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江松斜靠着窗台坐着,情绪莫明其妙地低落,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让人 不痛快的事。 最近这段时间他每天都被任康健盯得紧紧的,马不停蹄地穿梭于各个部 门,想方设法地和这些部门的主管拉关系,想把城东那几十亩地弄到手,兴兴公 司要在那里建一座电子城,计划在五年之中垄断整个江城的电子行业。任康健已 经不满足于现在这种小打小闹的局面,他要趁着任安平当任的机会,把兴兴公司 推向更高的台阶。 而且从长远的城市发展来看,城东地区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新科技开 发区,那将是市政府倍加关注的一项城市建设工程。到时候地价的上涨不言而喻, 谁能提前拿到那片土地,谁就是赢家。 江松为了这块地疲于奔命,没日没夜地挖空心思,不曾放过任何一个机 会。然而,始终有个看不见的关卡挡在前面,眼看着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却 怎么也跨不过这一步。江松不明白是哪出了问题。地属于市郊的一个自然村所有, 村里的人从老到少、干部到村民,都很乐意这地被征用,只要能按时支付土地征 用费,并且安排村民进厂工作就行。至于土地局嘛,也没什么问题,关局长是他 大学时的校友,多少要给点面子的。据关局长透露的消息说,这块地是市里面不 肯放手,有人发话说这块地要留着以后整体规划使用。 市里面的事放在以前,江松根本不用操心,只要让任月琴去串个门、走 个亲戚,就能得到牢靠的内部消息。可现在,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江松越想越烦躁。 他决定放自己半天假,回家做几个菜,好好地陪陪秦如兰。细想起来, 真的是挺长时间没有陪秦如兰一起吃饭了,违背了当初每餐饭都要在一起吃的约 定。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每个月五六千的工资不是白拿的,他得把自己卖给公 司,为公司的利益去拼命。 江松拿起电话兴冲冲地拨了亲婴杂志社的号码,接电话的是徐静。 “麻烦你,我想找秦如兰。” “她不在。” “那你知道她到哪去了吗?” “你是谁呀?” “我是她爱人,我叫江松。” “是你呀!”徐静没好气地说:“你前妻跑到我们杂志社来,大闹一场, 把秦如兰给打了,现在她们一起到外面谈去了,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什么?”江松吃了一惊,想再问点什么具体的情况,又担心徐静会烦 他,这女孩的口气听起来不太友善呢!停顿了一会后,江松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 苍白的字眼:“哦,谢谢!”随即心烦意乱地挂了电话。 离婚的男人很多,但没有几个会像他江松这么倒霉,碰上个纠缠不清、 死不撒手的疯女人。不管离婚前有什么恩恩怨怨,离了不就离了,愿意的话就心 平气和地做个朋友,不愿意的话,就你不理我、我不理你,老死不相往来,何苦 这样。 江松很是替秦如兰担心,她太单纯了,根本想象不出任月琴有多么的恶 毒,居然敢和任月琴一起出去,她肯定是要吃亏的。 江松拼命地拨打秦如兰的手机,但听筒里传出的总是那个甜美、亲切, 却很令人厌恶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六神无主地往湖景小区的家打电话,希望能奇迹般地听到秦如兰的声 音,然而他再次失望了。 他只有给任月琴打电话,百般不情愿地拔出那个他所厌恶的号码,得到 的同样是已关机的提示。他只好往离婚前的那个家里打电话,如果任月琴已经回 去,秦如兰的安危就更有疑问了。 电话同样没有人接。 江松紧悬着的心稍稍地松了一些,只要秦如兰还和任月琴在一起,不管 她们是打也好、骂也好,只要能让他再见到活生生的人就好。江松真怕两个女人 为了他闹出人命来,不管谁生谁死,他都会痛苦一辈子。 他感到自己没有办法安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等消息,任月琴和秦如兰的脸 来回地在他眼前晃,让他几乎要崩溃。他猛地站起来,急冲冲地走出办公室,他 要去找秦如兰,哪怕是把江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心爱的人儿找回来。 江松坐着出租车在城里瞎转,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个女人的身影,希望能 发现他要寻找着目标。每隔几分钟,他就分别给秦如兰和任月琴打电话,却总是 以失望告终。江松的心开始一点点地沦陷,一直沉向无底的深渊…… 走出亲婴杂志社后,秦如兰打了辆的士,和任月琴一起上了车。 司机问:“两位到哪去?” 秦如兰看了看任月琴,任月琴说:“随便。” “那么去中心公园吧,那里比较安静。”秦如兰让司机把车开到中心公 园去。 随着城市建设的加快,江城出现了一些比较大的、设施完备、有一定特 色的私营公园,城市的发展为市民的娱乐提供了更多的选择,设施老化、单一的 中心公园渐渐地被游人淡忘了,只能沦为免费对市民开放的公益场所,每天早晚 都会有数不清的离退休人员聚集在那里,吹弹拉唱,自得其乐。 秦如兰和任月琴进入中心公园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钟,早上的聚会早 已散场了,晚上的聚会还没开始,所以很适合谈话。她们沉默地、一步不停地往 前走,像是有什么急待解决的事情需要她们争分夺秒地赶着去办。两人沿着泛浑 水的人工湖走了一会儿,秦如兰一言不发地上了一座假山,在树荫环绕的的亭子 里止住脚步,坐了下来。任月琴紧跟着上了假山,坐在了秦如兰的对面,两人沉 默地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或许是想说的和该说的,都太多、太多了,一 时间反倒不知道从哪开始说了。 两个女人在沉默中掂量着对方的分量。作为同一个男人的妻子,难免会 有一点儿的好奇心,想弄明白另一个女人身上能吸引自己丈夫的到底是什么。 树的年龄刻划在年轮里,女人的年龄刻划在眼睛里,岁月的秘密全都被 收藏在女人的眼睛里面。不管是多么注意保养的女人,她有可能把皱纹从脸上驱 逐出境,却不能把岁月的痕迹从神情里抹去。那种沉稳、那种世故、那种什么都 不在乎的派头,只有饱经沧桑的女人才能拥有。这种沧桑,就是年龄的印证。 所以,秦如兰一眼就能看出,任月琴真的是不年轻了。女人不比男人, 虽说江松比任月琴还要大上几岁,呈现出的却不是饱经风霜的憔悴,而是一种成 熟男人的魅力。 蓦地,秦如兰感觉到了一种同为女人的悲哀。任月琴的今天不就是她的 明天吗?岁月将悄无声息地在她脸上烙下同样的烙印,多么昂贵的化妆品都弥补 不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到那个时候,江松对她的感情还会像现在这样深沉、这样 狂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