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怀孕了 有好多天了,天总是这么阴沉着,好在今天没下雨。 星期日吃完早饭,艳娜说:“前两天你跟我说艳红怀孕了,今天没下雨,咱们 到她家看看吧。”施田说:“走。”把孩子捂得严严实实,艳娜用兜提着尿布,让 施田抱着儿子,到了伟青家。伟青正在蹶着屁股捅炉子,艳红躺在床上,见施田一 家人都来了,伟青喊了声:“艳红,艳娜嫂子来了。”艳红从床上起来,说:“嫂 子来了,快坐。看,把小惠生捂得这么严实。”艳娜说:“外面风不小。” 艳娜把褥子解开,小惠生就露出胖乎乎的小白脸,嫩得象豆芽一样,小红嘴唇, 两只大眼睛,十分惹人喜欢。伟青捅完炉子,说:“叫叔叔看看小惠生。”伟青走 到近前一看,说:“这孩子长的个儿真大,长的多俊,快叫叔叔抱抱。”艳红在一 旁说:“你会抱吗?注意点,别闪了孩子的腰。”伟青说:“嫂子,等艳红生个女 孩,咱们两家做亲家。”艳红在一旁不爱听这话,说:“你知道我就一定生女孩?” 艳娜马上顺着艳红的话说:“就是,隔着肚皮,你又看不到,怎么就断定是个女孩 呢?”伟青说:“酸儿辣女吗,她总是吃辣的。”艳红抢着说:“前两天我还想吃 酸的呢!”伟青说:“你生个男孩我还不高兴,连爷爷奶奶都高兴,我家有接香火 的了。” 施田说:“叫我看,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孩更知道心疼老人,孝敬老人。 人不是常说吗,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伟青抱着小惠生,引逗着说:“啊,看我 们小惠生,长的又白又胖,两只大眼睛,厚厚的大耳垂,长的就是福像。”施田说 :“你接过来吧,等会儿撒伟青一身尿。”伟青说:“没事,没事。”艳娜接过孩 子,问艳红:“你怀孕反应挺大的?”艳红说:“呕得次数多,心里总不想吃东西, 不知道吃点什么好?”艳娜说:“现在你需要营养,叫伟青弄只鸡,熬点鸡汤喝。” “前两天伟青也说来的,可我就是不想喝,一想就要吐,所以也没叫他买。”两人 正说着,小惠生撒尿了,艳娜叫施田从包里拿块干垫子垫上,然后把湿尿布包好, 准备回家再洗。伟青说:“在这儿洗吧,洗完在炉子旁边一挂,一会就干了。”施 田说:“回去洗吧,呆一会儿,我们就走了。”伟青说:“别走哇,来了就不能走, 叫艳娜嫂子给艳红传授传授经验,陪艳红说会儿话,活跃活跃气氛,要不艳红整天 躺着心情也不好。我先实习实习,给我侄子洗洗尿布。”艳娜说:“不用你洗,我 们回家洗。”伟青说:“我们哥俩有些天没在一起喝了。我去买点菜,今天喝点,” 施田说:“车间生产挺紧的,难得休息一天,你好好伺候伺候艳红吧。”伟青说: “今天你们不能走,我去买菜去。”伟青推着车就买菜去了。艳红对艳娜说:“你 几天不来,我还真挺想你的。” 艳红说:“嫂子,我心里的一些话,从来没和别人讲过,伟青和我谈对象的时 候,就看不起我妈,平时也很少到我妈那儿去,可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我妈。上次我 和伟青说,我妈病了得去看看,他说他也不舒服,我就一个人去了,结果我急急忙 忙从家赶回来,他正在家喝酒呢,病什么病?他对我家总有些看法。你看得出来, 我哪像人家叽叽喳喳的,随心所欲。这次怀孕,我是想争口气,给他家生个大胖儿 子,叫他和爷爷奶奶都高兴高兴,不承想,这次多半得生个女儿,我也恨自己不争 气。这些天,我心里一直不舒服。我也挺恨我妈的,但她这种事,女儿怎么管得了。 我是真心诚意爱伟青。和他结婚这么长时间,他对我真是挺好的,我也知足了。” 艳娜说:“伟青对你妈有看法,那是很自然的,但这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所以你思想上不要有负担,夫妻间该怎样就怎样,在伟青面前不要拘泥。现在你怀 孕了,心情更要好,伟青不是那种人,因为你怀了闺女就不高兴。你心情舒畅,对 你和孩子都有好处。你家条件还可以,想吃什么就叫伟青去买。” 正说着,伟青买菜回来了。自行车后座上,还绑着一只鸡。伟青往下一拿,鸡 还咯咯的叫。伟青说:“嫂子,我买了一只母鸡,肥的很,今天你给艳红熬鸡汤喝 吧。我这手艺嫩点,做的没味。”艳娜看着艳红说:“看人家伟青,总想着你,我 怀孕的时候,你问施田,他想到过吗。”施田说:“你别没良心了,你怀孕时我给 你买过好几只鸡,你都忘了。” 艳娜说:“那是我提醒你买的。”“不管怎么说,也是给你买了好几只呢。” 艳娜又拉长广州的腔调说:“那我感谢你了,老公!”逗得艳红、伟青和施田大笑。 施田说:“我先杀这只鸡。”伟青说:“你做场外指导就行了,我都得学学, 实践实践。”水烧热了,伟青左手抓着两只鸡翅膀子,用大拇指把鸡头揽过来,压 着,用右手揪鸡脖子下边的鸡毛,然后,在鸡脖下边割开个口子,鲜红的鸡血流在 准备好的碗里。不一会儿,一只白生生的鸡就出来了。 伟青说:“你看这鸡多肥,咱把鸡胸脯肉割下点来,做个宫爆鸡丁。做鸡汤就 是你的事了。”施田说:“趁着惠生还没睡醒,叫你嫂子给做,她做的鸡汤味好。” 艳娜做鸡汤露了一手,不一会儿,鸡汤的香味就飘满了屋子。 小惠生醒了,艳娜摸摸下边的尿垫还没湿,说:“我们惠生还真有出息,还没 尿湿。”艳娜抱起惠生蹲到地下,往痰盂里把尿。艳娜只吹了两声口哨,惠生的尿 就出来了。 小惠生攥着小拳头,两只小腿一蹬一蹬的,像是要起来的样子。艳红说:“惠 生快会起来了,用不了几天就能爬了。”伟青把一小勺鸡汤晾凉了,往小惠生的小 嘴里抿了一点,小惠生高兴地笑了,笑得那样灿烂,那么甜蜜,屋里的四个大人也 笑了! 鸡汤继续在炉火上煨着,四个人就在屋子里逗小惠生玩,聊天。艳娜说:“小 时候,有一天,村里人听说小日本快进村了,我妈抱着我就往村外跑,不少人跑到 一个大坟圈子里面,都傍到坟头边趴着,坐着。天阴沉着,渐渐地夜幕降临了。天 空开始飘下小雨,可谁也不敢回村。那时我比惠生还小,没出满月。出逃的人们一 直在坟地里呆了整整一夜,天明了,才陆续地回到家。我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兵荒 马乱,闹小日本。哪像现在的孩子,生活的多么幸福!” 艳红说:“我不记得闹小日本,我记事的时候,在大连就有苏俄人,高鼻子, 蓝眼睛。大连的‘丘林公园’就是仿照苏联名字叫的。还有斯大林广场,广场里有 斯大林的塑像。我们家就住在星海公园那边,离公园三站地。爸爸妈妈经常领着我 到海边捡贝壳,贝壳奇形怪状,五颜六色十分好看!我和爸爸妈妈光着脚丫,走在 海滩上,一会海水涌出,淹没了脚面,一会儿海水撤去,又露出了脚丫,可有意思 了!蔚蓝色的海水没边没沿的,远远望去,蓝色的海水和蓝色的天边连结在一起。 海水一波连一波,一浪接一浪,拍打岸边礁石,发出声声的巨响,飞溅起高高地浪 花,实在太雄伟太壮观了”。这时艳红的脸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像是儿时一样的 笑! 施田说:“闹小日本,我记得不太清楚。有一次,一个小日本兵,端着一把明 晃晃带刺刀的枪,对着我爷爷喊,八咯牙路,鸡蛋的有?这个镜头,我记得比较清 楚。其他的印象都不深,很模糊。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土改,还有平津战役。打完辽 沈战役后,解放军在我们村北口过,由东向西走,可壮观了!六路纵队、六匹大马 拉着一门山野炮。大军雄纠纠气昂昂,威武雄壮!一过就是一两天。大人、小孩、 男的女的都站在村口看,村干部还烧了开水,放在路旁边,让南下的大军喝。 我们村离马驹桥有三四里路,我小学五六年级和初中都是在马驹桥小学上的。 那是建国初期,上学走在路上,看见竖起的一根根电线杆,心里非常高兴,觉得我 们农村也在变,觉得我们伟大的祖国真是了不起! 那时,村里的文化人少,春天播种时,村干部就找我帮忙,统计谷物种了多少 亩,到秋天决算时,也找我写算。我五三年就在村里加入了共青团。 在以后的日子里,写日记、作文、写学习心得、写入党申请书,向党组织汇报 自己的思想,历次政治运动写材料,‘祖国’这两个字,我写了几百遍、几千遍, 祖国装在我的心中,我热爱我们伟大的祖国!” 艳红在旁边听着,不时的点头,笑笑。伟青是两头忙,听一会儿,然后看看在 火炉上煨着的鸡汤。艳娜逗着孩子说:“小惠生,听你爸爸讲的多么真切,多么生 动!和朗诵诗一样。我们小惠生长大后,也要好好地读书,当科学家,当大官,看 你伟青叔叔都当工段长了。” 听了艳娜的话,施田很反感,认真起来,说:“孩子小,还不懂事,你说这些 可以,孩子长大了,你千万别这样教育孩子,一天官官的。凭伟青的思想觉悟、技 术、干劲早就应该当工段长了,他在北京八三四厂当机修车间镗、刨生产班长就当 了好几年了,和现在的工段长差不多。还有秦科长,南征北战那么多年还只是个副 厂长。人家多年来都是任劳任怨的工作,谁是为了当官,来这的这么多人,不能说 想着自己名利的,想当官的人一个也没有,可那是极少数、极个别的人。我们从北 京来的时候,厂长给我们作报告就说:内地很艰苦,没地方住,临时住的都是猪圈 马棚,为了祖国,为了建设大三线,我和伟青、秦科长、高科长不是都来了吗?我 和伟青从参加工作起,每逢遇到挫折、困难,都用‘保尔’的精神和保尔的那段名 言来激励自己克服困难,勇往直前!保尔的精神和他那段名言是人类的精华,永远 鼓舞我们前进!” 艳娜平静地说:“小惠生,你爸爸又认真了,又急了。”然后,回过头来看了 看施田,说:“你急的哪门子,我不是逗着孩子玩吗?难道就你进步,我们思想都 落后,真是的,说急就急!”伟青和艳红一个劲地笑。伟青说:“别说了,都快十 一点了,鸡汤煨好了,该做饭了,炒上两个菜,我们哥俩喝几杯。”施田也笑了, 说:“我去炒菜。”艳娜说:“算了,还是我去做饭吧。刚才,我把孩子撒尿,他 没撒,等会儿,你再把把,别尿了裤子。” 伟青说:“我抱着把把。”伟青蹲下,刚吹了一声口哨,小惠生就唰唰地尿了。 伟青说:“还真给叔叔面子。” 伟青抱着小惠生,走到炉灶边对艳娜说:“嫂子,今天我买了米粉,咱们都吃 米粉吧。把米粉往开水里煮一下,然后浇上热热的鸡汤,放上点红辣子、香葱什么 的……吃起来多香。”艳娜说:“咱们把鸡汤都喝了,艳红还喝什么?”伟青说: “嫂子,你就听我的。艳红喝不了这么多鸡汤。热天,哪放得住。吃完了,我再买。” 艳娜说:“那就不做别的了?”伟青说:“不做了。”艳娜说:“那我和艳红就等 着吃现成的了。宫爆鸡丁叫施田炒,他炒宫爆鸡丁这道菜拿手。”说着从伟青那接 过惠生,说:“你给施田打下手吧,我和艳红说话去。” 施田系上小围裙,伟青给施田打下手,两人在炉灶那儿忙着。艳娜和艳红坐到 床上说话。 艳娜说:“看伟青多关心你,伟青明事理,什么事想的周到,对事想的开,处 理的好。其实施田对我也不错,我俩是一个村的,从小一起长大。施田从小没爸, 上学的时候,家里的一些农活靠他干,可在学校学习成绩也拔尖。那时候,有不少 女孩子喜欢施田。”艳红说:“最后还是你给追到了。”艳娜说:“他刚讲的那些 都是真的,热爱新社会,热爱伟大的祖国,爱学习,理论水平比我高,可就是有一 点,心太软,好动感情,一急了,什么领导都敢顶,天王老子也不怕。他自己认准 的理儿,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我就担心他将来会在这方面吃亏。施田和伟青二人的 不同点,恰好就在这方面。”艳红静静地听着,一声也不言语。 艳娜又劝艳红,说:“你怀孕了,吃的方面故然重要。我看最主要的是自己心 情要舒畅,不能郁闷。人的精神、心情是非常重要的,吃的一般就行了,主要是要 做到心情舒畅,这对你、对胎儿都很重要。不要一天到晚瞎捉摸,你生男、生女, 伟青是想的开的,人家爸爸妈妈都是国家干部,对你生男生女也会想的开的。” 艳红不住地点头,说:“嫂子说的是,今天你们一来,我就觉得精神好多了!” 施田说:“做宫爆鸡丁,要旺火,现在火都着乏了,添一块煤吧,等火上来再 炒,不着急。先把煨好的鸡汤,趁热盛一碗,叫艳红喝去,等会儿又凉了。”伟青 就搯了两碗,递给艳红一碗,艳娜一碗。伟青说:“嫂子喝吧,多着呢。”艳娜说 :“我这可沾艳红的光了。”艳红喝了一口,咂咂嘴,说:“嫂子煨这鸡汤味道真 好,敢明儿我得向你好好学学。”艳红喝了一碗鸡汤,一点没呕。 等炉火上来,施田炒了一大盘宫爆鸡丁,伟青端到桌子上,艳娜尝了一口,说 :“真香,就是吃着有点辣,艳红你尝尝。”艳红尝了一口,说:“太好了。”伟 青说:“嫂子,你吃着有点辣,可正对艳红的口味,酸儿辣女嘛。”艳红笑着说: “你别想要儿子了,我就拿会生闺女。”艳娜说:“我听人家湖南人这么说,生不 生在堂客,生男生女在老公。”艳红接的活茬倒快,说:“着哇,你没下那种,我 怎么给你生儿子,哪有种玉米会长出花生来的道理。”伟青说:“你到挺会接话茬 的。下次咱努努力!”艳红说:“这还差不多。” 施田又炒了两个菜,然后,在炉子上坐了一壶水,就和伟青两人喝酒。施田说 :“你俩也先吃点菜,炉火旺着呢,等会儿水开了,咱就煮米粉。”艳红说:“你 俩好好的喝着,等水开了,我煮米粉。今儿个,我喝了一碗鸡汤,也没呕,有精神 了。”伟青说:“你先吃点宫爆鸡丁,水开还得等会子呢。” 伟青说:“前一两年,厂里闹无政府主义,人闲的没事干,也没想生孩子,可 现在厂子刚走向正轨,偏偏又怀孕了。”艳娜说:“前一两年人们闲的没事干,懒 散惯了,现在厂里冷不丁一紧张,人们还不很习惯。” 伟青说:“我们车间许多职工都感到不习惯,上班干活是没办法的事,可下班 一说开会,人们就不高兴。” 艳红说:“厂里闹无政府主义,许多人家都做了不少家俱,可咱两家连个小板 凳也没做。”施田说:“人家高科长,自己是木模工有手艺,在家还做了几件家俱 哪。”伟青和施田一碰杯,两人都喝了口酒。施田继续说:“我原想调到基建科工 程队没什么事,懒散点,孩子小,我可以照看照看家。没想到一搞这带锯革新,一 天加班加点,家一点也没管了。”艳娜说:“你还说呢,每天晚上我们都不能按时 吃饭。他一搞技术革新家里什么事都不管了。接送孩子、做饭、洗衣服都是我一个 人的事。我这不是支持他搞技术革新吗。”伟青说:“我真佩服嫂子,对施田是一 百一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