冷漠严肃的样子,却是惦惦吃三碗公,“抢”自己老哥的 未婚妻呢! 一团乱、一团糟。 了解事情真相的众人各个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地说不出话来。 唉!这种三角习题要怎么解呢? “我要跟阿骥在一起!”水镜再次宣布。 可是没有人尊重她的意愿。 在客厅的众人轮番炮轰“该死的”关龙骥,对水镜倒是不忍苛责。 没人理的水镜只好赌气的喝着她的下午茶。 “玉玫,怎么没有蛋糕啊?”她小声问。 没有蛋糕,怎么能算是下午茶呢? “呃……要加上客人的份吗?”张玉玫也没主意。 “好啊!”水镜答。 嗜吃甜食的她心底打的如意算盘是:趁乱时可以多吃几块蛋糕…… 小餐车送来一打精致小蛋糕跟花香四溢的香草茶,银盘和瓷器熠熠生辉。 “啊!小玫,我要那个水果塔、鲜奶油蛋糕还要那个巧克力口味的……”水 镜悄声说。 江景弘跟吕佩铃夫妇也被奉上一杯茶,心烦意乱地啜饮着。 突然间—— “水镜!你……你在吃蛋糕?”江翼鹏惊讶的问。 正在享受蛋糕绵密细致的美妙口感,水镜缩缩肩膀,一脸无辜的问:“对呀! 你要吃吗?” “你……”错综复杂的表情出现在江翼鹏脸上,他喃喃低语,“你一向是不 吃蛋糕的,自从……” “啊——”蓦然想起的吕佩铃也发出小小的惊呼! “水镜!你……在吃蛋糕?” 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沉寂,登门要人的江氏夫妇跟江翼鹏陷入哀伤的情绪。 “水镜……”吕佩铃爱怜地看着她。 吃蛋糕有什么不对吗?水镜一脸莫名其妙。 “呃……阿姨,你要不要也吃一块?”她慷慨地询问。 这可怜的孩子!吕佩铃不由得一阵鼻酸。 她仔仔细细地审视故人之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似乎被照顾得 很好呀……” 失去记忆的水镜看起来比以前更幸福呢! 一阵寂静之后,江父打破沉默,“翼鹏,我们先回去吧!” 要追究的事情不是一时间就可以说完,重要的是确定了水镜安全无虞,其他 的以后再说吧! 望着无缘的生父跟哥哥离去,精神紧绷的关龙骥暂时松了一口气。 他紧紧拥住新婚妻子,不发一语。 “阿骥……” 失忆的水镜或许天真、单纯,少了九弯十八拐的小心眼,可是绝对不是白痴。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她问。 面对她澄澈美丽的双臆,关龙骥无法说谎。 他困难的点头,羞愧地不敢直视她。 “对不起……”他拥着妻子说。 对不起? 水镜歪了歪小脑袋。不明白。 “阿骥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问。 美丽的双眼一眯,想起偶像剧的剧情—— “我骗了你……” “阿骥,你外面有野女人了?”吹弹可破似地细致小脸蛋开始皱成一团,口 气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绷。 铿! 正在收拾杯盘的张玉玫差点打破一只昂贵的骨瓷茶杯。 “……”欲语又止的关龙骥冷凝的眼神瞪着低头憋笑的张玉玫,一转眼又变 得好声好气地安抚娇妻。 “没有!我发誓没有!”他又瞪了张玉玫一眼,让她加快动作退下。 急急把小餐车推出客厅,掩上门后,张玉玫终于放声大笑。 这种每隔几个星期就要上演一次的“豪门情愁”,总要让大老板手忙脚乱上 好几天,至于是几天呢? 就得看一向沉默寡言的老板会憋几天才能说出那三个字。 呵呵呵!看到被逼急了的老板形象全失,脸红脖子粗地说出“我爱你”三个 字,实在是有趣极了。 令人生畏的霸主在遇到胡搞蛮缠的娇妻也只有举双手投降的份。 这算不算是一物降一物啊? 回到厨房,把这事说给大家听,一群下人们笑呵呵的打赌起来,大胆预测老 板这次会憋几天。 “不过啊……老板现在也学聪明了,不会在我们面前‘表演’罗!”厨师惋 惜地说。 “嘿啊!”众人附和。 “真可惜不能用摄影机录下来。” 毕竟,男主人向女主人大声宣告爱意的镜头,可是他们这些下人难得的消遣 呢!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