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梁医生还和他吻别呢 " 爱过。" 他非常肯定的,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叹口气:" 傻瓜,你说爱过,那就是说曾经爱,但是已经爱过了,现在不 爱了!" " 锦诗,你又设下圈套让我钻!" 志谦也叹口气。 是,以前,我总爱和他玩这种咬文嚼字的文字游戏,戏耍他。 以后,大概,再也不能了吧!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酸酸的,软软的,没有半分力气。 志谦大概也不好过,因为我分明看见他目光暗淡下去。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捧着他的脸,用拇指轻轻磨挲。 每次,他不开心了,我都这样抚摸他的面颊,让他放松,传递我的关切。 他不出声,看着我。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眼泪并不能够让熄灭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我恼怒自己这一刻表现出来的软 弱。 我慌忙掩饰,捧过酒杯,一口喝完杯里的酒。 志谦没有阻止我,反倒默默帮我把酒倒上。 然后,我又大口大口喝光,我觉得,自己差点被那急速吞下的酒和倒流回喉 头的眼泪给生生地呛死。 他再倒,我再喝…… 很快,酒上了头,原本就身心疲惫,筋疲力尽的我,终于抵抗不住不断袭来 的睡意。 蒙眬中,我感觉志谦轻轻唤我。 我好像呢喃着答应了他,又好像没有。 然后,我感到志谦关了窗户,开了暖气,迷迷蒙蒙中,我甚至觉得非常温暖, 好像躺在志谦的怀里,那个我熟悉到无与伦比的怀抱里。 我甚至还觉得,志谦一直握着我的手,与我十指紧扣。 一切都变得轻飘飘的,像躺在云端一般,虚幻而不真实,这么长时间以来, 我第一次睡得塌实而安稳。 " 锦诗,锦诗……醒醒!" 我听见志谦在唤我,似乎要把我神游于太虚的灵 魂唤回来。 可是,我太贪恋睡梦中的感觉,始终不肯睁开眼睛。 接着有人摇晃我。 我只得强迫自己撑起眼皮。 半梦半醒间,我看见志谦一脸兴奋地摇我,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尚不知身处 何地,怎么会在车里呢? 但是,我立即被车窗外的景致吸引住。 我张大口,连呼吸都差点忘记。 天空是一片混沌初开的灰紫色,但是,山尖上,有一片粉红的云彩,那云彩, 像极了初生婴儿的皮肤,柔和而粉嫩。 哦,要日出了…… 我瞪圆了眼睛,一眨不敢眨,生怕错过了每个细节。 很快,那片粉红变成了浅橙色,十分温馨。 接着,转为金橘色,这桔色逐渐变深,深得似要射出金光一般。 又过了片刻,那橘色云彩上,突然出现一个鸡蛋黄一样的半圆球,并不特别 耀目。 可是不到一分钟,这鸡蛋黄便变成了小金瓜,浑圆通透而金光四射,每缕光 线都让人睁不开眼睛。 我激动不已,不停拽着志谦的手,让他看。志谦也拽紧我的手。 我盼望这样一个时刻太久,真的到来了,反而像个梦境,我几乎想用力掐掐 自己的手心了。 太阳,终于升起来,像山尖上的一个金色明珠,不断射出金箭,一缕缕的光 线,透过厚重的云层洒下来…… 等了一个通宵,为的就是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刻啊。 我以为我会尖叫,我会惊叹,会欢呼,会雀跃…… 但是,我没有,我反而死死咬住嘴唇,无比的沉默,所有强烈的感情都被压 了下来。 我侧目看着志谦,他正看着太阳。 他的脸上有薄薄一层淡金色的光,神情有点倦,眼睛里有血丝,少了平时清 澈,多了几分成熟和忧郁。 是啊,真正等了一个通宵的人,是志谦,不是我。 如果是我,一定沉迷梦境错过了这短暂而瑰丽的时刻。 上班时间到了,他把我送到医院门口。 他先下车,为我开了车门,站在门口等我。 是,诀别的时候到了吧! 我突然平静下来,但这平静里又夹杂了许多我不能言说的情绪。 也许每个死囚在求生无望的时候,都只能坦然面对,但是再坦然,心里还是 难免充斥了对死亡的恐惧、慌乱、抗拒和怨恨…… 我走下车,顺手将围巾取出,走到志谦跟前,一言不发,将围巾系在他的脖 子上。志谦一把抓住我的手,凝视着我,直看到我的眼睛里去。 我躲开他的目光,轻轻在他面颊上印一个吻,像已往每一个早上与他道别时 一样,然后微笑看着他,希望他突然念及以往我们的种种好,对我说,锦诗,我 错了! 我盯着他的唇。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动了动嘴唇,我的心都快要蹦出来。 我反复在心里祷:快说,我们不分手了! " 锦诗,别这样好吗?你这样,我会很难过!" 他甚至皱了皱眉头。 我的心,不,我的五脏六腑都凉透了! 我看着他,努力抬高自己的下巴,让自己看起来坚不可摧:" 放心好了,我 会过得很好,也许,很快就会有新男友。" 然后,我飞快地转身离去。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我抬头看看天,突然想笑。 多么滑稽," 很快会有新男友!" 与刑场上高喊"18 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的 死囚有什么区别? 简直异曲同工! 我知道,我转身离开的背影一定仓促、狼狈、蹒跚、跌撞,姿势难看到极点。 可是,这一刻,我已经顾不得姿势好看,我只想赶紧离开,找个地方,藏起 来,把伤口好好清洗一遍。 它一定血肉模糊,混了泥和土。 刚进办公室,便听见,小张在嘻嘻哈哈地跟人说着什么。 " 刚才看见梁医生的男友送她上班,两个人好亲热,梁医生还和他吻别呢! " 看,多么荒谬! 外人永远不知道真相。 即便当事人心中在淌血,胸口插着刀子,外人还以为他们甜蜜得如胶似漆, 刀戈相向,不过是耍花枪。 也许,祝英台根本脚踏两条船,梁山伯才被气得吐血身亡。 也许,牛郎与织女离婚多年,每年七月七见面不过为了履行孩子的探视权利。 真相,永远只有当事人知道。 又或者当事人都麻木了,被传言左右,分不清那个自己才是真的。 我木然地坐在办公室里。 周一照例忙碌不堪。 我早已经元神出窍,魂不附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