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陆走走依然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似乎即临的婚礼跟自己毫无干系。 等电梯时,旁边站着个陌生男人,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还是那种特有汉奸味 的中分,贼眉鼠眼地往陆走走身上瞅,委琐得令人生厌。 电梯门开了,她一只脚刚跨进去,同事陈若非就喊着追了过来。陈若非舞着 手里的包,踩着双高跟鞋,一扭一拐的,如同亡命之徒。 “急成这样干吗?不是天天都让易彩白帮你打卡的么?”陆走走问。 “白菜让罗总带到北京出差去了。看你那忘性。”陈若非跟吃了干馒头难以 下咽似的,定了定气,“多纯的一姑娘呀,怕是又要被辣手摧花了。” “少卖弄你那点想象力,还是看看你那鞋是不是又断跟了吧。” “乌鸦嘴。我昨天新买的,很贵哦。七百六,打八五折后的价,是一只,不 是一双。”陈若非扶着陆走走的肩膀,抬起一只脚,十分自得地秀了秀新鞋子, 说,“还可以吧?” 电梯在十楼停住,那个一直站在对面半声未吭的男人走出去,在电梯门关闭 之前还回头冲着陆走走和陈若非诡笑不止。她们两个于是用四只眼睛狠狠地瞪回 去,瞪得他两脚发软,就差没把眼珠当子弹迸他后脑勺。 “咱摸清那个男人的底细,把四季豆许配给他,你看怎么样?”陈若非鬼鬼 祟祟地说。 “得了,恨人也不要恨到这地步。” “这不叫恨,叫扶贫。你看四季豆都三十五了,再不找个男人帮她平衡平衡 内分泌,我们这些人迟早会被她整死。” 两个人穿过走廊往办公室走去。其实不论从身材、长相、气质上来看,陆走 走都要胜出一筹,但在这个并肩而行的过程里,习惯内敛的她,更像一个无声无 息的配角。 陈若非把高跟鞋蹬得极富节奏感,叫人听了怪难受,就跟踩在自个脑门上一 样。还没进办公室的门,同事就知道她来了,在里面叫唤。 “陈若非,电话。” 陆走走刚到单位一会就被公司副总张秀英找去了。张秀英就是陈若非嘴里的 “四季豆”。陆走走坐在对面,“四季豆”没抬头看她,一直在翻看着手里的一 大撂资料。“四季豆”一年四季没个笑脸,训起人来有如王母娘娘下凡,制造噪 音还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吼的是“海豚声”。全公司几乎没人喜欢她,她只好自 己喜欢自己。连自恋都是给被逼的。 一个女人,在事业上风风火火,转眼到了三十五岁的年纪都还没能找到一个 可嫁之人,生活大概也少滋少味。论长相,倒不是说丑,脸蛋还成,身高也出众, 有一米七多吧,就是干瘪了点,很稳定的身材,没什么大的波动和起伏,所以大 家暗地里都管她叫“四季豆”。 “公司下个月要在深圳设个办事处罗总出差前跟我推荐了你想让你和市场部 的刘国栋一起过去那边负责工作。”说到这里,估计是拖得太长喉咙打结了,终 于停顿了会,看了陆走走一眼,继续发炮,“你这几天就把手头的工作做个交接 准备一下。” “张总。”陆走走嗫嚅着说,“我想……” “要考虑?怕做不好?” “不是的张总,我……要结婚。” “哦,结婚?”四季豆头一偏,很惊讶又很严肃的样子,但脸上的表情马上 又缓和了许多,甚至还不尴不尬地露了丝许不易察觉的笑意来,思考了会,再说, “是这样,我另做安排。你回办公室把陈若非叫过来。” 陈若非跟四季豆简直就是死对头,敢当面顶撞四季豆的人就只她了。不过自 从连续三个月被通报批评后,便不像以前一样嚣张了,再不敢旗帜鲜明地造反。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陆走走仍是不苟言笑,翻出通讯簿,准备给几个客户打 电话安排回访,却发现自己有些心神不宁,思维是从未有过的混乱。 她对自己说,对郑家铭这么多年来恋恋不舍,应该算是彻底了结了吧?还有, 真的就要跟段挺结婚了吗?这到底是开始,还是结束? 拉开抽屉,把一堆材料搬到桌面上,压在最底层的,是一张她跟郑家铭的合 影。其实不是单纯的两个人的合影,旁边还有一大堆别的同学。她没有拿出来, 只是低头看了看。那是大二的时候两个班去搞烧烤时照的了。他们之间隔了一个 人的距离,坐中间的是戴余。戴余正低着头找什么,看不见脸。 陈若非出现在门口,挥舞着右手做领袖状,然后大声宣布:“我们的公主要 出嫁!!大家等着吃陆走走的喜糖!” 陈若非预想中的轰动场面没有出现,除了几个人冲着她怪笑之外,并没有谁 兴奋地冲向陆走走的座位。她觉得这不正常,她非常纳闷,她于是清了清嗓子准 备重新宣布一次。 她这时还不知道其实四季豆一直就站在她身后,隔了不到一个大跨步的距离, 鼓眼暴睛地看着她。不过,她很快就听到了那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 “陈若非,你再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陈若非吐着舌头,足足过了五秒才敢转身,而且一转身,高跟鞋就给扭了一 下,样子狼狈得一塌糊涂。看到这情景,偌大一个办公室,除了陆走走,每个人 窃笑起来。 等陈若非和四季豆一离开,陆走走的周围就炸开了锅,一大群同事围了上来。 结婚的消息,她一直藏着掖着,现在突然在公司闹得尽人皆知,让她很不习 惯,甚至感觉有点儿丢人。或许对于即将成为事实的这场婚姻没有幸福的向往, 也不是情之所愿,所以才会觉得被掀开的不是甜蜜,而是伤口……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