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最久的渴望 “我们回去吧。”右臂已在转身之际落在清清的腰际,林之的力道刚好迫使他 掌心下的身体跟着自己回旋。不喜欢她看南宫石背影的眼光,却体贴地为她拢好领 子,他像在呵护一个孩子,是给糖吃的诱哄态度:“我去帮你向南宫执请辞吧,和 我一起回家去。”“回家?”清清低垂了眉眼,不喜欢香料的鼻子难受地塞住,她 伸手去按,正好挡掉林之挽过来的指尖,“我为什么要回家?我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你已经离家一年了,清清,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呢?” 林之纵容的口气像是慈父,可清清只觉得不舒服:“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林 之,说的我好像是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女。” “你当然不是。不过清清你没有知会我就偷偷搬出去,也不太像话了。”林之 的话语有些严厉,“即使你知道,我和你姐姐已经分开,可是我们——我们还是一 样的。” 清清看他认真的脸,一股疲倦藤蔓般缠上身体,她把冰冷的手伸进口袋,指尖 触到刚才的纸卷,然后是木制的尖利:“呀——”她把手伸到眼前看,针扎似的小 孔有几滴血。 “怎么搞的?”林之紧张地看她的手,抽出衬衫袋里的手帕,“太不小心了。” “没事的。”清清把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随意地吸了一下,又伸进袋子去摸, 果然是那支簪子,“怎么这么糊途地乱带呢?”她指责自己,簪尖上是一点红,和 簪身上的血印相对,是她和南宫石的血,她悄悄地舒展了眉。 “我们回去吧。”当下往主屋走。 没有月亮,林之拎着南宫石的烛台,微弱的光只能照亮眼前的一块,他走在清 清身后,无法看到她的脸。 清清的眉目间都是坚决,而她手中的桃木簪有奇异的一圈红光,本来是醒目的, 可惜能够看到的两个人都无心思去注意到。 “原来你这两天的苦瓜脸表情叫做抑郁。” 连续四天的阴雨后阳光还没显出端倪,半灰的天色适合睡觉,南宫石身体力行 地安躺在水床上,感觉流淌的温柔。身下是混棉的丝质绸锻,凉凉地沁入肌理,他 觉得安心,睡梦里有些连续的熟悉场景,他还未及分辨就听到老田沙哑的声音在耳 边嘀咕,不明白地睁眼:“什么抑郁?这么高雅的词汇,老田你形容力大进啊。” 榻边的木椅上坐着的管家老田,手里拿着叠打印纸,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原 来是出自己手的故事。 “你自己写的啊,看看这句‘开朗脸上的表情却叫人容易心碎地抑郁’,嗯, 石少爷,我不知道你是这样写日记的。”一身黑色布衣的老管家端坐着,打量地瞥 向南宫石,世故的眸子里是了然的疼爱。 “故事都是虚构的桥段。老田,你那些电视剧都白看了吗?这是我要交给公司 的游戏脚本,是故事懂吗?”单手撑起身子,南宫石赤裸着胸膛,喜爱运动的人都 有健康的肤色,他的左胸上却有一处明显的白与古铜色相左,突起的十字伤痕是一 寸见方的印记,应该是受伤后的遗留。 “故事都来源于生活,石少爷,我想没有哪个游戏公司能够以你这个脚本做出 个游戏吧,找找电视台也许会感兴趣拍个电视剧什么的。”尽责的管家站起身,在 南宫石伸出手的同时递上早已准备好的上衣。 “老田你的口齿越见伶俐啊,连我都要说不过你了。”随意地套上递过来的蓝 色衬衫,南宫石掀开被子站起来。他穿上布鞋,拒绝了正式的黑西裤,挑了棉质的 休闲款,本该互相排斥的衣料在他身上协调出颓废的浪漫感,过长的额发掉下来挡 住眼睛,他没有拨开:“怎么这么闲来看着我起床?执那边没事找你吗?” “执少爷在和林之先生谈话。林先生要帮余小姐辞行,说想一起回台北去。” 老田自觉地收拾起南宫石的床榻,没注意到南宫石扣衣扣的动作因为他的话而停顿, 一个用力扯掉了衣襟上第三颗银扣。“当——”银质的实心扣子掉在大理石的地面 上击出清脆的回响。 “这扣子太不结实了。”不认真地抱怨,南宫石索性半开了衣领,从第四颗扣 子系起。 老田奇怪地回头:“石少爷,是你太用力了吧。你和执少爷的每件衫扣我都用 线额外加固过。执不爷可从来没有系得都掉下来过。” “执怎么一样。”尴尬地笑,南宫石把老田放到椅座上的稿子拿起来,随意地 翻,装做不经意地探问,“那么说余小姐他们要走了,什么时候?我正好要进城买 点东西,可以顺道送他们去机场。” “哪有这么快的,石少爷,你这么希望他们离开吗?”老田将南宫石换下的衣 服搭在左臂上,环顾四周,看房间里是否还有需要他亲手归整的角落。总觉得角落 里少了什么东西,疑惑在思索着。 “林先生和余小姐看来是很相配的样子。”南宫石没有正面回答老田问题的意 思,他从床头拿过一条白色的窄巾搭在肩头就要迈步出门。 “石少爷,你桌上的那盏烛灯呢?” “啊?”石不解地回头,顺手拉开了木质的铜雕房门。 “那盏银烛台灯啊,本来放在你的桌子上的,是十八世纪的法兰西烛台呢,石 少爷,路易十六的御用物,还有个不错的名字好像是叫做——叫做……”老田想不 起来了。 “是命运之灯——”石心里一动,脱口的话出得快。记得那日也是桂树下,他 们俩拿着灯,而他一个人走入背向的黑暗,“我把它借给余小姐他们了,你有空去 他们那边取回来吧。” “好。”老田点头,确定房间里一切整齐,先南宫石走出房门,“对了,执少 爷找你一起吃午饭,你跑完步直接来主屋吧。—余小姐!”搭着南宫石脏衣服的手 臂先碰到站在门边的女子,光顾回头叮嘱南宫石,整个人没防备地撞上去,“砰— —”两个人都后退了两步。 “你没事吧?”直觉地关切,南宫石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住,停了半晌还是垂 了下来,看到娇好身形旁熟悉的银烛台,正是那盏命运之灯。 “我没事。对不起,老田,你没事吧?”担忧地耸肩,余清清拎着略重的烛灯 立在门边,柳眉微扬,刻意回避南宫石的探问,只是看着闷哼出声的老田。 “我还好,只是一把老骨头生锈难免出点响声,余小姐。所以说就是女孩子好 啊,不比没良心的男生。石少爷,记得执少爷说一起吃午饭,我先走了,余小姐请 ——” 清清看着老人先行离去的背影,僵立在南宫石的屋门口,不知进退的尴尬。 “找我吗?”石深吸口气努力扬起唇角,推开自己的房门,“进来坐坐,正巧 老田才收拾过,不然还不能见人呢。” “我是来还你灯的。”清清把银烛台拎进去,看了看才放在对着窗的书桌上。 “是,还我灯。上次是还我打印稿,我们好像总是因为欠还而见面。”石在窗 边站定,侧对着站在桌边的清清。远眺窗外,阳光还没现踪影,他可以看到自家树 林的葱绿,是夏日最后的灿烂时光,还是有生机的。 “是啊,我好像总在还你东西呢。中国人讲机缘,也许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呢?” 清清轻笑着,想以玩笑的口吻冲淡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口吻却不自觉地认 真,她自己都说得相信起来,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去找南宫石的眼,直望进他回转 过来的眸子,潭一样不见底地痛。 “我以为是因为我欠了你的东西才对,我欠了你的东西,所以你要一直以还我 东西的动作提醒我不要忘记偿还。” “是吗?如果是这样,我不就是你的债主。”清清想别开自己的视线。 南宫石的眸子黑得都发了蓝色,有危险的诱惑,他的话太动人,她知道自己应 该笑笑地离去,“据说债主都有予取予求的权利哦。”她着魔一样地盯着他的眼, 轻佻的口气说成要求誓言般的急切。 “是,我知道也做得到,你想要求什么?”南宫石直立着挺拔的身子,额发覆 下来,切割了眼前完整的视图,正好把清清和周围的布置分开,他的眼里中心就只 有她的形像,忽略了其它。 “我要——自由。”她确定自己受到了盅惑,不知觉地就说出了内心盘旋最久 的渴望,将自己先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