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且偷生 “这也是你们老板的意思吗?你作得了这个主?”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我输了,就不在港区混。” “看不出,真是一个好汉,再过半个月,我四十岁生日,我领教一下。” “放心,你肚子圆圆,下了河也浮得起。” “单挑?” “还用乌龟王八帮忙吗?” 阿虎从棚舱里出门时,我听见阿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修理你!” “好吧,就在这座废桥上!”胡玉剑把西服扔到我手上。 我把西服扔给了飞雪,我紧了一下裤腰,抽出一条早已准备的宽宽牛皮带。我 想,既然胡玉剑单挑阿虎,那么凭着手中的牛皮带,对付二个混球是有把握的。 阿虎安排在旁边一座因造大桥而废弃的石桥上,他可进可退,最重要的一条, 混球的机动船就离桥几十米,跳到船上就可以逃走。 阿虎和胡玉剑都是城沉着脸,冷冷对峙着。我和船上另两个混球一边盯着自己 的斗士,一边防备着身边。 血气方刚的阿虎练的是北腿和少林拳,身材瘦小,扫帚眉,他凭着长腿把胡玉 剑从桥中央逼到桥边。胡玉剑早年练过三年散打擒敌,手是有些劲,身体也灵活, 只是毕竟年龄大了,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胡玉剑一连躲过阿虎几个龙腾 虎跃。 他俩双方都十分渴望把对手打伤打残,最后打败。 撞击,是骨头的声响。 退缩,毛骨悚然。 我和两个混球哑雀无声,好象在看曾经的拳王泰森在擂台上。 一开始,谁胜谁败明摆着,胡玉剑处在下风,他的眉上有血,面额被刮破了皮。 二姐和飞雪在窃窃私语,她们身上的汗毛肯定一根根竖起来了。 我知道阿虎和两个混球是人类狡猾肮脏卑鄙的败类。 “你小子,你手上戴了铜关节。”胡玉剑说。 “这不是凶器。”阿虎凶神恶煞。 “我这个也不是凶器。”胡玉剑抽下裤腿上的三节鞭。 我一阵惊喜,看来,胡玉剑是有防备的。 胡玉剑凭着三节软鞭不断地朝阿虎脸上肩上手上抽打,阿虎痛得嗷嗷直叫。 阿虎脸上有了血痕。他张牙舞爪打得越来越凶。 我听见了三节鞭抽在铜关节上的声音。 忽然我看见胡玉剑一个踉跄,原来是他花费五百元钱买的意大利名牌皮鞋脱了 帮。 “啊哈!”阿虎一声怪叫用脚朝胡玉剑头上踩去。 两人打得精疲力竭。胡玉剑顽强地对抗着,他趁势用三节鞭夹住了阿虎的脚, 左脚被夹住,用右脚借力踢脸,胡玉剑一个滚翻,两人落进了水里。陆地虎遇上水 鸭子,阿虎凭着蛮力挣扎,河水虽不深,能露出肩胛和头颅,手上的功夫,脚上的 魔力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胡玉剑用三节鞭拍打着水花,迷蒙着阿虎的双眼。 阿虎朝岸上爬去,手里抠了草泥,胡玉剑也朝岸上爬。 两人双眼无法含着火,只有水滴在头发上冰凉。 两人浑身发抖,秋冬的江南,天色城沉,风刮在身上凉嗖嗖的。 阿虎说:“胡老板,你没有赢我,再打下去你必定输。” “你是一头饿虎,可你也没有赢我。” 两人的脸上挂着血水,发出恶毒的咒骂。 “好啦,和平共处吧,谁也没有决出胜负,坐下来谈一谈吧。”我说。 “你小子,叫你猖狂,整死你!”我没有料到身边的混球趁着我不备,左右开 弓朝我脸上打来。打架要取胜打脸打眼,他俩练过拳脚,但功夫不深,否则我是站 不稳身子的,我挥舞着皮带用最好的方法朝他们脸上抽打,他俩从脚上拿出了匕首, 要是被他俩戳到身体的哪一处非断了血脉不可,所以我是拼着命朝他俩抽,不会想 到防备,船上六十吨位的船是大,毕竟无法象陆地上施展手脚,他俩挥舞着匕首却 近不了我的身,要是被他们中的哪一个抓住皮带或抱住身体,我也必定被戳个马蜂 窝,我最后一战也只能学着胡玉剑朝河港跳。 “好了,别打了,坐下来,谈一谈吧。”阿虎朝船走来,他抹了一下嘴边的血。 “阿虎,你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地点。” “胡老板,你说吧,让我怎么支付?” “还是三万块,当然我会让你回去交好差,我懂得江湖规矩。” “不,我老板讲过,最多让三万,一刀肉,十万块钱完了这桩事!”阿虎说。 要不,再练练?“我按照早先与民工相约的暗号,猛拍二掌。 民工迈着沉重的步子从村庄里奔来,他是山区长大的,跑得很快。 “再多一个人,正好,一对一。”阿虎说。 “他不是来跟你们打架的。” 民工手里拿着一把闪亮的不锈钢菜刀,径直走到船头,不说一句话,弯下腰狠 狠地剁下两根手指,他站起身时,两节手指还在船板上微微跳动了一下。 “阿虎,还有那位兄弟陪着练练?”我说。 “怎么?就让我把断指带回去,交给老板?”阿虎说。 “你要带两节手指回去,好说,三万块钱也全免了,要不,谁剁下二根手指来, 我给他三万块人民币。” “那好,给我们三万本金这笔帐算了啦。不过,我要告诉你,飞云从此滚出港 区。” “阿虎,你回去告诉老板,这剁去两根手指的人是飞云、飞雪在港区打工的大 哥。”我把手一挥,“快上岸”。 我和民工、胡玉,飞云飞雪飞奔着朝村庄而去。 我对着胡玉剑说:“苦肉计,没办法。” “你放心,这断手指十二小时之内能接话。现在医术水平好。”胡玉剑说。民 工额头上冒着汗,左手沾满了血。我从车子里早已备用的药棉裹住伤口,我对他说 :“半小时就到苏州,放心,钱一分不少给你,住院费我们负责。” “秋风,你还雇请了一个民工,要是你剁下自己两个手指,我会给你更多的钱。” 胡玉剑说。 我笑着说:“我的手还要写稿呢,否则为二姐我啥都愿意干。” “真亏了你们,我都灰心了,以为自己活不了。” “二姐,你从海港小区搬出来,好好休一段时间。”我说。 自由的生活,并没有让歌舞厅的年轻姑娘有丰沛的生活和满心的喜悦。上午睡 到十点左右,她们就到了“龙飞”美容院喝茶闲聊,有的女孩手里还带着糯米蒸饭 团,油条之类的早点。小龙带来小薛和一帮有共同语言的“二奶”。年轻的“二奶” 们交流各自的切身体会,如何让男人们象苍蝇一样围着自己飞舞,怎样把自己乳房 增大、额头增亮、让皮肤富有弹性和光泽,最终沟通的最疯狂的一条,就是使出各 自的招数把男人搞得天昏地暗,然后湿柔地从自己临时丈夫那里掏出钱来,掏出 “承包金”,合议金以外的生活补助和夜宵费甚至是快感费。飞雪和飞云在港区一 年多时间前前后后也认识了一百多位坐台小姐,有的已经离开了港区,去了苏州上 海更大的空间发展,走的是年龄更小更富有朝气更想赚大钱的有些文化女孩。更多 的改行当了“二奶、三奶、也有坚强的想办法用积蓄的钱自己开店当老板。飞雪是 俗人堆里雅致女孩,心还纯情,富有活力,她不象二姐那样是人精有头脑但傻傻的 把钱交给赌台,是那种“钱来得容易出手也快的豪放人。飞雪除了买时尚衣裙,偶 尔看些时尚文化娱乐杂志有些小资情调外她没有太多的爱好,她不爱打麻将、喝咖 啡逛街,她喜欢宁静的环境里有一只小猫小狗作伴,她弹唱几首《心中只有你》、 《相爱到黎明》。 二姐飞云经受了一次沉重的打击,身心完全垮了,声音越来越低沉,眼睛无神, 她暂时还没去那里,只有住在“龙飞”美容院三楼的飞雪休息室里。飞雪是美容院 的二老板,她和龙一萍在三楼宽敞的办公楼用木板间隔了二个休息室,二姐暂时成 特殊动物保护对象,她伤心落泪,为着电视剧里的悲剧人物,当然也为自己。 二姐极希望有一只笼子,四周密封,自己便关在里面,她怕见阳光、怕见有声 音的任何动物,怕世界的嗓音。木板秋冬干裂,或被风吹动有时会吱嗄作响,她便 满身颤动竖起兔子一样的耳朵。 二姐把白天当黑夜,她很注重晚间的梳妆,因为黑夜里她已经习惯不睡觉了。 她便把小妹送来的衣裙扔满了沙发和地毯,一件件试穿。有娴雅细纱腰带的“幸子” 连衣裙,也有淡色的丝绸套裙,还有一昂贵的云锦旗袍,是胡玉剑从外贸公司一位 朋友搞来的出口样品。 二姐穿飞雪同样款式宽袖内衣,挽着高高的发髻在穿衣镜前插着发簪。我从美 容院底楼上去时,飞雪说:“方老师,你该常来看看二姐,我怕二姐想不开,一时 跳楼了,现在这个样子又无法送她回家,怕村里人说闲话。” 我想尽办法让二姐快乐,恢复从前的模样,我虽然不是医生,无法医治她身体 的虚弱,我也不是心理医生,医治她心灵的创伤,但我会用心的无私去抚慰她,我 已经以每天六千字的速度写完了三十万字的第三部长篇小说。我想亲自去北京送稿, 假如我还象从前一样从邮局寄出就会如石沉大海一样,见不到一丝浪花。我想目前 能够医治二姐这种坏脾气甚至是变态心理造成的不良行为,只有二条路可以选择, 一是远离港区远离娱乐圈,这样的红尘去一处谁也不认识她的陌生环境,忘记从前 所有发生的一切,获得新生。第二条是把她送回家乡,回到十七岁之前没从家门时 的少女时代,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让故乡的鸡鸭牛羊、树林和熟悉的鸡声狗嚎亲 近她,这是所有人离开梦乡的梦想,更是二姐回到纯真年月的必须。 我推开三楼二姐临时的住所时,她象一只惊弓之鸟。 我看见她在吸烟,吸得很凶,她盘腿坐着的丝绒厚垫前,一只铝制可乐罐塞满 了烟头。 “飞云,你每天吸几支?” “方老师,你是说我吸香烟,每天三包。” “吸三包?不等于在吸毒品吗?” “你要把烟戒掉,你要多吃水果,新鲜蔬菜。”说着话,我把手里拎的“心灵 美”萝卜 “红富士”苹果和温室大棚黄瓜,“苏州青”青菜放在地上。 “我又不是动物,老吃这个。” “二姐,你要改变自己生活的习惯,满身的烟味,那个人愿意靠近你?” “我不要谁靠近,你们都是魔鬼,男人都是他娘的猪狗虎狼。” “你还不能喝酒。我下回再给你带地道的蜂蜜红枣。”我说。 “你是刽子手,对我居心不良,不就是要掏钱和我睡觉吗?”二姐象一只被铁 栅栏锁着咆哮着母虎,我知道对二姐目前爱莫能助,她把好心的我当作普通的男人, 她是否揭着我肮脏的心灵盖子,我心灵盖子下面也捂着丑恶的情欲吗? 离开二姐下楼,我离开龙飞美容院匆匆而去,骑上摩托车也象疯了一般。 我靠着大大的书柜,手里拿着在广州打工时一个昆明朋友送的玉烟斗,肆意地 吸烟,妻子在村口卖熟肉,站在寒冷的风中,女儿已经睡着,仰望窗外星空万籁俱 寂,令人心酸,城里的大酒店,迪吧和全部的喧哗和年轻女孩的欢笑眼泪在一天里 结束,乡间的岭寂,沉睡的江城东郊村庄就如大海的航船,在地球的自转里轻轻晃 动,我听见了阳台上玻璃窗不时地发出声响,我听到了鸟们还在树上柔情地叫着, 而邻居家的狗不看见我熄灭灯火是不会停止叫声,他的叫声是保卫我梦的甜美。 我一般在十一点睡觉,我要检讨自己一天中踩死几只蚂蚁,一天不由自主地见 过几次漂亮女人的脸,为女人心跳加剧了没有。夜的空气很新鲜,离开长江边码头 只有三公里,阳台上好象常有远洋轮驶过溅过来的浪花,花草总是如泼水一样,远 处早已收割完毕秋稻,空旷的田野有轻微的律动,一定是远处高架桥上隆隆卡车的 声响,从田野飞进窗内我心灵底板上发出的声音如大提琴一样。我渴望的不仅仅是 这些啊。我想。不知道何时睡到在被子上,我手中的黑水笔把鲜艳的粉红被面染成 一朵“恶之花”。我的梦便在恶之花里荡漾开来。 “秋风吗?该醒醒啦,昨晚没有搂住老婆不肯放吧。”桌上的电话铃声把我吵 醒时,我稀里糊涂接了电话:“你找哪位?” “你说找哪位?大师,不要偷偷去泡二姐么。”胡玉剑说。 “这不可能,老弟,我秋风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外面下雪了,快到镇上来喝碗羊血汤暖暖身子。” “你小子就是比我会享受,你玩女人玩疯了。” “不与你在电话里争吵,快钻出你的热被窝吧。”胡玉剑搁下电话时,我看到 了二OO二年的冬天初雪,地球越来越暖,已经有三年没有看见洁白如米粉的雪了。 “羊血汤壮阳补胃还暖身,三块钱一碗,一个冬天下来就少穿一件绒衣。”我 刚从小镇沿河羊汤店掀开布帘,就看见胡玉剑和飞雪在一起对我笑。 飞雪有胡玉剑金钱的滋润春风般情感的养育,半年时间已经不象二十岁女孩, 倒象一个丰韵的少妇。我记得有一部小说好象叫《哺乳期的女人》,专门写女人的 美态。她穿着大红色羽绒服,整个身子象刚出烤箱的面包,她从热气腾腾的堂里站 起身招呼:“方老师。” “秋风,你也会装得人模狗样的。” “你对我二姐,真有那意思?” “我眼睛还肿着,肚子还瘪着,怎么就审问我,我有那种欲望吗?” “好,好,小子,让你肚子填饱了再产生那种欲望吧。” 我盯住胡玉剑和飞雪的脸,觉着他俩长得象兄妹。“你俩夫妻相。” “我俩夫妻命。” “玩玩可以,别动真格,飞雪对不对?” “方老师,不知怎么搞的,一天不见胡总,一天就睡不安稳。” “胡总,没有看错你,要找女人就找飞雪这样的,不但漂亮,还专心。” “快喝你的羊汤。”胡玉剑从佐料罐里勺出一匙四川辣放进我碗里,对我说: “我们在车里等你。” 我边喝羊汤边抬头看故乡的小镇。被银装包裹的小镇干净整洁,码头上的吊车 不再旋转,男女行人不再大声嚷着,偶尔在河港里的机动船舱棚边挂着红辣椒,也 是一定回家去,天寒地冻,小镇宁静的河港轻轻流淌如桂林的水,几只大白鹅把水 搅出了乐谱。 古镇石桥上,忽然传来唢呐声,披着红绸戴着红玫瑰的小车徐徐地驶向桥,膘 肥体壮的江南男人越来越多,我甚至遐想,他们有足够的力量对付新娘,不会象报 纸上乱咋呼的那样,中国有二千万性障碍的男人,再有日本人打过来,不会象鸡拧 脖子那么容易。 我用纸巾抹了一下嘴唇,我看见胡玉剑的广本车在冬天的太阳下也象一块蒸着 的面包。我从心底里开始厌恶他们,改革开放才几年时间,中国加入WTO 才二年, 就有竹笋似冒出一茬茬爆发户,聪慧的江南老百姓用足了放宽的政策,而他们属于 先富起来的魔鬼。 “秋风,上车,去‘龙飞’美容院,给你净净身子。”胡玉剑打开车门,一股 热力扑面而来。 “不要浪费你的钱了。” “看看,秋风啥时候也学得谦虚谨慎了,我还白送你一个美人呢。” “方老师,你忙乎了一阵子,该空空手散散心了吧?” “飞雪,胡总,你们又设了一什么圈套要我钻吧?我不象你们年轻人,伤不起 心的。” “哪有圈套?是有几个阳谋让你参与,商量商量么。”我坐进车里,觉着车子 经过装潢,象六星级酒店的卧房,窗帘是粉红色的,容易引起男人性冲动,抬眼就 可以看见放激情片的DVD ,我心里想,胡玉剑一定象许多民营企业家一样,容易提 升性欲,在任何场合他可以把飞雪小妹如揉搓雪团那样舒坦。 “二姐已经成这个样子,象精神病人,整个一枝枯萎的花,方老师瞧不起了。” 飞雪话刚出口,我已经知道胡玉剑的用意。 “不要把你二姐说得那么丑,方老师还是有觉悟的。” “胡总,你说吧。不过,不论什么事我都是为了你的幸福、快乐。”我想,朋 友归朋友,对你胡玉剑,生意场上无兄弟,我先表明了。 “快过元旦了,这一段时间你也空闲了,我负责你们的旅费,你陪二姐去长白 山哈尔滨或是去昆明天涯海角旅游,我雇请你当高级僚机,伴着飞云飞远一点,少 一些烦心事,飞云才二十五岁,她应该有美好的生活,不要让她如此下去毁了,人 啊有时遇到突发事件不能承受就一下垮了。”胡玉剑是自私的。 “你和飞雪就如此信任我?” “你说,秋风,除了你,谁还能做这件事?” “我好象觉得自己人格上贱了些。” “秋风,你是我的好朋友。人格上贱了些没关系,金钱才是男人的腰杆。我给 你们两万块,不够,给我打电话。假如,二姐,咳!十二万也得拿出去,这钱我们 自己花……” “好吧,我同意,但我保证不会趁人之危,我还有我的自尊。” “怎么样?飞雪,方老师够朋友吧?你该放心了吧,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从小 是二姐把你带大,你是报答二姐。” ---------- 起点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