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母亲是盏灯,照亮我前行的路(1) 母亲是盏灯,照亮我前行的路 夜里一定起风了,梦中我听到细雨中树枝的声响。天还没有亮,门廊那盏灯 把院子里桂花树的枝叶投射到窗户上,恍惚间,我能够感觉到母亲的身影。我想 开口喊,妈,你又这么早就起来了——声音没有发出,泪眼已经模糊。清明到了, 那盏灯是我特意点亮的,今天,离去的亲人会归来的,有了那盏灯,早起的母亲 就能够看清回家的路…… 每一次听说我要回家,平时节俭的母亲总会把廊灯彻夜点亮,担心我认不出 家门,又怕到处游荡的我在自家门前迷路。远游归来,疲惫的我在母亲铺好的床 铺上睡得特别香甜。只是我发现,当我在外游荡时,母亲牵肠挂肚;可我回来了, 母亲睡得却并不安稳。夜晚有哪怕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母亲准会比平时起得更 早,蹑手蹑脚地来到我房间的窗户外。母亲怕吵醒我,更怕我醒了后不知道添加 衣物就走出寝室,于是就找机会一次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来到我的窗户下,一旦听 到我房间里有动静,她就会说,“老四,今天降温了,你要加一件毛衣才出来, 我给你找来了一件……” 我都四十的人了,母亲还是这样无微不至。直到她老人家生命的最后几年, 她也未曾一刻放下做母亲的责任。回到母亲身边的好多个凌晨,只要我一睁开睡 意蒙眬的眼,就能看到窗户外母亲那熟悉的小小身影。只是,今天我虽然能够感 觉到母亲又来到了窗外,却再也看不见她老人家了。 母亲去世后,我们姐弟在她的冰棺前陪伴了她三天。那三天,哭也好,笑也 好,苦也好,累也好,我们都不愿睡觉。母亲生前是绝对不允许我们彻夜不眠的, 但母亲再也不管我们了。 第三天火化前棺木被打开,我看到了母亲,她静静地躺在那里,那么小,那 么冷,那么寂寞和孤独……我猛然想起,这竟然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和母亲一起, 却听不到她来关心我,来嘘寒问暖,这也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安静地睡觉……我这 个儿子从来不曾到母亲的窗户下细心等待,也没有悄声走进母亲的房间为她把被 子盖好。每一次都是母亲来到我的床边,甚至在她得了白血病后,母亲还颤巍巍 地来到我的寝室,东看看,西摸摸,仔细察看我的被褥,只要她老人家还在世上 一天,她是不会让严冷的冬天把她的儿子冻坏的……是的,在我忙碌的记忆里, 这还真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躺在那里的样子,如此安详、恬静却无限的孤独—— 而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一刻,我想扑过去把她老人家抱住,让她感觉一次儿子的温暖和爱,却被 早就站在四周守卫母亲的八个彪形大汉挡住了——母亲已经和我阴阳相隔。 当母亲化为青烟从高耸的烟囱中随风飘去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已流不出泪水, 我的心在淌血,我的每一个毛孔都被悲伤填充,我的整个身体都在哭泣。 老话说,那烧掉的只是母亲被病魔摧毁的躯体,母亲的灵魂已经飘出来,还 会回来看望她最牵挂的人。于是第一个星期,我和母亲的两个孙子睡在灵位前的 水泥地上,晚上不关门,她老人家的灵魂能够自由自在地飘来飘去。母亲的眼睛 不好使,为此,我们点亮了每一盏灯……按照我们家乡的说法,母亲还会托梦给 我们的,告诉我们她在那边的情况。于是,那些晚上,我都在黯然伤心中强迫自 己进入梦乡——只有在梦乡,我才能够再次见到我的母亲。 一个星期过去了,又过了一个多月,母亲都没有出现。我怀着思念和惆怅离 开了故乡,对于我,没有母亲的故乡,只有伤心,失去了向往。 可是让我想不到的是,离开家乡后,母亲的声音接连几次出现在我的梦中, 那声音虽然显得有些苍老,有些疲惫,但却仍然是那么熟悉,问长问短,絮絮叨 叨,是母亲的声音,只是,尽管我能够听到母亲的声音,却看不到她老人家的音 容笑貌。我想知道她在那边还好吗?白血病是否在继续摧毁她的皮肤和头发?她 老人家穿着什么衣服,她还是那么冷吗……我在梦中喊道,妈,你在哪里?不要 在我后面说话,让我看一下你。母亲以让我能够感觉到却听不见的声音叹息了一 声,然后就沉默了。母亲要走了,我挣扎着,使劲扭动身子搜寻母亲——终于醒 来的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只留下满脸的润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