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2003年6 月,张星被提前释放。 张星出来后找了一份工作,是张云的朋友介绍的,给某调料公司推销调味品, 每天在市内各个市场及大小超市间穿梭,半个月下来,成绩稍稍有了一点起色。这 时不知是哪个知道张星底细的人把张星进过教养院的事抖搂出来,上级主管考虑到 张星经历特殊,怕他结交了坏人,将来对公司不利,于是也就婉转地将张星辞退了。 之后张星又在一家中型超市里找到一份进货的工作,每月工资五百元,谁知干 了没有一个月,老板携款外逃,结果那些被欠账的供货商追着张星要钱,理由是, 接货时字是你签的,钱也自然应该你付。 后来此事经公安部门出面,张星才得以脱身。 张星的事儿张云也跟着伤脑筋,张星没文化,好工作自然找不到,出力的活又 大多被拖欠工资,加上进过教养院,许多招人的地方对他疑而远之。张云曾想过让 弟弟回家种上几亩责任田,好歹有个事儿干,将来成个家。可这又明显的不切实际, 这些年张星一直在外面混,根本就没干过农活,再说张星也不同意回农村的家,不 愿意当农民。可这么在市里混下去,又能有什么出路呢。 这时张星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二哥。二哥去教养院看张星时曾经叮嘱过, 让张星出去后遇到难处就找他,说他一定会倾力相帮,还说在他眼里张星和他弟弟 差不多。这话张星当时没全信也没有全不信,不过现在张星想试试。 张星试着打了二哥的手机,接通后,他心里一阵兴奋又有一点紧张。接电话的 二哥一听是张星,声音立刻变得快活起来,他说张星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咱哥俩 得好好唠唠,有半年多没见了,怪想你的。二哥亲切的口气感动得张星差点落泪, 连说不用不用,却又忍不住把自己所处的位置告诉了二哥。 只半个小时的时间,二哥就真的开着一辆黑色的中华轿车赶了过来。 二哥笑着走下车来, “嘿! 张星。”二哥招呼着,声音里充满了亲切。张星 迎上去,有些惶恐地说:“二哥,你真来了。” “什么话,我说来能不来吗? ”二哥边说边握住张星的手,同时进前一步用左 臂环抱住张星的肩,很亲呢地将张星拥住,然后亲自为张星拉开车门,说: “上 车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在车上,二哥说: “咱哥俩有缘,这几天我正到 处打听你呢,我最近新开了一家酒店,比原来的大得多,我弟弟做生意不行又没长 性,我就想要是张星能回来帮我就好了,嘿! 这时候你就给我打来了电话。”张星 听了心里暗喜,嘴上却说; “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二哥说:“我不是奉 承你,我就看你是个人才,能担大事,就冲你当初敢拿二十几万兑酒店,我就看出 来了你绝对是个能干大事的人,要是把酒店交给你管理一定能让生意兴隆起来……” 二哥的话让张星受宠若惊备受感动。从小到大真正肯定过他才能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眼前的二哥。只有他看自己是个人才,相信自己能干大事。其余的,包括自 己的哥哥和姑姑,他们都只会让他不要这样不要那样,这要小心,那要小心。张星 这样想着,忍不住说: “二哥,要是别人知道我进去过,影响了你的生意怎么办 ?” 吱地一声,二哥将车停在了路边,然后转过头对张星说: “影响,我不怕。 你是因为什么进去的,我还不知道吗! 那事不怨你,怨那帮小子,是他们欺人太甚。 停了停二哥又说: “要说错,你也有,你错就错在太要面子,没把你的处境告诉 我。你要是和我说一声儿。 我能不帮你租个像样点儿的地方吗? 你还至于开那个受气的小饭店吗! 唉! 现 在说啥都晚了。”二哥长叹了一声,将身子转过去重新发动了汽车。 “你那时大 概对我有成见,以为动迁的事儿我事先知道。 其实我一个小科长哪能知道市里的大计划,要是真知道,哪怕是只知道一点风 儿我都不能把酒店兑给你。”从车前的那一小块镜子里.张星清楚地看到了二哥懊 恼的表情,那是很无辜很黯然的一种表情。 二哥的这种表情倒让张星有些过意不去了, “二哥,我可从来也没怪过你, 要怪就怪我自己的命不好,你也知道,我十二岁时我妈就死了,有个爹还是个魔怔, 我这辈子哪遇到过什么顺心的事儿啊! ” 二哥的车很快就驶离了闹市区,开始在城市的边缘地带绕行,放眼车窗之外, 一面是高楼大厦,一面是破败不堪的油毡小房,其间还掺杂着拆得乱七八糟的残垣 断壁。 二哥的轿车在一处装修很特别的酒楼前停了下来,张星走下车,环视了一下四 周,发现这是周围能看得见的范围之内最好最气派的建筑。楼不高,只有五层,其 中一二楼的墙面上突出着一些仿古仿洋的雕塑,其艳丽的色彩使整栋楼都生动富贵 起来,而它周围则是一些低矮的用碎砖头之类的东西垒起的小房子,再往远看是正 在崛起的高楼和小块小块的庄稼。 二哥走下车来,拉了张星直奔酒店正门,门外站着的两个妙龄少女向二哥微微 地点了点头,小声地问候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走进酒店,见偌大的屋子里竞没有几 个人在吃饭,几个男女服务员聚在楼梯口交头接耳,见到二哥全都出声问好,并闪 开道让二哥和张星上楼。二哥边答应着边吩咐他们一会儿把酒菜送到楼上来,并特 别嘱咐来个东坡肘子,要口重一点的。“你还记得吗? ”二哥问张星,“以前在原 先的酒店,一次过五一,我让你们一人点一个自己爱吃的菜,你点的就是东坡肘子, 当时我还说你怎么尽挑贵的点,你说你最想吃的就是东坡肘子,可惜吃不到,想借 这个机会解解馋。”二哥的话让张星心里热乎乎的,想不到二哥连这点小事儿都记 得这么清楚,可见二哥是真的很看重自己。 两人来到三楼,迎面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面积和一楼的大厅差不多,十几个长 相俊秀的年轻女孩或坐或站地呆在屋子里。二哥冲这些女孩点点头,径直走过去, 打开了紧闭着的一扇门,那门隐蔽得很好,如果不是二哥亲手把它打开,张星还以 为那只是一面墙呢。 两人从这扇门出去,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的房间都紧闭着房门,偶 尔会从里面传出一两声娇滴滴的说话声,或是压抑着的荡笑。也许是走廊里昏暗的 光线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也许是从来都不曾亲近过女人,总之这声音让张星心里一 紧,又一跳,继而脸皮也发烧发麻起来。 走廊的尽头有一道窄窄的楼梯直通楼上,走到四楼向左一拐便看见一扇关紧的 房门,二哥掏出钥匙将门打开,两人进到里面,房间不大,却布局合理,卫生间、 厨房、客厅、卧室一样不缺。二哥炫耀似的把张星引到卧室,卧室不大,也就十几 平方米,屋里除了考究的红木桌椅以外,还有一张双人床,一台彩电以及DvD 等物, 令张星感到意外的是,双人床上挂着的是在农村都已经绝迹的艳红色幔帐,墙上贴 着大红喜字,桌子上还放着两个大红烛台,上面手腕粗的蜡烛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怎么看怎么像洞房。见张星好奇地打量屋子里的摆设,二哥笑了笑说: “这是咱 们这儿最高档的包间,是按小时收费的,呆在这样的房间里,特别有情调,能让人 联想到洞房花烛的美妙,怎么样,感觉浑身发紧了吧! 哈……哈……哈……” 笑过之后,二哥又说,在咱们这儿,这样高档的包房有十几间,这间不对外, 是我留着自己用的,你什么时候来了情绪,我也借给你,谁让咱们是哥们呢,不用 分彼此…… 正说着,服务员把酒菜端了上来,两个人开始边吃边聊,极为投缘。二哥说: “这回你来了,我就不怕了,有你帮我管理,我一百个放心,以后咱也别说谁是老 板谁是打工的,我、你、还有我弟弟咱们三个都是老板,谁多干一点谁少于一点谁 也别计较,反正都不是外人。”张星说: “二哥,我可不是当老板的料,你让我 买买菜、跑跑腿还行。” “你看你又谦虚了。”二哥说, “刚才我在车上说什么来的,我说我早就看 出来你是块好料,能担大任,能干大事。在我这儿,你就放心大胆地干,把你的才 能都使出来,不用前怕狼后怕虎。你要是不愿意别人管你叫老板,那你就当总经理, 经营的事都由你负责。”接下来二哥又向张星介绍了一些酒店的具体情况,他说, 咱们这儿除了这十几间高档的包房,还有二十几间中档的,另外还有一楼和二楼两 个营业大厅,哪个都能摆上二十张桌子,咱们要是干好了,一年赚个百八十万不成 问题。一席话说得张星热血沸腾,特别是二哥一口一个咱们咱们地挂在嘴边上,更 让张星从心里往外地感到亲切。这种时候只有二哥还看得起他,敢重用他。随后二 哥又神神秘秘地告诉张星:其实光靠卖几个毛菜再赚也赚不了几个钱,主要的收人 还得靠那个。张星不糊涂,一听就知道那个是指哪个,那个就是指小姐的色情服务。 虽然小姐这个名词越来越让人熟悉,但作为正经的百姓还是很反感这个职业的。张 星也是。不过张星在反感的同时还有一些担心,他说: “二哥,这里包房这么多, 要是出事儿怎么办? ”听了张星的话,二哥哈哈大笑。“张星啊张星,现在都什么 时候了,中国都加入WTO 了,还那么守旧那么封建能行吗? 还怎么跟国际接轨? ” 酒喝到一半,二哥的弟弟欧阳光也赶了过来。欧阳光还是老样子,一副公子哥 的模样。 当着弟弟的面,二哥又忍不住把张星夸了一通,说张星精明有头脑,人长得又 帅将来一定错不了。 一顿酒下来,张星就决定留下来,和二哥他们一起经营酒店。 至于工资,他没好意思向二哥提,不过二哥已经说了,当总经理挣的是年薪, 一年最损也能拿三万块,他还让张星用钱吱声,花个万八千的没问题。 二哥对张星真是不错,第二天就拿出三千块钱交给张星,让他去商店买几套像 样的衣服打扮打扮。张星本不想要,可二哥执意要给,盛情难却之下张星也就接了, 心里对二哥更亲了一层。 虽然二哥一再强调,张星是总经理,算是半个老板,可以决策酒店里的大小事 务。但张星心里明白,那是二哥的客套话,自己一分钱没投,哪有什么资格当老板, 所以酒店里的一些大事他还是都问二哥,二哥怎么吩咐,他就怎么执行。 二哥每天下班后都来酒店,坐镇指挥,遇到一些闹事的起刺的往往亲自出马, 先十分礼貌地问清对方的来路,再适当地提起某某某、某某某,这样往往几句话就 能平息有可能发生的纷争,从这一点上,张星看出二哥交际很广,也确实很有手腕, 不像他弟弟欧阳光动不动就掉小脸子。 时间久了,张星也就了解了酒店里的一些经营内幕。比如小姐,这儿的小姐大 都来自外地,每隔几个月,就有人替二哥从外地招来一些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这些 小姑娘们大多来自乡村,都没出过远门,甚至连普通话都讲不好,她们被招来的时 候并不知道自己是来做小姐的,等到她们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们已经被 送到这个地处城乡结合地的酒店,被严密地看管起来,插翅难逃。张星也去接过小 姐,自从他来了之后,这些事都由他来料理,二哥完全退居幕后。 对于张星而言,他认为最困难的事不是去接小姐,而是给小姐们开会。他要用 最简明最透彻的语言把她们要从事的工作讲清楚,当然待遇也要讲清楚,这对还没 有结婚的张星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加上语言上的差异,小姑娘们的叽叽喳喳, 每次开会下来,张星都是口干舌燥。然而更让他难以适应的还是他的良心。在被接 来的女子当中,偶尔会有几个烈性的女孩说死不干这种接客的营生,对她们二哥吩 咐一定要讲策略,当然也不能手软,每到这时,张星就要依照二哥的旨意指挥手下 的几个小喽哕对拒不从命的小姑娘们施以颜色,或是饿几天或是打一顿,这样一般 的女子也就只好屈从,毕竟她们是在远离家乡的异地,没有了家乡做依靠,她们就 像没有根的草一样,连心都是飘浮着的。当然也有个别人宁死不从,但不要紧,二 哥有许多高明的手腕,他会先安排那个姑娘当几天服务员,然后找个机会将她带到 他自己的“新房”,将门关紧,往往一夜下来那女孩就屈从了。用二哥的话说,一 般烈性的女孩都是把贞操看得过重,这时只要你破了她的贞操她的心就死了,让她 做什么都无所谓了。所以只要是被接来酒店的外地女孩几乎没有一个能逃脱做小姐 的厄运。在逼迫她们时张星也感到自己罪恶深重,但是看见二哥一脸的坦然,看见 酒店里其他人的见怪不怪,特别是看见做了小姐的女孩们越来越不知羞耻的举止, 张星心里的自责就会少了几分,就会觉得自己做的只不过是份内的事儿,是在做生 意。 在二哥的酒店工作半年以后,张星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一个卑劣的家伙。他只是 偶尔才会感到良心的不安,这种不安有时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现在二哥已经把 酒店里的大部分权力都交给了他,特别是色情服务这个项目更是完全交由张星管理, 二哥只是不时地在幕后指点。二哥的弟弟欧阳光也不过是管管账,把把钱,像他这 样的公子哥除了会支支嘴外也做不了什么别的。为这二哥不止一次地在张星面前抱 怨,说他弟弟不是这块料,干什么什么不行,要是他能有你一半的能力我就敢把酒 店交给他,可他就是不行。从二哥平时的言谈举止中张星能时刻感觉出二哥对他的 器重,这种器重让张星常常生出一种愿为知己者死的豪情壮志。 曾经和张星在教养院里一起呆过的那个常挨打的小毛也来投奔了张星。 张星给小毛安排了一个轻闲的差事,这对毫无生活来源,已经走投无路的小毛 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人生转折。 小毛从成为孤儿的那天起,任何人都可以毫无理由地骂他打他一呵斥他,特别 是街头的那些流氓,教养院里的牢头,他们常常把他往死里打。十年来孤苦伶仃无 依无靠的生活,十年来像狗一样被人追打的日子,让小毛越来越渴望能有一个保护 他的人,在教养院时因为张星的干涉,他少挨了不少打。因为这,小毛认准了张星 是可以永远保护他的人,是他的大哥,是他生活中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