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墨石依照计画先行前去营救楚行飞的妹妹楚天儿后,乔星宇与楚行飞亦一前 一后离开了戚氏集团的办公大楼。 计划是由乔星宇伪装成楚行飞先行引开负责监视楚行飞的FBI探员, 接着楚行 飞再悄悄潜出办公大楼,直接前去会见蔺长风。 “你一个人先去我不放心,行飞。”在三人商议时,乔星宇曾这么说道,一旁 的墨石亦表示同意。 “放心吧,你们以为我真的会就这样孤身前往?”楚行飞微笑,蓝眸流过灿光, “我早在长风附近布下暗桩,随时听我号令。” “你早就在长风附近布下暗桩?”墨石瞪大眼眸,不可思议,“你到底掌握他 的动态多久了?行飞。” “够久了。”他淡淡地说,“久到足以跟他下完这一盘棋。” 乔星宇凝视他,再次惊叹这位好友的深藏不露。为什么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早在 他意料当中? 但他仍决定无论如何必须让楚行飞等他,“你要等到我跟你会合,才能采取行 动,行飞。”他说,语声带着浓浓的警告,大有不如此做朋友就别交的意味。 楚行飞聪明地听出了,嘴角扬起的笑弧几乎可以说是略带调皮的,“知道了, 星剑。” 确定得到楚行飞的承诺后,乔星宇才放心先行乔装离开这栋大楼,只是他没想 到,他的乔装虽然瞒过了FBI,却瞒不过另一个人——蔺长风! 当久违的沉冷嗓音从手机的另一端传来时,乔星宇竟有打个寒颤的冲动。 “星宇,你果然还是决定站在行飞那边。”他阴恻恻地说,语声不知怎地就是 满蕴邪佞之意。 “我跟他目标一致。”乔星宇力持镇定,“他要销毁龙门,而我绝不希望龙门 再兴。” “这么说你们全希望龙门灭亡?” “没错。” 一阵阴沉的笑声扬起。 “……想不到到头来我竟然是唯一一个希望龙门壮大的人!楚南军在九泉之下 要是知道他苦心经营的龙门竟是在我手中再兴,肯定气得吐血。”说着,蔺长风冷 哼一声,语调内的讥讽意味流露无遗。 乔星宇深呼吸,“为什么要重新振兴龙门?长风,难道你不觉得龙门做的都是 伤天害理之事,都是欺压善良百姓的恶行?”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蔺长风沉沉一笑,“我只觉得这世界既然对不起我, 从别人身上讨回一点公道也是应该的,不是吗?”他阴冷地说,语调毫无一丝感情 起伏,“这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 乔星宇倒抽一口气,“如果这就是你的价值观,那么很抱歉,我们三剑客的情 谊到此为止。” “我们之间的情谊早在三年前龙门崩毁的那一刻便不存在了。不,也许更早,” 蔺长风冰冽地冷哼,“或许应该说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长风!你……”听闻曾经以为可以肝胆相照的好友这么说,乔星宇又惊又怒,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他气结的反应,蔺长风只是一阵毫无忌讳的朗笑,他笑得那么畅快、那么得 意,刺得乔星宇的双眉紧紧纠结,一颗心阵阵发疼。 终于,蔺长风停住了笑,慢条斯理地开口,“星宇,记得你生平最遗憾的事吗?” “你的意思是……” “你最遗憾的,莫过于红叶临死那晚,你为了替行飞办事来不及为她送终,对 吧?” “是又怎样?”他咬紧牙。 “你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吗?” 乔星宇闻言,心韵一乱,“什么意思?” “你的儿子。” “醒尘?”他真正紧张了,禁不住提高嗓音,“你对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只是邀请他来纽约玩玩而已。” “你绑架醒尘?”他喊,心底燃起漫天怒火,“他现在在哪里?你对他怎么了? 你……如果你敢伤他一根寒毛……”“伤他寒毛?”商长风怪声怪气地笑,“我甚 至还没荣幸亲眼见到他呢。” “……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劫走了他。” “谁?”乔星宇间言,先是片刻茫然,接着心念一转,一个清晰的美丽倩影浮 上脑海——“曼笛?” “我本来以为故意让那个女人潜伏在你身边会给你带来一些威胁,没想到我们 星剑果然魅力不凡, 竟然迷得那女人神魂颠倒,连自己是FBI的人都忘了!”他冷 哼一声,“你赶走了她,她竟然还天天守在你家附近,天天盯着你们。要不是她那 么执着,又怎会破坏我的好事……”“曼笛没离开,她救走了醒尘……”乔星宇喃 喃,从蔺长风微微带着愠怒的语气清到了事情的发展,方才绷得奇紧的心弦总算稍 稍一松。 可这放松还不及数秒,他便又被蔺长风另一句话给逼得惊骇难安。 “别高兴得太早,星宇,那个女人跟你儿子依然在我掌握之中。”他平淡地说, “他们逃不过我手下的追捕的。我只怕那些笨蛋一个不小心,忘了我只要活口的命 令……” ***** 当刘曼笛看到前方在黑夜暗幕笼罩下, 显得格外阴森的哈得逊河 (Hudso nRiver)时,一颗心不禁直往下沉。 在这样的十二月初夜晚,纽约的气温早已降到摄氏零度上下,河面就算不结冰, 温度肯定也冻得可怕。 那冰冽的温度绝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可怎么办呢?后有五位以上的追兵,四方无处可躲,只有一条流向海湾的河。 如果她是孤身一人,为了逃离追捕,即便河面结冰她肯定也会试着跳下,向海 湾中的自由女神像潜去。 但她不是孤身一人,她带着醒尘。 小男孩的身体别说在冬天的河流中潜泳,即便只是跳下去待个数十秒,怕他都 会枉送性命。 她不可能带着他跳哈得逊河的,绝不可能……“怎么办?老师,他们追上来了!” 乔醒尘微微破碎的嗓音轻轻拂过她耳畔,气息凌乱的童音,蕴含着显而易见的惊慌。 该怎么办呢?她也不晓得啊! “紧跟着我,醒尘,紧跟着我……”这是她唯一能对小男孩说的安慰之语了, 她不愿他听出她的旁徨无计,勉力维持声调平静。而步履丝毫不停,如旋风般地拉 着乔醒尘狂奔,穿入一条狭窄的巷弄。 由他愈来愈粗重凌乱的呼吸,她听出了他体力已在衰竭边缘。他不能再这么跟 着地狂奔下去了,再这么跑下去,他会心脏病爆发……穿出小巷后,她慌乱地抬眸, 四处搜寻着可能的救援。没有,没有!怎么可能连一处可供藏躲的地方,连一个偶 然经过的路人都没有? 这是什么见鬼的世界?她不信上天会如此残酷! 刘曼笛飞快地转着念头,既怨又慌,满腔激愤几乎令她一口气这不过来,直想 仰天长啸。 蓦地,她眼前一亮,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身材矮胖的男人。 NYPD!虽然他身形尚远,她仍从他在黑夜中分外璀璨的胸章认出了他纽约市警 的身份。 “去找前头那个男人!”她急促地命令乔醒尘,一面松开这一路逃亡一直紧紧 牵住她的小手。 “找那个男人?为什么?”乔醒尘茫然。 “他是纽约市警察,告诉他我们的状况,要他找人来帮忙。” “可是……我去找他,那老师呢?” “我必须在这里引开那些追我们的人。” “不行!”一听她的决定,小男孩惊慌地叫了起来,“老师不可以……”刘曼 笛心一紧,虽然很想对为她担忧的小男孩温言几句,但急迫的情势已不容她再浪费 一点时间。 她一面旋身奔往方才穿出的暗巷口,一面抛下澄透清楚的指示,“快走!醒尘, 快走!” 语音尚未消逸,她人已重回暗巷口,举起佩枪瞄准第一个试图穿过狭窄甬道的 男人。 随着尖锐的枪响划破纽约寂静凄清的夜,天空亦同时轻柔且和缓地落下了初冬 的第一场雪。 望着一瓣晶莹剔透的雪花在黑色的枪管上迅速消融,刘曼笛有片刻失神。 属于她的战役开始了,而她在初雪中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已来不及向 任何人道别—— ***** 初雪。 望着忽然自天际飘落的银白雪花,乔星宇不禁微微迷惘。 下雪了。 很平常的一件事,毕竟已经是冬季了埃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胸腔会忽然有种空空落落的感觉,仿佛被人狠狠挖去了一 大块? 为什么在看着雪花在自己肩上消融的时候,他会忽然这么心痛,痛得他几乎无 法承受? 下雪了。 漫天雪花轻轻幽幽落满一地,消去了尘世间所有喧嚣,只余一夜静谧。 枪响。 朦胧传来的声响惊动了他,唤回他游走不定的神思。 在这么清寂静谧的深夜,究竟是由何处传来的枪响?而且,一声接一声,连绵 不绝。 心跳开始狂野地加速,不受任何羁绊与控制,催促他提起步履,沿着河岸狂奔。 有种预感,他脑海里掠过某种预感,一种不吉利的、可怕的预感! 终于,他看到了,看到她摇摇晃晃的倩影,直直往冰冷的河流里坠落。 是曼笛吗?是她受了枪伤,还跟着落入在冬夜里足以冻死人的冰流里? 哦,不!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是她,千万不要是曼笛——极度的震惊与恐慌瞬 间种住乔星宇所有意识,教他不由自主狂啸出声。 “曼——笛——”震慑人心的呼唤响彻整座纽约城,任哪个陌生人听闻了都能 感受到这声呼唤的椎心刺骨。 可她已经听不见了。 ***** 加护病房。 跟着人工呼吸管起伏的,是刘曼笛的胸膛,以及乔星宇一颗徨不定的心。 如果没有人工呼吸管辅助,她也许再不能顺畅呼吸。而如果她不能呼吸,他不 晓得自己的心能不能不死,继续跳动。 他坐在床前,双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她昏迷中更显苍白柔弱的小手,他握得 那么紧,仿佛想藉此将自己的生命注予她。 “曼笛,别死。”他祈求着,将额头抵在自己与她的手上,语音沙哑而微弱。 曼笛,别死。 他恳求着、低语着,一遍又一遍,自灵魂最深处不断发出这样的衷心恳求。 可她的体温却愈来愈冰凉,而面容愈来愈雪白。生命力,正一点一滴从她体内 流失。 天啊!他在心底呐喊着,要她别死真是一个那么遥不可及的祈愿吗?为什么上 天不肯听他?为什么上天总是不肯听他! 乔星宇闭上眸,耳畔蓦地回荡数小时前穿着蓝色手术服的医生沉静的宣布—— “我们尽力了。”他第一句话便如此说道,吓得在手术房外守候数小时的乔星宇几 乎当场软倒。 他只能瞪着医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颗心逐渐坠落深渊。 “她还活着,可是……” “可是怎样?” “情况很危急,我们怕她撑不过今天。” “那是什么意思?”他急躁地追问,“你们难道没替她取出子弹吗?”“取出 了。可是……”“可是什么!”他问,濒监歇斯底里。 “当子弹穿过一个人肺部附近,基本上生命就已经很危急。再加上她又落入摄 氏零度左右的河水里……我们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她的求生意志了。”相对 于他的激动,执刀的医生显得相当冷静,“我们会将她移入加护病房观察,如果奇 迹出现,也许她能活下去。” 奇迹!难道他现在坐在这里,只能傻傻地等待一个奇迹?不!他不要等待,他 要创造奇迹,无论如何他都要曼笛醒过来! 乔星宇开始低声地对她说话,“曼笛,谢谢你,谢谢你又救了醒尘一次。他很 好,他在戚家,很安全。他向我问起你,我告诉他说你受了点伤,可是我……”他 语音忽地破碎,顿了顿,“我不敢让他到医院来看你,因为他要是看你这么躺在加 护病房里,肯定会……会受不了的!” 天! 乔星宇倏地深吸一口气,嗓音急促起来,“曼笛,醒过来,求你醒过来!”他 哑声恳求着,“曼笛,请别那么残忍,别这样就离开……醒尘需要你,他那么喜欢 你,那么依赖你,不能没有你埃醒尘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他抬起头,深邃 幽邈的眸光落定她雪白无表情的容颜,心脏蓦地重重一抽,“曼笛,曼笛……求求 你醒过来,这世界如此美好,你怎么舍得这样就走?怎么舍得?你舍得以后再也见 不到醒尘了吗?你……难道你不想看他长大成人的模样?你——求你醒过来吧!醒 尘需要你,而我……而我……”他忽地一停,嗓音卡在喉头,伴随着一股苦涩的感 觉,在胸膛狠狠漫开,“我也不能没有你啊!” 是的!他需要她,不能没有她。他终于说出口来,终于对自己也对她承认了, 他终于告白了。 只是他害怕,这样的告白会不会已来得太晚?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难道你舍得抛下我吗?你 舍得吗?你不是爱我的吗?”他凝望她,眼眸忽地漫上一片薄雾,“不,你不爱我 了,你一定非常恨我,因为我那样毫不容情地赶你走,因为我那样伤你的心……对 不起,曼笛,请你原谅我。我并不想那样伤害你的啊,我只是……只是不愿你留下 来,不愿你卷入龙门的恩怨,我怕……我怕……我怕你受伤啊!” 他低喊着,凄楚而伤痛,一颗心揪得他好疼。 “没想到你还是受伤了。都怪我,是我疏忽,”他不停地自责,“是我没有照 顾好醒尘,是我连累了你!天!我这个父亲简直一无是处,每次都是你,都是你救 了醒尘……我救不了红叶、救不了醒尘,也救不了你!我……简直是一无是处的废 人!” 他痛责自己,终于再也忍不住哀痛的情绪,激动地爆发出一句句沙哑的低吼— —“老天爷,为何你要如此捉弄我?为何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夺去我锺爱的人?先是 红叶,现在是曼笛!这样的折磨你还要给我多少?我还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几回?天 ……难道……下一回是不是就轮到醒尘了?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何你要这 样从我身边夺走我最亲最爱的人?为什么?” 他双眸充血,唇瓣激烈地抖颤,狂乱地问着苍天,一字字,一句句,皆是痛楚 泣血的质问。 “该死的!告诉我为什么啊!告诉……”一声清脆的声响蓦地吸引了乔星宇的 注意,他停住狂躁猛烈的低吼,睁大双眸,看着对面的心电仪器。他怔怔地看着, 怔怔地,直到恍然明白萤幕上的曲线代表的意义。 不!千万不要!千万别再来一次了! 乔星宇看着心电图,看着地的心跳逐渐缓慢,看着那冰冷的曲线逐渐摊平,蓦 地眼前一黑,全身被一股来自地狱最深沉阴暗的恐惧紧紧攫祝不,不要!他承受不 了,真的无法承受!他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承受……“不要!曼笛,不要!来人啊, 快来人蔼—”他哑声喊着,一面用力揿着病床边的电铃,一面不禁哭了。 他不愿哭,不愿在与他作对的苍天面前示弱,他拚命忍着,哭声因强忍而哽咽, 可泪水仍是成串坠落。他没有呼天抢地,没有呼啸狂号,却仍然哭得伤心、哭得悲 痛、哭得教人不忍!一个男人也会哭的,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埃他不是超人,更不是神,他有血有泪、有悲伤有痛苦啊!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 磨他?为什么他带走红叶还不够,连曼笛也要夺去? “曼笛,不要走,留下来!”他对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她喊着,明知她也许听不 见。 别走,曼笛,别走。 一声声来自灵魂深处的祈求与他的心音相应和,交织成令人闻之鼻酸的痛楚呼 号。 别走,别走,别走,别走…… 他不停祈求着,不停地、不停地……直到应他焦虑急促的铃声匆匆赶来的护士 在一阵迅速确实的检查后,扬起一张清秀脸庞惊奇地望向他。 他眨眨眼,透过蒙胧的视线极力想辨清心电图上的曲线。好半晌,那折磨他一 天的曲线方才映入眼瞳。 奇迹出现了—— 他重重喘气,忽地再也站不住身子,软倒在地。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