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不跟老芭比娃娃讲平等,讲对等(1) 三十五、不跟老芭比娃娃讲平等,讲对等 我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叫了辆出租车。刚刚坐上去,把绷在脚上的鞋子脱掉, 手机就响了。我的心脏本能地悸动起来,可是当我想起我刚才吐了老芭比娃娃一 身酸水(早晨没吃什么东西)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一次不可能是她打来的电话。 我能想象出来我离开诊室之后老芭比娃娃的一系列反应:她首先把张大的嘴闭上, 恢复平静的状态,思忖该换一件什么样的衣服来弥补我所犯下的滔天大罪!因为 所有等着看病的人都在外面,只要她往外走,那些人就都会看见她衣服上的污迹 ;然后拿出手机给方方打电话;接着让她拿衣服来换;再后来是给她儿子打电话 ;告诉她儿子我前所未有的恶行;最后要求儿子保证跟我分道扬镳。没错,虽然 我们结婚后吴锦恒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可是我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个电话 是他打来的。 我说:" 喂,你好!" 我一边用轻快的语言接听电话,一边将脱掉的鞋子摆 放好,目的是尽量不要让它们躺在出租车肮脏的地面。 他肯定没料到我此时的说话语气会如此爽朗。" 瑞丽,你好吗?" 我说:" 喂,我很好!你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我本来想开门见山地问他打电话来是不是准备跟我离婚,可是我决定给他一 个喘息的机会。我打起精神准备迎接他对我振振有词的激烈抨击——你怎么可以 这样对待我的老母、让我失望、让我老母失望?她是最有牛鬼蛇神潜质的女性之 一啊?等等,等等——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 他说:" 噢,瑞丽,听起来你情绪还不错。要不要我去接你?我还是去接你 吧!你的飞机准确的到达时间是几点?"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怕我这边说出 什么拒绝的话,希望我对他说我很乐意他来机场接我,要他不要担心,因为我这 里一切都好。 我说:" 老芭比娃娃一定给你打电话了吧?" 他说:" 嗯,是的!瑞丽,我妈说你病了,是吗?" 我说:" 她才病了呢!你说是不是?" 他不知说什么好。 我说:" 听着,嗯,我有一种感觉,你打电话是想告诉我,你妈妈让你离开 我。没关系。我知道这暂时不是你的决定。那么,是老芭比娃娃让你到机场去接 我,然后告诉我这个决定吗?"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我从来没感到如此轻松过,可是我仍然感觉到我在屏着呼 吸。我在想,也许,由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幸运或者不幸,老芭比娃娃没有被我的 金丝未断吓坏,也没有被我吐得酸水熏晕,反而对我多了一层敬重。 吴锦恒说:" 不是的。我母亲让我告诉你,你要好好注意身体。她希望你能 在回到深圳后为她找一个助理,这样你就可以脱身做你想做的事情。" 吴锦恒说话的声音很温柔,还带有一丝甜蜜。也许是因为有很多的理由让他 不得不对我好点。不过,他的口气听起来好像还另有隐情。 我说:" 我会直接飞北京,去我妈妈那里。我这个决定你反对吗?嗯,你有 什么不满就说出来吧。我不会怨恨你的。就我而言,你母亲是个太不可思议的长 辈了!你没想过你跟我结婚,在多大程度上只是让你母亲身边多了个帮佣吗?" 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他居然在电话中大笑起来。" 你对我老妈的评价还真 高,也非常恰如其分。我老妈只是不断重复说,你很棒,是个好儿媳妇。我不知 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些什么?" 我说:" 咦,那可能是因为我吐了她一身酸水吧?" 他说:" 你不会真的吐了吧?" 我说:" 你打电话是想和我分手的,我没有必要对你撒谎。" 他说:" 噢,我的天哪!" 我说:" 嫁到你们家让我最满意的就是今天这两件事了。最主要是让我发现 了一个人撒谎的时候比不撒谎的时候要聪明。这种生活不仅影响了我的智商,而 且会使我在今后踏入社会后能游刃有余的应对一切。" 他说:" 当然,把你的简历送给我们公司人事部一份——你够资格给我们当 人事主管了。" 我说:" 嗯,在我找工作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听着,嗯,我们分手后请别 为我遗憾。好吗?" 我们俩个都清楚,老芭比娃娃如果反对我们的婚姻持续发展的话,我们再坚 持相爱一点意义都没有。可是,既然我们彼此的谈话气氛还这么融洽,我想他套 一下近乎也无伤大雅。 他说:" 我是不会和你分手的。" " 骗鬼呀!" 他说:" 你就当以往的生活是我们婚姻的一次实验吧!" 我说:" 实验?" 吴锦恒清楚地知道,我们一旦分手,我马上就会进入社会的底层。可是如果 让吴锦恒说出来他知道我未来的发展趋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这无所谓。 也许十年以后,吴锦恒的公司会成为全球300 强之一,而我却仍然在大学里做一 个小助教,每星期都到沃尔玛超市购物,叫同一家的同一种外卖来填饱自己的肚 子,我们会对今天发生的一切一笑了之。可是,也许不会。 我说:" 锦恒,我很想跟你聊天,可是我现在的情况有点糟糕,我要到北京 所以我必须赶着去买机票。你认为我还可以用你给我的银联卡吗?你不会因为老 芭比娃娃把我说得一无是处就让我呆在上海等着我父母给我寄来路费吧?你不会 这么做吧?" 他说:" 你当然可以用银联卡,你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不容质疑。不过,我 希望你还是先回深圳,然后如果你想去北京我会把你送去。" 我说:" 多谢了,嗯,谢谢你。也祝你好运。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 丈夫的。" 他说:" 真的吗?你真的是这么认为吗?" 他急切地、开心地问。作为婚姻 生活最大的失败者,我的话有那么重要吗?我不知道。可是吴锦恒听了我的话却 非常、非常地高兴。 我说:" 当然啦,对此我并不怀疑。" 他说:" 那么你回深圳来吧,我接你!" 我想了想说:" 也许我们真该好好谈谈了。我回深圳,而你不用去接我,我 要先去凯凯那里。" 我放下电话后看了看手中返深的飞机票。这张机票很平静地躺在我手中,可 是我却没有感激老芭比娃娃为我订了它的兴致:我只想好好享受一下作为一个没 薪水、可是额外的活儿却特别多的儿媳妇的最后时光。我向空中小姐要了一点上 等香槟,深深地、慢慢地、奢侈地品了一口。已经过去的这几个月,确切地说不 到半年,仅仅是四个月零一星期。就是这十七个星期让我领会到——最后一次— —作为老芭比娃娃的儿媳妇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我有欲望过上舒适高雅的生活,虽然我曾经对老芭比娃娃所过的那种生 活垂涎欲滴,虽然我嫁入吴锦恒家的时候还是一个穿着寒酸的黄毛丫头,但是, 所有的欲望加起来都不能抵消老芭比娃娃那种颐指气使和奢侈生活的腐朽气息对 我的伤害。我知道,我经历过的风霜雨雪都不算什么,我现在仍然是一个穿着寒 酸的女人(当然,人们对寒酸的理解不大相同)。可是,在此期间,我却经历了 一个刚刚从女孩变成女人却遇到了一个女人在婚姻中生活十几年才可能遇到的事 情。虽然我现在的婚姻史上多的只是失败的记录,虽然吴锦恒把我的这种经历叫 做" 实验" ,虽然我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只可能带上我的牛仔裤T 恤衫运动鞋—— 可是,这一切也许都非常有价值呢! 我按响了家里的门铃。 " 谁来啦?" 吴锦恒兴致很高地说。 " 瑞丽女士来看吴锦恒先生。" 我一本正经地说。过去我经常这样,所以不 加思考便脱口而出。 " 真的吗?嗯,好极了,让瑞丽女士进来吧。" 我看到吴锦恒的时候,他向我扬了扬眉毛,然后上前就抱住了我,有点过于 热情地说:" 我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早!" 接着查看我的脸色:" 你有什么不高 兴吗?" 我说:" 我没有什么不高兴。" 我为自己辩护着。我们俩个都知道我在撒谎。 最近这些日子我和吴锦恒之间的关系有点紧张。真的有点紧张,但是外人是看不 出来的。我们一直在压抑着希望和对方勾通希望和对方聚在一起的想法,我们做 得相当不错:因为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们当然知道对方的想法和需求。我把时间 全用在了老芭比娃娃身上,可是,他却把精力全部奉献给了公司——主动在各个 经营环节上充当教练、指导员、顾问和专家等各种角色——当他回家的时候,我 们就会像结婚三十年的夫妻那么兴奋。我们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等我们都觉得 这种状况忍无可忍了之后,再调整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