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十五、牟尔念(7) 我躬身进去,门也不锁,径自蹲在地上把篮子里的酒肉一盘盘地端出来。 我们的无言倒在这囚牢里弄出一种无比诡异的气氛。 " 你敢背对着我?就不怕我现在把你杀死在这里吗?" 牟尔念终于开口。我 微微一笑:我仿佛又赢了? 我继续做着手上的事,笑答道:" 你要是心里真有那么大的怨念,当初那一 剑就不会偏。你当初就有机会杀我,现在又怎么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 手无寸铁?" 他在草堆上翻了个身,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注 视着我。说实话,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我取菜的手动作慢了慢。 " 那你腕上的是什么?" 腕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鱼肠还是缠丝。但是,我还是把话题引向 我关注的地方:" 你是在说这缠丝吗?这个东西我还真不知道有什么用呢!也不 知道为什么我会一生下来就带着这东西。" 他不说话,仿佛在思考着我的话里有几分的可信。 " 你以为刚才我是不想杀你吗?是你身上的力量隔开了我的剑,你只要有它 在,一切刀兵都近不得你的身。" 他懒懒地动了动嘴上的稻草,吐字有些含糊不 清。 我有些怔忡。力量?是我腕上的缠丝吗? 我倒了杯酒递给他,他也不推辞,举过就饮。我笑:" 你为什么要来刺杀皇 上?" 他吧唧着嘴巴:" 我身为贺则的守护难道不该来杀他吗?" " 守护?" 我将端出来的酒菜挪到他面前," 那你早开始去哪里了?" 他转过酒杯:" 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不能而已……" 他的声音有些迷茫, 渐渐转低。 我继续说着:" 那你杀了他,然后贺则被灭族就是你要的守护吗?" 他的眼睛突然有了怒气:" 我能杀得了他,就杀得了那个殿下,那谁又来灭 我们贺则?" " 我该说你自负还是愚蠢呢?" 我讥讽地看着他," 你觉得凭你一个人杀得 了整个君国的人吗?到时候你准备带着什么回去贺则呢?战争?你以为贺则还能 打几年?你看看你现在杀成了吗?" 他一摔杯子,杯子掉在草堆上,骨碌碌地打了个旋,没有破:" 若不是你我 怎么杀不了?" 我顺手拿起酒壶朝他泼去:" 若不是我你就杀得了了吗?你自己摸着你那心 口说说!三千御林军,杀不死你也累死你!" 酒水从他的发稍顺着面颊一滴一滴地滴下来,他的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酒气。 我心想着,这小丰子找的酒还不错嘛。 他突然疯狂地笑起来,笑得眼泪流出来,比酒水还多:" 你堂堂郡主,你懂 什么?你不过是个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丫头!天下谁人不知,皇上对你凤仪郡主 的宠爱冠绝天下!你懂什么啊你!" 我心头一叹,原来又是个可怜人。 他一个劲儿地笑着:" 杀得了杀不了又如何?杀得了我回贺则去,杀不了我 毁贺则去!他们每个人都说对我敬重,其实谁不是把我当个没爹没娘的可怜虫? 谁不是指望着我保护他们?说是族长的儿子,可我连个家都没有!我除了这把剑 什么都没有!" 他从那草堆下拿出剑来,轻轻地抚摩着,仿佛抚摩自己的爱人、 自己的孩子,眼里有那么多的疼爱,那么多的依恋。 我蹲下身去,他仿佛没看见我一样,自顾自地说道:" 你们那皇帝还想要我 的剑,只是他拿不走!这神兵选择了我,他以为他是帝王就可以随意支配它了吗? 帝王?可这是神!" 他高高地举起剑,眼中满是疯狂。 我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那把剑,竟然是冰凉刺骨,我赶紧缩回手。他却神色 怪异地看向我,狂笑道:" 是你!果然是你!" 我只觉得他仿佛陷进了自己的世界,不再搭理他的话,问道:" 这把剑叫什 么?" 他眼里有兴奋:" 叫决天,我是他的神——御吒!" 原来他果真不是祭司! 我看着他的神色渐渐转为平静,这才说:" 谁说我不懂?那种畏缩在黑暗里 的恐惧,那种希望被人救赎的期翼,那种……" 我望着他的眼睛,想起那些抹不 去的日子," 蚀骨的寒冷,那种固执的偏激,其实也只是想找到一个可以温暖自 己的人罢了!我比你更清楚,我过了整整九年这样的日子,每天都想着怎么活下 去,怎么从那些拳打脚踢之下夺一点点食物,怎样从无边无际的恐惧里逃离。身 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而你呢?你不是还有一个爹爹吗?尽管不是你的亲爹, 但是他至少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没有家吗?是你自己不 肯要那个家罢了!" 他的嘴唇哆嗦起来。 其实他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孩子,哪里像我一样,整整三十一年,每天都 回想着那些日子,一遍一遍体会得无比清晰。 他看着我,终于吐出一句:" 你到底是什么人?"