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倒是余立儿有点欲罢不能,主动向彭赛赛说起她和方登月的从前。 劳燕分飞的悲怨给男人留下的伤痛大多像刀伤一样,剧烈而短暂,随着刀伤的 平复,记忆也会一点点浅淡。而女人对真爱的留恋,却会折磨她们的一生一世。 和方登月分手不久,余立儿发现自己怀孕了。丢了工作,举目无亲,连自己的 生活都没有着落,拿什么养育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但余立儿铁了一颗心,把孩子 生了下来。 为了母子俩的生存,她当过钟点工,当过发廊妹,也做过传销,卖过小百货。 直到认识了安徽一个做毛笔生意的中年人,生活才安定下来。 那男人是个好人,为人善良而厚道,对小粤也很疼爱。没有婚约,没有名份。 余立儿认了,只要能给孩子一方遮风避雨的天地,不再时饥时饱,不再东游西荡, 余立儿什么都认了。 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后,安徽人的妻子要带一双儿女来深圳,安徽商人给了余 立儿一万块钱。让她带着孩子离开那个临时的家,从此,母子俩又开始了飘摇不定 的生活。 后来,余立儿得了肾病综合症合并肾功能衰竭,丧失了劳动力,只好带着儿子 回广西老家,靠母亲和弟弟的接济,惨淡度日。 “这么艰难,为什么一直没来找他?”彭赛赛像个旁观者。 “说不清,也许爱一个人就不愿意成为他的包袱和累赘。” “可你到底还是来了?”彭赛赛的话有点残忍。 “……” “他知道孩子的事么?”彭赛赛又问。 “我想他心里全明白,孩子跟他长得那么像,连外人都能一眼看出来。”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我觉得阿月已经变得太陌生了。” “那又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是女人。你绝不会在情感上接纳我,但你能懂。” “我们就要离婚了,你可以和他破镜重圆。” 余立儿苦笑着摇摇头:“不可能。就算阿月愿意,也一切都太晚了。” “为什么?” “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两个月……” 两个女人一起沉默了。 那孩子从书房跑了出来,手里举着一个原木镜框:“爸爸的照片!和我们家里 的那张一模一样!” 镜框里镶着一张方登月大学时代的生活照,很土气。 赛赛仔细朝孩子脸上打量,果然,一双细长的眼睛活脱就是从方登月脸上直接 复制下来的。她想拉拉孩子的手,孩子却退到母亲的身边,疑惑地看着彭赛赛,局 促不安地把两只脚紧并在一起,手里的镜框抱在胸前,越抱越紧。 这一刻,彭赛赛的心变得像一棵爬满蚂蚁的老树,嘈杂而空洞,还有一丝由衷 的怜悯,几乎忘了坐在对面的女人本该是她的情敌。 ⑹彭赛赛在痛苦中迎来了三十岁生日。她决定回到自己家中举办一次小型的生 日派对。 那天白天,方登月带着余立儿和余小粤去看长城了,家里空无一人。 彭赛赛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在客厅天花上挂满七色的彩条彩带,正中的墙 面上,还挂上了一个风扇大小的火红的中国结。又从楼下的餐厅订了一桌饭菜,还 拿出一瓶1000毫升的大香槟放到餐桌上。 刚刚忙碌完,关自云已经带着她的乔治昊按响了门铃。 乔治昊是半月前回国的,一回来,就正式向关自云求婚,并决定在国内定居, 留在中国教书。他的姐姐乔圣慈在上次从中国回美国后不久,患急性心肌梗死去世 了,临死时对弟弟说:“关自云是个好姑娘。” 对于乔治昊的求婚,关自云觉得有点匆忙草率,却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满屋子的喜庆气氛让关自云眼睛一亮。她放下手里的鲜花和一篮子水果,笑着 说:“喂,搞得这么漂亮,像是要再结一次婚的样子。” 彭赛赛勉强笑了笑。 乔治昊和彭赛赛握了握手,回过头对关自云说:“你的女朋友真漂亮,比照片 上看到的还漂亮。” 关自云故意嗔怪说:“喂,这儿可不是美国,不能随便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士说 她漂亮,而且不能当着自己的女朋友说别的女人漂亮。” 乔治昊耸了耸肩,两手一张说:“怎么会是这样?” 正说笑,方登月回来了,身后跟着余立儿和她儿子。 方登月手里提着一个老大的蛋糕,笑着和关自云打招呼,神情稍稍有点尴尬。 “喂,你可真是稀客呀。好久不见了!”说完,又指着余立儿和孩子说:“广 西来的老乡,带他们去逛了逛北京。” 余立儿朝大家点了点头没说话,又朝彭赛赛微微一笑,然后带着孩子到卧房去 了。 方登月把蛋糕放在了餐桌上,对彭赛赛说:“时间来不及,只买了蛋糕没有买 花,幸好自云送花了。” 彭赛赛没理他,张罗着大伙入座。大家喝着酒说笑了一阵,关自云就催促彭赛 赛点亮蛋糕上的蜡烛。彭赛赛却拿着火柴站起身,向餐柜边走去。 餐柜上摆了好几十支白色的蜡烛,彭赛赛把它们一支支点着,然后熄掉了厅里 所有的灯。 “啊,就像我们美国过圣诞节一样!”乔治昊兴高采烈地说。 “喂,注意一下修辞,是人家美国!不是你们美国!”关自云立即纠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