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集 儿子做媒 正是深秋时节,枝头的黄叶被一夜秋风扫尽,村里遍地似涂上一层黄色。 小刘鹏来到姑妈家,说:“姑妈,我想去监狱看爸爸。” 姑妈知道,刘鹏只在五岁时与自己一道曾经去过一次白湖监狱,以后就没再见过坐 牢的爸爸,他只知道爸爸叫刘守志。姑妈看着这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担忧地说:“你 还小,不认识路,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一定能找到!”刘鹏十分自信地说。 姑妈无奈,只得东凑西借,给了他一百五十元钱,又起早为他烙了五张大饼,亲自 把他送上列车。姑妈眼含泪花千叮咛万嘱咐:“车上坏人多,把钱藏好。下车后找个老 人打听去白湖监狱的路……” 刘鹏答应着上了列车。他的内心深处还有个秘密:就是希望已离婚的爸爸妈妈能够 重归于好! 刘鹏下火车后又换乘了一辆到白湖监狱的客车。 车快到白湖时,司机张师傅问道:“小孩,去哪个监区?” “去白湖监狱看我爸爸。”刘鹏答道。 张师傅看着眼前这个黑黑瘦瘦的孩子,闪着一双机警而又略带狡黠的眼睛,小小的 嘴唇上总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说道:“傻小子,白湖附近有二十几个监区,你上哪里 去找呢?这样吧,车到白湖站你不要下车,我拉着你去找。” “那得要多少钱?我没钱,我还是自个去找吧!”说着便捏装钱的衣袋。 张师傅憨厚地笑了:“咳,不要你的钱,这是我自家的车。我是看你有这份千里找 爹的孝心才帮你的。” 张师傅拉着刘鹏到了几个监区查找,一无所获。天快黑时又来到清河监区。 刘鹏似乎有点泄气了,张师傅鼓励他说:“你爹若不在这里,我再拉着你到前面那 个监区,一定帮你找到。” 两人下车后询问了好一会,正巧碰上了一分监区的副分监区长唐强。 收工后的唐副分监区长正准备回家,说:“噢!这孩子是找刘守志啊,你是从S 县 来的吧?巧了,刘守志就在我们一分监区。” “是啊,那太好了!”刘鹏快活地蹦了起来,然后地千恩万谢要给张师傅磕头。 张师傅双手扶起他,说:“不用,不用,去看你爸爸吧!” 小刘鹏随唐队副来到第二监区会见室。 当刘守志走进会见室时,他却认不出眼前的孩子,毕竟将近八年没有见到儿子了。 小刘鹏看了半天也不敢认。八年了,他在梦中曾无数次想着亲爹的模样,难道这就 是自己的父亲吗? 刘守志还是从少年左耳那颗黑痣上认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悲喜交加地说:“鹏鹏, 你咋来了,和谁来的?” 小刘鹏猛地回过神来,边哭边喊着扑在刘守志的怀里:“爹,我想你,我恨你啊!” “孩子,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刘守志不安地问。 小刘鹏说了家里的情况。 原来,自从刘守志进了监狱和妻子李丽珍离婚后,小刘鹏一直跟爷爷、奶奶住在一 起。李丽珍带着小儿子军军另嫁他人。可是几个月前,李丽珍另嫁的男人因车祸死亡, 她再次成了孤儿寡母,日子十分艰难…… 这些事,已离婚六年的刘守志压根儿不知道。听完鹏鹏的述说,他悔泪交加,半天 说不出话。 为了缓和气氛,韩监区长对小刘鹏说:“鹏鹏,你爹入狱以来一直表现很好,曾获 专项记功两次,还有两次被评为省级改造积极分子,先后减刑有四年,他很快就要刑满 释放,可以回家和你们团聚了!” “真的啊?”刘鹏听后很高兴。 在得知小刘鹏是单独出门,爷爷、奶奶并不知情时,韩监区长又及时打电话给刘鹏 所在的乡政府,请他们转告刘鹏的爷爷、奶奶,刘鹏现在监狱同他爹在一起,一切都好, 过几天就送他回去,请他的家人不必担心。 望着警察叔叔跑前跑后的身影,渐渐地,刘鹏对监狱的恐惧心理没有了,他变得活 泼快乐起来。 晚上,韩监区长安排父子俩去洗了个澡,之后,还在亲情同居室里安排了一个房间, 让父子俩相依而谈。 鹏鹏说:“爹,妈妈在家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白天干地里的活,晚上还要到酒厂 赊回酒瓶子洗刷,挣钱糊口。不但爷爷奶奶过去帮忙,我也只好辍学帮妈妈干活……” 刘守志听着,悔恨的泪水再次悄然而下:“鹏鹏,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全家啊!” 鹏鹏看到父亲痛苦的样子,不好再责备,便一咕噜扑倒在父亲怀里,央求道:“爹, 你可要好生干,早日出去,家里全指望着你啊!你还会回到家里来吗?你一定要回到家 里来呀!” 刘守志无奈地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自己因盗窃被判刑后,是出于无奈才和妻子离了婚。虽然自己依然爱着妻子, 尤其是舍不得两个孩子,可是这个家是被自己破坏的,妻子因此受尽了委屈,如今她能 原谅自己吗?她能同意复婚吗?他不知道! 这一夜,刘守志彻夜未眠。 黑暗中,他的眼里含着泪花,脑子里仿佛产生了幻觉。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在眼 前晃动,他睁大眼睛,想捉住那个影子,可什么也没有。他想起了和妻子的一些往事, 记忆又忽然变得清晰了。就在那个地方,那个村后的梧桐树下,那个人影又出现了,那 是他的丽珍,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情景…… 鹏鹏就要回家去了。 韩分监区长给他带来了新衣服、新鞋子;曹指导员从家里拿来一大包七八成新的衣 服送给鹏鹏;监区又给他买来水果、奶粉等物品。 鹏鹏拿着东西,高兴得不得了。 韩监区长看出了鹏鹏的心事,他当时就想过:何不促成刘守志与前妻破镜重圆,刑 释后共同支撑这个家呢?于是,他昨天夜里还给孩子他妈李丽珍写了一封信: “李丽珍同志:得知你的近况后,我们监区的民警都深表同情。刘守志的犯罪的确 给你们的家庭带来了巨大的痛苦,但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如今刘守志已痛改前非,很 快就要刑满释放了,他多么希望重新组成这个家啊……为了你们的家庭,也为了两个孩 子,望你能认真考虑,给他一个奖功补过的机会。一分监区监区长:韩建民” 韩监区长把信交给鹏鹏,说道:“告诉家里人,不要惦记你爹,他很快就会回去。 这封信你一定要亲手交给你妈妈!” “嗳!”十三岁的孩子已经懂一点事了,高兴得直点头。 金风乍起,令人神爽。 鹏鹏一踏进家门就扑到奶奶怀里。 白发苍苍的老人看到外出十几天的孙子里外全新地回来了,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激动地说:“孩子,你是咋回来的?听乡里干部说,你去监狱看爸爸去了?” 鹏鹏高兴地说:“是的奶奶,是民警叔叔用车把我送回来的。到了乡里,我让他们 来咱家,人家就是不肯。民警叔叔让我告诉你,甭惦记我爹,他再过年把就回来了。” “这孩子,想爹了也不说一声,居然一个人跑去了,胆子真大,可把我给吓坏了! 咳。”奶奶笑着说。 “奶奶,我去娘那里住几天。”鹏鹏说着便一阵风似的跑了。 到了母亲家,鹏鹏先和弟弟小声音商量了一会,然后来到母亲身边。 “妈,爹在监狱里不仅被选为积极分子,还被减刑了,减了四年呢!”说着,鹏鹏 把父亲的立功、减刑裁定和韩监区长的信一咕噜全摆在了炕上。 李丽珍脸色苍白消瘦,面带病容,有一种佳人迟暮的样子。看完信,她没有吭声。 鹏鹏接着嘟哝道:“我爹听了你的事情后,很后悔,从日记本里拿出咱们的全家照 片,还流泪了……” 李丽珍听了孩子的话虽然很吃惊,但一想起这些年的风雨凄苦,气就不打一处来, 泪水从她那布满愁苦的脸上滚落下来:“鹏鹏,不要提他,他害得咱还不够吗?他死在 监狱里才好哩!”说着,扑倒在炕上。 小儿子军军抱着娘的腿说:“娘,我真想我亲爹,在外头人家都骂我是‘没爹的孩 子’!” 李丽珍哭泣着,似乎不愿再说下去。 第二天,聪明的鹏鹏把七十多岁的外婆也喊来了。 外婆坐在炕沿上,轻声说道:“鹏鹏把实情都跟我说了,丽珍,你不想守志吗,你 们可是从小在一起的啊!” 李丽珍无奈地低着头,说道:“妈,不是我不愿意,只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老人叹口气说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已经知错了。再说,你看看这个家成 什么样子了,两个孩子多么想爹呀!” 看着两个孩子,李丽珍终于软下心来,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老人高兴极了,冲着鹏鹏说道,“鹏鹏,快,快给那个韩什么长 写封信,把家里的情况详细告诉他!” “好嘞!”鹏鹏高兴地答道。 第二监区一分监区。 收到信后的韩分监区长把刘守志叫到值班室。 还没等韩分监区长把话说完,刘守志已兴奋得连声说:“谢,谢谢队长,谢谢……” 韩监区长感慨道:“你儿子年龄不大,可真聪明啊!” “嘿嘿!”刘守志傻笑着。 春风拂煦,鸟语不绝。远处近处的田野里,一片粉花翠浪。 鹏鹏再次来到一分监区,不过这次他身边多了两个人:母亲和弟弟。 亲情餐厅里,鹏鹏拿出用红纸包着的“馓子”说道:“爹,这是娘连夜给你做的, 你吃了它吧!” 刘守志两眼湿润了。这个“馓子”是他们家乡男女订婚时赠送的“必需品”,象征 着男女扭成一股绳,再大的困难也不会分开的意思。 刘守志抬头看了看李丽珍,愧疚地说道:“这些年委屈你了,让你和孩子受苦了!” 李丽珍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红云。此刻,她的心里交错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她 既憧憬着未来,又难以忘却过去。在她的心灵深处,未来和过去是似乎是两个相反的互 不相容的极端,但却同时在她心里存在着、混淆着,令她十分痛苦,难以平静。她细声 细语地说:“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今后只要能够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见李丽珍这么说,刘守志感到了一种多年没有的温暖。 这温暖似乎将他催眠了,他想起自己经常做得一个梦:梦里,他悠然到了另一个世 界,他仿佛看见妻子又回到自己的身边,一张瓜子脸微笑着,黑黑的眼睛像小麻雀一样 跳动着,依偎在他的膝前,他感到她的小手抚摩到他胸前的瘙痒……他浑身一震,醒了, 只是幻象。他还是他,躺在监舍的床上,内心充满了空虚…… 今天,是活生生的丽珍坐在自己的面前,他感到了兴奋与幸福,他坚定地说:“丽 珍,将来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一定会补偿你们母子!” 鹏鹏高兴地说:“爹,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骗人,不然到时候我跟妈妈都不会放过 你!” 说着,一家人都乐了…… 刘守志刑满释放了。 乡政府还派了车子拉着母子三人,前来接他回去完婚。 刘守志走出监狱的大门,看着里外全新的母子三人,他激动地对韩分监区长说: “韩队长,我忘不了你们,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们啊!” “还是谢谢你儿子鹏鹏吧!”韩监区长笑着说。 听到韩监区长的话,鹏鹏憨憨地笑了。他和弟弟一起走过来,拉住了父亲的手。 刘守志直感到心里仿佛有一朵桃花盛开般的清新快乐。他背起简单的行李,右手挽 着鹏鹏,左手拉着军军,抖擞了精神,微笑着向含羞的李丽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