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冯蕾回加拿大后没多久就又回来了。她带回来一些标书的修改意见,厂家想 让标书的技术指标更接近它们生产和代理的产品。老金请设计院的人看过后,回 话说有些能改,有些改不了。冯蕾为避嫌,一直没去怡龙。我在她和老金之间穿 梭,为他们传递文件加传话。 我姐跟老金见面后,两人还真就联系上了。我姐没好意思告诉我,老金反倒 挺大方。有一次,见办公室没别人,他直夸我姐人好。我一听就知道,他们俩对 上眼了。 冯蕾告诉我说,看戏的那天,她妈拉她爸去后台见了我介绍的那个演员。我 知道她说的是关少秋。她爸跟人家交上朋友了,还把人家请到家里。人家也答应 教他唱戏。他的戏瘾又犯了。听后,我暗暗佩服关少秋。他不仅台上会演戏,台 下的功夫也让我刮目相看。我真希望他能一鼓作气,拿下田书芳。 大江调回总行后,晚上的应酬没以前多了。我们像对恩爱夫妻过着自己的小 日子。 一天晚上,我姐突然来了。她跟大江不期而遇。两人都很尴尬。我赶忙把我 姐拉出去。 “你怎么也不事先打个电话来?”下楼后,我埋怨她说。 “我路过你家就上来了,怎么就不行?再说,我哪知道他住你家?”她还不 高兴呢。 “他刚搬来,就让你碰上了。”我敷衍着她。 “可你也不能跟个有妇之夫住一块呀?”她的口气像是在责怪我。 “他答应跟我结婚。” “那也要先离婚。你这样不就成二奶了吗?” “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我要是二奶的话,根本就不用上班。” “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危险。”我觉得她说得有点危言耸听。 “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怪不得你愿意离开银行,又有新房又有车的,还让他劝我跟你和好呢?原 来你一直瞒着我,你还当我是你姐吗?”她还不依不饶了。 “不是我想瞒你,只是还没到说的时候。今儿你碰上了也好,就当我跟你说 了。” “我可提醒你,别玩火,到头来毁了别人,又烧了自己。” “行了,你就别管了。”怕她纠缠不休,我话题一转,问,“你跟老金有没 有进展?” “我来就是想问你点事。” “什么事?你说。” “他人不错,就是个矮了点。他儿子快上大学了,对他再婚也没意见,可我 总觉得比他小10岁,差得太多了。你也没跟我说实话。” “你们才差10岁,我跟他差13呢。我觉得年龄不是问题,老夫少妻多的是, 高矮更不是距离。关键要看你们有没有共同语言,能不能生活在一起。其实,老 公年纪大点,更懂得疼人。你跟沈永青倒是同龄人了,可他知道疼你吗?” “你就别提他了。”我姐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你们处处看吧。行就在一块,不行就算。要不先同居也行。”我建议道。 “我做不出来。要么结婚,要么就算。” “都21世纪了,你也该换换脑筋了。” “我思想没你开放。” “要与时俱进。” “行了吧。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乱来。” “好好好,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 送走我姐,我刚回到家,大江就对我说:“明天我搬回去住。”我心想都是 我姐惹的祸。见他决心已定,留是留不住了,我就问:“你能常来住吗?”“有 空就来。”有他这话,我也知足了。他不可能一直住在我这里,天下没有不散的 筵席。对这一天的到来,我是有思想准备的,只是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 没过两天,关少秋打来电话。他说田书芳已开始学戏了,每周一小时。田书 芳执意要付钱,关少秋没肯收,说要谈钱就不教了。田书芳赞叹他德艺双馨。听 后,我直想乐,看来人都有糊涂的时候,田书芳也不例外。关少秋认为田书芳底 子不错,动员他参加明年市里的京剧票友大赛,可田书芳对自己没信心。关少秋 劝他说,得不得奖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希望他能带头支持京剧的振兴。田书 芳听后还真动心了。从这周起,每周又加了半小时的课。 一个半月后,新世纪中心的设备标开标了。冯蕾代理的加拿大公司,报价排 第二。价位最低的是一家香港公司。两家的价格相差近百分之三十。这个结果完 全出乎我的意料。加方的老外想见业主,冯蕾让我约常瑞龙。常瑞龙很给面子, 第二天就见了。见完面,老外一走,冯蕾就来我办公室找我。 “谈得怎么样?”我问冯蕾。 “还不如不见呢。”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怎么了?” “常总说,报价最低的那一家是合资公司港方的关系户。他虽是总经理,可 没理由抛开低价买高价。你说,他干吗非要让我在老外面前下不来台?”听她这 么说,我怀疑这是常瑞龙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他想逼田书芳出场,但我没敢对 冯蕾说。 “可是你要见的。”我对她说。 “我没怪你的意思。” “这么说,没戏了?” “我看是。老外很不爽。原以为十拿九稳,价格也让到最低,可半路上杀出 个程咬金。人家说这标再拿不下来,就中断合作。” “要不让你爸出面找找常总,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我点出了问题的核心。 “我是背着我爸干的。他这两天还嘀咕呢,我刚回去,怎么又回来了?” “我看你还是得跟他说,要么你就认了。” “我认人家不认,厂家这次投入很大。说实在的,我也不甘心。花钱不说, 这么好的机会要都做不成的话,那我永远别吃这碗饭了。” “事在人为,你也别灰心。” “有机会的话,你帮我打探打探,看常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总算明 白她找我的用意了。 “行,我试试吧。” 冯蕾长长地叹了口气,走了。 “五一”长假前,常瑞龙让我去他办公室。我进他里屋时,康良怡刚跟他谈 完事,正要走。康良怡对我说:“小陆,听说你挺有办法的,再使把劲,兴许事 就成了。” 康良怡走后,我问常瑞龙:“康总她指什么?” “她夸你半天了,说你能干,希望你为公司再立新功。” “立什么新功?” “谢行长调回总行后,分行的新贷款也就吹了。经谢行长牵线,我们总算跟 总行信贷部接上关系了。最近正在申请第一笔贷款,金额有点大,需要田行长批。 我手里的资金最多只能撑到五月底。这笔贷款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说, 你也知道。现在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就是落实这笔贷款。我采纳了你的建议,没 让汪秉成介入设备标,指望汪秉成引资也就吹了。现在你和谢行长我们都在同一 条船上,大家要同舟共济,齐心协力。” “汪秉成没介入,那外面怎么都说第一名是他的关系户?”我问道。 “他心不甘,来捣乱。不过,要是田行长能帮我们渡过难关的话,我让老金 他们无论如何要把第一名废掉。” “这么说,冯蕾还有机会?” “当然有。” “她都有点绝望了。” “那天我的话说得可能有点重。不过,不那么说,也不行。你可以暗示她一 下,让她做她爸的工作。另外,听说田行长京剧学上瘾了,现在也该让他知道是 怎么一回事了。你垫的钱,方园给你了吗?” “给了。” “你利用‘五一’长假,多跟冯蕾接触,你们一起去做田行长的工作。只要 贷款批了,谢行长的钱,我一分不少。另外,我还会给你奖励。” “你奖我什么?”我心想跟他没必要客气。 他先是一愣,想了想后,说:“送你辆车,怎么样?” “什么车?” “嗯……丰田佳美。”也许他就随口一说,没想到我会认真。 “看你挺犹豫的,我也就不指望了。” “小陆,我还跟你这么说,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当儿戏。” “我没当儿戏,但我没把握。” “要有信心,我相信你。” 他虽这么说,可心里一定会打鼓,靠我未必能成事。我也不想跟他打包票, 这包票也打不得。之所以帮他,还不是因为大江。他常瑞龙领不领我的情,我无 所谓,只要大江明白就行了。 我约冯蕾晚上梦幻酒吧见面。等我姐下班后,我先把亭亭送到她家。当我赶 到酒吧时,冯蕾已经到了。她一人坐在角落里喝闷酒。酒桌上放着一罐啤酒,她 酒杯里的酒所剩无几。我坐下后,她又要了两罐。服务员把酒送来后,随手带走 了那只空酒罐。她把两罐酒全都打开了,给我倒了一杯,又把自己的杯子加满。 “少喝点,别醉了。”我提醒她说。 她没理我,端起酒杯,说:“来,跟我干。” 碰杯后,我喝了一小口,她半杯酒下肚。 “你不能再这么喝了。”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可要这样喝下去,她非得喝 醉不可。 “我跟我爸说了。他说我的事,他不管。”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好消息?” “常总想把第一名废掉,让你中标。” “不可能!”她大声地说道。 “他有个前提条件。” “什么条件?” “他说你们两家的设备都是国外的,供货内容也大同小异,但价格相差百分 之三十。如果让你中标的话,他得有个说法,否则对合资的外方不好交待。” “他要什么说法?” “你爸那儿有笔他的贷款。要是你爸同意批他贷款的话,他帮你争取这个标, 而且保证让你赚到钱。” “这算什么好消息?你们是不是事先做好套让我来钻的?” “瞧你说到哪儿去了?” “我看就是。” “我告诉你吧,就这结果,还是我帮你争取了半天才争取到的。” “你当我三岁小孩呀?这还用争取?” “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一种交易,你爸批贷款,你中标。其实,它又不是交易。 即使你爸批了贷款,常总按理也可以不把标让给你。他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想 成全你,让你以此为开端,把自己的事业做起来。” 见她没再嚷嚷,我又说:“银行就是靠放贷为生的,贷给谁不是贷。假如这 笔贷款能够救了你,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也不知道我爸为什么不让我碰怡龙,过去他跟常总关系挺好的。” “外面有关怡龙的风言风语不少,小心点没坏处,但新世纪中心是市里批的 项目,市领导一直都很支持。你也在怡龙干过。你说,常总他们能有什么违法行 为?” “照你这么说,是我爸多心了。” “你爸怎么想,我哪知道?民营企业本身就难,他们没有国企的优势。银行 里要没点关系,谁会贷款给他们?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就是为什么常总同意 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原因。” “可要让我爸听我的,根本就没可能。上次让他去见人家招标公司的老总, 不是我妈开口,他都不肯去。”看来大江判断错了,冯蕾哪支得动田书芳?可事 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依我看,你爸会助你一臂之力的。”我故意这么说,免得她失去信心。 “为什么?”她不解地看着我。 “一般来说,父女之间的感情都不错。你一人在加拿大孤军奋斗,他挂不挂 念你,希不希望你过上好日子?他忍心看你空手而归,在那边为生计发愁吗?再 有,假如常总他们有什么违法行为,你爸就是想批贷款,你也要说服你爸不能批。 你远在异国他乡,不能尽孝,就更不能害你爸了。要是人家没违法,只是因为你 没中标而不批人家的贷款,就很容易让人看成是公报私仇。有好处的不做,没好 处的反而去做,你爸会这样吗?” “那批了贷款,别人会不会说,为了我中标才批的,是以权谋私呢?” 她的问题很尖锐,一下子把我问住了。想了想后,我说:“不会。” “为什么?” “就算让你中标,也要有过硬的理由,还要经过一定的审批程序,不是某个 人就能说了算的。再有,你只是个代理,投标文件上既没你的名字,也没你的签 字,谁能拿得出过硬的证据?以我看,你不用担心,也让你爸放宽心。”我这也 是没理找理,说两者没因果关系,其实有点自欺欺人。 “听你这么说,这事还有戏。实话告诉你,你来之前,我已经彻底绝望了。” 看来冯蕾酒喝多了,竟然被我说服了。 “你就在这儿喝闷酒。” 她端起杯子,说:“来,咱们干了。” “行,喝完别再要了。” 我端起酒杯,跟她碰杯。两人一饮而尽。我感到自己的酒量渐长。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