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这天下午临下班的时候,彭赛赛正要给一个病人扎点滴,张雪一突然出现。刘 翠平见彭赛赛有客人,便把彭赛赛手里的活儿接了过来说:“你有事就先走吧,我 来。” 彭赛赛匆匆换下白衣,和张雪一一前一后走出了医院。 刚刚入夏,张雪一已经换了一袭乔其纱的连衣长裙,浅灰的底色,散碎着暗红、 暗黄、暗绿的枫叶。高挺的胸、丰硕的臀和细窄的腰身勾勒出大起大伏的曲线,成 熟的女人气息也从那高高低低中杀气腾腾地泼洒出来。相形之下,彭赛赛的白上衣 黑长裤就显得过于单调而平淡。 “赛赛,你越来越苗条了,真让人嫉妒。”张雪一说着,伸手要挽彭赛赛的胳 膊。 彭赛赛闪开了,张雪一夸张的亲昵让她本能地排拒。 “找我什么事?”彭赛赛平板着一张脸,冷冷地问。 “许久不见,想跟你聊聊。” “我们有什么可聊的?” “怎么没有?比如,聊聊我们的方总。”张雪一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着, 还挑衅似的朝彭赛赛飞来一个轻飘飘的媚眼。 一向待人温和的彭赛赛被张雪一的居高临下激恼了,她也笑了起来,把头发往 后甩了甩说:“这个主意不错,走吧,我们去哪儿?” 张雪一开着她那辆皇家绿的蒙迪欧,把彭赛赛带回自己的家。 走进张雪一装修豪华的住室,彭赛赛一眼看见过厅衣帽架上那件藏青色西装上 衣,西装里子靠胸口的部分,有用红丝线绣的两个英文字母——DY。 彭赛赛的心一阵刺痛——那件衣服是方登月的,那两个字母是登月二字的缩写。 当初彭赛赛亲手把它们绣了上去,是为了避免送出去干洗时和别人的衣服混了。 此刻,彭赛赛终于确切地证实了张雪一就是那个发短信的女人。现在她如此猖 厥,如此有恃无恐,说明方登月已经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彭赛赛有点悲哀,却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还是名正言 顺的女一号,不能在这个抢镜头的女人面前露出太多的无助和懦弱。 张雪一递给彭赛赛一只盛着洋酒的高脚杯,杯口上还斜插着一片薄薄的青柠檬, 她有点炫耀地介绍说:“这是墨西哥特产的特奇拉酒。尝尝看。” 彭赛赛盯着酒杯,没动也没说话。 张雪一接着卖弄:“特奇拉酒是由一种叫做玛奎异的植物制成的。这种植物的 根有点像菠萝,但比菠萝大得多,成熟期要十年之久,因为产量低,所以酒也名贵。 我们去墨西哥的时候,当地人一致向我们推荐这种酒,喝这种酒还有不少讲究,要 先在杯口上抹上一圈盐,然后加上一片青檬……” “对不起,我从不喝酒。”彭赛赛面无表情。 张雪一笑了笑,斜起眼睛打量着对手。 “还不错,一点都看不出来。”张雪一说。 “什么?” 张雪一和彭赛赛坐近了些,锐利的目光像是要透进彭赛赛的心底里去。 “我是说你刚做过那么大的手术,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张雪一直朝着彭赛赛 的疼处戳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彭赛赛的声音已经有点发抖。 “我们都是女人,爱着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会有更多的共识。” “爱?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个字来!我很平庸,你更世俗,你和我一样,都没 资格说这个字!”彭赛赛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面对婚姻的偷袭者,用不着再讲什 么温良恭俭让。 张雪一笑了,站起身,拿起一盒长长的木火柴,把房间各处的蜡烛点亮。大大 小小,长长短短的蜡烛足足有五六十根,暮色里,昏暗的厅堂明亮起来,却摇曳着 更多的虚空和阴郁。 望着张雪一在烛光下飘来飘去的影子,彭赛赛心想,这就是所谓的非常小资了。 非常女人正用非常小资的方式表现她的与众不同,表现她是多么有理由对一个普通 的女人、普通的妻子横刀夺爱。 “知道吗?成功的男人如同美酒,就好像特奇拉必须配上盐和青檬才更加芳香 醇郁。”张雪一轻飘飘地说。 “这么说,你就是这个?”彭赛赛从酒杯的杯口上捏起了那片酸酸的柠檬,对 着烛光看了看,扔在了茶几的玻璃板上。 “看来你的理解力实在有限。怎么说呢,男人女人之间的事,远不像说起来这 么简单。打个通俗的比喻吧,一个成功的男人绝不会容忍毫无新意的女人,就好像 人要洗澡,洗了澡就要换衬衫。一个洗得干干净,容光焕发的人,绝不肯再穿那件 又脏又老式的旧衣服,尤其是丢了扣子撕破袖口的。” 彭赛赛恨得咬牙切齿,却说不出更尖刻的话。 “一个成功的男人,自然而然地要追求更好的别墅,更高档的汽车,更有品位 的女人,因为只有美好的东西,才足以和他们的成功与骄傲相匹配。”张雪一的倨 傲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你……真不要脸。”彭赛赛霍地起身,脸涨得通红。慌乱间碰倒了那只酒杯, 酒从茶几上淌了下去,滴湿了铺在地上的那块红黑两色的西班牙地毯。 恰在此时,方登月推门而入,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他弄不清是彭赛赛上 门来兴师问罪,还是张雪一故意安排了一场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