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从小茅山步行回闸口要两小时,只有一条机耕路,无班车,沿途能见的只是一两 台拖拉机在跑运输。云雾庵走了三里路,一条山间小道横走出一个姑娘,高挑个,乌 发盘顶,那走路的姿势就像韦莲娜。看得出这是一个城里姑娘,云雾庵有心结伴而行, 赶上她。她站住让道,那一双蓝得深潭般的大眼盯了他一下,见他不前走,她一噘嘴 巴盯他一眼就走。他紧跟着她,她不时后望,似乎他会一下子扑上来,那害怕的样儿 叫他开心,他偷偷地笑了。不一会身后开过来一台拖拉机,他和她站一边让道。 “上车,”司机喊。云雾庵认出司机是小茅山村长的弟弟,他爬上拖拉机向姑娘 伸手要捎上她,而她犹犹豫豫走了几步又跑了过来,两手刚巧搭上墙扳,车开了。 “慢,”云雾庵抓到她一只胳膊提上来,车一停,惯性冲力叫他一退,她一个前扑伏, 倒向他怀里,车又开了,她脸一红,抓墙板要站一边去,他却死搂住她怕她跌倒,因 为适逢一个陡坡,这些均发生在一瞬间的事儿。姑娘恼得眼睛喷火,云雾庵却笑了, 他放开她,她把头扭向一边。淫笑,色狼,她心里说。 一路无话。车行十里,姑娘喊停,下车。他松了一口气。 他去小茅山,村民说那骗子王火车前天深夜是回来过,那狗吠声此起彼伏,但天 亮他走了。村长说,王火车再回来怎么也要把他扭送派出所。也只好这样了,云雾庵 想,那就返回闸口,仔细查一查偷布匹的朱二虎。 闸口地处长江与冶湖的汇合处,改革开放后,小水泥厂小煤矿等五小工业近几年 来蓬勃发展,使下江几省商贾本地区商贩,手工业者在此云集,从而也使不法分子有 了活动栖身之所。 傍晚,云雾庵安顿好了旅馆后,到街上溜达了一圈就去闸口酒楼就餐。他上楼在 一个雅静角落就座,叫服务员点了一菜一汤,于是就等。突然他发现在左边屏风里有 个熟悉的背影。他走过去一瞧正巧是下午坐拖拉机的姑娘在和两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 在喝酒。高个头宽额头;矮个儿酒糟鼻子,他们说什么笑话,酒糟鼻子一个喷嚏,那 酒菜什物溅了出来。那姑娘忙拿餐巾纸揩拭,一扭头愣了,她发现云雾庵又在对她淫 笑呢,她站起来。酒糟鼻子,宽额头见有异常也站起,那姑娘一努嘴一眯眼,他俩便 走出屏风。酒糟鼻子脸上居然还挂着笑,云雾庵正不知说什么好,酒糟鼻子一转身将 他拦腰抱住,宽额头抡起粗壮的胳膊结结实实揍了他几拳又打了他一耳光。一切来得 那么突然,云雾庵蒙了,只听那姑娘大声喊:行啦。他们丢下他进了屏风。“还不走,” 姑娘瞅着他得意一笑。 “凭什么打人?” 云雾庵毕竟也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人,第一拳没防备吃了一点亏,后几拳打来,他 气罩胸部并未伤着他什么,他要气一气这个得意洋洋的姑娘,他两眼色迷迷地凝视着 她的胸部还古怪地笑了笑。 “你明白为什么要教训你,”姑娘似乎理亏说。“我们走。”姑娘转身就走,那 酒糟鼻子和宽额头紧跟着。云雾庵看她那柔软的腰肢一走一扭的样儿就是“韦莲娜”。 此刻他知道当初那个他最不喜欢的姑娘现在却那么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里。妈的,她 那个同学周森林------我拿什么同周森林争呢。人家大学生又年轻,还有,也 许家庭也不一般呢。云雾庵心里说,你省省吧,你这颗心被牟大妮伤了,再也经不起 撒一把盐了,别对韦莲娜想入非非。但又想真不谈朋友又怎么办呢,过一年就二十八 岁了,这是母亲给他最后的底线。“你侄儿都三岁了,”上月回家母亲说。“你再不 行就找一个乡镇姑娘结婚。”父亲早亡,他不能有违母亲的心愿。 午夜,星月当空,蛙声咚咚彼起此伏,远处还传来一阵阵犬吠声。在闸口东端三 华里处的一个小码头,这时有人在一上坡处举起了火把,晃了三下放下举起又晃了三 下。火光下可以看到举火把的人是宽额头,他身侧的两个人却是酒糟鼻子和那姑娘。 小码头对面是江心处一片三四华里方圆的沙洲。那姑娘遥望对面沙洲的动静。约 一刻钟江面上撑过来一叶扁舟,渐渐地传来船桨击水声。 “是大辉,”那姑娘对宽额头说,就下坡去,宽额头酒糟鼻子跟着。“把火把丢 到江里去。” 小船缓缓靠岸。这是一条农家船,可运输可捕捞,一条船可以是一家人。“嘿, 大姐上船,”摇桨者操一副嘶哑的嗓子喊。 “鸭公,咋又出来了?”那姑娘说。 “好狠心,大姐,叫我把牢坐一辈子不成?”鸭公说。酒糟鼻子上船,拉了姑娘 一把。鸭公才要摇桨,蓬仓走出一人叱喝:“这两个小子上来干啥?” “大辉怎么了?”那姑娘说。“他俩是我表弟,你就是做了万件见不得人的事, 他俩也坏不了你的事。” 大辉不吭了。他一脸的横肉,右脸颊有一道疤痕。“和尚换鸭公摇桨,”姑娘对 宽额头说又向大辉:“进一点布匹,这船怎么不装货?” “拉弟,进仓吧,”大辉得意又讨好那姑娘说,一揽她的腰肢进仓,一看摆放着 六捆尼子布匹,惊得这叫拉弟的姑娘一愣愣的。“给,进货款,”大辉掏出一札钱推 给拉弟。拉弟接了钱说:那个单位肯赊这么多的料子? “我叔叔岳父的弟弟的三野公司,”鸭公说。“不够还可以去拿一批。” 拉弟不吱声但心里有些质疑。“是这么说的,不过要结这一批布匹的钱,”大辉 一边打圆场说。拉弟信了,笑了说:“鸭公,你这个牢脉子还有这么一个好亲戚,不 错,”她忙抽出几张钱给鸭公。“奖你的,哎,他是谁?”拉弟这才注意到蓬仓里还 躺着一个人。 “他是小朱,叫二虎,以前的牢友,”大辉说。拉弟又不吱声了。大辉为了她, 砍了那调戏她的游泳场教练一刀被判罪坐牢一年,幸而教练没死亡没残废,不然不知 怎么重判他。他为她工作没了,未婚妻又跟了别人,那为她仗义的一刀改变了他一生。 大辉不幸,拉弟也好不了哪儿去。周围人都说,什么教练调戏她,还不是她不自重? 那多学游泳的就没什么事。还有人说,这女孩子邪乎,与大辉没那档子事儿,大辉能 为她去杀人?于是她再不是好姑娘。祸不单行,半年后爱她的养母又死了,养父不到 两个月又娶了一个乡下的年轻寡妇,还带来一双儿女,她就成了多余的人。当时兴停 薪留职,她留职去了乡下找她的亲生父母。生父是在她母亲死后才把不满三岁的她送 人的。父亲为自己没尽父亲的责任而内疚,如今他老了也没有什么东西给女儿补偿, 就送她一只农家船。她管这船叫《湖里驹》,或卖或租由她处理。起初她把《湖里驹 》租给别人,大辉出狱后她将这船给大辉跑运输谋生活。 《湖里驹》已摇到湖岔口,月亮躲藏在云层里,启明星却贼亮,拉弟抬头看天色 说:大辉,你们三人可以走了,明天下午两点,老地方我请客。大辉早就视拉弟为女 朋友,而拉弟------他不能往下想,对拉弟来软的,她不吃那一套,既不拒他 千里又不近距离接触;他想对她来硬的,让其“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她不做他的女 朋友,可她早看出了他的阴谋似的,她身边竟出现了两个表弟,他一看到她身边的宽 额头酒糟鼻子寸步不离跟着她,就心里讨厌就发怵。道上的人说,这两个人是不怕死 的家伙。 大辉虽然不情愿离开拉弟,却也只好带着鸭公和二虎下了《湖里驹》上岸去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