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转眼就是周末了。接回亭亭后,见我收拾出门的东西,李香春问我是不是要 出差。我这才想起上周六她带孩子去育民小学报名的事。她告诉我说,幼儿歌舞 班学费就要500 ,钱不够就没报。我当即掏出500 块钱给她,让她今天再带亭亭 去报名。剩下的,留她做生活费。她有个小账本。每花一笔钱,她都会记在上面。 本子就放在客厅的桌上。我看过一次没发现什么问题,就没再看。心想她是个老 实人,不会记花账的。尽管她知道我不看她的流水账,但每次花钱后,她还是一 笔不落地记在本子上。 一直等到天黑,大江来电话催,我才去新家。临走前,亭亭玩电脑玩得正起 劲,不让我关机。我只好把关机的步骤写下来,交给李香春让她照着做。 “妈妈礼拜天就回来,礼拜一送你去幼儿园。”我对亭亭说。 “妈妈说话要算数。”她一边回答我,一边继续打她的游戏。 “咱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她心不在焉地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更没 伸出她的小拇指。 “你不理妈妈,妈妈不让你玩了。” 她这才扭头看了我一眼,说:“妈妈再见。” “好哇,你赶我走呀。”不是怕大江等急了,我非说她一顿不可,不信就管 不了她! 我带着一份失落的心情离开了家。路上,想起刚才的一幕,我又觉得也不能 全怪孩子。自己迷上因特网时,不也一样。要怪只能怪电脑,谁让它有这么大的 魔力,把孩子的心勾走了呢? 我一到新家,大江就问:“怎么这么晚?” “亭亭不让走。”其实是我想多陪会儿孩子,哪知她还不领情。 “饿了吧?”我问他。 “有点,出去吃饭吧。” “我都带来了。”说完,我从大包里往外掏东西,有吃的用的,还有过夜的 东西。 “你都快把家搬来了。” “要能搬来就好了。”他应该听得出我的潜台词。 没多会儿,餐桌上就摆上了好几道菜,都是我在家做好带来的。李香春去接 亭亭之前,见我下厨房做菜,对我说:“大姐,我回来做,来得及。”可等她从 幼儿园回来,我早就把菜装盒了。她虽没再多问,可心里一定会犯嘀咕。我也管 不了那么多了,只想跟大江过个浪漫温馨的周末。 大江走过来,用手从盘子里捡起一块回锅肉,把肉扔进嘴里后,边吃边说: “你做的,味道不错。” “你也不洗手就吃。”我像责怪孩子似的说他。 “不洗了,赶紧吃吧,我饿了。”说完,他从我手里接过一双筷子,坐下后, 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我把上次送我姐时喝剩下的大半瓶红酒也带来了,还点了两支蜡烛。烛光下, 我们频频举杯。不一会儿,酒瓶就见底了。见他意犹未尽,我后悔没再买一瓶。 我从未喝过这么多的酒,有点陶醉了,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看到眼前的这一切, 我仿佛真正有了一个属于我和大江的家。 吃完饭,我给大江沏了杯茶。他在沙发上坐下后,一边喝茶,一边对我说: “别弄了,过来坐吧。”我走过去后,他又说:“给你讲个笑话。”我依偎在他 身旁,侧耳恭听。 “有个人把‘炮弹’写成了‘炮旦’,元旦的旦。别人看见后,说你这后面 的字是个白字。写字的人跟看字的人急了,说怎么是个‘白’字呢?它上头没有 一撇,下面多一横呢。” “不好笑?”见我没笑,他问我。 “我没听明白,我笨。” “你笨?像你这样成天说笨的人,我可得提防着点,别哪天被你卖了。” “我是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的主。” “好了,换个话题吧。跟你说个脑筋急转弯。” “你也玩这个?” “都是听来的。看你说不说得上来?” “你说吧。” “先来个简单点的,什么人成天弄虚作假?” “什么人成天弄虚作假?”我想了想后,说,“魔术师。” “我说嘛,你不笨。来个难点的,乡村和城市的河流,哪个更急?” 我想了会儿,但没想出来,就学着李香春的口气说:“知不道。” “乡村。” “为什么?” “相煎何太急。” “有意思,你再来。” “最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见人的是什么?” “总不会是……” “总不会是什么?”见我没往下说,他问道。 “总不会是贪污受贿吧。” “想歪了,胶卷。” 我拍了下脑门,说:“哎呀,真他妈的对。” “怎么脏话都出来了?” 我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说:“我要你的炮弹。” “你不是没听明白吗?”他开玩笑地说。 这一夜,我们就像一对新婚夫妻。这种感觉是过去住饭店所从未有过的。到 了后半夜,我还没有一丝的睡意,心里向往着美好的明天,设计着未来的生活。 见大江睡着了,我索性下床光脚跑到客厅,躺在沙发上让自己的思绪随夜飞扬。 直到天快亮,我才回去睡。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大江又没了踪影, 桌上留了张字条:我晚上回来,等我。 打扫完昨晚的战场,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这才想起昨天临睡前,我把我和 大江的手机都关了。我刚打开手机,就有电话进来了。这次我学乖了,接之前先 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可号码不熟。 “大姐,是我。”听筒里传来李香春急促的声音。 “是香春呀,你们回家了吗?” “大姐,亭亭被球踢伤咧。” “怎么回事?香春,你别急,慢点说。” “放学后,亭亭在学校里玩,别的孩子踢球,踢到她咧。” “受伤了吗?” “踢到眼睛咧。” “你们现在在哪儿?” “在马路上。” “你往回走,去学校,我这就来接你们。” 挂掉电话,我就出门了。当我赶到育民学校时,李香春坐在校门口的台阶上, 把亭亭搂在怀里。见到我后,亭亭哇哇大哭。她右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了。我带 她去第二人民医院。做完检查后,医生对我说:“孩子的眼球没破裂,视功能应 该没有受到损害。回去后,前三天冷敷,三天后热敷,一周后来复查。” 回家的路上,李香春一直沉默不语。我对她说:“这事不赖你。”哪知她听 后反倒呜咽起来。见她哭,亭亭也跟着哭,闹得我都快开不了车了。 到我家楼下后,我让李香春先带亭亭上楼,自己留在车里给大江打电话,可 他手机却关机。回到家里,见镜子里的我蓬头垢面的,我这才意识到出门前竟忘 梳头了。李香春一定觉察出什么,不然她不会哭的。亭亭乖乖地躺在床上,跟她 的长毛绒小熊玩。见她那副可怜的样子,我也不忍心丢下她,去新家跟大江共度 良宵。 新家没安电话,我只好不停地打大江的手机。直到晚上9 点多,我才跟他联 系上。原来他忘带手机了。昨夜里,我关了他手机之后,没把它放回到他手包里。 得知亭亭受伤了,他让我在家好好照顾孩子。我们通话时,李香春一直在一旁陪 亭亭玩。我想我跟大江的事,她多少知道一些,想瞒也瞒不住,老去车里打电话, 实在太麻烦。 礼拜一,我没让亭亭去幼儿园。她成了独眼龙,电脑玩不成了,我就给她讲 故事,念儿歌。下午常瑞龙来电话,他说要替我办房产过户手续,跟我要身份证。 他还告诉我,这趟差他搞回来不少钱,批文也快了,合资合同下月肯定能签。 我两天没去公司,在家陪孩子。礼拜三中午,我刚吃完午饭,大江就打来电 话。他要我马上去新家,说有重要的事商量。我不知道会是什么事,听他的口气, 不像是什么好事。 到新家后,见他没到,我把家里收拾了一下。他进门后,对我说:“这里越 来越像个家了。” “有什么急事?”我没接他的话茬,而是问。 “孩子怎么样了?”他反问我。 “再有几天就好了。” 他拉我在长沙发上坐下后,说:“我有个特大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你快说。” “庄肖林出来了。” “真的?”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可麻烦事也来了。”他苦着脸说。 “怎么呢?” “昨晚他找我了。” “想回去上班?” “对。” “那就让他回去呗。” “你懂什么?他已经被双开了,开除公职开除党籍。” “这么快?” “我跟他的关系,行里很多人都知道。当时急于跟他划清界限,陈同周上报 时,我也就同意了。就是这样,陈同周他还没完呢。” “这个陈同周,真阴险。” “他没事还想找茬呢,就别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了。可当时谁能想到,庄肖林 这么快就会被放出来?” “他说没说,检察院为什么放他?” “说是免予起诉,可行里到现在也没接到检察院的通知。我看没准是取保候 审。”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如果是免予起诉的话,他就真没事了,但检察院一般会通知单 位。取保候审,只是证据不足,他依然是犯罪嫌疑人。” “那也得有人保他,他才能出来呀?” “交钱也行。” “他老婆连衣服都不肯送,会替他交钱吗?” “他可以找他战友。只要检察院同意放人,凑几万块钱应该不成问题。” “你不让他回去上班,他可不就得闹吗?” “你怎么也这么说?双开,明明是陈同周的阴谋。” “可庄肖林会信吗?” “他当然不信。不仅不信,而且把屎盆子都扣到我头上。更可气的是,他给 我三天时间。要么官复原职,要么大家鱼死网破,真是岂有此理。”看得出大江 义愤填膺。 “他想干吗,告你?” “他说要是我不仁,就别怪他不义。那条短裤还在他手里。”大江说的应该 是那条写有“送庄姨”三个字的内裤。 “他怎么能这样呢?”我虽同情庄肖林,可对他的所作所为不以为然。 “他搞过猫腻,就想当然地认为别人也搞猫腻;他收过常瑞龙的钱,就想当 然地认为别人也收过常瑞龙的钱。你看看做人的尊严,他能跟我比吗?常瑞龙一 向把他当奴才看,让他3 点到,他不敢4 点去。可他常瑞龙敢对我这样吗?借他 一百个胆,他也不敢。不拿人家的手不短,不吃人家的嘴不软。我说的这个‘吃 ’不是吃饭的吃,而是吃钱的吃。” “你就别跟他怄气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又能举报你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检察院对银行系统历来最感兴趣。在他们眼里,行长里好 人可不多。只要有人举报行长,他们查起来浑身是劲。查下来,就算你没事,也 把你搞臭了。你听说过,谁被查了还能升官的?我不在乎还能不能更上一层楼, 但因为这事栽了,你说我多冤。再说了,谁工作上不打擦边球,谁没点小事私利 的,关键是你怎么看,拿放大镜去看,谁敢说自己没问题?” “是这么个理。”我不由得同情起大江来。 “他说他老婆不让他回家。要摆在从前,我会帮他,可现在我一点都不同情 他。” “都是他自找的。”我心想谁让他不识好歹的。 “看在同事一场的分上,我不忍心把他再送回检察院。再说,他能出来,我 们也没少费心思,就是想送他回去,我也不能那么做。” “他应该知恩图报。” “还知恩图报呢,他是恩将仇报。” “可他不该是这种人呐。” “狗急了都会跳墙,他现在就是条疯狗。” “要不我去跟他谈谈?” “你去,他还以为我心虚呢。” “那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 “只要不给他官复原职,他一定会去告我。”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其实我们都不了解他。他有情妇,我不知道。他参与集资案,我也不知道。 他用我的批条干违法的事,我还是不知道。” “知人知面难知心。” “现在不光牵涉到我,连你也被牵扯进去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借送衣服为名,给庄肖林通风报信的事。 “我刚刚得到个消息,常瑞龙并没把庄肖林的情妇送出境。他那天告诉我, 我就不太信。哪能那么快就把个大活人弄出去了?庄肖林放出来后,常瑞龙很紧 张,才跟我说实话了。人根本就没出去,他们雇人在那头解决了。” “杀死了?”我的嘴半天都没合上。 “事情到了这一步,想挽回已经来不及了。一旦庄肖林知道真相,后果不堪 设想。” 我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一把搂住我,说:“别担心,有我呢,就算要去 死,也是我先去死。” 我忙用手捂住他的嘴,说:“不许你说那个字。” “我不能给你幸福,也绝不会给你带来痛苦和灾难。” “你别说了。”我的眼泪都快要被他说出来了。 “我们的好日子刚刚开了个头,我真想让时钟停摆,我们就这样永不分开。” “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只要能把你解脱出来,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有你这话,我就知足了,我能让你去冒风险吗?我是男人。我不下地狱, 让你下地狱,我不上火海刀山,让你上火海刀山,那我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我的责任就是保护你,爱你,让你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的幸福生活。” 豆大的泪珠,从我眼里滚落下来。他松开我,从茶几上的面巾纸盒里抽出几 张纸巾,替我擦脸上的泪水。 “就是为你去死,我也心甘情愿。”我哭着说。 “不是说好的吗,不说那个字。”说完,他又一把搂住我。这回他搂得很紧 了。 我止住哭,擦干眼泪后,问他:“你想到办法了吗?” “办法有是有,可我下不了决心。”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犹豫不决。这是你死我活的较量。”我心想我要给他 勇气和力量,这世上也只有我能助他一臂之力了。 “你说得对。他不死,我们就活不成。与其我们这么多人死,不如让他自取 灭亡。”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不免还是有点害怕,忙说:“你可别自己动手。” “我不会那么傻。” “那你打算怎么办?” “有个办法也许可以解决问题,但要你配合一下。只要不出意外,我们应该 都不会有事。即使出了意外,警察抓不到把柄,也不能把我们怎样。” “你快说,什么办法?” 听他说完,我虽一时难以接受,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帮他脱身。他这是在 用一个新的错误掩盖一个旧的错误。可不这么办,他又能怎么办呢?帮他其实就 是帮自己,我也不知不觉地被常瑞龙拉下水了。就算把常瑞龙千刀万剐了,也于 事无补。大江的方案,让我最难接受的是,他要我牺牲李香春。李香春对我家有 大恩,我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 见我低头不语,大江说:“这么做,是有点残忍。李香春,我们可以补偿她, 也可以一直养着她。如果她愿意,今后还可以帮她成个家。这事对她的打击会很 大,但我知道她性格坚强,相信她能够挺过去。” “我干不了,真的,我下不了手。” “我要是你,一样下不了手。李香春牺牲的是她的贞操,当然是无价的。但 你想过没有,要是她过去结过婚或者已不是处女了,就不存在这问题。依我看, 她还是处女的可能性很小。要么结过婚,要么有过不幸的遭遇,否则很难说得通, 一个30多岁的农村妇女,到现在还没家,没孩子。” 大江的话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可问题是我们都不了解李香春的过去。假 如真如大江所说,她已不是处女了,我心里会好受些。万一她还是处女,我们这 么做,那可是作孽,会遭报应的。 “你可以先侧面了解一下,看她还是不是……” “假如是呢?”我打断他说。 “就别打人家主意了。” “就算她不是处女,她愿不愿意,我也没把握。” “你试探一下她,看看她的反应。如果反应不好,就算了。要是反应还行的 话,就不妨往下走。后面一旦走不下去了,随时叫停,主动权掌握在你手里,我 不勉强你。” 见他这么说,我还能坚持什么,就说:“那我试试吧。” “好,你想通了,一通百通,事情就有了转机。我再跟你说说细节,千万不 要自己犯错。否则,冤死了,你都没地喊冤。” “我尽冒傻气,不会坏了你的事吧?” “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这事过后,你一定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你了。” “那是谁?” “当然了,陆颜莉还是陆颜莉,只不过成了聪明绝顶的陆颜莉了。” “你现在还有心思取笑我。” “不是取笑你,而是盼着我们俩重生的那一天。”说完,他搂住我,吻了又 吻。我也紧紧地抱着他,不撒手。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