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原来,公判沙一方父子那天,郑翠香早已得到消息,她乔装成农妇,带领几十
个兄弟,混迹于老百姓之中,潜入会场,她要亲眼看看她的仇人的下场。如果有机
会,她要亲手宰了这个恶魔,然后她就向政府投诚。谁会想到会场上出现异常。当
沙一方跳下台子,眼看就要逃掉时,她和她的兄弟们上去把他打倒,拖入一条河沟,
乘地形熟悉之便,穿树林,钻山洞,把他押向山寨。
这天夜里,山寨一片灯火,香王坐在香王座上,令人把沙一方押来。沙一方手
被倒剪,双脚也绑着绊脚绳,嘴里塞着破布,眼上蒙着黑布。几个人把他拉到香王
厅的一根柱子上绑好,香王命令把他蒙眼布扯掉,嘴里塞的破布拽掉,再兜头给他
一盆凉水,郑翠香说:“沙驴,看看这是啥地方?”
沙一方是枪林弹雨中闯出来的人,看到这个场面,他连眼都不眨一下,只是那
一头凉水还眯着他的眼睛,他眨巴了几下,笑了,说:“谢谢了,五姨太救了我。”
郑翠香骂道:“放肆,老娘是你姑奶奶。”又令兜头给他一盆辣椒水:“让他
醒醒!”辣椒水一下子窜入他的鼻孔、眼里,他鼻子里出不来气,眼里疼得睁不开。
香王问:“说,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天台寨。”他说。
“再说!”
他只得说:“这是你的香王寨。”
“你知道我为啥把你弄到这儿?”
“想让我同你携手同共产党干。”
“是吗?”
“如今你我都是共产党眼里的沙子。”
香王笑了,说:“我管你国民党共产党,我只管让你知道,你也有今天!”又
说,“几十年来,你糟害了一方土地,又糟蹋了多少女人,多少百姓让你杀害!共
产党公审你,斗争你,枪毙你,那太便宜你了。”
沙一方说:“那么你怎么炮制我?”
“点天灯!”郑翠香说得一字一板。
沙一方说:“你这个偷男人的娼妇!贱货!”他闭了眼睛,定了一会儿,“点
老子天灯!你敢点老子天灯?”
香王冷笑一声,说:“不敢点你天灯?你是东海龙王,点不着?!”把手一挥,
让把他从柱子上解下来,命令他:“跪下!给老娘下跪。”
沙一方不跪,说:“我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祖宗,跪领袖。不向女人下跪。”
一个兄弟骂道:“跪你妈的领袖!”抽腿窝一脚,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但他却向
外喊叫着:“列祖列宗,不孝子沙一方今日向你们在天之灵下跪,家败至此,国败
至此,我沙某不忠不孝。”把头向地上猛磕,眼看额门上就要磕出血来,香王说:
“磕死吧!”示意手下把他按住猛磕。沙一方反而不磕了,仰起带血的脸,说:
“五姨太,给我一枪吧!我谢你了。”
“好,那选个好日子再说吧,再怎么样你也是个司令,上路要排场一点哩。”
三天后,香王在香王厅为沙一方摆了一桌子送行饭。郑翠香冷笑着问:“你想
吃什么?一辈子吃喝玩乐,吃了太多的山珍海味,你拣没吃过的东西挑。”沙一方
不吃也不吭。香王令撤下去,再换一桌。沙一方仍是不吃也不喝。香王说:“这些
可是山里野味,你那府里少见。”沙一方的胳膊并没有绑,只是他的腿被捆绑在身
边的石柱子上。但他却说:“我得你喂!”香王挟起一粒花生米往沙一方嘴里猛一
塞,说:“我看你是欠吃花生米。”沙一方说:“等一会儿,活做好一点。如果没
有炸花子儿,就把子弹放嘴里嗍一下,也行。”香王说:“依你。”命令把饭菜撤
下,问:“有话说没有?”沙一方说:“我们沙家没想到败在你们郑家手里。”他
说了他的儿子给郑运昌写信一事。他说,他同郑运昌说不定日,冤家路窄碰上了,
给条生路,没有想到,我儿子沙百建写信向他问共产党的政策,郑家竟这样不仁不
义,把他们出卖了。郑翠香说:“这是你们沙家气数尽了,怨不得我叔,也怨不得
共产党。”沙一方长叹一声,说:“我又落到你手里,让你出这口恶气。不过,我
沙家有后,三十年河东转河西,可别说你我沙郑两家,就是共产党和国民党,也难
说谁赢最后一局。你说是吧?”香王说:“走你的吧,我要你沙家断子绝孙,三十
年河东永远是河东。”沙一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那就走着瞧吧!”香王说
:“你到阴间瞧吧!”沙一方说:“好,我在阴间等着你。”
沙一方这才说要吃。香王问到底要吃什么,他说,吃火烧馍。这火烧馍是菊乡
民间小吃,香王就叫人给他炕火烧馍。他又说要吃肉,香王说:“好,上肉,要肥
肉。”端上来几碗肥肉,沙一方无所顾忌地抓起一块塞进嘴里,大口嚼了起来,吃
得很香。几个陪饭的又给他劝酒,他也不推不挡。
“沙司令,喝!”
“喝!”仰脖到了一盅。又一盅,又一盅。三盅下去,却也不知道,他说:
“这酒同水一样,没劲。”
“沙一方!你喊我一句娘,我就放了你。至于你能不能逃出共产党的手心,那
是你的造化。我看你也算个英雄,在大兵压阵的情况下,绑着手,还能反手夺枪,
有几分男人气概。自古英雄惜英雄,也是一大美谈。你叫一声娘!”
“我知道,你冒着生命危险把我抢上山,就是为了赢我这一回。”
“算你看得不错。”
“这一回算你赢了。我叫。”
香王说:“快叫,叫了,老娘给你盘缠,送你上路。”沙一方哈哈大笑,笑罢,
叫:“我的婆娘——”
香王骂道:“把他舌头下了!”就有一个女人拿来一把厨房扒肉的铁钩子。香
王说:“钩——”几个男人把沙一方的胳膊往柱子上捆绑结实,把他的脖子一勒,
沙一方的嘴就张开了。他扯着嗓子大叫:“孙儿吾同,报仇——”接着,舌头就吐
了出来,有人用钩子一扒,往外一扯,扯了二寸来长。香王说:“叫啊!给脸不要
脸,给命不要命。”命令把钩子取了,把他脖子也松了。“叫娘!”沙一方满嘴是
血,缓了一口气,忍着痛,“呸”一声把一口血水吐在香王身上。郑翠香恼羞成怒,
叫人又把他脖子勒紧,他嘴巴就又张开了,铁钩子钩住他的舌头一扯半尺长,再一
扯,竟有一尺那么长。再一拉,断了,血从沙一方的嘴里流出,顺下巴往下滴。香
王说:“你个老驴,想叫娘也不让你叫了。”沙一方已被折磨得疼痛难忍,只能
“呜呜哇哇”地叫,像是在骂着脏话。香王郑翠香盯住他的眼,冷笑一声,问:
“还有啥说?”沙一方眼瞪得眼球都鼓了出来。有人就要挖他眼。郑翠香说:“留
着。咱们不能给解放军交去个破了相的沙一方。”看了沙一方一眼:“放他走吧!”
沙一方被拉到山崖边,松了绑。他立了一阵儿,嘴里流着血,腿一哆嗦,倒下
了,他就用手沾了鲜血在身边的石头上划了一句话:“吾孙沙吾同,定报血海仇!”
香王见了,说:“你向共产党报仇吧!老娘给你留条命,还不知好歹。”踢了他一
脚,“滚——”沙一方顺山坡滚了几滚,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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