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男狼女 说这话胡玉剑并不慌乱,只是血涌上来,脖子和额头都红了。他在夕阳映进车 窗口的城影里,我觉着自己的呼吸很凉爽。 “我们现在就去海港小区出租屋,时间正好,一会儿她们吃了晚饭就上班了。” “好吧,来个突然袭击,看看她们姐妹俩在干什么?” 海港小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渔民和码头工人集中居住的旧房,楼与楼之间的空 间小,房子的建筑面积又小,一些依靠历史给予的波谷波峰政策赚了钱的住户大都 去沿港口街市买了地皮盖房或者搬进了高档住宅,海港小区只留下一些年迈的爷爷 奶奶做房东出租住房过日子,所以海港小区住进了至少几千人的外来打工仔打工妹。 打工者中许多是没有太高文化凭年轻和有几分姿色出卖青春的外来妹,外来妹来自 五湖四海,素质和生活习俗不同。于是整个傍晚,小区前便有各种卖水果的卖馄饨 水饺面条卖黄碟的小贩肆意地吆喝,花卉草坪丛中有年轻女人遗弃的各种药瓶、粉 盒和避孕套之类的小物件,快餐盒和塑料袋子四处飘泊。 虽然区域是这样肮脏,但每当清晨和黄昏,便有戏笑声、谩骂声、肆意号淘大 哭的女人愤怒声从屋角弯处从楼梯间传出。夹杂着爷爷奶奶习以为常的吱扭关门声, 可以看见窗口窥视小房间里男欢女爱的爷爷奶奶一律是鱼死前挣扎时的眼睛,爷爷 奶奶始终不明白这些没有文化,花里胡俏涂脂抹粉的小女人凭什么坐着乌龟王八似 的汽车进出小区。此刻,我和胡玉剑同样坐着车进了小区。 小区门口,已经有几个打情骂俏的性感女神朝街上去,她们手里举着哈蜜瓜、 糖葫芦、鸡肉卷或者苹果什么的,有的女人嚼着口香糖之类。她们或者穿牛仔裙、 皮短裙,上身着布缕,真丝短衫或吊带裙,她们的笑声如花儿一样开放。因为街路 两旁的本地居民习以为常,不再羡慕她们,也不会无奈地对她们摇头嘲笑。 “胡玉剑,你看那个穿吊带裙的,肩背真白。你看那个穿牛仔裤的,屁股蛋硕 圆体态匀称,真他娘的,想下了车抱着她们啃一口。” “书呆子,心又痒了吧,生活是美好的。秋风,你有这样的爱好和兴趣,说明 你的心还没老,你身体里的魔鬼要钻出来残害女人们。” “我不会残害你那位飞雪,你现在已经被雪山飞狐迷得神魂颠倒了。” 胡玉剑把小车停在楼侧晚霞的城影里,在几个年轻女人的张望下,我随着胡玉 剑朝一幢白楼走去,我面对年轻全身热烘烘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女人,口袋里虽然没 有厚实的钱,但依然挺胸抬头收腹昂扬着斗志从她们身边过去。 “五楼,是顶楼!”我说。 “老楼房,都这样。”他说着,用手撩开尼龙绳上晾晒的奶罩红绿短裤什么的。 女人的小物件象网渔的布漏子,丝绸似的三角裤极柔软。我甚至想用手去摸一把, 我在脑海里给飞云飞雪姐妹们划分她们各自的小物件。 我和胡玉剑同时听见门里面有一阵忙乱的躁动。 我竖起手指,不想让胡玉剑敲门或者招呼,但已经晚了。 “飞雪在屋吗?我找飞雪。” “噢,稍微等一下,我马上来开门,飞雪就住这屋。”我听出是二姐的声音。 铁皮门框啷一声响起时,二姐乱着头发开了门。 “二姐!”胡玉剑很礼貌地叫二姐,他提上手里一柳篮水果。 “快进来。没事,凯乐舞厅一个同事在这里玩耍,飞雪去菜市场买菜了。” 五楼是盖了洋瓦的尖顶,我们走进去就象进了蒸包子的笼子,全身热起来。汗 便象蚯蚓沿着背朝下流。 我和胡玉剑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我俩同时遇上了二姐和她男同事床上戏的高潮 或结尾,我们很尴尬,竹席铺在地上,毛巾团成一卷,更要命的是二姐根本没有穿 上短裤,她的白短裙隐约露出一块“黑三角”。 她一直站着说话,她一定不敢坐下来。 她给我们沏茶时说:“这屋应该安一台空调的。” “出租屋,又不知道住多长时间,说走就走,太麻烦了。”我说。 “等我们姐妹俩赚了些钱就搬到大桥那边新楼去,一千多块钱一个月。”她说 着又拿起挂在墙上的塑料袋。 “这里有梨,我给你们削。” “不用忙乎了,你招待你的同事吧,我们下楼去看看飞雪回来没有。” “坐吧,一会儿就回,不远的,方老师是第一回来这儿,一会儿和胡老板一起 在这儿吃晚饭,这位男同事是凯乐舞厅保安,以后就认识了。” “怪不得面熟。” “胡老板开一辆广本车,常见到您,您是不会把一个小保安放在眼里的。” “老弟,工作分工不同么,首先自己要看得起自己,这是一个男人的首要问题。”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所以有事总找徐飞云商量,飞云是女中豪杰,她在凯悦 舞厅干得时间最长,我对她最了解。” “凯乐舞厅是我来港区的第一站,在‘凯乐’时间长了,熟客就多了,有熟客 就有了生意,而且我们这种生意,男人们总是乐意在暗底里帮着宣传的。” 二姐,对男人的心理把握得非常好,我们男人中间三二个好友在一起总要称赞 自己在娱乐服务场所遇到的女人,或是长得如桃花,或是装得性感,或是清纯自然, 或是有肥实臀部或是有出奇圆白的乳房。 “二姐,二姐,我今天买了一条长江鱼。”人还没进门,飞雪的声音已经从楼 梯传上来。 “你老在外面吃李老板黄老板的,还没吃够啊。”二姐用目光扫了我一下。我 知道要是我和胡玉剑不在屋内,肯定还有一串话从二姐嘴里吐出来。 “港区的鱼太便宜了,今晚上我作东道主,我请各位到天天渔港去共进晚餐。” 胡玉剑说着,接过飞雪手中塑料袋,把鱼放进瓷水池,拧开自来水。 “对,把鱼养着明天吃,我知道你们姐妹俩最喜欢吃鱼了,女人吃鱼才长得嫩。” “方老师就是幽默,我最喜欢方老师说话了。” “可我坐在家中,有一个星期没有说话了。” “话多说了,伤神。”胡玉剑说。 我们一起坐车去天天渔港,下楼时,飞雪拉着二姐的手。 车子在天天渔港酒楼停住时,我看见二姐朝小保安使眼色,示意小保安离开。 “胡老板,凯乐那边还有些事,我先走了。”小保安说。 “一块吃晚饭,没关系的,大家都是朋友么。”胡玉剑说。小保安伸出手,想 与胡玉剑握,但胡玉剑已经转身了,小保安很尴尬地朝大桥北面而去。 “二姐,你同事么,多个朋友有什么关系。” “和你方老师,胡老板我妹夫在一起,他还不够格。”二姐说话时看着飞雪, 轻轻刮了下飞雪的鼻子。她说话是套胡玉剑亲近,抬高我们贬低小保安,二姐是个 很有心机的人。 在酒店坐下,胡玉剑听着飞雪的指手划脚,在菜谱上点拨。 二姐靠近了我:“方老师,你常和朋友们到凯乐歌舞厅来玩么,你不会唱歌我 教你。这个世界最容易学的就是唱歌,老牛拉车咬准字吃准音节就成,有些老板只 会唱雄赳赳气昂昂,后来还照样唱得有声有色?” “二姐,你在凯乐舞厅带出了一批徒弟,在新世纪,蓝月亮到处有认识你姐妹, 她们全都称为二奶,老板娘下来就是你,你在港区真有牛气。” “好啦,方老师,我觉得你不染一丁儿红尘,是不是假清高?” “我喜欢二姐这类比较有个性的年轻女人,可我忙于自己的工作,你知道写作 是要在清风明月下的窗口才有诗情画意抒发出来。再一个我不如胡玉剑老板,钱包 鼓鼓象夏夜堤岸下的蛙鸣,他的钱不花去会叫唤。” “真的吗?喜喜喜,二姐笑的时候,留下了美女的不足,我发现她嘴中至少有 两颗是用于装饰的假牙,我对有假牙的女人是没有好感的,你们大家都想想。要是 和一个心爱的女人因激动而亲吻,却把女友的假牙弄到自己嘴里,那会产生一种什 么感觉? 我呆呆地着女服务员上菜,倒酒。 方老师,你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好吗?她掏出自己三星牌手机。 “好吧,把号码留给你,不过要说明白,一般情况下我和胡老师在一起才会到 凯乐去。”一张舞票一个包房一次小费是我家中一个月的伙食支出。 更何况,我觉得妻子和二姐相比较还不算太老,才二十五岁的二姐额上有皱纹, 因为飞雪和胡玉剑把脸凑在一起亲密地接触,二姐就象一支孤雁,她不时地把头朝 向窗外,而我心安理得喝着茶。 “服务员,把空调开低些,太热啦。”二姐喊。 我发现二姐有变态心理,她总和旁人唱反调,而且沙哑的喉咙象男人急迫。 “二姐。声音小些。”飞雪喝着酸奶,她对我说:“方老师,我以后再也不喝 酒了,我怕把嗓子搞坏了。” “小女孩,本来就不该喝酒,什么样的酒都不能喝。”我说着,掏出一支香烟 递给二姐。二姐细长手指接过烟时,用嘴把我吐出的烟圈吹上去。然后,她把自己 吸的烟吐出一口钻进我吐出的烟圈。 “方老师,是不是没文化的人话多,喝酒的人话多,失恋的人话多?” “你怎么问起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越来越多的话要对别人说,可是男人们总是半闭着眼不乐意听我唠叨。” 二姐用媚眼看我,我觉得她目光里湿润,开始有泪晶亮地滚动。 “忍住、忍住!”我对她说:“你可能还没有遇到真正相爱的人,你已经二十 五岁了,就应该有自己的主见。” “我在娱乐业已经有七八年了,也跑了几个城市,交了不少男朋友,心里总觉 得不踏实没有依靠。” “有钱就有依靠,等攒足了钱,嫁个厚道好老公。”我说话时想起了怒沉百宝 箱的杜十娘。 “可是,我并没有攒几个钱,我三姐妹和一个小弟,母亲从我们年小时就死了 丈夫再嫁了,我把钱拿回家置办了房子、家具,乡下的房子又拿不走,不值钱,好 在弟弟大了,我二姐也快老了。” “还有小妹飞雪,她终于在你教导下长大了,可以赚钱了。” “可是,她又不听我的话,我们姐妹还是吃喝男人,让男人自愿掏出钱来养活 我们,我要是小时候读书到大学毕业,也不愿意干这事。” “欧,方老师,告诉你一件奇怪的事,我看见龙一萍在港区南边堤下卖馄饨, 飞雪对我说。” “怎么可能?飞雪你可别乱讲。”胡玉剑说。 “真的,不会假,那人长得和小龙一模一样,旁边还有一个老头。” “龙一萍是王建江的“二奶”,住在沙洲城里,怎么可能到港区来卖馄饨。“ “不信?我们吃完晚饭去逛夜市。” “飞雪,你不去凯乐上班?” “二姐,我今晚上向你请假,我陪胡老板还不行吗?” “二姐,要不,你也别上上班,陪陪方老师,方老师正寻找感觉呢。” “方老师看不上我这残花败柳,方老师喜欢年轻漂亮的。”二姐说。 “不要相互欺骗了,大家有缘在一起,尊重对方才会成朋友,二姐是朋友,不 是情人。” “方老师,我真希望你成为我的大哥哥。” 飞雪唱起那首著名的歌《唉呀,我的大哥哥》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前面。我 和胡玉剑朝着大桥那边馄饨摊去,去看龙一萍。 飞雪还太年轻,没有经历过生活的磨难,更没有遭受过爱情的措折和工作上的 失败。她见到舞厅的男人们的虚情假意,伪君子一般的笑脸,她得到的是掌声和鲜 花,她有时对二姐很反感,却又被姐妹情深的一根绳套着脖子,她为姐的作法很不 理解,她唯一明白的是二姐太幸福了,有那么多红尘中的男人们爱她,请她吃饭, 请她旅游,去桂林、昆明。 她纯情般象小羊羔朝沿堤岸街道和绿化带铺着的大理石红太阳广场而去,她知 道龙一萍一定站在馄饨小摊前帮着包馄饨或者洗碗。 “喂,大叔,来一碗馄饨,请问昨天和你在一起的大姐怎么没来啊。” 飞雪问馄饨摊前吆喝的老头。 “马上就来,她正屋里给孩子煨药吊水。” “什么,是大姐自己的孩子吗?” “是阿萍的孩子,病了二年。离了婚一直是阿萍带着孩子。喔,小姑娘,你问 这些干啥?” “我是龙一萍的好姐妹,龙一萍住在沙州城里,怎么在港区干活,十几公里呢。” “港区这出租屋,是我和生病的孩子住,房子太小,我从老家来才三个月。” “大叔,我以后每天来吃馄饨,山珍海味都吃腻烦了。” “三块钱一碗馄饨是给那打工仔打工妹吃的,你常吃了也会厌烦的。” “我身后这些走来的朋友都吃馄饨,再来三碗。”飞雪说着已经在小方桌坐住。 我和胡玉剑肚子里已经饱了,可飞雪把我们一个个拉着坐下,见胡玉剑发作傻 地目视远方,顺着他凝视的方向,我看见是龙一萍骑着自行车匆匆朝馄饨摊而来, 她披着长发,腰上扎了一块花布,完全是一个家庭主妇的模样。和我前几次见到的 她和王建江完全不一样。那几回她把头发高高挽起,性感地露出乳沟,衣是真丝绸, 尖头高跟鞋,小鸟依人。我不会相信她是小龙,或者是小龙的妹妹,姐姐什么的。 见着龙一萍停下自行车帮着老头在锅里添水,听着她说:“爹,我们可以把面 皮和馅边包边卖”时,飞雪忍不住了叫了声“小龙”! “你们怎么在这儿?胡老板、方老师、二姐。” 我们来尝尝小龙的馄饨手艺。“ “我让你们见笑了。” “看不出来,小龙还是个小老板呢。” “没有什么,是我偶尔过来帮着我爸,爸在家也没什么事,主要是不放心我… …” “不,不放心的是你的生病的孩子。”胡玉剑说。 “你们全知道了?” “大家知道了,有什么不好,大家可以帮着你。”胡玉剑说。 “胡老板,方老师,我从老家出来主要就是为了生病的孩子,孩子在家里越来 越不行了,她想着我,哭着喊着要妈妈,我爹爹他就一狠心来这儿了。” “你白天背着小包跟着王建江奔东跑西,想不到你……你真是女强人,死要面 子的女强人。” “我怕自己有孩子的事被王建江知道,我就让老爹在港区干这谋生,我在沙洲 城里闲着没事,也替老爹提心吊胆,馄饨担是没有营业执照的,看见工商所的人就 要逃。” “收了馄饨摊,你再骑自行车回沙洲城里出租屋?”飞雪问。飞雪自己说: “小龙,你比我还辛苦。” “这是命,不过,我还是要求胡老板、方老师、二姐、飞雪不要把我的事情告 诉王建江老板,我求求你们,你们都是他的朋友,一旦王老板知道了这些情况,他 会不再雇用我,我现在不明不白地跟着他,虽然他比我大二十岁,几乎和我爹年龄 一般大,他毕竟每月给我二千块钱,可以给孩子买药打针吊水。”龙一萍说着,已 经泪流满面。 我环顾馄饨摊的折叠旁边的折叠椅、折叠桌,看着散步的人群,看着龙一萍爹 不停地擦小果,锅里冒着热汽,馄饨在沸水中翻滚,旁边的摊上打工仔打工妹紧挨 着,说着大荤大素的疯话驱赶寂寞和孤独的笑话,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小龙和她父亲其实每夜要到鸡叫二遍东方既白才挑担回出租屋,他们是把美好 的白天当作黑夜睡觉。 “馄饨吃吧!”小龙和爹反复向过路的人重复着这一主题。 没有人光顾馄饨摊,小龙爹便独自蹲着花坛边上抽着劣质卷烟,耐着性子等下 夜班的外来民工。因为小龙知道港区的南边,有几十台铲车,拖拉机正在拆迁村庄, 几十条大汉三五成群会聚集到馄饨摊前宵夜,等着他们一下子可以卖出去十几碗馄 饨。我们向小龙爹打招呼走的时候,他啥也不说,只是憨憨地笑,灯光下他晃动黑 幼幼的脸象盛开着一朵紫菊。 “小龙,到你出租屋去看看孩子。”胡玉剑说。 “胡老板就不要去了罢,你们是怕我撒慌吗?我不会自己糟塌自己名声”小龙 说,她开始竭力阻拦我们去她的出租屋。 “我们只是想看看你的孩子,了解他的病况,看看我们能为你干些什么?”胡 玉剑走在龙一萍的身旁,我忽然醒悟胡玉剑是个富有同情心的男子汉,象他这样的 老板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江南已经越来越少,许多人的心已趋冷漠和孤傲。 我们在香山东面一户农家的出租屋见到了龙一萍才五岁的儿子。 我们的车子刚停下,我听到了屋里传出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沙哑的声音 让我心脏跳动加剧,是啊,五岁的孩子懂得什么?仅需要母亲的相伴。 去年春,儿子对我讲,背痛。我以为是小孩子不小心在地上伤了那里的筋骨, 我便向邻居讨了三七粉和花酒给孩子肩背腿上揉搓,可是越揉越疼痛。我没办法只 能上医院。医生说,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