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秋、小菊和小梅在以后也都先后成了家,对象的人品都不错,秋的爱人在一家 国营工厂当工人,两个妹夫学历都是大学毕业,都在国家的全民所有制单位工作。 当最小的孩子成家以后,母亲长长叹了口气:她的心事终于了结,她有如释重负的 感觉。父亲也长长叹了口气:他的心事将永无了结,他的感觉是希望彻底破灭。父 亲的希望其实不高,要说出来别人会笑:这算什么大不了的希望呢?然而,我的可 怜的父亲,我的拥有八个子女的父亲,竟然没有实现这么一个在别人看来是那么微 不足道的想望:有一个亲家。这样说别人会顿生疑窦:他的儿媳和女婿的父母不就 是他的亲家吗?怎么会没有?这就需要我来解释了:父亲在萍结婚以后,曾不止一 次在母亲和他的还没有“对象”的三个小儿女面前说:我不能没有一个亲家!每逢 他说这样的话时,母亲就故意将脸迈到一边不搭理他,几个小孩儿也都装做不理解 他说的是咋回事。其实大家心里都明镜一块:父亲是要他的子女所找的对象的父母, 起码他们的父亲是和他身份相似的人家。父亲说,他大儿媳家好吧歹吧就不说了, 儿子、媳妇他都不要了还说什么亲家!我排行老二,蓝峰的父母家居农村且都大字 不识一个,父亲说,这样的亲家到家来除了吃饭喝茶聊聊天气好坏别的就没啥话说。 夏的岳父母也是农民,人家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串我们的亲,父亲呢,当然也从不 到他们的家去。父亲解释说他并不是歧视农民,但他确实想有一个能在一起谈论国 家大事,能相互倾诉心中的愁苦,能彼此相帮排忧解难,起码闲暇或相互走动时是 能在一起品茶下棋的伙伴。父亲经常含沙射影地对他的三个还没成家的小儿女说, 他希望他们找的对象的家也是“革命家庭”。为了实现这个并不算高的择亲标准, 父亲在三个孩子,尤其是在两个长相娇好的小女儿选择对象时,应该是煞费了苦心 的,但结果是都不行。凡家庭条件好的,都相不中我们的家,无奈,两个小女儿都 找了个家庭稍稍比嫂嫂和姐夫们强一点、但也绝不符合父亲要求的“婆家”:三妹 夫的父亲是一般干部,早丧,母亲是农村妇女;四妹夫的父亲是个职员,母亲是家 庭妇女。最令父亲懊丧和感到奇耻大辱的是,唯有他的三儿媳的父亲是一个和他同 一级别的所谓“领导干部”,而恰恰就是这么一个父亲中意的 “亲家”,却压根 不同意他的女儿嫁给我的秋弟,尽管他的女儿违抗父命坚决地与秋走到了一起,但 她的父母一直拒绝与我们家发生任何关系。 可悲呀,我的心强命不强的父亲!他只知道党平反了他蒙受十七年的冤案,恢 复了他的党籍和行政级别,可他忘了,没有谁能恢复他这一级别的干部在这漫长的 十七年内所形成的一切,他现在头上戴的“副处”的空衔,只会给他增添无数不可 名状的烦恼,而且使心态本来就有了毛病的他,变得更加似是而非和不伦不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