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床头的闹铃响了,我该去报社了。她搂着我的腰转身,我自然的伸手拥上了她 的肩,她猛的‘哎哟’一声,脖子往前缩了缩,我的手反射性的弹了回来,忙问: “你怎么了?”她急忙摇头,吱吱唔唔道:“昨晚上落枕了。”我看她刚才的反应 却绝不是落枕那么简单,刚才搭她肩的时候有碰到她的后颈,她才痛的反应那样强 烈。她后颈受伤了?她装作没事儿一样拉着我出门,不知道是出于关心还是好奇, 在她开门的一瞬间,我在她身后快速的撩拨开了她披在肩上的秀发。撩拨开的瞬间 我吓了一跳,在她的后颈上有鲜红的两个拇指肚大小的字:金鸡。这两个字明显是 用什么针具纹上去的,她怎么会突然把这两个字纹在后颈上?还不想让我知道。 我真的迷惑了。 下午,张柏兰到报社来寻我。她说,她在龙富大厦里拍摄的那卷录像带已经寄 到了她的总部,并接受到一项新任务,就是务必要查探到老爷子制造动力饕餮催情 药的基地和他的冰工厂。我冲她微笑道:“你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呀!”她攀上我的 肩膀,高兴道:“我也把你的事跟总部报告了,总部发话说破案之日就是给你嘉奖 之时啊!”我说:“那岂不是要庆祝一下。”她一击掌,“正中下怀!”说着拉起 我就走。 刚出报社大门,右首的丁字路口拐过来一辆劳斯莱斯,天边快落山的太阳照在 那车窗的玻璃上直反光,刺着我的眼睛。待车从我身边开过的时候,我不经意朝车 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眼几乎没能让我的心脏从胸腔里跳出来,坐在车里面的竟是亚 兰姐和吴副总编。张柏兰似乎还较我早发现,因为当我还在惊讶中,她已经从我面 前掠了出去,那司机的车窗没摇上,她几个跨步迈出去,抓住了车窗架,司机大吼 大叫,抡着拳头袭向她的脸面,她右手一探,到车内抓住了他的头发,司机吓的慌 忙踩刹车,她咬牙发力一抽,将司机从车窗里拉了出来。 当我把亚兰姐和吴副总编带到阿亚面前的时候,她们相拥而泣,是久别重逢喜 极而泣的那种。 一间酒吧内。 吧台边,张柏兰推给我一杯啤酒。啤酒在大啤酒杯里来回荡着,生出许多的白 色泡沫,从杯沿的地方直溢出来,快速的淌到了桌面上。积多了,便四散开来,如 同几年前我们老家发的那次洪灾。洪水暴涨,冲垮了河堤,汹涌如黑云压城,整个 镇上的人们呼天唤地,也逃不脱家毁人亡的厄运。我那次参加了镇政府临时组织的 志愿抗洪抢险队,我从一户已被洪水淹没到房顶的人家救出了一个女孩子,一个几 乎没有人愿意去救她的女孩子。她的母亲是镇上的妓女,和一个我们镇上谁都不晓 得的人生下了她。在她十八岁那年,她母亲得了病,肮脏的病,在镇上曾一时传的 沸沸扬扬,她母亲再没了客人的光顾,死掉了,她便像当时人们子承父业一样接替 了她母亲的岗位。她还有坚持去上学,一边做着她妓女的活计,也算是半工半读了。 尽管她长的漂亮,老师和同学们却都是一致的讨厌和无休止的对她冷嘲热讽,唯独 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就因为我和她有同一个酷爱文学的喜好。后来,我就是因为 扇了我们校长一记耳光才被学校开除的,——他说我是她的客人。她在我被开除的 那一天在校门口的公告栏上留下了一段话:学校?校就是木和交的结合,麻木的交 媾,学习麻木的交媾就是学校;教育?育就是云与月的承接,教导着云月风流,卑 劣无耻,教育肮脏等于肮脏教育,叫人家如何堕胎绝育就是教育。后面便是一张张 密密麻麻她贴上的照片,全是她和学校里那些自诩清高衣冠楚楚的老师和学生们赤 裸裸的性交易,扭曲的变态的为人发指。那最前面的几张照片里一脸兴奋的赤裸男 人,就是被我扇了耳光的校长。最下面,便是七八张她去医院堕胎的证明及为此而 永远不能生育的绝育书。那一天,我和她是肩并肩走出的校门。可是,我把她从洪 水里救出来的时候,她坚决的挣开了我抓着她的手,在一个湍急的巨大漩涡里消失 怠尽了。她死了。再后来,我在大家对她的死而津津乐道的时候在一个废弃的院落 里找到了她的尸体。她的衣兜里还有一封信,信纸上的字迹已经被水浸泡的一塌糊 涂了,只有那最上面的一行字还模糊的可以辨认出来:‘给我唯一朋友的一封信’。 她要对我说的话便永远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 张柏兰用手肘撞了我一下,问:“想什么呢?啤酒都滴你一身了,还没知觉。” 桌上从杯子里溢出来的啤酒,一道一道的从桌沿边流下,砸在我的脚上。我用 手拂了拂,再看那杯啤酒的时候,黄色的液体安静的都会让人想不到它刚才是有激 情澎湃和浪花朵朵过。 张柏兰举着酒杯碰了碰我的杯子,脖子一仰,一口气干了。 我赞一声:“好酒量啊!” 她拍胸脯道:“这叫巾帼不让须眉。” 我点头,说:“是啊,下午那被你从车里面大力拽出来的司机现在不知道躺在 哪家医院呐?——我还没谢谢你呢!” “都这么熟了。”她又喝了一杯,说:“这两天没见,你都上哪消遣去了?不 会只闷在家陪着阿亚吧?” 我怔了一下,问:“什么这两天?” 她一伸手,拉我到舞池里面了,随着轻快的音乐而摇摆着身体,一边说:“你 肯定又干什么坏事去了,在这装傻。” 我问:“昨天阴天还是晴天?” 她看着我:“你是健忘啊还是真装傻啊?哦,转移话题。耍小聪明!” 我不耐烦了,追问了一句。她不停的跳,说:“那天我们从龙富大厦回来的时 候,天色就变的阴沉沉的,这都两天了,郁闷!”我的脑袋嗡的响了一下,从龙富 大厦回来的那一觉我竟然睡了两天?还记得早上起来的时候,阿亚对我那一抹牵强 的笑,原来就因为她对我撒了慌?她对我说,昨天还是晴的好好的。她为什么要骗 我?我怎么会一睡两天? “闪开!”张柏兰猛的一掌将我推开。 我转过神来,便见一个手执苹果刀的男人,埋头埋脸的刺我,幸得张柏兰推我 一下才避开了他的刀尖,可还是叫刀锋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小口子。他的动作颇快, 我还没出手制他,他的刀子又反刺了过来,我一个纵跃跳上了舞池边上的一张台桌, 他一个刺空,却没再回头,猛的拨开人群朝着门口奔了出去。我没追。张柏兰走到 我旁边,看着那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喃喃的说:“好像一个人,谁呢?” 我脱口而出:“吴副总编。” 她惊问:“吴副总编?” 我忙又摇头了,说:“吴副总编是绝对没有这么快的身手的,再说,我们只是 看到背影而已,可能相似罢了。” 酒吧出来,碰上了海浪。他二话不说,就拉着我上他的车,我一手抵住车门, 问:“干什么去?” “辣妹儿要见你。” 我看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海浪激动的一把揪住我的衣领,说:“你为什么 要躲她?她痛苦的熬了那么久,等你那么久,盼你那么久,好不容易心情开始平复 下来,你的出现又打破了她的平静,现在又躲着她,为什么?你不知道她这几天茶 饭不思,就是一心想你,你知不知道?”他咬牙切齿的冲我吼着,那愤怒几乎要淹 没了我。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